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 57 章

◎……做吧◎

盧明鎮和蘇大相約在了萬華樓。

看到盧明鎮的第一眼, 蘇大不由得怔了怔。

長得太像了……

他和蘇嬋,太像了。

甚至不用問他就可以確定,他就是宛如來到西裏之前的那個男人。眼前的男人一身官場浸潤的威儀氣度,卻仍然遮不住通體的翩翩風華, 這才是宛如能夠喜歡的人, 而他……隻是她迫不得已的選擇。

那樣美好的人兒, 他本就不配肖想的。

蘇大的頭微微低了下去, 看向盧明鎮的目光都不敢伸直了。

兩個陌生的男人相對而坐, 沒有說一句話,彼此都在默不作聲地打量著對方,他們在複雜又詭異的氣氛裏共同緬懷著同一個人——那個再也回不來的故人。

最終是盧明鎮先開了口, 他的聲音輕不可聞,“她走的時候,是什麽樣子的?”

蘇大愣了愣。

他看著虛無的空氣, 悠悠道, “她是得病走的, 走的時候很安詳。”

盧明鎮靜默了好一會,眼睛微微濕潤了。

“這麽多年,謝謝你照顧她。”

蘇大眼角也漸漸紅了, 想起那溫柔動人的一張臉……可是她再也回不來了。

“有時間,我想去看一看她,可以嗎?”盧明鎮低低道。

“她回不來了!”蘇大突然覺得心裏一陣委屈,替宛如覺得委屈,他一想到他第一次見到的她那枯瘦如柴的狼狽樣,就心如刀絞, “你當初為何如此心狠!你知不知道我第一次見她的時候, 她奄奄一息……她在最後的時候……都在喊著你的名字……你好狠的心!”

盧明鎮悲慟地閉上眼。

以前的事, 他不想再提,是他負了她,他無話可說。他甚至九泉之下都不敢去獲得她的原諒,隻能日日活在無盡的自責與思念之中,這是她給他的懲罰。

“我知道你找我來想幹什麽……”蘇大恨聲道,“但阿嬋是我的女兒,是我和宛如的女兒,不是你的……你害了宛如,休要再搶走我的女兒!”

盧明鎮睜開眼,直直盯著蘇大。

蘇大被他眼中那一瞬間的威壓愣了一愣,他咬了咬牙,強忍著自己迎著他的目光,“……這個沒的商量。”

“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蘇嬋終究是我的血脈。”盧明鎮道,“我是不會放棄她的。至於她認不認我這個爹,選擇權在她,而不在你。”

蘇大被他輕飄飄的三言兩語弄的啞口無言,他的臉色難看下來,眼看著盧明鎮起身站了起來,緩緩道,“你照顧宛如和蘇嬋多年,我絕不會虧待於你。你能給蘇嬋的,我也能給,我不能給她的,我同樣也能給。她如今的日子是個什麽光景,你心裏該有數,隻有我能夠帶她脫離現在的生活,你好好想想。”

不等蘇大回答,他已拂袖離去。

這裏是萬華樓最頂層,比起蘇嬋上一次帶他來的雅間要精致和大的多,像是個專門供人品茶談事情的地方。也許這裏的香茗茶水都是價值不菲之物,但是蘇大還是一氣之下掀了個幹淨,他將茶盞狠狠摔在了地上。

茶水潑了一地,他踩在粉身碎骨的碎片上,也離開了雅間。

他此刻一臉陰沉,還氣憤於男人那胸有成竹的態度,剛走到門邊卻不由得定住了,他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上次來萬華樓他就見過了,他還以為是看錯了。

這個樓層顯然是最頂級的一批達官貴人才能來的地方,他為何在這裏瞧見了李懷素?

李家與他的糾葛,他至今耿耿於懷,他不知道怎麽到了京城這富貴繁華地,怎麽還能遇到這陰魂不散的一家子人。存著幾分好奇和餘怒,他悄悄跟了過去。

李懷素走到一間雅間門口,警惕地左看看右看看,然後她進去了。

蘇大悄悄跟了過去,不知是有意還是刻意,門並沒有關的太嚴實,他趴在門邊,隱隱約約聽到了裏麵傳來的對話聲。

“她今夜來了,我看到她了。”

“既然如此,那你把她弄過來,我今夜就要玩一玩。”是一道他並不熟悉的、渾厚的男音。

“她身邊有高行修,恐怕並非易事。”

蘇大眉頭皺了起來。

男人不以為意地哼笑了一聲,“高行修?怕是此刻在忙著抓刺客呢。你且放心大膽的去。”

蘇大還在納悶他們說的人是誰,門卻在此時一下子開了,他迎麵撞上了李懷素。

兩人都很震驚地看著對方。

蘇大麵色有些白,喃喃看著她,“……懷素,你說的人是誰?”

