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三合一
◎你清醒一點。◎
“哈哈咯咯嗚……”不知是誰憋不住, 咬著牙發出怪異的悶笑聲。
這一笑便一發不可收拾,假山前,假山後, 幾乎所有男客女客全都壓製不住地哄笑了起來。
不是他們想笑的,實在是招架不住了。
在一片笑聲裏,宋修文氣血上湧,是又羞又臊又恨又氣。
他自己是個口花花的, 從來油腔滑調,很會哄女人說胡話,倒打一耙,在這個時代,這是男人的專利,他完全沒想到沈雲西居然也會這種不講武德的騷操作, 豁出女子的臉皮, 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駙馬竟是個難得的癡情種。隻可惜癡的是別人的妻。”有人裝出稱奇道絕的樣子,抵唇壓笑看向站在人群末尾處的衛邵,“衛三, 你可聽清了, 這可不得了, 你夫人可是駙馬的心上人!”
宋修文帶來的這一波男客大都是京中的官宦子弟,及冠前也都曾在應天書院進學, 皆為同窗。
鳴珂鏘玉的公子哥們氣傲心高, 誰都不服誰,沒想到幼年才進書院就撞了宋修文和衛邵這兩個八鬥之才,一個是桂林一枝, 一個是昆山片玉, 將風頭都奪盡了。
別看他們成日口上哥倆好, 你客氣我客氣的,實際上全是塑料兄弟情,心裏頭巴不得看上笑話。
大抵無論哪個時代,別人家的孩子都讓人不那麽爽快。
當初昆山片玉弱不中舉,桂林一枝做了皇家贅婿,兩個大浪全被拍死在沙灘上,他們私底下就沒少擺酒喝一桌的。
而今兩個人恰都和一個女人扯上關係,說不定他們一攛掇就打起來了,那就更大快人心,有好戲看了!
樂子人看熱鬧不嫌事大。
他們期待得看向衛邵,卻隻見那病秧子輕輕一笑,“夫人豐神絕世,端妙無雙,又殫見洽聞,知書明理,為人傾倒再正常不過的。你們何必這般大驚小怪。”
眾人:“……”你好會誇。
宋修文:“……”
宋修文險些沒忍住一口呸出來,不愧是兩口子,都好一手睜眼說瞎話的本事!
衛邵隻作看不見宋修文鐵青的臉,又淡淡說道:“我夫人世無其二,宋駙馬心生愛慕,是人之常情,但也應該謹守禮儀,知曉分寸。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冒犯無禮,我往日是不知,如今知道了,宋駙馬若不給說法,便是對簿公堂,我也是寸步不讓的。”
“為這點事,你要上公堂?笑話!”
宋修文氣極反笑,並沒有把衛邵的話放在心上。
一個國公府不受待見的病秧子公子,口嗨個什麽勁兒,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
其他人也都和宋修文一個想法,這點小事,便是告上公堂,又能把堂堂長公主駙馬怎麽樣?
對此,衛邵撣了撣衣袖上的花葉,隻不再言語。
宋修文自恃穿越,很看不起古人,但偏衛邵這個古人在才學上半點不輸他,王不見王,他最厭衛邵這副無論何時何地都氣韻從容的模樣,就要開口譏諷,卻聽得假山外的福昌長公主一聲氣怒地喝叫:“駙馬,你給我滾出來!”
宋修文眉心突突地跳,暗道不好,他臉色兀地一變,僵硬地扯出笑,忙不迭地出去了,其他人也都跟在後頭拜見。
衛邵不和他們一處,徑自去了沈雲西她們所在的地方,他先向沈雲西喚了夫人,又向大夫人二夫人做禮,衛芩也叫了聲三哥不提。
衛邵和宋修文在假山後說話,前頭是全聽見了的。
沈雲西看看大夫人二夫人她們,又看看衛邵,一股新奇的感覺如水一樣**開漣漪,充斥在心腔裏。
她一歪頭,想起衛邵剛才把她誇得天上有地下無的,她也一點也不覺得臉紅,很坦然地接受了。
她望著衛邵,衛邵也溫和地看了看她,衝她微微頷首,二人對視著,有前麵的事打底,叫周圍的人憑空想象出幾分含情脈脈來。
“她是信口雌黃,屬實是一派胡言,你我夫妻,怎麽叫一個外人挑撥至此!”
