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 48 章
◎風花雪月,秀色可餐◎
直到終於陷入那溫柔鄉, 高行修蹙著的眉終是舒展開,高挺的鼻梁深深埋在柔軟馨香的後頸,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無人知曉蠟燭是何時被點燃的,也無人去在意, 小狗的叫聲漸漸聽不到了, 隻剩下一片空茫又淩亂的夜。風從外麵揚了進來, 帶著深秋的冷意, 可是沒有人覺得冷, 兩個人此時都是熱的,都出了一層薄薄的汗。
蘇嬋小聲地抽噎著,雙腿一軟, 慢慢從門框上滑了下去,身後的男人眼疾手快穩住了她,長臂挽起她的腿彎, 將她橫抱進了屋, 放在了榻上。
她還在一抽一抽地小聲哭, 眼角紅紅的,像是淋了雨的濕淋淋的兔子。
高行修看不得她這個樣子,將她緩緩攬在胸膛, 手指捋著她汗濕的發,低頭輕輕問,“怎麽了?疼了?”
蘇嬋不說話,隻是默默搖頭,還在小聲地哭。
“那就是舒服了?”
蘇嬋噎了一噎,抬起頭, 幽怨地看了他一眼。
一番雲霄雨露後, 這一眼含著濕漉漉的水汽, 就像是含羞帶怯般的欲語還休,他簡直被看的心都要化了。他心中又甜又麻,忍不住將她摟的更緊了一些,長指捏了捏她的臉,她卻皺了皺鼻子,輕輕地側了側。
倒像是在嫌棄他。
高行修也不惱,微微的笑,“怎麽?嫌我了?”
身上又濕又黏,不舒服的很,而他卻衣衫完整,一幅正人君子的模樣。蘇嬋心中也不知道怎麽了,竟然有了點說不出來的小脾氣,也不看他,隻是垂著羽睫,悶悶道,“……將軍,我要去沐浴。”
高行修不動聲色地看了她的小模樣一眼,微微一笑,索性順著她,“好,我抱你去。”
淨室裏,露珠已經準備好了熱水澡巾,她半夜忍著嗬欠,忍不住往裏麵偷偷瞥去了一眼。
隻能看到一個高大的黑衣男人坐在裏麵,隱隱約約顯現出一道硬朗精悍的剪影,而他懷裏抱著一個女子,女子被她嚴嚴實實地裹在懷裏,隻能看到一雙瑩瑩的玉足露了出來,襯在男人的黑衣上,白晃晃的嚇人 ,一室綺迤暗香浮動。
露珠看了一眼便麵紅耳赤,默默退了下去。
蘇嬋泡在熱水裏,耳垂血紅,閉眼側過頭去,忍著羞,任由男人將她下麵扣了個幹淨。高行修好興致地將她上下洗了幹淨,再解下他自己的外裳將她裹了起來,將她打橫抱上了榻。
蘇嬋躺在塌上,聽著嘩啦啦的水聲,心中燒燒的,說不出來是什麽滋味,強迫自己閉上眼睛不去聽。
高行修不久上了榻,又從背後抱上她,將她嚴絲合縫地摟在懷裏,隨口問了一句她這幾個月以來的日常,她也簡單地如實回答。他問一句她便答一些,不知不覺間兩人也說了一會,一時氣氛倒是也算靜謐安然。
高行修頓了頓,狀似無意問道,“聽說你最近總是出門?”
蘇嬋莫名緊張起來,不動聲色地扯著慌,“是……就是隨便出去逛一逛,老是待在府裏,覺得有一些悶。”
“有沒有遇見了什麽人?”
蘇嬋怔了一下,她還以為他接著要問她出門都是去哪裏,去做什麽,沒想到他是問這個,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高行修緩緩道。“聽杜齊說,你不是在千金坊遇到了盧太傅?”
