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送上門的素材◎

“小姐,”荷珠在外麵敲了敲車窗,打破了裏頭的對視,“我好像看見二表姑娘了。”

沈雲西往外探出腦袋,循了荷珠手指的方向,果然見到秦蘭月的妹妹秦芙瑜正從馬車上下來,帶著兩個侍衛女婢站在街邊,和車上的沈侍郎說了幾句話後進了旁邊珠花鋪子,沒多久就捧了個錦盒出來,又上了馬車。

馬車轉過拐角,向另一側駛去了。

“是出城的方向,姑太太就在城外住著呢。”荷珠不忿的嘀咕,“都這麽晚了,還要出城去,城門落鎖前趕得回來嗎?指定是咱們走後,老爺又和郡主吵了,故意給郡主使臉色。”

這些年,為著姑太太和秦家的表小姐,真是鬧了多少回!

鬧來鬧去的,外頭都道老爺護妹愛親,說他含仁懷義的,把她們郡主到襯成了不講理的惡嫂子。

沈雲西動了動眉,問道:“姑母是在哪個莊子裏?”

荷珠答:“好似是城外頭的那個老莊子,離得倒是很近。小姐問起這個,是也想去看看嗎?”

沈雲西沒作聲。

回到國公府,天差不多黑了。

衛邵先下馬車,主動抬起手在下麵接她,這和去時又不同了,既然說了要好好相處,沈雲西也不忸怩,搭上手去,沒有半點不自在。

兩人分開後,各自回了院子去。衛邵盯著自己的手,掩落在袖擺下時,手指不自覺地合了合,握了一下空氣。

..

晃眼年假結束,做官的開始上值,讀書的開始進學。

這天,沈雲西半伏在桌幾上,看著進屋來的竹珍,問道:“是正院來的丫頭,說什麽的?”

“說近日天轉暖了,大年小年都過了,秦夫人那處自明日起開始恢複請安了,叫我們每三日要去一次,把規矩撿起來。”

沈雲西聽了明白,簡單來講就是寒假結束了,作為衛府的班主任,她要開始給她們上早課了。

給長輩晨昏定省是這個時代的必修課,隻要不是特意針對她的,她完全可以接受,沈雲西點頭,“知道了。”

翌日清早,正院裏坐了個滿堂。衛大爺兄弟請過安後就都上值去了,屋裏除了年幼的衛八小公子外,都是女眷。

秦蘭月肚子越發大了,起身行動都得兩個人攙扶,但氣色還好,仿佛從前段時間的打擊裏緩過氣來了。

她坐在上首摸著腕子上的翡翠玉鐲,端看眾人,隻故意不看沈雲西,“我也快要生了,沒有心力做旁的事,管家權力先暫時交到老大媳婦兒手裏,你下午到我這裏來取冊子和鑰匙。”

大夫人溫玉嫻笑應下。

她又說:“我最近身上不爽利,老爺說做兒媳婦的照顧侍奉婆婆是天經地義的,叫我大可以挑一個到身邊來照看。老大媳婦要管家,朝朝五姐兒她們也沒有有孕的經驗,我看老二媳婦就很合適,你生育過,也比我年長,想來必定周全,打明日起,你就過來吧。”

二夫人原齊芳聽見這話,頓時臉就綠了。

沈雲西則是出神地心想,這若是換到話本風波前,秦蘭月指定會故意挑她去伺候,哪裏輪得到二夫人上陣。

五姑娘衛芩嘖了聲,扭頭掩住帕子,悄聲對二夫人原齊芳說:“叫你除夕夜的時候說她,你不知道她小心眼又記仇啊,當下不就找著機會收拾你了。就二嫂你這張嘴,你活該!”

原齊芳豐潤的臉上扯出一絲冷笑:“你這會兒腦子倒是靈光了。”

衛芩得意洋洋:“那是。”

原齊芳:“……蠢貨,我沒有在誇你。”

衛芩臉一垮,惱得就要拍桌子,但又怕自己一冒頭,秦蘭月把她也逮去幹苦活,便咬著牙硬生生地忍了。

“怎麽,老二媳婦是有什麽想說的?還是說你不願意。”秦蘭月注意到了姑嫂二人的動靜,她一掃眼睛,涼涼地問道。

“母親說的哪裏的話。長者令,可不敢推辭,我如何敢說個不字。”原二夫人扯著帕子往手心裏一繞,皮笑肉不笑地說道,“隻是,我素來是個粗心大意的,一個人難免有疏漏,不如叫三弟妹一道來幫襯幫襯,正好叫她也學著些,等往後和三弟有了孩子,才不至於忙手亂腳的。”

寫話本子的罪魁禍首憑什麽置身事外?原二夫人不服氣,沒道理叫她單獨去受罪的。

秦蘭月既不點頭,也不搖頭,隻不鹹不淡地說:“你明日記得過來就是了,至於其他的,你自己看著辦,我是不管的。我也管不了。”

沈雲西旁觀了這一場衛家的早課,秦蘭月明顯不再和以往一樣直剌剌針對她了,更多的是冷處理,忽視她,有點把自己置身事外的意思。

不管她是不是憋了什麽大招,沈雲西都很滿意現在的狀態,她就喜歡他們把她當隱形人。

不多時,秦蘭月就稱身體乏了,打發她們都散了。沈雲西走到門口,原二夫人也跟上來,拉住她笑說道:“三弟妹,我明天早上去叫你,咱們再一道過來。”

