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 58 章

◎她又在逼著他做一個混蛋◎

明明是親密無間的姿態, 卻有著劍拔弩張的張力,既是交纏,又像是對峙。

她不是在吻他,而是在撕咬, 帶著發狠的力道, 盡管她的力氣與他相比實在是蚍蜉撼樹。

尖利的虎牙很輕易就破開了他的唇, 留下染血的傷痕, 那雙漆黑的眼睛死死盯著他, 似要將這些天以來所有的痛苦,都要通過那流血的傷口,一點一滴地灌注在他的身上……這樣的蘇嬋是讓高行修震驚的。

她是痛苦的, 她的痛苦急需有人與她共享。她需要一場新鮮又劇烈的痛苦,來洗刷掉她現在內心巨大的悲慟。他心裏明白。

她又在逼著他做一個混蛋……再一次的。

他明知道……可是他已經停不下來。

明明索取的人是他,她卻才像是這場歡愉中真正的主導者。他在她的引誘和廝磨中一步步丟盔卸甲, 被迫沉溺於那帶著蜜糖的沼澤, 他在一片暗沉的泥淖深陷其中, 難以自拔,於是掠奪與衝撞成為了本能。

她在這瘋狂的一切中終於哭了出來,哭的悲痛欲絕, 滾燙的眼淚流不盡似的,引起他一陣戰栗的窸窣,可她的肌膚卻冷的像冰,好像怎麽樣也焐不熱似的……他氣息不穩,雙目猩紅,大滴大滴的汗珠從額角流下, 與她的淚混在一起, 她的痛苦成為了他罪惡的蜜糖。

終於不知到了何時, 一切都結束了,她在昏昏然中睡了過去。他在黑暗中垂身,雙臂撐在她的兩側,無聲又壓迫地俯視著她,如同獵豹窺伺著手中的麋鹿,眼中閃著詭譎不定的光,但是她不會瞧得見。

她無知無覺,疲憊地沉睡了下去,修長的羽睫緊緊閉著,蒼白的麵龐染上了紅,淒豔又羸弱。

帳中暗無天日,不見一絲光亮,他靜默地伏在黑暗中,麵無表情的臉垂在她的臉頰之上,不知在想些什麽,長發灑在她的鎖骨窩,就維持著這樣一個姿勢一動不動,似乎成為了一座寂靜的雕像。

高行修凝著她,視線遊離在她陷入沉睡的麵龐上,語氣輕緩,又似夢中低喃。

“阿嬋……”

“你隻有我了。”

“不許你離開。”他低下頭,在她濕潤的唇上印上一個輕若羽毛的吻。

“永遠都不許……離開我的身邊。”

她微微蹙著眉,輕輕咕噥了一下,姿態是安然的、舒適的。

今夜的她似乎不會再夢魘纏身,她臉上的淚痕猶未幹,他抬手,輕輕地抹去她臉上的淚痕。

她沒有回應。他就當她是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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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高行修起**朝的時候,蘇嬋還沒有醒。

他整理了一下衣服,臨出門之前,回過頭,又看了帳中的蘇嬋一眼。

他有些擔憂,又吩咐了露珠幾句,然後帶著杜齊離開。

朝堂之上又是每天都會發生的群臣紛爭,爭論,永遠都是爭論,無非整日裏圍著那些大大小小的事翻來覆去地爭論不休,每個人都有著千萬分的道理,就算沒有,當著皇上的麵那也要扯出幾分出來。

高行修麵無表情地站在武將一列中。

他早已厭倦了這裏的一切,不過還是得裝作雲淡風輕的樣子,緘口不語地聽著。對麵的盧明鎮似有若無地朝他看了好幾眼,他裝作沒有看見。

皇帝退朝,眾臣也紛紛下朝,他走在皇宮長長的階梯上,麵色仍是一派沉如水。他聽到有人在叫他,是盧明鎮。

高行修停住腳步,等他追來。

“高將軍,前幾日沒有見你上朝,我聽說府中出了一些事情……”盧明鎮開門見山,頓了頓,道,“蘇嬋……她還好嗎?”

高行修不說話,隻是看著他。

被他這審視的目光盯著看,饒是身經百戰如盧明鎮,也覺得心裏有些發寒。

他頓了頓,解釋道,“蘇大確實與我在萬華樓見過麵,但是我也是走了很久才知道的這個消息……我並不知後來發生了什麽。”

高行修仍是不說話。

片刻後,他緩緩道,“大人無需解釋,我相信大人的人品。”

盧明鎮怔了怔,隻覺得心裏簡直像是鬆了一口氣,他穩了穩心神,又緩緩道,“蘇大是養育了蘇嬋十幾年的人,他驟然遇險,我心中十分過意不去,我也會盡我之力,我今日找你,也是因為……這幾天我已經查到了一些眉目。”

高行修蹙了蹙眉,“果真?”

