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又狠又毒◎
沈雲西忽視了衛芩求知的眼神, 再不肯多提一個字了,她才不要劇透,告訴衛芩就等於告訴呂施, 告訴呂施這位姐妹團團長就差不多等於昭告全梁京了,讓她們提前知道了,那她的話本子肯定就要賣不動了,多不劃算。
她守口如瓶, 衛芩不甘心地哼了哼,因吐了一路,消耗巨大,她哼完兩聲,又趴回桌幾上養神去了。
關阿玉在齊家過的是“與世隔絕”的日子,齊大夫人輕易不準她出門去, 家裏人除了找茬, 也甚少和她說話,她對外界一無所知。
沈雲西說送她話本子,她單純高興於可以收到禮物, 對話本子的內容反而不太在意, 但見衛芩這般反應, 想著應該是挺有趣的,對裏麵的故事也不免期待起來。
是而到了臨江街齊府門前, 下了馬車, 她都還在想這件事。當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別的東西上了,她身體的行為動作就由本能接管,不自覺地抬頭挺胸, 走路都帶風。
齊府門房見到這樣的關阿玉時, 愣了一下, 再看她打刻有安國公府標誌的馬車下來,門房臉色幾經變換,還以為她是找到倚仗了,所以神氣起來了,忙的一溜煙兒鑽進屋裏向幾位夫人太太傳信兒去了。
把關阿玉送到了齊家,沈雲西這邊向右轉過一條街回往國公府。
國公府的規製占地極廣,府門前的長街異常寬坦開闊,且這邊也不是鬧市人多的地方,按理說應該暢通無阻,但專心構思話本子的沈雲西明顯地感覺到,原本平穩的馬車在進入這條街道後行進得益發慢了。
且越往裏,外麵越鬧鬧哄哄的,與鬧市無二。
這可不對,有問題。
沈雲西挑起簾子,展目一瞅,不由睜圓了眼,哎好多人。
這條向來安寂的長街上不知為何圍了眾多百姓,人擠著人,挨肩並足地堵在前頭伸頭張腦,一雙雙眼睛盡都興奮地盯在一個地方,而那地方不是別處,正是安國公府。
沈雲西遮眉擋光,隻見他們家門前的空地上坐了一地的老老少少,隔得遠人也多,她看不太清那群人的容相麵貌,但他們揮抬著兩隻手時不時仰天伏地的樣子,和國公府侍衛欲趕又趕不了的為難,一下子就讓沈雲西想起了碰瓷兒的。
衛芩擠到沈雲西身邊,和她一起湊在窗邊,她驚聲道:“怎麽的,咱們府上今天是在請全城人看大戲嗎,門口的那是戲班子嗎?”
沈雲西意味不明地唔嗯了一聲。
戲班子?
大差不差了,可不就是來討債唱戲的嗎。
雖還未走近,沈雲西也大致猜得出那夥子人是哪路人馬了。
敢豁出臉皮,弄出這等場麵的,除了秦家三叔公他們,還能有誰?
果然,正如她所想,隨著侍衛護著馬車往裏行進,最前頭秦家三叔公那張老臉躍入眼簾。
她還以為秦家三叔公他們在魚兒胡同被皇帝的侍衛收拾一通後,要忍氣吞聲地休兵罷戰了,豈料歇了一段時間又上勁兒了,還擺了這麽大的排場。
人群裏不知有誰喊了一聲:“國公府有人回來了!”
許是欲看好戲,不待侍衛們驅逐,圍觀百姓們就很貼心往兩側散開,片刻間即讓出了一條路來,讓馬車順利地駛到了石獅子旁。
沈雲西一下馬車,就聽秦三叔公撕心裂肺地叫喊道:“仗勢欺人啊,沒有天理啦。堂堂國公府助紂為虐,護著當家夫人和她娘搶占我們家資啊,老天爺,可憐我們老秦家的立業哦,世世代代幾輩子人好不容易積下點財富,卻盡喂了**|婦奸種啊!”
