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沈府一家◎

兒女的態度如出一轍,裕和郡主不憂心是不可能的,但女兒回家來是讓人高興的事,她也不想再說掃興的話,便止住了和沈侍郎相關的話題。

午飯是在裕和郡主的院子裏擺的,沈侍郎大抵是被沈雲西氣飽了,裕和郡主使人去請,那頭隻回了個不吃,沒過來不說,連話都沒多說一句。

裕和郡主眉頭深鎖。

沈雲西無所謂沈侍郎來不來,沈南風則是個妥妥的大孝子,他歡呼了一陣不說,還向裕和郡主大聲道:“爹這就是在故意使脾氣,娘你別理他。他那麽大個人了,還能不知道自己吃東西,我這點年紀都曉得找食了,餓不著他的。”

裕和郡主回頭,哭笑不得地揚起手,在他背後輕拍了一下,“不知禮,那是你爹,口上該有個分寸,有的話傳出去,外頭的人要指著鼻子罵你的。你看我不回頭告訴夫子,叫他收拾你。”

有沈南風打岔,裕和郡主一時半刻哪還顧得上沈侍郎,拉了兒子在跟前念說教導。

沈南風最不耐煩聽父慈子孝這話了,捂了捂耳朵,“娘,你別說我了,姐夫在這裏,哪有你這麽冷待客人的?”

裕和郡主一頓,這才想起衛邵來,她不好意思地衝他笑了笑:“怪我不周到,腦子也昏乎的。不過子珩也太安靜了,這是自家裏,我這裏也沒什麽規矩,你不要拘謹。”

衛邵也笑了應聲。

他沉雅端謹,皮相又生得極佳,裕和郡主瞧他片刻,越看越喜歡,隻唯一不好就是身上太弱了,總是多病,命數沒個定處。

裕和郡主心裏不免一歎,衛子珩若是身子強健,這個姑爺不比宮裏的太子好得多嗎。

郡主的雙眼往沈雲西看了看,見她專心夾菜,心無旁騖,她再往衛邵看了看,也是自飲著湯,哪裏有半分夫妻間的樣子?

裕和郡主心下動了動,用完午飯,又拉了沈雲西坐在內房,說起母女間的私房話。

開頭就問:“你和姑爺圓房了沒有?”

沈雲西一愣,回了沒有。

裕和郡主斂容:“莫非你還是想著太子?還指量為他守身如玉?他能親自請聖上將你指給別人,你以為他對你有幾分真心!”

沈雲西忙搖頭,沒有想太子,她一天天的全想著“吃什麽”去了,根本沒空關心無關緊要的人。

她反應很快,否定很堅決。

裕和郡主心頭一鬆,臉皮舒展開來:“那朝朝你以後是怎麽打算?”

沈雲西不太明白地偏過臉:“能怎麽打算?”不就那樣,每天過日子?這個時代雖說比起喪屍天災的末世平和,但娛樂也實在不多。

郡主不答反問:“你對姑爺怎麽看的?”

在裕和郡主期待地注視下,她眨了眨眼,半天才極慢地說道:“衛邵?挺好的。”

裕和郡主不信:“那你們怎麽還沒圓房?”

沈雲西眨了眨眼:“為什麽要圓房?”

“不圓房叫你守活寡不成?這夫妻生活不是應該的?”裕和郡主不知從哪裏取了本書,飛快塞給她,“姑爺身子弱,但也不是脆得跟紙一樣的,你們回去試試。”

裕和郡主輕撫她的後背,嗔怪道:“你還年輕,幹什麽做起尼姑來。快收好。”

沈雲西看了眼懷裏書,遲疑片刻還是聽話地卷在袖中。

母女二人一處說話,直到日頭不早,沈雲西才與衛邵一同告辭離去。

女兒女婿一走,小兒子沈南風也回了院子,兒女都不在了,裕和郡主臉上的笑容散去,她叫人道:“去請老爺來,我有話跟他說,叫他馬上過來。”

這次沈侍郎倒是過來了,夫妻兩人關在門裏說話,屏退了下人。柳嬤嬤站在門外,心裏不大安寧,果然很快就聽到裏麵起了爭執。

沈侍郎喝道:“你簡直不可理喻!”

“我不可理喻?你捫心自問,到底是我不可理喻,還是你豬油蒙了心,偏心偏到了天上去。沈萬川,你不會真把自個兒當成秦家的爹了吧,你曉不曉得,你親生的那兩個現在把你當仇人呢,一個也見不得你!”

“你還說,那還不是你教養出來的好兒子,好女兒。小的頑劣不堪,大的惡事做絕,把一家子的臉麵都丟盡了,我現在出門都覺得臊皮。我到情願自己是秦家的爹,好歹兩個女兒個頂個的乖巧孝順知道好賴!”