“方便的話,高將軍請到府上一敘。”盧明鎮作出了一個請的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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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開——別來找我——”

李懷素再一次從噩夢中驚醒。

李懷玉伏在她床前,擦了擦她額頭的汗。

他關切道,“又做噩夢了?素素,你最近是怎麽了?”

自打花燈節回來之後,好好的人突然就發起了燒,還時不時做起了噩夢。

李懷素緩了緩神,見是李懷玉坐在她床邊,她心中放下心,勉強衝他笑了笑,不知又想到什麽,她的笑容又止住了,看上去很是僵硬。

“哥哥,我沒事。”

李懷玉擔憂地看她,抿唇不語。

不知從何時起,他的這個妹妹好像突然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整天一幅心事重重的樣子。

翰林院清苦,他忙於朝政,疏於她的管束,想要抽時間一問究竟,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他想了想,看著她,問道,“那日的花燈節,你去了哪裏?”

他看到李懷素的表情明顯一滯。

“我沒去哪裏的……哥哥。”李懷素慢慢道,“當日人太多,我一時迷了路。”

李懷玉猶疑地看著她,顯然是不信。

“素素,你可不要騙我。”

他的這個樣子不禁讓李懷素心中一凝。或許是官場的曆練,她的哥哥變得越來越深沉,再也不是之前那個好糊弄的了,她此刻竟然在他的眼神中感到了無聲的壓迫和追問。

“聽下人說,你這段日子,經常去萬華樓。”李懷玉問道,“你去萬華樓做什麽?”

李懷素心中一沉,輕鬆道,“還能做什麽,自然是吃酒啊。”

李懷玉不動聲色,“是嗎?”

“你如今也到了嫁人的年紀了,那些地方就不要去了。”見她不回答,李懷玉緩緩道,“過陣子我和母親會幫你相看合適的人家,你這段時間就安心待在家裏吧。”

李懷素突然看他,“哥哥要將我嫁給什麽人?”

“自然是良人。”李懷玉道。

“你是我的妹妹,我自然是要上心的。翰林院雖然清苦,與我相熟的幾個同僚,雖是寒門出身,但人品能力都是好的,日後必然能有一番作為,有時間我會找機會讓你們相看一番。”

李懷素隻覺得心中一寒,脫口而出,“我不嫁!”

李懷玉蹙了蹙眉,問,“那你想嫁什麽樣的?”

“翰林院是什麽地方?就像是哥哥這樣的,也要苦苦熬十年二十年才能出頭,哥哥就忍心把我許配給這樣的人家?”

李懷素以為李懷玉中了探花郎進了翰林院,至少能夠讓全家飛黃騰達一番,結果到了後來才知道,那翰林院根本就是個清苦地方,每年就靠那麽一點俸祿過活,雖然如今的日子和西裏已經是天翻地覆,但是錦衣玉食怕是也艱難,和其他的大戶人家根本就沒法比。

李懷玉心中不滿,“放到以前,你本應該嫁給莊戶人家,如今能夠攀上仕族,已經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好事,你還有什麽不知足?莫非你還想嫁王爺?嫁將軍?”

“許你尚公主,就不許我嫁給王侯嗎?”李懷素想也不想便脫口而出。

“你——”李懷玉簡直被她氣的翻臉,“休要胡說八道!”

“公主何等身份,豈是我能夠攀附的?你若再口不擇言,別怪我動用家法!”

李懷素絲毫不怕,對他怒目而視。虧她還以為哥哥這樣得公主垂青,怎麽也能得到點好處,讓她們一家人過上更好的生活,沒想到根本就不是這麽一回事,看自家哥哥那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模樣,李懷素如今對他這渾身的古板勁是又氣又恨。

“哥哥,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裏想什麽。”李懷素悠悠道,“你莫不是還對那蘇嬋念念不忘?如今她可是做了將軍妾,風光的很,良禽擇木而棲,連她都懂得這個道理,也就是哥哥你,還在守著那點莫須有的傲骨和念想過日子,你倒是舒服了,那我和阿娘怎麽辦?你把我們一家人當什麽!想讓我嫁給窮酸大夫,成全你那兩袖清風的好名聲,做夢!”

