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遭襲◎
從那天開始,蘇嬋除了每天收拾家務做飯之外,又多了一條新的任務,照顧老狗。
老狗這幾天已經走不動路了,蘇嬋便不辭辛苦地一趟趟將他抱到廊下曬太陽,每頓飯都親自喂給它吃。當事人沉浸其中,高行修看的心裏卻有些不滿。
起初他以為蘇嬋救了他,自己在她眼裏該是很重要才對,可是他發現她對一條老狗居然也這麽溫柔有耐心,這麽想來,自己竟然和一條狗沒什麽區別。
一條老狗而已,死了就死了,她該把精力多放在他身上才對。他冷冷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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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嬋什麽都沒有多想,她隻是想讓大青在最後的時光走得能舒坦一些。她每天都在祈禱上天,不要讓大青那麽快地離開她,或許它還能夠撐到明年,但現實並不如她所願。
幾天之後,大青還是死了。
天蒙蒙亮的時候,蘇嬋去了狗窩,大青蜷縮在狗窩裏一動不動,睡得很安詳。它永遠的睡著了。
“唉,死了就死了吧,也算是壽終正寢了。”蘇大歎氣。
“索性沒得什麽病,把它殺了吃肉吧。”
蘇嬋定定地看著沉睡的大青,擦了擦眼角,“好歹守了我們十幾年,不要這樣對它,我把它埋了。”
蘇大想了想也是這個理,點了點頭,“說的也是,跟了我們這麽久,給它留個全屍吧。”
蘇大在庭院樹下刨了個坑,和蘇嬋兩人一起將大青放了進去,再用土蓋上。
“大青啊,來世不要當畜牲,投胎當個人好了。當人好啊,起碼不用被人宰了吃肉,也不用遭罪。”
“算了……”蘇大又喃喃道,“當人也沒什麽好的,我們這些草民,還不是那些大人物眼裏的螞蟻,隨便一腳就能踩死。”
“要當就當大人物嘞,當大官,當將軍,當人上人,你說是不是?”
蘇嬋蹙了蹙眉,“爹。”
開玩笑的話,這裏可不止他們兩人,還有外人在呢。
“好。好。我知道,不說了。”蘇大笑吟吟住了嘴,“我回屋去。回屋。”
蘇大說完便進了屋。蘇嬋還留在原地,清瘦的身影伶仃著,一陣風將素色的衣裙吹起一角,連帶著背後翩躚的發絲都迎風而舞。她久久站在原地,也不說話。
她站在樹下發了一會呆,過了一陣才走了。
到了中午,蘇嬋給高行修端去了藥。
蘇嬋雖然生的美,但是一張臉平時看著冷冷淡淡的,並不是時時含笑,顯得有些清冷。隻是那雙含情的杏眸宜喜宜嗔,輕飄飄朝人一掃,像個小勾子一般抓撓著你的心,心癢癢的,這才給人一種溫柔可親的感覺。
她雖然對高行修沒有什麽笑容,但是總起來也還算是溫溫柔柔,如今臉上卻連個笑影都沒有了,眼底下呈現淡淡的烏青。
似乎是傷心糊塗了,她竟然忘記了高行修早已經好了胳膊,能夠自己端藥了。她坐在他身邊又喂起了他來。
高行修任由她喂他,一動不動盯著她看。
感受到麵前略顯灼熱的目光,蘇嬋垂著羽睫,微微避開他的視線。
她始終有些怕他。雖然自己是救了他沒錯,但男人的目光很冷很薄,有的時候眼中流光一瞬而過,流露出像狼一樣的狠厲,像是帶著實質的冰棱子。西裏民風淳樸,她自小到大接觸的都是溫和友善的鄰裏鄰鄉,還從未見過像他這般冷冰冰的人,就算是狠毒無賴的地莽,也沒他這般令人心生畏懼。
心裏的不適感越來越強烈。強忍著給他喂完了藥,蘇嬋放下碗,也許是大青的離世讓她生了些不知名的底氣,她低下頭,有些惱地開口,“你一直盯著我看做什麽?”
“你看起來氣色不太好,怎麽了?”高行修聲音很平緩。他在明知故問。
他知道,大青今早死去,她定是十分傷心難過,悄悄一個人哭了的。
蘇嬋愣了愣,雖仍是低著頭,卻勉強笑了一笑,“……沒事。”
“哭了?”
輕緩的兩個字,仿佛帶著關切的意味。蘇嬋眼眸晃了一晃,瑩潤翻湧,眼底莫名哀慟。
“節哀。”高行修淡淡道,“萬物終有一死,你我都不例外。何況是一隻狗。”
他這是在……安慰她?