李懷素陰沉地盯著他,一語不發。

她的背後出現了一個男人,來人漫不經意地瞥了一眼蘇大,像是根本不怕被他聽見什麽似的,懶懶道,“怎麽?這個人你認識?”

是剛才與她說話的那個聲音。

李懷素麵無表情,“哦。高府的一個下人罷了。”

蘇大睜大了眼睛,怔怔看著兩人,不可思議地用手指著他們,指著李懷素,“你……你們……懷素,你怎麽和別的男人在一起,你們在幹什麽?”

安榮王笑了笑,“既然是下人,那就不用顧忌了。來人。”

不知從哪裏出來的人迅速地將蘇大綁了起來,蘇大不可置信地被製住,怒目圓睜看著他,“你們要幹什麽?!”

“聽到了不該聽的,你說呢?”安榮王緩緩道,“帶下去。”

蘇大眼看著要被人拖走,他猛然一寒,感到一陣陣的恐懼,他隻能死死盯著李懷素,將這唯一的希望押在了她身上,“懷素——李懷素——”

李懷素不敢去看他那灼灼的目光,她閉上了眼,轉身走近了雅間。

蘇大臉色煞白,她消失的裙角就如同他的心一樣慢慢冷了下去,他再也發不出聲來。

他想起花燈會上的蘇嬋,他那美麗可愛的女兒,臨走時她看著他那一雙不放心的眼睛,她還在等著他回去……

他哆嗦著嘴,眼前一片模糊,“不——不——”

恍惚間又一道盈盈的身影衝他走近,是宛如在向他招手……

安榮王看了眼前這個狼狽又瘋魔的男人最後一眼,皺了皺眉,不耐地揮了揮手。

“帶下去吧,處理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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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波瀲灩的湖麵,層層疊疊的蓮葉上,有蜻蜓悠悠地飄**著,偶爾停在一兩片搖曳的蓮葉上,又很快被微風驚醒,消失在空中。

女人坐在岸邊,低頭繡著刺繡,時不時抬頭看一看湖麵,麵帶微笑,無波無瀾的湖麵突然暈開圈圈漣漪,一層層朝外散開,有人嘩地一聲從水中冒了出來,手裏舉著長長的蓮藕,正朝這裏大大的揮手。

“哇!爹爹好厲害!”岸邊的女童鼓掌。

男人很快遊了回來,身上背著滿滿的一筐蓮藕,身上的水嘩啦啦往下落,三步並作兩步朝她們走來,他摸了摸女童的頭,“走!回家讓你娘給你做蓮藕湯喝。”

“好呀好呀!阿爹阿娘最好!”

女人溫柔地笑了笑,慢慢跟在兩人身後,湖水在餘暉的映照下,仿佛也浮上了一層粼粼的光,三人緩緩行在夕陽之下,與這煙雨江南融為了一色。

蘇嬋默默地哭著。恍惚間有人坐在了她身邊,那身影是如此的熟悉,他在默默擦掉她的淚。

“別哭,沒什麽好哭的……我也到了該走的年紀了,我隻是去見你的娘……”

“阿爹這輩子沒本事,連累了你娘,連累了你……如今隻剩下你,讓我怎麽放心……”

蘇嬋渾渾噩噩地發著顫,微微張著嘴,似乎是很想回應夢中的聲音,可是卻隻能急促地喘息著,死死地閉著眼,說不出來一句話。她的臉憋得越來越紅,仿佛一個溺死之人,仿佛已經快要透不過氣來,恍惚間似乎又有什麽聲音在一遍遍地叫著她、喊著她,喂給她什麽東西,是一種柔軟的觸感,不讓她這麽死過去……她猛地睜開了眼。

“阿嬋!”高行修急急叫她。

蘇嬋睜開了眼,眼珠卻一動也不動,隻是空茫茫地盯著帳子,雖然是睜著眼,卻仿佛什麽也看不到,她的眼睛裏沒有焦距,像蒙了一層灰。

似乎是太久沒有接觸光線的原因,她怔怔盯著帳子,幹澀的眼角緩緩流下了兩行淚。

看她這幅樣子,高行修隻覺得自己的心也被狠狠蟄了一下。

他托著她滾燙的臉,又叫了她一下,“阿嬋!”