眾人循聲,原是宋修文正急赤白臉地向長公主辯說。
福昌長公主被兩個女婢半扶著,她丟了大麵子,臉像陰了的天,發髻上的赤金累絲梅花樣式的珍珠頭麵都不那麽光彩鮮亮了。
宋修文忙將夏荷隔開,擠到長公主身邊,半是祈求,又半是失望難過的垂頭喪氣:“殿下,我們是夫妻,您不信我?您竟真的不信我!她故意潑髒水,為的不就是挑唆是非,分化你我,你竟也順著人家的口舌上當?”
眾人:“……”這贅婿小白臉好演技!
他也顧不得周遭的看客們了,對上長公主陰晦的視線,身子搖搖欲墜,活像是被長公主的不信任打擊得灰心短氣,下一刻就要倒下了,“我對您是一片真心,原以為殿下對我應如是,原來夫妻情堅意定,隻是我一人的妄想!罷了,罷了,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沒什麽好說的了。”
他一甩衣袖背過身去,灰敗的神色、微紅的眼眶,還有那心灰意冷的模樣,頓時讓長公主有些慌了。
“駙馬,是本宮一時心急,本宮並非不信任你。”長公主忙拉住他,終於還是軟下了聲來,“你莫要如此,叫我都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這一語末了,福昌長公主深吸一口氣,眉間變得堅定起來,她鳳目一揚,指著沈雲西厲喝道:“你少在這裏胡言惑眾,我駙馬宋才潘麵,出口成章,下筆千言,又人品貴重,他什麽樣的女人沒見過,能對你丟魂失意?”
沈雲西也拉過衛邵,將他胳膊抱在懷裏,側頭靠在他肩上,衛邵不防她突出手來,眸光微動,倒沒掙紮,由著她了。
接著便聽她幽聲道:“長公主要這麽說,那我夫君是靈蛇之珠,荊山之玉,是應天書院大儒名師交口稱歎的瑤林瓊樹,良金美玉就在我手,我又能看得上他?”
眾人:“……”擱這兒開成語大會對炫是吧。你們是不是對自己的夫君有很大的誤解?
沈雲西不待長公主開口又說道:“比才學,我夫君分毫不差,比相貌,我夫君更勝一籌,比家世,國公府也是伯府高攀不上的。”
“我勾引他?我圖他什麽,圖他樣樣不如,次一等,還是圖他像條狗一樣跪在我麵前,死乞白賴哭著求我垂憐他?”
她指向宋修文,雖不作神態,也能叫人感受到她的鄙屑來,“我也不是什麽爛東西都收的。”
二夫人等看戲的都低笑不語。
衛邵也是啞然失笑。他夫人好厲害的嘴。
當事人宋修文額頭青筋乍起。他想不通,三從四德的古代,怎麽會有這種女人。
“沈雲西你不要欺人太甚,”宋修文喉嚨裏謔謔作響,“我怎麽可能對你搖尾乞憐!”他此生最厭舔狗,身為天選之子穿越男,男子漢大丈夫,打死他也絕不會做這種事!
宋修文確實氣得狠了,那青紅紫漲的麵皮看得福昌長公主都心驚,他越是這樣,長公主反倒越信他被誣陷了,給他撫背順氣,愈加心疼。
“駙馬,我是信你的,別氣壞了自己。”越是憐惜自家男人,元福昌就對沈雲西越是心恨。
想到今日一散,他們一家怕是要就此傳為笑談,貽笑大方了,新仇舊恨攏在一起,不免氣火上湧,背過手給大宮女夏荷打了個手勢,決心要出口惡氣。
夏荷明了,知道這是要給不知天高地厚的沈夫人上正頭戲,轉頭和小宮人低語。
做好了安排,長公主心下一定,不再管旁的事,專心安撫起宋駙馬來。
因早有準備,他們行動極快,衛邵才覺出古怪,花林盡頭就陡然響起一陣狼嘯,隻見一頭灰狼直衝人群這邊,齜著牙飛奔而來。
吃瓜吃得肚子都撐了的眾人一震,頃刻間方寸大亂,女眷失色,男客大駭,驚呼如浪。
“是狼?公主府怎麽會有狼的?”
“過來了,啊,快跑!”