“我們吃糠咽菜住破屋,她們吃香喝辣睡金屋,可叫我們怎麽活!”
“活不下去啦,活不下去啦,反正我們都活不下去了,飯都沒得吃了,就死在這兒算逑咯。唉喲,老天哦。”
秦家三叔公這一吼,大門前其他坐在地上的人就跟配背景樂一樣,咿咿呀呀哭墳上吊的哭叫。
沈雲西就、就想笑。可一看臉色鐵青的二夫人等人,她緊閉住唇,非常努力地板住臉,壓下翹起的唇角,生生給忍住了。
她站在衛邵身側,拽了拽衛邵的袖子,說道:“我們快走吧。”再不走她要忍不住了,這秦家三叔公太會拿腔調了,怪搞笑的。
衛邵看出她在憋氣,憋得臉都紅撲撲的,心下也覺好笑,自是應好,兩人率先入了府內。
他們要走,秦家三叔公也不攔,他們很知道分寸,就坐在地上哭。一地全是些老弱婦孺,又當著眾多百姓的麵,國公府的侍衛根本不敢動手,侍衛頭領到衛大爺身旁低語了幾句,盼他拿主意。
衛大爺心想我能拿什麽主意,繼母的事他能管?一擺手也跟在沈雲西他們後麵步伐匆匆地往裏去了。
圍觀的百姓們指指點點。
有聽得不明不白的,就問是怎麽回事。
有知道始末的大娘一邊看戲,一邊樂嗬嗬地跟他分享:“就是上回侍郎老爺和親妹通奸的事兒,這老爺子是那個妹妹夫家的人,國公府裏的夫人是那妹妹的女兒,老爺子說這女兒是那妹妹和侍郎老爺生的,不是他們家的種,要她們把拿走的家產盡數還回來。說是他們家的東西不能便宜外人。”
另一個大爺說:“合情合理,自家的東西憑啥給外人。”
“從公府夫人手裏討東西,我看難。”
“她還想強占不成!”
國公府外熱火朝天,國公府內沉寂一片,下人們大氣都不敢出,生怕正撞在主家尤其是秦夫人的氣頭上。
沈雲西和衛邵進了府門,到了合玉居門口,沈雲西請他裏頭坐,衛邵卻沒進去,笑說還有些事要忙,目送她回屋了才背過身,口中悶咳幾聲,忍不住吐出一口血來。
盡心盡力當背景板的季五年嚇了一跳:“公子……”
衛邵擰眉,在樹邊站立喘息了會兒才回了雲上院去。
雲上院一如往常的冷清,衛邵到書房吃了回藥,十指**閉目靠在椅子上。
他神態淡淡,氣息也弱得很,說出來的話也透著一股死人般的涼氣:“讓季六到夫人身邊去,日常護衛。”
季五年愣了愣,半晌才應了是。
..
沈雲西一進屋就脫了外衫,人徑自半臥在榻上。
坐久了馬車,人鬆快下來就想躺著。等小廚房送了飯食來,她才懶洋洋地坐起身。
用飯時,福花送了封信過來,“小姐,秦家三叔公給你寫的信,送到明王府去了,今天才轉過來。”
秦家三叔公還給她寫信了?沈雲西憶起自己另一個“秦家子弟”的身份,打開信封,看了信,她才曉得秦家三叔公這段時日幹什麽去了。
當時在沈姑母那裏吃了掛落,因證據不足,不能確定秦蘭月到底是誰的孩子,官府也不能強製沈姑母他們交出家產,秦家三叔公想要強硬逼迫,卻深感自己這邊人單力薄,壓不下沈姑母母女這地頭蛇。
萬一把人惹急了,被怎麽幹掉的都不知道。
他們就四五個人,又沒得照應。為了自身的安全,秦家三叔公暫且消停了。
打不過,那就搖人!