自從那天在萬華樓發現了蘇大的屍首,將他運回來了之後,她便是這個樣子,魔怔了一樣跪在蘇大身前,眼睛是睜著的沒錯,卻又像是什麽也看不到了似的,隻是機械地、一動不動地跪在他身邊,用那雙黑漆漆、空洞洞的眼睛久久看著他,粒米不進,不說一句話,也不允許任何人將他挪走。正當下人們一籌莫展時,又聽到砰的一聲,她昏死了過去,不省人事倒在了蘇大的身上。

高行修將她扶坐起來,他俯下身,兩手托著她的臉,額貼著她的額,“阿嬋,你看看我,你看看我。”

額間一陣舒適的冰涼,蘇嬋似乎終於被他喚回了一絲神誌,她轉了轉眼珠,靜靜盯著眼前人,她的視線裏依舊沒有焦距,但是總算有了一絲活氣。

他也沒好到哪裏去,看上去很疲憊的樣子,眼裏都是血絲,她不知道她昏睡了兩天兩夜,他就這樣熬著看了她兩天兩夜,可是她看不見,她此時什麽也看不見了,隻有一片空茫茫的白,或者是一片暗無天日的黑,除此之外她什麽也看不見了,也什麽也聽不見了。

“是誰……是誰……”她的聲音脆弱而又幹澀。

“我要……殺了他……”她死死咬著牙,一字一句就像是從齒間蹦出來的一樣,“我要……親手……殺了他……”

“好。”高行修應道。

他的這一句很輕,但是卻像是無形中給了她什麽力氣一樣,她好像朦朦朧朧中看的見了……她的視線漸漸清晰起來,周圍的一切漸漸明朗,開始染上了顏色…她好像重新聽到了風的聲音,還有落葉的聲音,甚至還有滾滾濃藥的味道……她怔怔望著眼前的高行修,高行修也在看著她。

他的眼中有憔悴,有痛惜。

蘇嬋睫毛一顫,怔怔看著他。

“我沒有爹了……”她輕輕的聲音發著抖,像是隨風就能化過去,說不出來的心疼和淒涼,“我沒有爹了……”

高行修將她輕輕抱在了懷裏,“想哭就哭出來吧。”

蘇嬋狠狠抖了抖身子,她閉上眼睛,終於洶湧地流下了淚。她死死抓著他的衣服,留下一道道淩厲的皺褶,哭的泣不成聲,哭的肝腸寸斷。

“我沒有爹了……沒有了……”

高行修一下下拍著她的背,像是輕歎,又像是安撫,“你還有我。”

蘇嬋哭的已經不能自已,臉像是被水洗了一樣,淚水不斷地劃過她的臉龐,又流到他的身上來……她一下一下抽噎著,眼前一黑,又再次昏了過去。

再次醒來後,又過了一天的時間。她形銷骨立,幾天的功夫已經讓她驚人的瘦了一圈,就像是一朵即將枯萎的花,高行修將她扶坐起來,舀起一勺藥喂給她。

“喝藥。”他淡淡道。

他以為會費好一會功夫,但是意料之外的,蘇嬋沒有拒絕,她張開了唇。

高行修看了她一眼,她的眼神依舊空茫沒有焦距,但是她沒有表現出排斥,他幾乎是驚喜,又趕緊喂給她一勺,她依舊乖乖咽了下去。

她幾乎是機械似的,他喂一勺,她便喝一勺,很快一碗苦藥便見了底。

“阿嬋。”高行修放下碗,用手帕擦了擦她的嘴角,摸了摸她的臉,輕輕問道,“你還好嗎?”

“我很好。不用擔心。”蘇嬋淡淡道,“我不會想不開的,我還要事情要做。”

高行修愣了愣,他知道她說的是什麽,不過這也很好,至少可以支撐著她好好養起身子來,他點了點頭,“我會去查,我會查明白的。”

蘇嬋終於轉了轉眼珠,她靜靜看了他一眼,“謝謝你。”

“真的謝謝你。”

高行修愣了愣,竟然被她這又黑又沉的眼神盯得有些不自在,他勉強彎了彎唇角,又道,“阿爹的屍首還沒有動,你看看要如何處置?”