安國公這邊衛邵最先反應過來,他皺了一下眉,反手將身邊人往後一擋,立在最前麵,看向福昌長公主夫婦的眼裏徹底冷了下來。他們竟敢放出猛獸來傷人。
大夫人二夫人都嚇壞了,腿軟得無力,根本跑不動,衛芩倒是護著自己的臉蛋兒撒丫子跑得飛快,片刻就溜出幾丈遠。
二夫人扶著梅花樹,抖著嗓子大喊:“衛五,你個缺心肝兒的,也不知道拉你二嫂一把!哎喲,我的天爺。”
衛芩頭也不回,邊跑邊答:“蠢貨!拖著你,我們一起完,我跑快點去叫侍衛來。”狼都快到跟前了,公主府宮女嬤嬤還跟傻子一樣站著,一個個蠢材,還沒她機靈。
二夫人:“……”頭一回被蠢貨罵蠢貨,就心情挺複雜的。
二夫人和大夫人互相拉扶著,沈雲西早就知曉會有這一出,筆直地站著,安慰道:“二嫂別慌,就一頭狼,這麽多人,吃不到咱們這裏來的。”
二夫人:“……”雖然很有道理,但你麵無表情地說這種話,其實比狼還嚇人,相當的驚悚。
沈雲西又瞧衛邵,想他一個病弱書生,也該安慰安慰,她便望著長公主和宋修文那處,手如長公主寬解宋修文那般,現學現用地輕撫他的後背,“你放心,別怕,傷不到我們的,你信我。”
衛邵也接她的茬,收回滿含涼意的視線,溫然無害地應了一聲。
福昌長公主一直在暗暗關注他們,見他們的行徑,頓覺惡心壞了。
眾人眾像,實則不過才過了小片刻,灰狼尚還沒到跟前,長公主身邊的夏荷適時惶急大罵,借此道明灰狼出沒的原由:“禦獸院的人都死了不成,怎麽叫養在裏頭的狼跑出來了!”
她又急急站了出來,對那灰狼喝道:“孽畜,還不快停下!若傷了貴客,殿下非將你大卸八塊不可!”
那灰狼如何會聽她的話,一躍撲起,就要鑽入人群。
幾個人高馬大的男客和會幾手功夫的太傅府呂小姐率起牽製,但灰狼著魔了一樣不要命地橫衝直撞,根本不理會他們。
呂施覺得奇怪,試探性地往後一撤,那灰狼果然就像看不到他們似的,一徑穿過眾人,嗥叫著,目標明確地往其中一個人身上狠狠撲咬過去。
福昌長公主冷冷一聲哼,宋修文也湧起快意。
長公主的計劃,秋雁跟他透過底,他是知道的。宮中皇帝好鬥獸,元福昌想討皇帝哥哥的好,在山林間大力搜羅捕捉猛獸,馴養到一定程度後再往上進獻。這匹灰狼是一個月前送來的,被元福昌馴服得如同狗兒一般,晃尾吐舌,甚為乖巧,但前提是不叫它嗅到它崽子的味道!
這母狼一嗅到它崽子的味兒,就會變得躁動不安,極具攻擊性。
而調換給沈雲西的帕子上不隻有狼崽子的味兒,還沾了它的血,這母狼不瘋才怪。
想到此處,宋修文得意起來,元福昌貴為大梁長公主,慶明帝最寵愛的親妹妹,除了太後皇後,堪稱大梁最最尊貴的女人。
她蠻橫潑悍,心狠手辣,有著皇家骨子裏的冷血,但那又怎麽樣,隻要他一哄,還不是乖得似隻小寵,為他瘋癲。這如何不算他的本事呢!
這對夫妻目光閃爍,靜等著沈雲西在狼口下的狼狽姿態。
然而,那灰狼才奔到距離沈雲西一丈遠,突轉了個急彎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反向衝他們露出血腥凶狠的獠牙,口中發出呼呼吼吼的氣怒聲。
狼嘴裏的腥臭噴打進她的鼻息,福昌長公主頓地臉無人色,她趔趄後跌在地上,失口呼道:“怎麽可能!”
夏荷膽裂魂飛,“殿下!”
福昌長公主驚慌萬狀。
下一刻母狼血盆大口撕咬在了她的大腿上,連帶旁邊的宋修文也被買一贈一,兩口子被一頭狼追咬得抱頭鼠竄。
誰都沒料到會發生這種事,長公主府這一出接一出的,眾人都麻了,一時皆都愣住了。
還是跑得最快衛芩又拎著裙子回來,身後跟在一群侍衛。長公主府的侍衛在製服猛獸上都是行家,輕巧地就把灰狼給拿下了。
衛芩不想自己還幫了長公主一把,一跌腳,哎,怪她跑太快了!
