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她就是他的卡戎。
翌日上午, 清宇拍賣行。
茶水間裏,幾個女員工圍在一塊,一邊泡咖啡一邊興致衝衝地聊天。
“你們都看見沒有?昨晚維港的煙花?”
有人興奮地點頭:“看到了看到了, 我的天呐,我拍了好多照片和視頻,昨天朋友圈裏都是刷屏的,絕了。”
“對啊, 又不是什麽逢年過節,有人說是有港城的某位大佬為了哄女朋友高興。”
“哎,羨慕啊!什麽時候能輪到我。”
另一人嗤笑她們的花癡:“說不準是哪個大腹便便,頭頂地中海的富商呢,你們見這樣的還見得少哇?有幻想空間麽。”
“嘖,你不會找其他人代啊, 比如霍董那種的, 有顏有錢有權。”
“所以明窈和霍董到底是什麽關係啊?之前那些新聞都被刪了,也沒狗仔去扒出來包養的事兒到底是真是假。”
女員工示意了一下會客室的方向,壓低音量提議道:“一會兒等饒念結束問問, 明窈不是她的客戶麽, 兩個人關係好像還挺好呢。”
與此同時, 會議室內。
今天饒念約了明窈來商議拍品的宣傳方案,自從大半個月前在意大利分開之後, 明窈回國就進了劇組拍戲, 被關到現在才放出來。
“現在拍賣會暫定的時間明年春拍的時間,其他的拍品我還在陸續聯絡和確認,你的這幅畫既然先定下來了, 我就先讓團隊的人把方案確定好。”
明窈在對麵一邊聽她說, 一邊哈欠連天, 拿起麵前的冰美式灌了一口下去,非常
“都聽你的饒念姐,到時候我讓其他關係好的明星都來捧你的場。”
饒念伸出手,把整理好的文件方案遞給對麵的人。
就在這時,明窈才注意到她手腕上戴著的東西,措不及防地愣住,纖長的眼睫眨了眨。
“饒念姐,這個是....是我哥送給你的?”
饒念順著她看的方向垂眸,看見腕間的手串。
“嗯。”
她後來仔細看了才發現,珠子上麵還刻了梵文,似乎是佛經一類的。
注意到明窈的神情震驚,饒念才抬眸看向她,後知後覺地問道:“怎麽了嗎?”
話音落下,明窈才回過神來,解釋道:“這是媽媽留給我哥的,這是她留下的唯一一件東西。”
“以前我哥一直都帶在身上,後來有一次差點弄丟了,找回來之後,我就沒再看我哥帶過了。應該是被他收起來了,他自己都不舍得再拿出來帶的。”
聞言,饒念徹底怔住。
她從來沒想過,那是他母親留下的唯一遺物,無比珍貴的存在,卻帶在了她的手上。
他已經把對他來說最重要的東西給了她。
腕間的那片肌膚忽而變得滾燙發熱起來,饒念的指尖緩緩收緊,心髒又像是被什麽不知名的情緒牢牢包裹。
就在這時,女孩又悠悠開口:“後天就是我哥生日了,他估計這幾天暫時是回不來了,哎,我劇組導演又不放人。不然我就飛過去了。”
霍明窈佯裝歎氣,同時又不動聲色地觀察著饒念的反應:“我上次陪他過生日還是兩年前,今年又陪不成了...”