蘇嬋怔了怔。

她轉過臉,不再去看他了,半晌後,輕輕道,“火化了吧。阿爹說過,他死後要葬在西裏,和阿娘埋在一起,如今,至少可以把骨灰帶回去……”

高行修嗯了一聲。表示同意。

良久的沉默,兩人都沒有再說話,不知道都在想些什麽。過了很久,蘇嬋又輕輕道,“將軍,我沒事的……你不用一直在這裏陪著我,你去上朝吧……你還有很多事要做吧……”

“你這樣我不放心。”高行修道。

他覺得這樣安安靜靜的蘇嬋,比哭起來的蘇嬋更加可怕,總給他一種很不安的感覺。

“我沒事的……真的沒事……”蘇嬋輕輕道,“有露珠陪著我就好。我要去做衣服了……我給阿爹做的新衣,還沒有做好……”

高行修蹙眉不語地盯著她。

他拽住她想要起身的胳膊,冷聲道,“你現在需要休息。”

“阿爹的衣服還沒有做完……他會著急的。”蘇嬋不看他,徒勞地想要下床去,輕輕的聲音帶著些焦急。

“蘇嬋。”高行修製住她,將她輕易壓回到枕上去,她淩削的鎖骨簡直要隔的他手疼,他心中湧出別樣滋味,沉沉地眼睛卻是始終在盯著她,“你現在需要休息。”

聲音是不容置喙的命令。

“哦……好……”蘇嬋怔怔看著他,沒有反抗,也沒有掙紮,乖順道,“我休息……休息……”

在他的注視下,她竟然真的閉上了眼,很快睡了過去。

高行修靜靜看著她,臉色一時沉一時浮,他盯著她的睡顏良久,焦灼地蹙著眉,半晌後俯下身來,吻了吻她幹澀的唇。

他起身出了門。出門前吩咐露珠和下人,需得一刻不離地守著她,一有什麽風吹草動都要第一時間告訴他,等他們都應了聲,他才放心地出了門。

蘇嬋果然是很乖順,她將他的話都聽在了耳裏,她乖乖喝了幾天的藥,每次等到高行修回府,她不是在喝藥就是在躺著休息。

等到第三天之後,她便下了床,開始繡那件新衣。

她嘔心瀝血,夜以繼日,簡直將那件新衣當做了一件無價之寶,她不停地繡著,像是將自己所有的精氣神都灌注在了裏麵,一針一線仿佛不是繡的線,而是她的血。

等到高行修回來的時候,便是看到她正在挑燈夜戰地繡著手中的衣服,空洞的眼睛睜的大大的,繡的幾乎忘我,忘記了時間,也忽略了他這個人,甚至走近去看時,她的額角上都滲出了一層細細的汗。

當看到她的指尖都是密密麻麻的針眼時,高行修麵沉如水的臉終於在那一刻爆發。

“夠了——”他一把揮開她手裏的衣服,不等她去搶,猛然將她一把提了起來,將她放到桌上,攥住她的衣領,逼她直視著他。

“你要這樣下去到什麽時候?”他濃墨似的眼中有凜然的冰與火。

繡衣被他一把揮開,蘇嬋怒氣未消,死死瞪著他,蒼白的臉上絲毫未見怯色。

“阿爹死了,你想想還要幫他做的事!你這樣對的起他嗎?”

蘇嬋死死盯著他。不說一句話。

突然之間,她猛然仰起頭,狠狠吻上了他。

高行修愣了愣。

她的力氣很大,簡直將他當做一個肉撕咬著,鋒利的虎牙毫不留情地咬著他,他的唇瓣很快滲出了血。

高行修任她這樣報複發泄似的吻著,他沒有動作,任她胡亂著這個血腥的吻,可是她不止是吻著他,她貼的他越來越近,手還在胡亂摩挲著。

她冰冷的手伸進了他的裏衣。

高行修一把阻止了她。

他握著她的手,蹙起了眉,“阿嬋?”

他盯著她,聲音不知不覺變啞了,“你知道你在幹什麽嗎?”

蘇嬋沒有說話,她此刻的行動表明了一切,她將自己的一側衣服剝了下來,她的動作很快,然後再次貼上了他,她開始扯他的腰帶,動作帶著些急躁。

“做吧。”她輕柔又急促道。

“就現在。”

高行修看了她一眼,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然後他便抿上唇,再也不說什麽了。他握住她的腰,將她飛快帶到了榻上。

他輕鬆地拽下腰帶,長身俯下,撫弄著她的眉眼,一點一點吻著她。

他的溫情脈脈顯然並不是她想要的感覺,她死死抓著他,冰冷的身緊緊纏著他,逼迫他變得粗暴,變得喘息氣促。

她盯著他,帶著哭腔的聲音央求他,“……用力。”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3-05-26 23:59:54~2023-05-27 23:59:3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謐兒 36瓶;樹苗 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