有個詞兒不是叫“法不責眾”嗎。
秦家三叔公連夜傳了消息回洛北,讓族裏頭的老弱婦孺趕緊地全上京來。這些族人比不得上回三叔公他們來得快,緊趕慢趕,在路上也用了近一月,前兩天才剛到。
到了地方湊一處,打好商量就往國公府來了。
他們瞧著沈姑母那邊走不通,那婦人本就沒什麽高貴的身份,又是個沒臉沒皮的,死豬不怕開水燙,不如來找她的女兒,就看她一個高門貴婦要不要臉。
秦蘭月當然要臉!
據福花說,他們前腳離府去了雲蒼寺,秦家三叔公後腳就領著族人過來了,往大門前一坐就開嚎。動靜大得響震天了,秦蘭月哪能不知道,當即就吩咐侍衛趕人。
但秦家人那是無賴中的無賴,潑皮中的潑皮,侍衛一伸手他們就自己往地上栽,直呼國公府要殺人滅口了。
秦蘭月又讓人去叫官府的人來,但秦家人也沒犯事兒,抓不到大牢裏去,官差也隻能驅趕了事。
秦家人哪裏肯散,哭著說活不下去了,家裏揭不開鍋了,要不回來家產無顏回去麵見父老鄉親啊,還不如就死在這裏算了,於是抽出匕首就要抹脖子自盡。
他們人多啊,別說,那場麵真是壯觀。
嚇得官差連連倒退,生怕他們真來個血濺三尺,天子腳下來個群體自盡,那可就真是出大事兒了!
於是兩方人就這麽僵持住了。
“正院裏隔一會兒就要掃一堆碎瓷器出來,東西都快被砸完了。”福花笑得眼都睜不開。
沈雲西把信給福花,叫她拿去燒了,秦家三叔公信裏叫她也去助陣,還讓她在郡主娘娘那裏美言幾句,必要時刻搭把手,說什麽秦家子弟要守望相助雲雲。沈雲西當然不會聽他的,她一個假子弟,秦家的內部鬥爭和她沒半毛錢的關係。
吃了晚飯,沈雲西就記掛起自己攪混水的事,取出信紙給紅藥宮和離國寫信。
又吩咐荷珠,讓她明日記得使人把答應給關玉珂的話本子送到齊府去。
沈雲西在合玉居裏琢磨書信,老夫人院子裏大夫人二夫人和秦蘭月都在,因涉及到秦家和沈姑母,老夫人並未有叫沈雲西來。
二夫人正在撒氣,“鬧成這樣,總得想個法子解決了吧,真死在門口就好看了!”
秦蘭月白著臉,厭惡說道:“他們惜命得很,隻是做給人看的,哪裏敢真死在外頭。”妄想用這點伎倆脅迫她,做他的春秋大夢!她父親留下的東西,憑什麽拱手讓給他們!
她才丟下這句話,院子裏就響起啪啦啪啦的腳步聲,有女婢急急忙忙地跑進來,大呼道:“老夫人,不好了,不好了,外頭有人撞死了!”
秦蘭月猛然站起身,驟的變了臉色:“不可能!”
合玉居裏,一直關注府外動靜的福花,也將秦家有人撞死在外麵石獅子上的事,告知給了沈雲西。
沈雲西毫不驚訝,她早就知道了,秦家三叔公在信裏有寫。這才是他們鬧這一場的重頭戲。
秦家三叔公在京裏蟄伏一月,不隻是等秦家族人,等的還有從洛北各地挑選出來的幾個將死之人,秦家許諾予他們家人重利,讓他們在國公府門口行自戕之舉。
現在隻是第一個,秦蘭月如果再不做出行動,還會有第二個。
這一招是又狠又毒,今夜這事若不能妥善解決,明天可就不好說了。
這秦家的人,死要錢,為了錢財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沈雲西感歎了一句,又低下頭專心寫信。管外頭怎麽鬧的,反正與她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