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清醒著沉淪,是他心甘情願。

饒念不知道霍聿深的車怎麽會突然停在自己身後, 也不知道他是怎麽知道她在這裏的。

讓霍董事長親自下來接她?

那饒念可是萬萬不敢的。

故意沒接他電話的心虛感在這一瞬間到達了巔峰,再加上男人意味不明的語氣,莫名摻雜著危險的氣息。

雖然饒念不明白他為什麽會是這種語氣。

饒念沒敢耽擱, 婉拒了陳家明的邀請,等人走了之後,她才偷偷摸摸地走向了霍聿深的方向。

用最快的時間拉開車門上車,饒念生怕別人看到。

雖然她現在沒有婚約的束縛, 可萬一讓同事或是別人看到她上了霍聿深的車,恐怕也會很難解釋。

饒念呼吸還有些急促,她下意識咽了咽喉嚨。

“霍先生怎麽會在這裏?”

霍聿深麵不改色地回:“順路。”

聞言,前排的司機和蒲川持續保持沉默,忘記他們四十分鍾前就已經等在這裏的事實。

饒念聽了這個答案,心裏也生出一絲狐疑。

順路, 就恰好看見她坐在咖啡廳裏?

可他剛才電話的語氣, 是因為看到了她和陳家明在一起?

所以才...吃醋了?

不可能。

饒念覺得大概率是自己想太多,在心裏飛快否定這個想法。

她不知道霍聿深讓她上車的意思是什麽,但她也確實有話想和他說。

饒念垂下眼, 用著很官方的口吻輕聲開口:“委托拍賣協議合同我已經收到寄回了, 宣傳方案我的同事也在準備, 後續應該是她來負責對接。”

她頓了頓,定定地望向他。

“霍先生還有其他事嗎?”

這句反問, 就是要和他撇得幹淨的意思。

話音落下, 男人的麵色沉了幾分,眉心蹙了蹙。

下一刻,就聽見她深吸了一口氣, 鼓足了勇氣開口。

“霍先生可以一時興起, 你高興的時候, 說買下那件擺件就能買下,我就會無法選擇地去找你。”

她的聲線微微發顫:“想讓我看見我的未婚夫出軌,我就一定會親眼看到。”

聞言,霍聿深眸光一滯,眼底難得流露出湧動的情緒。

他薄唇輕啟:“所以呢?”

饒念的嗓子澀得厲害,卻還是堅持把最後一句話說完。

“我隻是一個小拍賣師,不值得霍董事長費這麽多心力。”

昨晚她試探他,究竟是不是為了得到她的身體。

他不是,那既然這樣,他是真的想要她的心嗎?要她真的喜歡他?

可他明明根本不缺她這一份喜歡,但她卻隻有這麽一顆真心。

饒念抿了抿唇,克製著心髒那陣沒由來的酸澀。

她抬起睫望著他,輕聲道:“霍先生應該去過賭場吧。”

“那裏有的人喜歡All-in,有人喜歡永遠留有餘地,這樣就算賭輸了,也能安全抽身。可我是前者。”

她不敢孤注一擲,博他的一時興起。

話音落下,車內安靜下來,氣氛凝滯,呼吸聲幾不可聞。

女人眼眸清明澄亮,目光卻又決然而堅定,眼底清晰地倒映出他的影子。

霍聿深唇線抿緊,望著她沒有說話。

她理智得可怕,這是他從未預料過的。

甚至這份極端的理智,讓他仿佛看到了自己。

那是一種相近於創傷後的保護機製,哪怕生出那一絲貪戀,她也會選擇保護自己,遏製住那陣悸動。

男人望著她的目光很深,深到她辨不出其中的情緒。

但,如果他堅持要她,逼迫她同意的方法也很輕而易舉。

無聲的對峙著,誰也不肯後退半步。

饒念屏住了呼吸,克製住眼中泛起的酸澀,語氣平靜。

“可以讓我走嗎?”

一直沉默著的男人終於出聲:“停車。”

他的麵色始終辨不出情緒,周圍的氣壓低得厲害。

司機聽見這聲吩咐,在前麵最近的地方找了一處路邊停靠。

他肯讓她離開,是饒念意料之中的。

因為他是霍聿深。

他有他的高傲,又或者說,他什麽都有。

以他這樣的身份,本就不該向任何人低頭,也不該挽留。

何況她已經把話說得如此決絕。

高傲者就該永遠如明月一般,懸在世人遙不可及的地方。

饒念義無反顧地下了車,沒有回頭。

直到走得越來越遠,她才感覺到臉上的濕潤,若無其事地抬起手擦幹。

沒關係的,至少她已經邁出了這一步。

-

後來的一周時間裏,饒念還是像往常一樣,生活,工作,還有想辦法借到那筆錢。

有時候回到家,她還是會忍不住打開抽屜,看一看那枚漂亮的血鑽。

其實隻要把這枚戒指賣掉,她眼前麵臨的困境就能輕而易舉地解決。

可她為什麽不想賣掉呢?