確實,快到他的生日了。
饒念聽懂了霍明窈的暗示,翻閱郵件的動作頓了頓,不自覺抿緊唇,猶豫地道。
“他最近好像很忙。”
“他什麽時候都很忙啊,我哥他這個人就是這樣,不僅忙,而且特別能忍。就是明明很想一個人,但是他又能忍住一個字不說。”
霍明窈一頓輸出後,用同情的目光看著饒念,忍不住感歎一句:“饒念姐,跟不懂情趣的老男人在一起,真是辛苦你了。”
饒念心裏猜測,明窈應該還不知道昨晚那場煙花就是霍聿深讓人放的。
送了霍明窈離開之後,她坐下拿起手機,忍不住打開訂票軟件。
甚至連饒念自己還沒反應過來時,她已經買好了今晚飛往倫敦的直飛機票。
仿佛心底最深處正有某個念頭無聲地叫囂著,促使她不能再多浪費一秒。
她要去找霍聿深。
這個決定做得十分突然,甚至沒給她過多思考的時間,饒念簡單把工作收尾後,便回家收拾行李。
快速收拾好行李箱,她就坐上了前往機場的出租車。
然而,就在車剛剛駛向高速路口時,饒念的手機鈴聲刺耳地響起。
她低頭一看,竟然是謝霄打來的電話。
不管怎麽說,上次謝霄在警察局時也在盡力想辦法幫她,饒念不能做到對他徹底視而不見。
於是她隻好接起了電話。
男人溫潤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來,一如既往的如沐春風,好像之前在警察局門口,她跟著霍聿深離開的事從未發生過。
“念念。下班之後有空嗎?我們見一麵吧。”
饒念不明白為什麽謝霄會突然給她打電話,但她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抱歉,可能今天不太方便,我....”
未等饒念拒絕的話說完,謝霄已經繼續開口,像是篤定她一定會答應。
“這些年我一直在替你尋找和你親生父母有關的消息,剛剛得到了一些線索。你想不想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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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車調頭去了謝霄發來的位置,是一家地址隱蔽的茶室。
見到饒念最後還是來了,謝霄毫不意外,目光忍不住落在她臉上,一寸寸描摹過她的五官,最後開口。
“聽說最近你一直在操勞拍賣會的事,人也瘦了。”
迎著他的目光,饒念抿了抿唇,直入主題道:“師兄有什麽話要跟我說?”
見她絲毫沒有與他寒暄客套的意思,謝霄笑容頓了頓,還是把一張名片推到她麵前。
饒念看著名片上那個陌生的名字,眼睫微動了下。
祁文皓。
豫安跨國貿易集團董事長。
謝霄隨即沉聲開口道:“他叫祁文皓,今年50歲,早些年祁家的產業一直遊走於灰色地帶,後來慢慢轉型成了跨國貿易公司,名下的生意也被逐漸洗白。祁文皓早些年沒有子嗣,隻收養了一名養子,想要培養未來的接班人。”
“五年前,試管嬰兒成功,他終於有了自己的兒子。那個養子也回到了親生父親身邊,祁家的產業大部分又回到了祁文皓自己手中。”
“十年前,有人看到他和你的母親在同一座城市生活過。祁文皓最近的行蹤在英國,尋找全世界最好的醫生為他的兒子看病。我目前隻了解到這裏。”
這麽多年來,她的身世終於被揭開了冰山一角。
可不知為何,饒念的心底卻沒有想象的高興,反而升起莫名不好的預感,讓她覺得心慌。
饒念捏著名片的指尖收緊,片刻,她抬起眸,坦**大方地看著他說:“謝謝你師兄,這份人情我會還的。”
饒念拿起桌上的名片塞進包裏,隨後不再浪費時間,拖著行李箱往外走。
看著女人如此急切地想要離開,謝霄起身叫住她,忍不住問:“你要去哪裏?”
她腳步一頓,沒有回頭地答:“去找霍聿深。”
他知道饒念並非是那種追名逐利的人,她驕傲獨立,更不會為了金錢名利委身於誰,除非...