衛芩暗自懊惱的時候,不可一世的福昌長公主痛得東滾西爬,擠圍上去的侍女叫太醫的叫太醫,幫忙止血的止血,她們忙亂的時候扯動了衣襟,長公主腋下側的腰腰帶上,一塊帕子飄悠悠地落了下來。
疼得臉色發白的福昌長公主豁然頓悟,“是你!”
她目顯寒光,對著沈雲西:“你竟敢,你……你竟敢!”
長公主心口嘔血,她千算萬算,到頭來卻算到了自己的身上!
沈雲西閑閑地往身後樹上靠了過去,甚至有心情把折下來的花枝往發上簪去,花色嬌豔,身間披著一袖涼風,發帶裙袂乘風而起,整個人飄飄似仙。
確實是她。
在末世裏,她早就練就了一身輕手輕腳的本事,隻要她刻意收斂,最敏感的喪屍都發現不了她的動作氣息。
元福昌這種養尊處優,仗著自己仆從無數便有恃無恐的,警惕性是極弱的。在她身上探囊取物,移花接木,比喝水還簡單。
她發現帕子不對後,趁人多,轉手就塞回給她了。
沈雲西對長公主撫掌歎道:“我撿到福昌表姑的帕子,順手就幫你塞回衣賞裏了,表姑不用客氣,更不必道謝。”
在場的都不是傻子,哪裏還不明白!無不倒吸一口涼氣。
還以為灰狼出逃是場意外,未曾想是早有謀劃。
福昌長公主的性子不好是出了名兒的,他們隻當是請沈夫人來申斥說罵,好出口小氣,殊不知打的是見血的算盤。
這也太過了!
“好啊,無法無天了!”二夫人氣得一個倒仰,“欺人太甚,欺人太甚,長公主,你是指量我們國公府沒人!”
太傅府的呂施小姐,也是冷眉厭惡,擲地有聲:“長公主,你這是蓄意謀害,以宴請之由,行蛇蠍之手,你這公主府當真是龍潭虎穴,我等一不小心,怕就有來無回了!
今日之事,實在荒謬,我必告知祖父,請祖父上達天聽,絕不可能就這麽算了!”
呂施拂袖而去。
剩下的人,沒有太傅小姐硬氣,隻都冷著臉告辭。今天是沈夫人,那要是下次,他們也不小心得罪了他們兩口子呢?
一場賞花宴,前頭看別人,自是熱鬧好笑的,但涉及到自身,那就是晦氣了!
眾人都散了,國公府亦隨之離去。
臨走前,沈雲西平聲道:“今日的賞花宴,多謝表姑的招待了。”
福昌長公主已然身心俱疲,大腿上的痛意刺撓著腦上的神經,聽完沈雲西這句話,終是兩眼一翻,暈栽過去了。
.之後長公主府是個什麽發展,沈雲西再不放在心上了。又了了一樁事,她鬆快下來,回程馬車上,半趴著眯起了覺。
衛邵也在這輛馬車上,他是被二夫人大夫人硬趕過來,說發生這麽多事,三弟妹怕是心神憔悴不好受,叫他跟在一處,看看有沒有須得開解的。
衛邵看著一上馬車就呼呼大睡的人,不覺心下好笑。可見兩位嫂子是想錯了,她是再心大沒有的了。
她輕呼著氣,散落在臉頰邊的一綹發絲滑落下來,發稍尖正懸在她唇息間,隨著呼吸一起一落,一落一起,挑得人心也晃**了。
衛邵撚起她那縷頭發,幫她別在耳後,自己也撐在小幾上,掌心托住頭,半合起眼來。
馬車外麵的竹珍緊繃著臉,袖籠裏握緊了拳頭,努力不讓自己樂得笑出來。
小姐沒騙她,真給她們看了一出好戲!歎為觀止!
..
回到國公府,衛邵一轉眼就沒了影子,不知道忙什麽去了,沈雲西睡得骨頭軟爛,竹珍與荷珠便叫來軟轎來,而大夫人和二夫人兩位則是直奔老夫人的院子,把在長公主府發生的樁樁件件逐一告知。
二夫人氣得破口大罵,好脾氣的大夫人都沒了和顏悅色。
一家子裏頭親兄弟尚有摩擦嫌隙,何況妯娌之間,但自家裏是自家事,總連著筋骨名分的,吵吵鬧鬧的也就過了,可如今外頭對付他們自家人那就不一樣!