饒念說不清。

那次在車上分開之後,她也偶然遇見過霍聿深一次。

是在其他拍賣行舉辦的預展廳裏,那是一家新建好的博覽中心,是霍氏集團名下的產業之一。

他應當是來巡視的,饒念看見無數西裝革履的高管跟在他身後,正在做匯報。

為首的那道身影利落挺括,他帶了一副深灰色的西裝領帶夾,輪廓線條深邃分明,若有似無的距離感,整個人高高在上,貴不可攀。

饒念隻站在角落了遙遙看了一眼,便斷然轉身離開。

因此她也未曾發覺,在她轉身之後,那道幽深的視線回望過來,也落在了她的身上。

二層的看台上,見男人分了神,目光定定望著某處方向,正在匯報的高層以為是出了什麽錯,忐忑地問:“霍董,是有什麽問題嗎?”

霍聿深收回視線,淡聲道:“你繼續。”

“是。”

-

除了那次遙遙一望之後,饒念再也沒有見到過霍聿深。

原來沒有他主動,她就真的不可能再見到他第二麵。

這個認知讓她心情複雜,但她隻能一遍遍地勸告自己,這樣也好。

一定是因為她未曾被人那樣溫柔地對待過,才會念念不忘。

他和她的距離足夠遠,隻要見不到他,久而久之,她也會忘記最近發生的一切。

向銀行貸款的事情進展得並不順利,饒念前天和銀行行長見了一麵,可對方顯然不是真心談正事的態度,三天兩頭地發信息騷擾她。

饒念很煩,奈何又不能跟對方撕破臉,隻能冷處理不回複。

晚上下班,饒念和拍賣行的同事一起吃了晚飯,鄔娜和聶佳發現她這幾天情緒低落,以為是她最近工作壓力太大,還特意點了幾杯度數低的雞尾酒幫她解壓。

幾杯酒下了肚,回到家裏時,饒念已經感覺到輕微的頭暈目眩。

客廳一片漆黑,讓她忽然又想起那次停電的時候。

心口空落的情緒再次蓄滿了,好像空**的風刮過,隻留下呼嘯的風聲。

那枚戒指還安靜地躺在茶幾上,饒念沒開燈,一個人陷在客廳的黑暗裏,酒精好像並沒有達到麻痹神經的效果,她依然覺得心髒酸澀得厲害。

就在這時,身邊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

昨天大約也是這個時間,那個猥瑣的銀行行長給她打電話。

饒念從黑暗裏睜開眼,這幾天積攢的所有情緒都好像瞬間被這通電話引爆了。

她甚至還沒仔細看屏幕上跳躍的號碼就抬手接起,氣憤至極地怒罵:“混蛋,變態,麻甩佬,你再敢打電話來,我就立刻報警,告你性騷擾。”

大概酒精上頭之後的膽子格外大,她用蹩腳的粵語把人罵了一通,十分痛快。

直到電話裏陷入詭異的安靜。

她愣了下,察覺到不對,把手機緩緩從耳邊移開,仔細辨認了一下上麵的號碼。

看清之後,饒念瞳孔一縮,嚇得差點把手機扔出去。

怎麽會是霍聿深?

不對,是他主動給她打了電話。

他為什麽會主動打給她,明明那天在車上,她已經把話說得清楚,他也未曾挽留。

亂七八糟的想法匯集在一起,讓饒念一時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電話那頭的男人大概也是人生中第一次被罵,也意外頓住幾秒。

下一刻,他回過神,輕描淡寫道:“怎麽不繼續了?”

突然聽見那道熟悉的聲線,明明才一周時間而已,她卻生出一絲恍惚來,壓抑在心底的某些情緒再次生根發芽。

饒念剩下沒罵出口的話頓時堵在了喉嚨裏,剛才罵人的氣勢沒了,像是被針戳破的氣球,一下子卸了氣。

她抿了抿唇,悶聲說:“我以為是別人...對不起。”

他卻不以為意,嗓音依舊漫不經心:“怎麽連罵人都不會。”

男人的語氣自然,好像之前車上說的那些話都沒有發生過。

饒念噎了一下,脫口而出地反問:“霍先生難道就會嗎?”