這是什麽話?這是什麽話!合著就他那個兩個外甥女冰清玉潔,合著他半點都不信自家的孩子!

裕和郡主被氣得一個倒仰,指著他的手抖個不停,猛地一拍桌子,“你放肆!”

“怎麽,又要擺你郡主娘娘的派頭了……”

屋裏吵了半天,沈侍郎甩袖推門而出,見到廊廡邊的柳嬤嬤,他也沒理會,氣衝衝地徑直離了正院,才走到前門就吩咐下人備車備馬,“去叫瑜姐兒來,我與她一起莊子裏看看她娘。”

沈侍郎和秦芙瑜一道去了莊子裏看望沈姑母,這個消息不多時就傳到了裕和郡主耳中,本來就怒氣填胸的裕和郡主險些沒當場背過氣去。

“他怎麽能這樣!”裕和郡主眼眶發紅。

柳嬤嬤心裏也憋悶得慌,卻不敢在這個火頭上添油加柴,隻強忍了心緒對裕和郡主好一陣勸慰。

另一邊沈雲西和衛邵的馬車被堵在了十字街的路上,因前頭有鋪子走水,潛火兵正在組織人手滅火,車馬行人全給攔在了這一頭,很要等些時候。

沈雲西趁這個空檔在街道旁買了七八串糖葫蘆,分給了車外頭隨行的竹珍她們,又問衛邵要不要,見對方搖頭,她便自己捏了剩下的幾串,時不時咬上一口。

衛邵不著痕跡地看她,酸口的東西,她微鼓著腮,一口接一口的眼都不眨。

上回家宴也好,這回在侍郎府也罷,幾次相處下來,他發現她似乎對“吃”情有獨鍾。

沈雲西從竹簽上咬下一粒山楂,扭過頭來,對上了衛邵的打量,她還是那副表情,隻是眼裏有點空茫,她不說話也沒有什麽神態表達,叫竹珍她們來看指定會笑著說:“小姐又在木著臉發呆走神呢。”但衛邵莫名的偏就懂了,她這是在奇怪他為什麽看她。

衛邵抬起手點了點自己的唇角,示意她唇邊沾了糖漬。

沈雲西恍然,又覺得稀奇。他居然明白她的意思,不愧是厲害的讀書人,腦子和反應就是靈光啊。

沈雲西想起裕和郡主說的話,歪頭定定地看他,冷不丁地開口問道:“你今天晚上有什麽要忙的嗎?”

衛邵搖頭,溫聲問道:“夫人是有事?”

“有空閑的話,你要不要和我洞房?”

她話說得很直白,杏眸清亮沒有半點的羞澀,就好似在說:趁你有空,咱們挑個點兒一起去吃個飯吧。

用無欲無求的口氣,說著男女欲色的話。

衛邵活了二十幾年,還是頭一回見得,一個姑娘和他麵對麵的說這種事。

他一時無言,愣了好一下。

沈雲西看衛邵不出聲:“你不樂意嗎?”

和裕和郡主談話後,沈雲西仔細想了想,她上輩子活了十八歲,有六年都是在末世裏度過的,她還沒試過男女之間的事。

重活一輩子,什麽都不缺,當然要把沒體驗過的都體驗一回了。

可她現在名義上是有夫之婦,要是衛邵一直不樂意,她豈不是真要和裕和郡主說的那樣做尼姑了?

除了故意噎人,其他時候沈雲西向來想說什麽就直說,拐彎抹角的,太麻煩了。與其那樣,不如攤開來說清楚。

她又咬了一口糖葫蘆:“你要是一直不樂意,我豈不是一直洞不了房?那我能去找別人嗎?”她問。

她加了一句:“當然,你也可以找別人。”

沈雲西說完話,半天沒聽見回聲,她便仰起臉,正對上男人漆黑如墨的眼眸。

衛邵微微低頭,目光落到她甜白瓷一樣的臉麵上,直直地望入對方那雙清淩淩的美目裏,彷佛想一眼望到最深層的內裏去。這一刻,衛邵心中升起了莫大的好奇,這副皮相下的異魂,從前究竟生活在怎樣的環境,才造就了如今這樣的性子。

良久,他將手中的茶盞放下,語聲輕而緩:“在你說的那些之前,我們是不是該先試著相處?”

衛邵見她雙眼微微睜大,似是不解:“夫妻相處嗎?不洞房的那種?”

衛邵輕輕頷首。

沈雲西略一思索,應道:“可以。但……怎麽處?”她沒處過。

沈雲西擰了擰眉,好像有點麻煩。

她正心裏咕噥著,不期唇邊被男人微涼的指尖輕柔拂過,沈雲西下意識摸了摸沾有糖漬的地方,詫異地看過去。

衛邵含了笑,眉目清和:“夫妻相處,不如就從這個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