說完,也不待沈雲西做出應答,她就款款擺擺地走了。

看著對方離開的背影,沈雲西鼓了鼓臉頰,這又是當隱形人的壞處了,旁人總喜歡在她麵前自說自話。

第二日,二夫人果然到了合玉居來。

原齊芳是頭回到三房這邊的院子來,她正四處打量著,忽地嗅到一股特別的香味兒,定睛一看,就見廊廡下幾個丫頭手裏捏著東西,不知道在吃些什麽。

福花迎上來,規規矩矩地請安:“問二夫人好,您來這麽早呢。”

“你們這是吃的什麽,當值的時候吃得滿嘴溜油的,真是沒規矩。三弟妹看起來也是個厲害的,原來這麽管不住下人的。”原二夫人往福花手上瞄了一眼,她訓斥完,又瞄了一眼。

福花早習慣府上二夫人口上的厲害,她笑了回道:“這是我們小姐的早食,小姐說她今早想吃菜粥配卷餅,可昨夜小姐著了涼,身上發熱起不得身,也沒了胃口,便賞給我們用了。這便是卷餅了。”

福花支給她看,又客氣地說,“我叫小廚房再送一份過來,二夫人也嚐嚐?味道很好的。”

卷餅這東西滿大街都是,實在不稀奇,但是……原齊芳再看了一眼。

自打她這三弟妹從城郊莊子裏回來,合玉居裏每天都有不重樣的香味往他們二房飄,勾得她一肚子饞蟲,這段時間都餓瘦了。

二夫人染了鳳仙花汁的指甲輕撫了撫自己圓潤的下頜線,矜持地點了點頭,她就勉為其難地試試吧。

末了才擰起眉說正事:“三弟妹病了?”旋即笑了一聲,“有那麽巧就病了,這是不想去正院裏侍奉吧。”

她邊往裏去邊高聲說道:“這點伎倆,那都是我們早玩剩下的。”

原二夫人徑直到了內間,一眼就看到**躺著個人一動不動的。她走近去推了推,“三弟妹,別裝睡了,快起來,說好了一起過去的。”她可不能一個人去正院受罪,她們妯娌結個伴,也好分擔分擔火力。

她叫了半天,沈雲西就閉著眼,愣是半點反應也不給。

竹珍從旁說:“二夫人,我們小姐才喝了藥呢,藥裏頭有安神的,您是叫不醒的。”

“我偏不信。”原二夫人認定沈雲西是裝的,她湊近了去叫喚,**的人就是不醒。打死了要裝到底。

竹珍忍笑:“二夫人,我們小姐確實病了,你若非要我們小姐去正院,大可以把我們小姐抬過去,隻萬望記得照看,萬一病得更重就不好了。”

擺明了就是裝的,但她又不能真把人抬過去,畢竟秦夫人也明沒說一定要叫沈雲西過去,那位年輕婆婆現在正記恨她呢,她若硬將人抬過去,姓秦的說不定還會反過來借機發作她,說起她的不是。

原齊芳思慮一番後不由得後悔。

早曉得她也該裝病的,唉,她還是太老實了。

原二夫人從福花手裏接過準備卷餅,鬱鬱不樂地出了合玉居,拐過了半個花園,見左右沒外人在了,她才停下了腳步,叫兩個女婢擋在前麵,自己站在牆根後頭,舉著袖子半遮住臉,以不太優雅的姿態試探性地咬了兩口。

一口下去,原齊芳細細的眉毛頓時就飛揚了起來,看起來平平無奇的卷餅,沒想到裏頭大有嚼頭,尤其是裏麵抹的那個醬,不知道是什麽東西,配在肉餅上吃起來酸甜可口,但又不是糖醋調出來的酸甜,有種很特別的風味。

二夫人吃完後意猶未盡,一路上都在咂摸那到底是什麽醬,心道她回頭得問問三弟妹,叫底下人也給弄出來才好。

她盡顧著想吃的去了,不知不覺就到了正院,秦蘭月見原齊芳一個人過來,目光暗了一瞬,但到底沒說什麽,隻支使原齊芳端湯送藥地伺候。

而合玉居那頭,原二夫人一走,沈雲西就起了,披著外衫下床吃了卷餅白粥,她的這份卷餅裏抹了多多的番茄醬,正合她的口味。

國公府請安是三日一輪,除了二夫人這種被特別安排的,其他人今天是不用去正院的,吃了早食漱完口,沈雲西又窩回了被子裏,打著哈欠睡了個回籠覺。等再起身,已是日上三竿了。

新的一天,沈雲西坐在太陽底下,開始煩惱下一本話本子的題材,她思來想去拿不定主意,卻沒想到素材很快就自己送上了門來。

那是在過了元宵節後,天氣漸漸回暖,沈雲西便不再見天兒地窩在屋裏,靠炭火度日了,她開始去外頭覓食。

這日中午去的是京裏最有名的大酒樓仙臨居,沈雲西才進到大堂,就聽到一個高響的男聲悠悠念了一首詠雪詩作。

還不待沈雲西細品詩中意境,仙臨居裏眾多學子已然響起了諸多喝彩,衛六郎衛信也在其中,他還是所有人裏最激動的那個,一臉欽佩奮然,正大力拍手道好:“駙馬爺好文彩!”

沈雲西:“……”不好,以她的經驗和直覺,遇見這老六準沒好事。

衛六那處實在熱鬧。沈雲西不由得挪了視線往念詩的人看去。

那是個年輕男人,身瘦而長,穿朱衣佩貴飾,頭頂銀冠,是仕宦貴族的日常打扮。他隻身立在統一灰藍大袖的眾學子中間,念完詩後,“啪”地合上黃楊木骨的折扇,仰首伸眉,很有時下讀書人的做派。

這人正是天下知名的無雙才子,福昌長公主駙馬,宋修文。也是原主的“老熟人”。

作者有話說:

過個渡。開始下一本話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