蘇嬋怔了怔,抬起眼瞧他。
他沉俊的臉定定看她,劍眉星目,濃墨頓點,眸光沉肅且清篤。蘇嬋從救下他那一刻就知道,男人長得很是清貴俊美。她突然覺得在他原來的地方,應該會有很多女郎傾慕於他。
或許是他的目光讓她得到了一絲安慰,她彎彎了唇,對他輕輕一笑,真誠道,“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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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嬋下午去了繡坊,臨去之前,她帶上了那把傘。
一把秀雅的傘,拿在手中並不算沉,她卻莫名覺得沉甸甸。這裏麵仿佛有什麽東西困住了她,令她有些鄭重且步履沉重,而她一旦再將它送回去,可能會再次回歸到空落落。
她坐在繡房裏穿針引線,豔麗的嫁衣恍惚了她的眼,冰冷的觸感延伸出一絲華麗的錯覺,那把傘就孤零零地立在一角,與那件嫁衣漸漸蔓延出一片,成為一片氤氳的紅。
做完了工,蘇嬋又去了那一天避雨的簷下。
這裏是李懷玉借給她傘的地方。她站在簷下,數著頭頂一片片的黛瓦,看著迎風飄舞的牆柳,看著落日餘暉,沒有人比她更熟悉這個地方。李懷玉不會知道,在很久之前,她曾經就是這樣悄悄地躲在這片角落裏,目送著雋秀的少年郎背著書袋日日走在青石階上。
她幼年喪母,家中隻有阿爹相依為命,而他是天上的雲,是西裏鎮最為出色的公子。她從未奢想過與他一起並肩而行站在陽光下,隻是這樣在一處遠遠地看上一眼,她便已經很知足。
嫁衣是美的,但是不屬於她,和這把雨傘一樣。都不屬於她。
“你在等我嗎?”
李懷玉背著書袋,不知何時站在她身後,清俊的眉目因為染上了驚喜,而多了些璀璨的神采。
蘇嬋轉頭看向他的時候,簷外垂柳依依,仿佛跨越了很多時光,他的容顏眉眼依稀未變,但是已經背著書袋從少年成長為了青衫落拓的青年。
“李公子。”她禮貌又疏離地點頭,將傘放到他的手裏,“傘,還給你。”
李懷玉隻是接住,並沒有在意那把傘,他隻是看著她,“阿嬋,你是特意在這裏等我的嗎?”
蘇嬋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隻是問了一句,“公子,明年就要參加秋闈了吧。”
“我祝公子早日登科,榜上有名。”然後找一個美麗賢良的夫人,平步青雲,順遂一生。
她笑了笑,“物歸原主。公子,我走了。”
落日西沉,家家戶戶開始飄起炊煙,垂柳翩躚飛舞,像是美人在梳洗如雲的長發。蘇嬋一個人走在回家的路上,麵容淡然如水,如同悲傷又平靜的湖麵。
“阿嬋,你為什麽總是對我這麽冷淡。”男人微垂下眉眼,語氣有些低落,“你很討厭我嗎?”
蘇嬋反反複複回想李懷玉當時的神情和語氣。一遍又一遍。
不。她怎麽會討厭他。
他不會明白的,她隻是太喜歡。喜歡到不敢去靠近。
就像那把雨傘,被她小心翼翼地珍重待之,她從沒有占為已有的打算。但是它至少為自己擋過一片雨。
蘇嬋孤零零走在垂柳地,也不知在想些什麽,神色有些茫然。她還沒有意識到危險將至。背後的影子悄悄多出來了一個,是黃四跟在了她的身後,麵目猙獰地朝她撲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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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行修滿打滿算消失了幾天,軍中應該不會有什麽騷亂,但是那個想要置他於死地的人,可就不一定坐得住了。
他身上的傷基本好了,早就能夠自由活動,但他並不著急回營。軍中一切有周奉年在,他很放心。而且都過去了這麽多天,士兵們還沒有找到這個地方來,說明這個地方夠隱蔽,如此風口浪尖,他正好有一個抽身而退的機會。以前敵在暗,他在明,如今雙方顛倒了位置,他索性躲在這裏,等待著那個人下一步的動作,再伺機而動。
高行修身份特殊,當然不能暴露身份。日落之時行人稀少,他一個人踽踽獨行在一片寂靜的楊柳地,抬手放走了信鴿。
他給周奉年傳話,在信中說自己一切都好。他這麽做,不僅是讓周奉年知道他還活著,更是借這隻信鴿,也一並讓那個人知道,他還活著。
想必過不了過久,朝廷的鐵騎就會踏到這裏,打破這裏的寧靜。這個小鎮離墜崖之地很有些遠,真不知道那個嬌嬌弱弱的姑娘是怎麽把他一步步背回來的。
他想起她蒼白又哀慟的笑,臨出門時那黯淡的神色,從小到大沒受過什麽波折的人,一點小事就能夠將她打擊的如此失魂落魄。她那脆弱又無用的情感……他微微冷笑。
他沒有想到想著一個人的時候,那人真的能夠出現在眼前。山下那伶仃走在路上的嫋嫋身影,神色落寞,安安靜靜,不是蘇嬋又是誰。
高行修長腿頓了頓,想要轉身而去的腳步換了方向,向著山下的垂柳地一步步走下去。
然後他看到有一個人比他更早一步地衝到了蘇嬋身邊,麵色猙獰,笑聲邪惡,一把將她拖了去。
作者有話說:
黃四:想不到吧,我比你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