留在霍聿深身邊,是她自願的。
思及此,謝霄眉心微動,心髒不自覺抽痛了一下,他還是不甘心地道。
“蔣家澤不是你的良配,霍聿深也未必是。”
謝霄緊緊盯著她的神情,用從未有過的直白揭穿道:“他不和晁妍結婚,也不可能會娶你。他的父親不可能會同意。”
她清醒,但是不夠狠心。
饒念垂下眼,表情看不出絲毫變化,聲音也平靜。
“我知道。”
未來的事,她不想再考慮那麽多。
至少現在,她要去找他。
看著她毅然離開的背影,謝霄自嘲地彎起唇角。
他垂下眼睫,低聲道:“念念,你會後悔的。”
等她自己發現一切的時候,她會離開霍聿深,回到他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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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在霍聿深生日的當天,英國的暴風雪肆虐交加,迎來了史無前例的一場大雪。
長達數十個小時,無數趟班機延誤,機場大麵積癱瘓,白皚皚的雪花落在城市的每一處角落裏,又浮現出無數枚腳印。
霍聿深今晚的安排是代表霍氏集團參加為他舉辦的生日宴,所謂的生日宴,其實不過是給上流社會的社交場合披上了一層體麵的外衣,觥籌交錯,不同的人戴著虛偽的麵具來向他祝酒。
越是聲色犬馬的場合,就越是叫人意興闌珊。
站在一旁的瓊斯搖晃著手中的香檳杯,透過落地窗看著外麵的天氣,感歎道:“It\'s such a bad day. All flights were just been delayed or canceled. ”
霍聿深也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漆黑的夜幕裏,鵝毛般的大雪紛紛揚揚。
瓊斯看著一旁出神的男人,嘖嘖兩聲。
今晚的生日宴,霍聿深才是主角,可整場宴會,客人盡歡,主人卻頻頻分神。
瓊斯佯裝不滿地開口抱怨:“Today is your birthday, but it seems like you are still lonely, cause she is not right here?”
霍聿深沉默片刻,平靜的心口忽然又隱隱生出了些許波瀾。
孤單嗎?其實也沒有,因為他這些年來大多過著的都是這樣的日子。習慣後便也覺得沒什麽。
但不知道為什麽,今年卻讓他覺得不同。
他生出了某些期待和貪念,因為此刻沒有被滿足,才讓他有了如此異樣難耐的感覺。
瓊斯又頗為好奇地繼續發問:“What does she mean to you? Your girlfriend? ”
在他們這個圈子裏,喜歡並不能代表什麽。
喜歡和寵愛,也不意味著以後結婚的人選就一定會是對方,享受身份帶來的便利,卻也要同時承擔地位帶來的責任與枷鎖。
他仰頭抿下一口香檳,喉結微微滾動,薄唇輕啟,低醇流利的英語傾瀉而出。
“She makes me comple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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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瓊斯和幾位重要的賓客道了聲再會,霍聿深便獨自離開了裏麵衣香鬢影的場合。
外麵的雪變小了,白皚皚的積雪覆蓋在路沿邊,路旁紅色的電話亭也若隱若現。酒店門口,門童已經撐起了一把黑傘,恭敬地彎腰向男人問好,安排好的車也已經等在門口。
霍聿深從大衣口袋裏掏出煙盒,抽出一支香煙咬在唇邊,想要拿出打火機點燃。
