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 82 章
◎你回去吧◎
蘇嬋滿心滿眼想去找辰兒, 可沒工夫在這裏跟高行修敘舊。
若是換做以前的她,她也許會被他左右,對他軟弱,再次淪為他的附庸, 做一個隻依附於他的莬絲花, 但是五年過去了, 改變的不止是高行修一個人。
對別人心軟, 就是對自己不公。這句話還是高行修言傳身教給她的, 她怎麽會忘記。五年的沉澱與經曆足以讓她變得堅強,她已經不再是高府裏那個任人擺布的妾了。
“高行修,我臨走時對你說過的話。”蘇嬋盯著他, “你都忘了嗎?”
高行修一怔。
“……我不該救下你,不該讓阿爹來京城。”
“……你救過我,我也救過你, 我們兩清了。”
“……我再也不想遇到你了。”
那一天她在崖間對他說的話, 他一句也沒有忘記。
他想說些什麽, 終究是沒有。他的臉色慢慢變得灰敗下去。
“你來這裏的目的,我不想了解。或許你隻是心有不甘,或許你隻是想確認一下我的生死。”蘇嬋緩緩道, “如今如你所見,我和辰兒都過得很好。比在京城過的都好。”
“那一天的話我已經說的很明白,從今以後,我是生是死,都與你沒有關係。”
她的聲音很輕,但異常堅定, 並不管高行修此刻的心情, 又或者是什麽臉色, “如果你在想別的事情,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那是不可能的。你也休想把辰兒從我身邊奪走。”
她說完,把梅花酥重新放到了他的懷裏。
“謝謝你的心意。但是你以前不在乎的東西,如今也沒有必要撿起來。我並不需要這些。”
“高行修,你回去吧。”
蘇嬋徑直說完這些,便匆匆離去了。隻剩下高行修一人立在原地。
他高大的身形一動不動,臉色看不出任何情緒,似乎還在消化著她留下的話。他在不斷回想著蘇嬋剛剛看他的眼神。
她的眼中沒有怨,也沒有恨,隻有平靜。無波無瀾的平靜。
她曾經看他的目光不是這樣的,那雙溫柔的秋水眸中似乎也蘊含過情意和依賴,隻是他之前從來沒去細想過,他們兩人被無窮無盡的懷疑和爭執所包裹,有一些東西在這樣一複一日中被消磨殆盡,如今他想要再在她的眼中尋找曾經的影子,卻再也找不到了。
他垂下頭,從袖中掏出那塊梅花手帕,久久地看著。
他的手指不自覺地微微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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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嬋急急趕回到鋪子,杜齊正站在鋪子外麵,他的樣子似乎是在等待著她。
蘇嬋在他麵前停下,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杜齊以前便是高行修的心腹,他們本是一丘之貉,她麵對他時也要時刻繃緊著弦。
“辰兒呢?”
杜齊對她恭敬地點了點頭,“辰兒在裏麵。蘇姑娘,我想和你談談。”
“如果你是來作為高行修的說客,那就免談了。我已經跟他談過了。”她對高行修沒什麽好說的,對他更沒什麽好說的了,錯身便要進去鋪子。
“蘇姑娘。”杜齊在背後叫住她。
“將軍和老將軍的關係,蘇姑娘應該也多少了解一點。”
“將軍是高府獨子,老將軍為了能夠讓將軍日後繼承他的將軍之位,從小便對他十分嚴苛。”杜齊緩緩道,“將軍從小便進行著十分殘酷的訓練,又失去了母親,沒有人教他如何好好去對待心愛的人……將軍對你的心意,你應該明白,但他同樣賦予了你傷害,我亦無法辯駁。屬下替將軍,在這裏向姑娘說一句對不起。”
蘇嬋立在那裏,沒有動。
“那一天的刺殺,是老將軍指使的。當時北狄局勢混亂,高府又家中不寧,他為了逼將軍全心全意地上戰場,沒想到竟然出此下策。”
“你走之後,將軍無時無刻不在後悔……他為了你,甚至還差一點殺了老將軍。”
蘇嬋終於回身看他,她的麵色淡漠,涼涼道,“如果你想告訴我那是個意外,我已經從他口中知道了。你不用再說第二遍,也不用跟我解釋詳細的原因。”
“如果沒有遇見高行修,我也不會經曆這些。我隻是慶幸自己命大,沒有當場死在那裏。”
杜齊語塞,他低下頭,慢慢道,“蘇姑娘說的沒錯。”
“這五年裏,將軍一直在邊塞打仗,但他也沒有放棄過找你。北狄凶險,兵馬不足,五年以來,日子沒有一天是不艱難的。每一次打仗,將軍都像不要命了一樣,每次九死一生之際,他都會在昏迷中念著你的名字……”
“杜將軍。”蘇嬋打斷了他。
“難道我這五年裏,就過得舒服了嗎?”她看著杜齊。
杜齊被她的質問弄得啞口無言。
“我知道……將軍以前是有很多做的不對的地方,讓你受了很多委屈。”杜齊慢慢道,“但是你應該也看得出來,五年過去了,將軍已經變了很多。他此次回來,隻是希望能夠見你一麵。”
“好了。”蘇嬋忽然有些心煩意亂,“你不要說了。”
“好。”杜齊點了點頭,“我隻是把將軍可能不會跟你說的話說出來,至於其他的,我也無能為力。屬下告退。”
蘇嬋滿懷心事地回到了鋪子裏。
一路穿過人,她來到後院,果然看到了完好無損的蘇落辰。他正坐在石桌上吃著霜糖。
果然是無憂無慮的年紀,他還不知道所有的風波都是因他而起,蘇嬋靜靜站在門前,深深看著他,眼睛有些濕熱。
她走過去,緊緊地抱著他,一顆心才算是落到了實處。
想想剛才的自己,竟然毫無畏懼地對高行修說出了那些話,此時此刻她才感覺到了後怕。
她有想過高行修會拿辰兒來要挾她,他若是敢拿辰兒來要挾她……他怎麽敢拿辰兒來要挾她。
但還好是沒有。
“阿娘,你怎麽了?”蘇落辰感覺到蘇嬋的身子有些發顫,小聲控訴道,“阿娘,你抱的我有些喘不過氣來了。”
蘇嬋連忙鬆開力氣,深深看著他的小臉蛋,她笑著將他額角的碎發別到耳後,眼睛有些熱熱的。
“阿娘,不要哭。”蘇落辰像個小大人般安慰她,“我不會跟他走的,我會一直陪在你的身邊。”
蘇嬋麵色錯愕,“……辰兒,你知道他是誰?”
