第6章

◎好家夥,看了半天,看的居然是自家的八卦◎

月落星沉,天漸大亮。

白日又出了太陽,一地陽光金燦燦的,給單調雪白的冬季多添了一道少見的色彩。

沈雲西起身差不多巳時過半,圓日半掛在東邊的天上,光亮刺眼。

她抬起手在額角邊擋了擋,才慢踏踏的下地去穿衣洗漱,將將挽好頭發,別好玉釵,就聽見外頭有女婢敲門問:“三夫人可要用膳?”

沈雲西下意識搖了搖頭。

竹珍見了忍不住一笑,揚聲替她回說:“姐姐不必麻煩了,我們收拾收拾就回自己院子去了,那邊也該早是備好了的。”

女婢應答了,外頭很快就又安靜下來。

竹珍將架子上的狐膁披風取下,沈雲西攏在肩頭將係帶打了個結,穿得厚厚實實的出門去。

庭院裏日頭光線好,雲上院的全貌盡顯在眼前,翠竹積雪,紅梅吐蕊,景色是十分的雅致。

走到雪地裏,沈雲西突想起衛邵來,她遲疑地停了下來,問竹珍:“是不是該告別了才走?”

竹珍在雲上院待了一夜,也從昨夜的意外裏緩過勁兒來了,恢複了素日的穩重,說:“小姐不知道,天還沒亮院子裏就有動靜了,三爺一早就往書院了。”

沈雲西在指尖上饒了繞帕子,邊走邊想,昨夜人都暈了,今天一早居然就走了,這樣了都不曠工曠學的。相比起來,她好像顯得過於懶怠了。

她心中胡思亂著,才出雲上院,過了兩處長廊,迎麵和五姑娘衛芩撞上。

這位大小姐似要出門赴宴的樣子,比那日在榮照堂還要穿得隆重華麗,陽光下裙擺上的金絲牡丹泛著光,珠玉輝輝,活脫脫一個“光彩照人”的女郎。

衛芩在趕時間,下巴一抬,也不擠兌人,隻斜睨了沈雲西一眼便揚長而去。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沈雲西也沒理會她,回到合玉居,叫人在院子裏擺了桌椅用了回早午飯。

到了午時飯點,雲上院衛邵那邊叫了個小丫頭送了一批東西過來,是前朝書畫大家莊玉言的兩幅字畫圖,皆為真品,說是謝她昨夜救命之恩的。

原主喜愛書畫,見著這個必是愛不釋手,但沈雲西上輩子餓得慘了,日子過得也心累,她就喜歡吃喝玩樂,什麽字兒畫兒的她是提不大起興趣的,是以看過兩眼後就興致缺缺地叫竹珍收起來了。

小丫頭回到雲上院回話。

衛邵聽了掩卷的動作停了停,垂眸間,目光又落在了那本話本子上。

不說雲上院那處如何,沈雲西這邊才收了衛邵送過來的書畫,沒多久,秦蘭月就使了人來叫她往正院去一趟,道是有緊要事和她說。

沈雲西過去才知道是專門讓她到正院抄佛經的。

秦蘭月斜倚在榻上,從繡繃上拔出細針,“朝朝你有一手好字,骨氣洞達,京中女兒沒人能比得,所以特意叫你來幫忙。”

“將近年節,你替我抄謄幾卷經書,屆時讓底下人並香油錢一並供到佛前,好叫佛祖菩薩來年也能庇佑咱們府上人馬平安,萬事亨通。”

她風情嫵媚的眼落在沈雲西身上,“再回去太耽誤時間了,就在這屋裏謄寫吧,筆墨紙硯盡都備好了。”

沈雲西往博古架後頭的書案上看,說是幾卷,實則案頭堆了極厚的一摞。

得了,哪是叫她來幫手的,分明借口罰她抄書的。

沈雲西想不明白自己又哪裏惹到她了。

她說道:“太多了,怕是抄不完。”

秦蘭月笑道:“無妨,今日抄不完,你明兒一早再過來就是了,加點勁,年前總能寫得完。不在快,要在誠心,抄寫的時候,你可千萬注意,莫生妄念,心要誠善。”

一邊說,一邊還不忘故意訓誡幾句。

說完她就由下人扶著,款款擺擺地去了內間。

秦蘭月一走,吳媽就催促沈雲西快些去抄書。

沈雲西在案邊坐下,她沒打開經書,一手支著頭,一手捏著筆,發了半天呆,才在紙麵上隨意地點點畫畫。

內室裏秦蘭月由綠芯伏侍淨手後,坐在床沿邊繼續給她未出世的孩子繡小肚兜。

綠芯欲言又止,“夫人今天叫她過來,可是因為聽了昨日三夫人在雲上院歇息的消息?“

秦蘭月哧笑一聲,“想什麽呢,你當我為這個不高興,還是以為我仍惦記衛邵?他有什麽值得惦念的。你也是個糊塗的。我得閑了找點樂子,還需要理由不成。”

冬日裏本就沒有什麽得趣兒的東西可賞玩,她又身子重,怕出事,這段時日連門都不大出了,更是煩悶。自然就想找人來解悶兒。

這府裏能給她解悶兒的還能有誰?