可就在這時,餘光裏,一道白色的纖細身影朝他的方向飛奔而來。
還沒來得及點燃的香煙從他的指間跌落,他出於身體的本能反應,將人穩穩攬入懷中。
懷內的溫度清晰而真實,讓霍聿深的身體不自覺僵了僵,剛剛還淡漠冷清的神情瞬間出現了一絲裂縫,心口的某處也徹底塌陷下去。
日思夜想的人,就這樣從天而降,出現在他麵前。
饒念還在氣喘籲籲,從他的懷裏撤出來,一雙杏眸卻格外明亮。
最後一個小時,幸好趕上了。
她望著他,一字一句認真道:“霍聿深,生日快樂。”
酒店外來往的賓客行人注意到他們,看著那個矜貴而英俊的東方男人摟住穿著白色羽絨服的女孩,淡漠的眉眼逐漸柔和下來。
她係了一條毛茸茸的白色圍巾,為了趕路方便紮的丸子頭已經有些鬆散下來,幾縷柔軟的長發垂在耳邊,鼻尖和臉頰被凍得微微泛紅,眼眸卻瑩亮異常,沒了平日的端莊,更顯出些嬌俏的漂亮。
男人抬起手,帶著真皮手套的那隻手將她發間落下的雪花撫去,抑製著想要低頭去吻她的衝動。
他的聲線也不自覺喑啞了幾分,問她:“怎麽過來的。”
這樣大的雪,航班癱瘓,她怎麽會突然想到來這裏。
饒念眼睫輕眨了眨,避重就輕地答:“轉機呀。”
原本她買的是直飛到倫敦的航班,可因為暴雪中途在巴黎降落,饒念被困在巴黎機場五個小時,最後好不容易從巴黎起飛,降落在了愛丁堡機場。
從愛丁堡坐火車到倫敦要五個小時,幸好她趕上了停運前的最後一班火車,但火車沒有在終點站停下,而是半路把她丟在了一個名叫格拉斯哥的小城市,饒念隻好又另找了願意開車送她來的司機,兜兜轉轉,一路曲折地來到了這裏。
這還是她第一次如此波折地隻身來到另一個國家,雖然不容易,但她不後悔。
先一步跨越洛希極限的人,是她。
因為轉機了太多次,她托運帶來的行李現在還不知道滯留在哪個機場,所以饒念隻隨身帶了現金和手機,還有送給他的生日禮物。
饒念想起來重要的事情,低下頭,連忙從大衣內側的口袋裏掏出那枚盒子,抬起眸衝他笑。
“給,生日禮物。”
霍聿**結微動,他垂眸藏起眼底翻湧的情緒,看著她拿出來的東西。
是兩條情侶手鏈,是那天在意大利遇到槍擊之前,她在集市裏買的星係手鏈,深棕色的編織手環,中間是用銀質雕刻而成的星係圖案,簡約大氣。給他的是深色的,她自己的那條是淺米色的。
價值並不貴重,但上麵有她親自刻上去的英文字母。
其中一條她已經戴在了手腕上。
饒念把屬於他的那條拿出來,慢慢地在他手腕上扣好。
“這個是冥王星。”
幫他帶好了手鏈,饒念又揚了揚自己的手腕,衝著他彎起眼睛,眼裏倒映出他的模樣,有些得意地揚起唇瓣,對他說。
“這條是卡戎。”
她知道,霍聿深一定知道卡戎的存在。
在宇宙中,冥王星距離太陽的距離十分遙遠,陽光需要穿透將近49億公裏的距離方能抵達。但冥王星的附近卻存在著另一顆矮行星,叫做卡戎。
他們因為潮汐力而彼此鎖定,遙遙相望,因為旋轉的時間相同,即便是在宇宙的最邊緣處,陽光照耀不到的黑暗裏,那顆名叫卡戎的星星,也以另一種方式陪伴著冥王星,度過無邊無際的孤寂夜晚,不再孤獨。
所以她才會不遠萬裏地跑過來,冒著大雪輾轉奔波。
隻是為了趕在他生日的最後一秒,對他親口說一句生日快樂。
這樣他就不會再是在異國他鄉裏孤身一人。
霍聿深垂下眼,感受到有雪花落在他的手腕上融化,變為細微的涼意。
受過傷的位置已經在逐漸愈合,卻又在此刻忽而開始發癢,連帶著他的心口也開始發癢,掀起一陣悸動,所有的理性克製都快要盡數坍塌。
白皚皚的雪中,他聽見身體裏的某些細胞再度生長繁衍,看見斑斕的色彩填補了周圍所有的寂寥與單調,冰寒不再,綠色的枝椏逐漸生出了嶄新的形態。
胸膛裏劇烈的心跳聲,似山崩海嘯,愈演愈烈。
她就是他的卡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