蘇落辰頗有介事地點了點頭,問,“阿娘,那個叔叔,真的是我的爹嗎?”
蘇嬋閉上了眼。
良久後,她艱澀道,“……是。”
蘇落辰黑黑的眼珠盯著蘇嬋,慢慢地,他彎了彎嘴唇,對她綻放出了一個淺淺的酒窩。
“原來辰兒是有爹的,真好。”
蘇嬋突然覺得一陣心酸,“辰兒……”
“林叔叔說阿爹是個壞人,那麽他是壞人嗎?”
蘇嬋破涕為笑,忍不住點了點他的酒窩。想起杜齊剛剛的話,她神色複雜,悠悠道,“他不是壞人。”
“他是大英雄,他保護了很多的人。”
隻是沒有保護好我們罷了。
“那既然如此,為什麽我們不能生活在一起呢?”蘇落辰天真問道。
蘇嬋沉默了片刻,輕輕道。“……因為很多原因。”
她拿起桌上的一塊霜糖,將它掰成了兩半,“辰兒,如果阿娘將它這樣的話,這塊糖還能恢複原樣嗎?”
“好像不能了。”蘇落辰搖了搖頭。他看起來有些沮喪。
“對。”蘇嬋道,“這塊糖,就像阿爹和阿娘一樣。辰兒懂了嗎?”
“好像有些懂,又好像沒有……”蘇落辰皺著小鼻子。
蘇嬋笑著摸了摸他的頭,“你以後就會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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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高行修沒有再出現,三日後,杜齊在鋪子找到她,他是來辭行的。
“京城出了一些事,將軍不能再在這裏久留。屬下特意前來告辭。”
“屬下之前說的那些,蘇姑娘不必在意。”杜齊道,“我說這些,隻是想告訴姑娘,有些事情並非將軍本意,這五年以來,將軍從來都沒有忘記過你。他不會再為難你,也不會再逼迫你去做不喜歡的事……”
蘇嬋慶幸隻是看到了杜齊,而他並沒有出現,這也正好讓她不必再去麵對他。她打斷杜齊的話,也無意再與他糾纏,“一路順風。”
“還有。”她繼續道,“我和辰兒在這裏過得很好,也不會回去京城。請幫我轉告他,讓他日後不必再來了。”
杜齊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但終究是沒有。他掏出了一張文書類的紙箋,遞給蘇嬋。
“這是將軍與林叢簽的契書,”杜齊道,“將軍從林叢那裏買下了林叢在這間鋪子裏全部的商股,以辰兒的名義。”
“將軍讓我把這個交給你。從今以後,這間鋪子就是你的了。”
蘇嬋沒有接,她神色複雜地看著上麵一筆一劃的字。
“請蘇姑娘務必收下,否則屬下回去不好交代。”杜齊誠懇道,“將軍知道這間鋪子是你辛苦開起來的,是你的心血,這是他的一點心意,還請蘇姑娘不要拒絕。”
“還有這個。”他趁著蘇嬋猶豫的當口,又恭敬地遞上一條繡著梅花的手帕。
蘇嬋看了一眼就認了出來,那是她的手帕。
手帕已經很舊,上麵的梅花發舊發灰,仿佛跟著它的主人去過喧囂的黃沙與紛亂的戰場,破落中透著淡淡的硝煙與鮮血的氣息。
“將軍讓我把這個還給你。”杜齊淡淡道,“我想,蘇姑娘應該明白了將軍的意思。”
蘇嬋接下了手帕。
她沒有說話,隻是緩緩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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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嬋握著手帕回到了鋪子,她久久地看著手帕,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但也似乎是心裏放下了一塊巨石。
他都把手帕還回來了,應該是不會再來了。
這樣也好。他在他的京城,她在她的江都,兩人從此再無牽扯。
蘇落辰小跑著過來,好奇地拿著手帕左看右看,嫌棄道,“好破!”
蘇嬋笑了笑,點了點他的鼻頭,“這是你外祖母留下來的東西。外祖母最喜歡的就是梅花。”
“辰兒,下個月就是花燈節了,阿娘帶你出去玩,好不好?”
作者有話說:
修狗:烈女怕纏郎。不回來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