當然是沈雲西。

死對頭不高興,她就高興。別說,見過沈雲西後,她現下心情還真是暢快了不少。

聽了秦蘭月的話,綠芯鬆了鬆氣,“原是如此。”

又道:“三夫人昨夜肯到雲上院去,估摸是想通了,隻怕以後三房要和樂起來了。”

秦蘭月嗤地說道:“她想通了有什麽用,她想通了,衛邵就會和她好好過日子?你還真當她人見人愛了,世上所有男人都得拜在她的石榴裙下。她想通了才好。”

沈雲西要真對衛邵動了意,那才是好戲真正開場的時候。

衛邵這人是何等冷心冷肺,她上輩子是親身體驗過的!

她自己淋過雨,也想把別人的傘扯爛,尤其是死對頭的傘。

沈雲西如果重蹈她上一世的覆轍,那才叫大快人心呢!

綠芯笑道:“倒是奴婢想差了。”

在裏頭坐了會兒,下人傳報管家來了,秦蘭月便又去了外頭。

過幾日就是除夕,府中事務繁雜,她又不樂意將管家權分給大夫人二夫人兩個兒媳,是以大大小小的安排都得她一個人拿主意。

半天下來,正院裏管事婆子仆婦小廝來來往往,沒個停的時候。

秦蘭月忙著庶務,乏累了便往書案邊看,見沈雲西專心低頭寫字抄書,心頭又舒坦了,她又有勁兒了!

死對頭的苦難,就是她的快樂!就這麽簡單!

..

另一頭的衛芩和沈雲西分開後出了府門,徑直往西城呂太傅府參加呂太傅孫女呂施的生辰小宴,路過書鋪時,指使婢女燕兒去買幾本新出的話本子,好備著打發時間。

沒多久燕兒就一溜煙地回來了,衛芩正捏著長柄鏡理妝抿發,見她跑得氣喘籲籲,砰地鑽進馬車來,當即沒好氣地掀了白眼。

她拍了拍心口,罵說:“作死呢,大白日的有鬼在攆你麽,白眉赤眼地嚇我一跳。”

燕兒急急地咽下一口氣,“小姐你快別說了,奴婢還真是見鬼了!”

她把懷裏的話本子扯出來,往衛芩跟前遞過去,指著封皮上,“你看這上頭落的誰的名兒?”

衛芩不以為意地斜了斜眼,而後一愣,一把將話本子握在手裏,“沈雲西?”

燕兒:“是吧,奴婢沒認錯字兒吧,可不是三夫人的名諱嗎。”

衛芩舉起書反過來又看了兩眼,不大愛動的腦子略一思索,就丟到一邊。

她捋了捋發上的流蘇釵,美美地照了照鏡子,覺得燕兒大驚小怪,“那又怎麽樣,指定是同名的。”

燕兒卻說:“外頭的書鋪子就是三夫人手底下的產業,若是同名,掌櫃的定會叫寫書的另想個別名字號,她怎麽敢一字不改就印在書封上,那可是自己東家的大名。這樣冒犯,她還想不想幹了?”

“啊,什麽,這間賣書的鋪子是沈雲西開的?”衛芩驚然失聲,眼裏盡是不敢置信,“合著我這些年不明不白的盡給她送錢了?”

燕兒無語:“……小姐,重點不是這個。”重點是這本書!

衛芩皺起眉頭,將書撿了回來,不落手地看了一回,不想竟漸漸得了趣兒。

半晌從書裏抬起頭,她不愛思考的腦子確實不大靈光,“我怎麽覺得這書有點不大對勁,但具體哪裏不對,我又說不上來。不過,還挺有意思的。”

故事講的是女主角和春秋小姐和一對父子之間的糾纏。

她正看到女主和春秋病逝後回到五年前,和王行的父親王父相識,意亂情迷在青天白日裏就和王父**這個節點。

劇情發展得很刺激,明明沒有正麵描寫,但還是看得衛芩臉上發羞,她一麵覺得作為主角的和春秋與王父兩人婚前私通行為不端,嗤之以鼻,一麵又愣是撒不下手,急切地想知道下文。

衛芩欲再要往下翻兩頁,卻見馬車已經到太傅府了,隻得強忍了心思,將書隨手放下。

年輕小輩們除了及冠及笄禮向來沒有大辦生辰的習慣,呂大小姐也隻是請了相熟的五六個閨閣姐妹聚一聚,吃喝一場。

衛芩到時,已經有好幾個人先在那兒了,都圍坐在湖心亭裏的一張桌子邊,時不時發出一兩聲低呼笑語。

衛芩疑惑地走過去,就聽見壽星呂小姐說道:“前頭喜歡兒子,後頭嫁給老子,這寫得不就是秦家的那個嗎?沈家的還明明白白地標自己的名兒,裏頭的私人仇怨都差直接拍咱們臉上了。”

呂小姐穿著窄袖裙,雖是生辰卻並未大力妝點自己,她站在一眾華衣錦繡中,紅色的發帶纏在烏發馬尾上,顯得幹練又利落。

她雙手撐在桌上又分析道:“從頭到尾沒一處不含沙射影的。這女主角名叫和春秋,家住半布巷,這春秋兩個各字取一半,和在一起不就是個秦字?

還有這王公子,名行,字安之。行是衛字的兩邊,安是安國公府的安,王行合在一起又是個珩字,正對上衛三公子的字,子珩。”

衛芩聽出來她是在說新出的話本子,但她迷茫地聽了半天,又覺得自己和她看的不是同一本話本子。

和春秋指的秦蘭月,王行指的她三哥衛邵,王父指的是她爹衛智春?

什麽東西,合著一個話本子裏還有這麽些彎彎道道?

“……”

好家夥,她看了半天,看的居然是自家的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