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讀大學,讀大大大學

搬走這事還毫無音訊,冬樹卻穿上了姑奶織的毛衣。

姑奶隻會一種織法,家裏也隻有一種綠色的毛線,都是從紡織廠搞來的,因為綠得實在太過鮮豔,銷量不好,便隻能低價賣給紡織廠員工。於是冬樹和小花、小草的毛衣長得一模一樣,同樣得翠綠奪目。

三人同時出門的時候,便像是剛從地裏拔出來的小蔥。

“總得有點區別,”荷花嬸子說,然後想了想,在三件小毛衣上繡了不同圖案。看到荷花嬸子的手藝,冬樹有些頭疼。

這說不上是繡,單純就是縫了兩筆罷了。

冬樹的毛衣上,縫了直直的兩道。“這是樹幹。”荷花嬸子比劃著:“給小樹的。”

“這是小草的。”荷花嬸子指著另一件說,上麵縫的線條多了一些,很難說這是草。

隻有小花的好一些,荷花嬸子從小喜歡荷花,於是笨拙地縫了朵荷花,每片花瓣都長得一樣,整朵花看起來呆呆愣愣。

但小花小草不在乎,他們高興極了,小花立刻套上了毛衣,興奮地走來走去。小草不穿,他和及時行樂的小花不一樣,更願意把好東西留著。

“好看嗎?”小花仰著頭巴巴地問。

“好看。”冬樹誇她。

荷花嬸子笑著說:“這可是姑奶給你們織的,怎麽不去問問姑奶好不好看?”

小花有些怕,但冬樹覺得是應該和姑奶道謝,她帶著小花到了姑奶屋裏。冬樹輕輕推了推小花的後背,小花鼓起勇氣上前一步:“姑奶……”

她實在怕,下意識回頭看了姐姐一眼,冬樹對她致以鼓勵的笑意。

小花便繼續說了下去:“我好看嗎,姑奶?”

姑奶手裏納著鞋底,冷冷淡淡地抬頭看小花。小花小心翼翼地在原地轉了個圈,可憐巴巴地看向姑奶。

姑奶一向以冷硬的態度對待生活,即使現在可憐的小眼神讓她心裏有些微微的柔軟,但她嘴裏仍然說不出什麽溫和的詞匯。

“小醜東西。”姑奶的聲音很輕。

小花的嘴立刻癟了下來,她回頭看向姐姐,馬上就要哭出來了。

“姑奶逗你呢。”冬樹立刻安慰小花:“姑奶的意思是小花最漂亮了。”

小花並不相信,她泫然欲泣,覺得自己可能真的是個小醜東西。大清山的大夫說過,小花的情緒不能欺負太大,對心髒不好。冬樹不想讓她哭,現在隻能硬著頭皮繼續哄。

“姑奶真的覺得你好看。”她認真說,向前一步問姑奶:“是不是啊,姑奶?”

“小花是不是很好看?”冬樹祈求地看向姑奶。

對著兩張可憐兮兮的小瘦臉,姑奶有些不適,最後她隻能“嗯”了一聲。

這一下,小花便立刻高興起來。

她雀躍著往外走,小花心眼子不多,悲傷和高興都很快,她將剛剛的不快樂忘的幹幹淨淨,走到房門前,她忽然轉了身:“姑奶也好看!”