那叫踩人臉門!
衛老夫人聽罷,也砰地砸了茶碗,拄著長杖沉下臉:“去叫你們公公來。”
女婢去請時,安國公在秦蘭月房裏逗小兒子,聽到老母親叫他,匆匆就去了。
綠芯從外間進來收了茶碗,絞了熱帕子給秦蘭月擦身子,笑說:“夫人,大夫人她們剛從長公主府回來了,三夫人一下馬車就叫了轎子,大夫人二夫人急三火四地去找了老夫人。看來公主府的事鬧得不小!”
秦蘭月昏昏欲睡地眼睜開來,綠芯隻短短的兩句話,她卻可以想見,沈雲西在長公主府定是大受苦楚。
福昌長公主,那可是個不得了的狠心人,將皇室的冷血無情體現得淋漓盡致。沈雲西敢和她的駙馬絲來線去,不死也得脫層皮!
秦蘭月心坎兒上堵了許久的惡氣消散大半,坐起身來吩咐綠芯:“中午沒胃口,現在有食欲了,廚房有吃食沒有,送些來吧。”
綠芯趕忙哎了聲,“有,都在灶上煨著呢,不敢歇火的。”轉頭喚人傳飯。
正院裏,秦蘭月邊用湯,邊和綠芯說笑,心情極好。
吳媽火急火燎地鑽進來,“夫人,大夫人她們在長公主府鬧出大事了!”
秦蘭月笑笑:“我曉得,朝朝在長公主那兒受委屈了,你去庫房取兩匹好緞子,給她送去吧,就說叫她想開些,別逞氣。”
吳媽搓手道:“三夫人也沒很受委屈,長公主才是受了大苦哦,聽說生生被狼咬穿了腿!還有福昌駙馬,癡戀我們三夫人,求而不得,天天跪在我們三夫人麵前痛哭流涕呢。”
秦蘭月扣緊了瓷勺,不敢置信:“你說什麽!長公主被狼咬了?駙馬還癡戀沈雲西?”所有字她都認識,合在一起,她為何就聽不懂了?
“是啊!”吳媽覷了覷秦蘭月的臉色,小聲將打聽來的消息一一複述了。
吳媽打探來的和她想象中的,不能說是一模一樣,隻能說是毫不相幹!沈雲西不但弄得長公主下不來台,一眨眼還把宋駙馬打成為愛發瘋的她的走狗了?
“咚!”秦蘭月砸了碗。
吳媽躊躇地問道:“夫人,緞子、緞子還給三夫人送去嗎?”
秦蘭月:“……”送你爹的大頭鬼,送個屁!
..
秦蘭月又氣得飯都吃不下了,沈雲西當天晚上大快朵頤,吃了回涮羊肉,還獎勵了自己一杯奶茶,飯後又和竹珍荷珠福花她們玩挑竹簽的小遊戲。
一把打磨得光滑的細竹簽子隨手散在桌麵,四人各自為陣,她們玩的是單人闖關模式,挑動其中一根竹簽的時候,不能撥動其他簽子,成功了就繼續挑,失敗了就下一個人,到最後桌上的簽子都挑完了,誰手上的簽子最多,誰獲勝。
“動了動了!這根明明就動了,少耍賴,你一邊兒去,該到我了。”荷珠把竹珍擠到旁邊,專心地盯著桌子。
沈雲西握著一把竹簽,喝完奶茶又吃了口冰糖葫蘆,老神在在地說道:“反正我是第一了,你們努力爭第二吧。”
竹珍感歎道:“小姐這手也太穩了,眼力也好。”看一眼就知道該挑哪一根,才不會扯動其他的。
她笑:“難怪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把帕子丟給長公主呢!”
“說到長公主,小姐給福昌駙馬寫的話本子是明天就上吧?”荷珠提了一嘴。
沈雲西嗯了嗯,長睫輕乎乎上下眨了一眨,她該做的都做了,接下來事態如何就和她無關。沈雲西放空腦袋仰在躺椅上,小幾上擺著奶茶糖葫蘆小點心,舒舒服服的吃吃喝喝。
她對話本子的後續渾不在意,府外卻是鬧起了風波。
..