“你閉嘴!”李懷玉站了起來。

“你是越來越不像話了。”他忍住怒氣,冷聲道,“我看你是被外麵的紙醉金迷迷了眼了,這段時間你就好好待在家裏,不許再出門。”

不管李懷素怎麽叫喊,他已經走了出去,砰的關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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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行修回府後,穿過藤蔓竹影,蘇嬋正坐在廊下,與露珠不知在說著些什麽。

他腳步停下,站在不遠處,靜靜看著她。

她的麵色不再那麽蒼白,眉目也仿佛有了一絲活氣,看上去不再是前陣子那樣的活死人狀態,好像重新灌注了什麽精氣神。他慢慢放下心來。

等他無聲無息走近後,她看到了他,她的表情似乎愣了愣。

露珠順著她的目光抬頭,看到了高行修,連忙行了一禮,識相地退下。

把不知所措的蘇嬋一個人留在了那裏。

蘇嬋快速地垂下眼,不去看他,當下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如今是初夏沒錯,她卻覺得自己身上哪哪都透著一股熱氣,仿佛快要冒煙。

高行修很快走到她身邊,無視她的尷尬,牽起了她的手,將她拉了起來。

真是輕啊。他皺了皺眉,隨即道,“來。”

蘇嬋不知道他要帶她去哪裏。他有些溫和的聲音讓她微微一怔。

她抿了抿唇,什麽也沒有問,還是跟著他一路去了。

他帶她走到府門,將她抱上了馬,自己隨即騎了上來,他帶她縱馬出了府,兩人很快來到了一個地方。

馬蹄在一片山坡處停下,蘇嬋看著眼前的落日餘暉,忽然有些心驚,又有些恍惚。

這分明是她和李懷玉落崖的地方。

可是它竟然和西裏是那麽的像。

蘇嬋下了馬,情不自禁地往前走著,怔怔地看著眼前這個山坡。

那夜的驚險一幕,她當時什麽也沒有看清,竟然不知道這個地方和她第一次救高行修的那個後頭山坡是那麽的像,有一瞬間她簡直以為自己回到了西裏。

“那日來到這裏,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喜歡的。”

蘇嬋怔怔看著,眼眶有些濕潤,她點了點頭,沉醉於眼前的一切,沒有顧得上說一句話。

“這裏真美。”好半晌,她輕輕道,聲音微微有些啞。

伊人獨立坡上,背影伶仃修長,落日將她的周身染上一層昏黃的餘暉,一陣微風吹起她輕柔的裙擺,如同一隻柔美的蝶。

她背對著他,而他抱臂,立在她身後,她的身影翩躚在他的視線中。

她今日又恢複了端莊嫻靜的模樣,昨夜那狂肆又陌生的蘇嬋已經悄然不見,如同一個消散而去的夢境。

他竟有些悵然若失。

她站了很久,不知厭倦地盯著眼前的一切。她站了多久,高行修就陪了她多久。

這裏不隻是山坡,不遠處竟然還有一處懸崖,崖下有著激流,激流回溯到了這裏,形成了大片的泥濘和溝壑,怪不得那一夜摔下去的時候沒有絲毫磕碰,她原來是陷在了柔軟的泥地裏。

看蘇嬋望著那一處懸崖出神,高行修走到她身邊,對她解釋了一嘴,“那是一處懸崖,深可百丈,平時無人過去。”

蘇嬋點了點頭,倒是沒有說什麽。

高行修看了看天色,山下已經是華燈初上。

“時候差不多了。帶你去一個地方。”

蘇嬋抬頭看他。

他看著天幕,隻留給她一個冷峻的側臉,眸光明滅不定。

她突然有種直覺,這怕並不是一個好地方。

“萬華樓。”

蘇嬋緩緩睜大了眼。

高行修轉過頭,唇角彎了彎,眼睛亮的嚇人,整個人有些說不出來的陰沉和詭譎。

“怎麽樣?”他看著她,“敢去嗎?”

他是微笑著的,看著他俊美的一張臉,蘇嬋突然想起了阿娘所說的罌粟花。

據說這種花最為豔麗,但卻是有毒,尋常人根本沾不得。看著現在高行修臉上的笑,她忽然就想起了阿娘的這句話,很自然的將這兩者聯係在了一起。或許他們都是美麗而又危險的。

若是放到以前,看著他這個樣子,她一定會冷不丁地打一個寒噤,但是現在她已經沒有什麽想法了。

她看著他,緩緩點了點頭。

作者有話說:

留著李懷素這個壞女人再過兩天,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