小丫頭出去了,和小草討論新衣服去了。

留下了有些手足無措的姑奶,她這輩子都沒被人誇過好看,現在有些生氣,又有點高興。

“小醜東西。”她最後也隻說了這麽一句。

冬樹看著她,無奈地柔聲勸她:“姑奶,人都愛聽好話呢。”她知道姑奶性格強硬,於是也沒多說,便也出去了。

姑奶一直都對冬樹他們的奶奶有感情,也可憐三個孩子,剛開始不願意接收他們,還是因為家裏不富裕。

但既然讓他們進了這個門,姑奶就不打算將他們趕走了。

現在冬樹又找到了武館,能帶著弟弟妹妹去吃飯,偶爾還能帶回來一些肉,姑奶家就更沒什麽壓力了。

荷花嬸子和祥文叔性格都很好,也想讓三個孩子住在家裏。冬樹不好再說離開的事情了。她便天天都去武館,虎爺爺願意看到她,她便想讓他高興。

她受了別人的恩情,便做力所能及的事情。

虎爺爺確實懂得不多,冬樹便借著編造出來的大清山獵戶的名義,給他展示了一些拳法。

每次練拳法的時候,虎爺爺都讓阿丁來。

冬樹手下有輕重,所以阿丁不疼,但次次都被按倒在地上。

——羞辱感極強。

小花和小草也開始跟著姐姐去武館了,路程比較遠,他們去的次數便不多。但第一次去了之後,他們兩個便很喜歡那裏。

因為那裏的叔叔們都很強壯,又有些凶……有些像他們喜歡的寶寶哥。

被喜歡了的武館小夥子,有些受寵若驚。阿丁是虎爺爺的遠方侄子,原來是在家種地的,因為虎爺爺沒有子女,被虎爺爺的哥哥從老家找來照顧虎爺爺。

還有阿呈,原來是個孤兒,沒人管教,走了岔路。試圖在武館偷盜的時候被虎爺爺和阿丁抓住,從此也留下了。

阿丁和阿呈其實都不怎麽喜歡練武,隻是他們受了虎爺爺的恩情,便想讓老人高興。冬樹聽阿丁說過,等虎爺爺年紀實在大了,伺候完了,他和阿呈就想出去做點別的營生。

其他的就是來練著玩的,大多是下了班後來打一會兒。他們來練拳,不是為了仗勢欺人,有的是因為喜歡功夫,有的是喜歡鍛煉,也有些是喜歡這裏的環境。

武館對他們而言,就和老人們常去的棋牌室是一種地方,都是休閑的,但他們看起來確實有些凶惡,走親戚時甚至有些孩子會被嚇哭。

對著兩個弱小的崽崽的喜歡,他們也盡力投注了自己的善意。有人家裏得到些難得的零嘴,便會想起來帶點給這兩個小東西。

小花和小草喝到了黑黑的、甜甜的、冒氣泡的水。

小花鄭重對武館的叔叔說,這是她和哥哥姐姐喝過的最好喝的水了。

小草沒說話,他隱約記得,自己之前好像喝過更多的甜水,有白的,有橙色的,還有綠色的。但現在黑色的、和姐姐妹妹分享的甜水,確實是最好喝的。

在虎爺爺習慣了搏擊的眼光中,小花和小草瘦弱得不堪一擊。這樣瘦弱又殘疾的孩子,讓虎爺爺有些焦慮。

他每次都給小花和小草很多肉吃。

但他們小小的兩個腸胃,其實根本吃不了多少。每次看了他們的食量,虎爺爺都要唉聲歎氣。

小花和小草很懂事,他們來了武館,也不是光蹭飯。

他們會在大家休息的時候,去場地中打掃,撿起掉落在地上的雜物,擦幹淨地上的汗水。

這樣懂事的孩子,無法讓人討厭。

於是,他們得到了更多的肉肉,還被允許帶回姑奶家裏。

荷花從紡織廠買了些賣不出去的碎布料,姑奶便給他們三個做了更多的衣服,針腳仍然有些簡陋,但這是全新的衣服。

他們變成了體麵的小孩。

愛美的小花鬧著留起了長頭發,小草沒什麽要求,隻是習慣性地將好衣服收起來,卻被冬樹要求穿上了。

“在姑奶家還穿破的,會被人以為姑奶對我們不好。”

小草思考著,姑奶對他們好嗎?

姑奶總是不笑,有時候嘴裏還說些不好聽的怪話。但小草慢慢開始學著透過表麵看事情,他緩慢地意識到,姑奶對他們,很好。他也終於穿上了好衣服。

姑奶和奶奶一樣,也想節省布料,不給小草殘缺的腿做褲腿了。但荷花爭取了一下:“媽,孩子要麵子呢。”

於是,小草穿上了有兩隻褲腿的褲子,他拄著拐站著,無風的時候,褲腿自然下垂,他努力站直,便恍然覺得自己也是個普通的、有兩條腿的男孩了。

除此之外,對麵的許老師也上了門,和祥文說了孩子們上學的問題。

“現在是春季,”許老師溫溫柔柔:“再過段時間,就該給孩子們報名了。”

許老師任教的學校就在附近,能幫忙遞交手續。祥文很是感謝,他將冬樹和小草的材料都準備好了。

但許老師覺得有些困難:“冬樹好說,但小草……”

她悄悄看了眼院子裏正坐著曬太陽的三個孩子:“學校可能不會願意要。”

“有專門的殘疾人學校,”她提出了自己的建議:“那裏雖然不如實驗小學,但是能學技術。”

祥文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肯定是讀大學好,但殘疾的小草,又能怎麽上學呢?他自然是可以天天將小草送到學校,但到了學校之後呢?

讓冬樹一直陪著他嗎?

那課間上衛生間呢?他自己能行嗎?

雖說可以讓其他的同學幫忙,但人家的孩子也是來上學的,不是專門來幫小草的。他們不能將所有希望都放在別人的善良上。

祥文將事情全都告訴了冬樹,冬樹年紀不大,但祥文知道,她是有能力來決定、來解決很多事情的。其實,祥文希望的是,冬樹能同意小草去學技術。

但冬樹聽過了之後,她便問小草:“你想怎麽辦?”

小草猶豫片刻便說了自己的想法:“我想……當炸藥學家。”

祥文眨了眨眼睛,沒聽說過這種專家。

小草聲音堅定了一些:“我想讀大學。”他和小花說好了,以後一起讀大學,一起當炸藥學家,一起將大清山炸了,讓村民們生活在平地上。

他記得,他和小花以三嬸子家為界,約定好了各自炸一半,到時候讓姐姐看他們出息了,也要讓寶寶哥開著大車走一圈。

他要讀書。

這個願望聽起來非常的孩子氣,但冬樹點了點頭,順著他的思路想起了辦法:“那你上學不能給老師同學添麻煩。”

“開始鍛煉吧。”冬樹說:“等你自己能做所有事情的時候,我就帶你去學校找校長。”

小草有了新的目標,鄭重地點了點頭。

小花坐在椅子上,小腿在空中**遊,她聽懂了怎麽回事,大聲喊:“我也要讀大學!”

她也不知道大學是怎麽個大法,生怕自己說得不夠大,於是繼續喊:“我要讀大大學,大大大學!”

荷花嬸子笑起來:“你還得兩年呢。”

姑奶在屋裏慢騰騰地納鞋底,聽到了外麵的聲音,嘴角露出了一點隱約的笑意,她搖了搖頭:“小蠢東西。”

作者有話說:

小花和小草的炸大清山計劃,一直都以三嬸子家為界

因為他們都不願放棄三嬸子家這個極其重要的戰略位置,所以爭吵了好幾架

最後一致同意,把三嬸子家炸兩遍

三嬸子:我沒有招惹你們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