最先發現書鋪出話本子的,還是太傅府小姐呂施,和她的那幾個小姐妹。
昨天看了場大戲,作為京裏的八卦吃瓜團,焉有不聚一聚的理?於是呂小姐在仙臨居組了個飯局。
衛芩當仁不讓的也去了。
她一到地方,便見小姐妹圍在一起,心裏頓時湧起一股詭異的熟悉感。
果不其然下一刻呂小姐敲敲桌子,“沒什麽好說的,沈夫人在書裏掩都不掩飾了,直呼宋駙馬,指的不就是那誰。”
“我素日看長公主駙馬還以為是個修身正己的正經人,沒想到是個人模狗樣的**棍!福昌長公主再不好,對他卻是處處貼心周到,他也做得出這些事來!堂堂皇家長公主,被他當傻子耍呢!”
“有辱斯文,太不斯文了!”
衛芩:“……你們到底在說什麽?”她走過去,奪過呂施手裏的書,一看封麵,沈雲西三個字亮堂堂地掛在上麵。
“……”
衛芩又看向呂施翻開的那一頁,隻見上麵這般寫道:
“宋駙馬與老父姨娘約在竹林,正是暑熱時節,夜裏也多熱氣,姨娘坐在石台上,香汗淋漓染濕了身上的茜色藕花軟煙薄衫,月色下勾勒出玲瓏有致的嬌軀。
駙馬口幹舌燥,如丟了魂兒一般,情不自禁地走了過去……當時夜裏,翠生生的竹竿無風自動,颯颯搖曳,至天明方休……“
這隻是書中的其中一小段,衛芩隨手翻了兩下,竟滿書都是這類的東西,明明什麽都沒直寫,但處處都是那檔子事,她紅著臉,手抖地把書甩到了桌子的另一邊,臉紅漲漲的縮到了角落裏。
又有人老話重彈了:“你們先別急著罵,是不是真的還兩說呢,瞧昨兒的架勢,極有可能是沈夫人故意寫來埋汰人的。不過……”那位小姐拉長音兒,笑道,“不過便是假的,我也不怨沈夫人亂造,畢竟長公主府那兩位全是活該!”
呂小姐:“是真還是假,走一趟就知道了。”
“去哪兒?宣恩伯府?那老父姨娘前兩年不是死了嗎,死無對證啊。”
宋修文之父宣恩伯寵妾滅妻,這書裏的小妾姨娘指的應是宣恩伯的心尖尖兒石氏,石氏兩年前病去了,宣恩伯竟聽了她去世前的胡話,在她死後以正妻立牌,把伯夫人氣出好一場大病來。
“去什麽伯府,要去也是去長公主府!”
呂小姐收起書冊,“你們先吃著,我去去就來。”言罷推門而出。
..
話說福昌長公主昨日被沈雲西活活氣暈,直到早上才醒來。一起來發現駙馬伏在床前,眼下青黑,似是守了一夜。
福昌長公主大為感動,有火也發不出了,忙將駙馬喚醒,又叫宮人備水梳洗,傳備膳食。
兩人都心有靈犀地沒提昨日的糟心事,飯後,宋修文又親自為長公主梳發挽妝,好一番甜言柔語,才離去休息。
長公主便叫秋雁:“你送送駙馬。”又細細囑咐,“近日天要轉暖了,乍然變天,我恐駙馬貪涼又壞自己身體。你記得點上炭爐子,好生守著駙馬,看好府裏的小蹄子,有不安分的,給我揭她的皮!”
秋雁應聲退下。
宋修文一走,福昌長公主笑容就淡去了,皺著眉頭吩咐夏荷處理那隻母狼,並備好車架,她要進宮麵見皇帝長兄。
母狼意外傷人之計敗露,國公府定不會就此罷休,她必須得想法子善後!
福昌長公主整衣戴冠,才托著腿到門口,門房卻來報太傅府呂小姐有要事求見。
福昌長公主尚記得呂施在花林裏不給麵子的疾言厲色,“不見!”