她不相信,他這樣儒雅清貴的人也會那些粗俗罵人的話。

下一刻,卻聽見霍聿深低聲問:“想我教你?”

他的嗓音微微喑啞,今天意外含著一絲輕佻的意味,不似他平日裏的冷清淡漠。

莫名勾人。

饒念咽了咽幹澀的喉嚨,聽到了些不同尋常的嘈雜聲音,其中夾雜著英語,聽著不像是在國內,勾起了她的好奇。

她下意識出聲問:“霍先生現在在哪?”

他並未隱瞞:“拉斯維加斯,賭場裏。”

三天前,霍聿深因為公事臨時從港城飛到美國,處理好工作上的事情後,他又突發奇想,轉道來了一趟賭場。

他並不是一個愛好賭博的人,這些年在商場裏浮沉,他隻喜歡穩贏的局麵,看著每一件事在他的預料之中發展,隻享受操控和掌控的快感,而不是孤注一擲後的險勝。

但那天,她在車上對他說的那些話,卻讓他意外生出了一陣衝動。

有些事,或許嚐試一次也未嚐不可。

於是現在,他坐在了這裏,連他自己也無法解釋為什麽。

霍聿深的視線凝視著麵前堆疊如山的籌碼,平靜無波的眸底終於泛起了微不可見的波瀾。

骨節分明的手握著那支黑色手機,頓了片刻,他忽而出聲。

“我在學。”

學習怎麽All-in,嚐試著接受那些在他預料之外發生的一切,學著交付真心。

哪怕在商場裏再運籌帷幄,算無遺漏的人,也會遇到某些脫離掌控的時刻。

如果克製不了,那就徹底放縱。

他低聲緩慢道:“因為我發現,我也不能做到掌控一切。”

每個字像是錘子一般敲擊在心上,饒念心弦一緊,聽見了電話那頭籌碼堆疊散落的清脆聲響。

她甚至不敢想象電話對麵究竟是一副怎樣紙醉金迷的景象。

原來這就是他不為人知的另一麵。

不再克製欲望,放縱,墮落沉淪的一麵。

饒念忍不住在想,他身上的領帶是否還完好?還會是那副禁欲斯文的模樣嗎?是不是也變得和那些賭徒無異?

又或是,有沒有那晚在露台上,眼底不受克製的失控和晦暗,還是依舊清明理智。

她的腦中開始不受克製地胡思亂想,呼出的氣息也變得滾燙。

直到聽見他忽而開口征詢她的意見,語氣雲淡風輕。

“如果All-in,這局會贏嗎?”

她頓時怔住。

他是在問眼前的賭局,還是問其他的?

饒念不知道。

她隻知道,她告訴了他自己不敢做的事,而他此刻正在為她示範。

怎樣才是清醒著沉淪,是他心甘情願。

但她不敢回答這個問題。

因為對麵必定是一場豪賭,她承受不起輸的代價。

饒念屏緊了呼吸,不想錯過對麵的任何聲響。

她感受到心髒跳動得越來越快,渾身越來越熱,不再隻是因為酒精驅使的燥動,而是其他的什麽別的,所導致的溫度攀升。

洗牌的聲音也清晰可聞,撲克牌被翻開掀起的細微風聲,混雜著電流聲,還有他的氣息,織成一張鋪天蓋地的大網,將她牢牢包裹。

他在翻牌嗎?

用幫她係衣帶的那隻養尊處優的手,去翻開賭桌上的撲克牌。

隔著一萬公裏的距離,無一不清晰地落在耳中,幾乎快要讓她的心跳停止。

像是在等待某種無聲的宣判,又或是一個答案。

不知過了多久,她小心翼翼地問:“贏了嗎?”

直到對麵再次響起那道低沉的聲線,靜謐而湧動的夜晚裏,仿佛有什麽跟著落下來。

他說,“贏了。”

作者有話說:

本章適配bgm:so far away/ Umbrella.

不知道大家有沒有get到,其實霍董和念念都是那種極其封閉自己內心的人,尤其是霍董本身就是一個很會壓抑內心yu望的人,渾身都充斥著矛盾,甚至可能自己以為自己沒有淪陷,還處在掌控的地位上,實際上已經....

再多說劇透了(強製閉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