門房又說:“呂小姐說知道長公主定然不會見她,但這本書還請長公主賞眼一觀。”
夏荷將門房呈來的藍皮子書接過,又絹子拭幹淨了,才轉呈給長公主。
“她又搞什麽名堂!做神道婆還做到我麵前來了!”福昌長公主一把扯過,書落到了手裏。一見到沈雲西三個字,她反射性地摸了摸受傷的大腿。
再看“多情駙馬”四字書名,芙麵布滿寒霜。
“她昨日構陷駙馬不夠,居然還敢寫書作賤!”福昌長公主有心想把這書丟開不看,但她不知怎麽的想起了沈雲西的上一本話本子。
沈雲西的上一本,堪稱神來之筆,至今為人津津樂道。
長公主猶豫良久,到底還是把書打開。
這一看,人都傻了,裏頭寫的不是旁的,通篇寫的盡是宋駙馬和各色女子調情的手段,花樣百出,就是禁書怕都拍馬不及。
最讓人元福昌在意的是“宋駙馬”和公主身邊的侍女。她向來疑心府裏的丫頭和駙馬有攀扯,話本子無疑勾動了她腦內那根弦兒。
元福昌目光冰冷地看向夏荷,頓了頓,忽然之間想到了什麽,她咬牙道:“扶我去駙馬房中,悄悄的去,誰也不許驚動。”
宮人抬著軟轎,一路疾行,到了地方見房門大關,元福昌心裏就砰的一跳,再到廊廡下湊耳一聽,男女說話聲清晰地傳入耳裏。
福昌長公主臉色頓地一變,她砰地推開門,怒瞪向踏上摟抱在一起的男女。
好啊,話本子裏居然說的是真的,她是燈下黑了,被自己的丈夫和身邊的貼身侍女騙死了過去!
事實上宋修文此刻並沒有和秋雁做什麽,他昨天又是被誣賴成變態,又是被狼咬,為顯深情還在元福昌床前呆了半宿,著實沒有那個心力。兩人隻是睡在**,抱在一起說話罷了。
宋修文說著說著人都要睡著了,門卻突然被砸開了。
他一個激靈坐起身,定神一瞧,來的竟是福昌長公主,烏沉沉的臉,陰暗暗的眼,要殺人一般。
宋修文被唬得慌不擇路,下意識就把懷裏的秋雁往地下一推,“福昌,你誤會了,我方才眯著眼呢什麽都不知道,是她自己爬上床來的,是她勾引我的!”
秋雁從地上爬起來,見他如此毫無男子擔當,再看長公主周身氣息如羅刹,當即大哭了起來:“駙馬,你好沒良心,我為你在長公主麵前遮掩了多少鶯鶯燕燕,你翻臉就不認了!”
“多少鶯鶯燕燕?你真的在外麵胡來!”
“好啊,好得很,宋修文!”福昌長公主心態徹底崩了,合著她真就是一場笑話,“原來夫妻情堅意定,隻是我一人的妄想!這句話竟該我來說的,宋修文,你怎麽說得出口的?你們!你!你敢這麽對我,你憑什麽這麽對我!”
事到臨頭,元福昌發現自己竟哭不出來。
哭?她從來不會哭,她隻會叫別人哭。她咬牙,哈哈哈地大笑出來,又倏忽一收,**裸的凶光畢露:“宋修文你、找、死!你敢這麽對我,你是在找死!”
元福昌從來隻對外頭女人亮出的獠牙,這次終於找準了對象,對準了自己男人。
宋修文駭然地看向朝他逼來的女人,挪著腿往後撤……
一聲慘叫響徹整個公主府,府外頭的呂施都過了個耳朵,她眼睛唰地一亮。
鬧起來了。
話本子果然又是真的。
沈夫人這是能掐會算,料事如神,什麽都知道啊!我若能拜她為師,豈不是大造化?
沈雲西可不曉得有人想做她徒弟,她正閑得在府裏瞎溜達。
短短一天,話本子雖然還沒傳起來,但沈雲西在長公主府的威名早就傳遍了梁京,府裏的下人們對她敬畏不已,行禮問好是從沒有過的真心實意。
沈雲西在下人們的問安聲中穿廊而過,遇見了老六衛信,那小子活像見鬼了一樣,一見到她扭頭就跑,氣喘籲籲地跑到一半覺得不妥,又幹笑著跑回來,撩正服裳,恭恭敬敬地作揖問好:“三嫂。”
沈雲西隨意地應了。
衛信見她走遠,劫後餘生之感油然而生,在橫欄邊與貼身仆從歎悔道:“與長公主駙馬比起來,三嫂對我還是手下留情了,看來是有顧念親緣交情的,是我往日太不識抬舉了。”
仆從:“……”公子,你清醒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