蘇嬋想起了那個溫文爾雅的男人,點了點頭,“對,太傅大人和我聊了幾句,之後我們就再也沒見過了。”
“聊了什麽?”高行修不動聲色看著她,聲音很平靜。
“聊了刺繡什麽的,大人似乎對蘇繡很感興趣,還問我從哪裏來……我有些怕,很快就走了。”
高行修若有所思地嗯了一聲,沒有再說什麽。
寂靜的夜,他熄了燭火,抱著她慢慢入睡。他躺在她身邊,睜著幽深的雙眼,默默看著她恬靜的背影,緩緩道,“這段時間就不要出去了。”
蘇嬋睜開了眼。
為什麽三個字馬上便要脫口而出,很快便被她壓了下去。
她忍住心底的失望,極輕地嗯了一聲。
他不讓她出門,她便隻能選擇接受,沒有抗拒的餘地。
剛才那股子隱隱約約的溫情和柔軟又再次被緩緩的灰燼覆了上去,成了一片蒼涼的白,她眼眶酸澀,默默閉上了眼。
高行修又從背後貼了上來,語氣平靜,“若是以後真的想出門,我陪你。”
他等了許久,可是她沒有再給他回應,似乎是睡著了。腦海中又想起杜齊白天說的那些話,他眸光暗沉,心中升起一股隱隱的焦灼與不安。
蘇嬋是他的。
沒有人可以把她奪走。
想到這裏,他將她默默又擁緊了一些,眼底閃著沉寂又詭譎的光。他不知道此刻的她也是心緒難安,兩個人都在黑夜裏無聲地睜著眼睛,各懷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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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明鎮回府之後,時不時會想起千金坊見到的那一位江南女郎。
他心緒難安,每一天都有些心煩意亂,那女郎的一顰一笑記憶竟如此清晰,漸漸和宛如的重合在一起。他實在有些放心不下,等到了取繡品的時候,又親自去了一趟千金坊。
可惜並沒有再看到他想看到的身影。小二在一旁諂媚道,“哦,大人說她啊?蘇姑娘這段時間都沒有來,都是她身邊那個小丫鬟過來送貨的。”
盧明鎮掩住心中失望,平和道,“好。如果蘇姑娘再次過來的話,煩請務必通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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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日頭不錯,蘇大在屋裏睡午覺。蘇嬋和露珠則圍坐在庭院,在逗小狗玩。
距離高行修上一次過來又過去了好幾天,男人似乎很忙,一直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而且那次過來還是半夜,蘇大都不知道有這件事,露珠也沒有提起,他們幾人都很默契地自動規避掉了這個人。
小狗汪汪地叫著,在地上滾了一個又一個滾,調皮的很,蘇嬋和露珠咯咯笑著,玩的不亦樂乎。露珠見玩了有一段時間了,擔心蘇嬋喝了餓了,便起身給她端點茶水點心過來,等她端著果盤返回的時候,便看到一個英俊的年輕男人正站在她們剛才的地方,小狗不見蹤影,隻剩下垂著頭噤了聲的蘇嬋。
她心裏一緊,認出那人就是前幾日夜裏傳水的那個,忙對高行修行了一禮,喚了聲將軍,將果盤放在石桌上,默默退了下去。
高行修負手而立,低頭凝著蘇嬋那一張垂頭不語的小臉。麵色說不上好也說不上不好。
剛才他進來的時候明明就看見她還逗著小狗有說有笑的,怎麽他一來就又垂頭耷眼的,他就這麽不受她待見?
他坐在石凳上,長腿交疊在一起,對她道,“過來。”
蘇嬋捏了捏手指,有些不情不願地走了過去。剛才她還和圓圓玩的好好的,結果男人一來就將它給嚇跑了。他又不讓她出門,她如今千金坊也去不了,隻能成天在家裏待著,什麽事都得勞煩露珠。她心裏本來就存著不滿,靜靜走過去他身邊,垂著眼淡淡道,“將軍來了。”
高行修看了看她的小臉,蹙了蹙眉。
這是又鬧什麽脾氣?
他不動聲色,將她攬抱在腿上,看了一眼桌上的點心,淡淡問,“沒吃飯?”
“回將軍,吃過了的。”蘇嬋淡淡道。
她不知道她雖然掩飾的很好,那一絲一毫的不滿卻沒有逃過他的眼睛,高行修默默看她,這是擺明了不想拿正眼看自己。
他不動聲色,存了幾分興致,“正好我有點餓了。陪我用膳。”
蘇嬋順著問道,“那將軍想吃點什麽?”
高行修微微一笑,隻是定定看著她,慢慢道,“你說呢?”
他凝著她的臉,低沉的嗓音慢悠悠的,帶著意有所指的意味,“……風花雪月,秀色可餐。”
蘇嬋怔了怔,終於肯抬起眼與他對視,很快便迎上了那一雙似笑非笑的眼。
她似乎被燙了一下,耳垂熱了起來,慢慢垂下眼去,紅唇咬了咬,小聲道,“……下流。”
高行修捏了捏她的臉,心情也舒展了幾分,“好了,不妨說說看,你為什麽悶悶不樂?”
蘇嬋心中一動,她以為她沒有將那份情緒表現出來,沒想到這麽輕易就被他看出來了,她抿了抿唇,眼神黯淡了一些,並不想將這件解決不了的沒有意義的問題與他講,幹脆扯了個慌,“沒什麽……隻是,有些想家了而已。”
高行修默默看著她,淡淡道,“是嗎?”
蘇嬋輕輕嗯了一聲。
高行修沉默了一會,揉了揉她的頭,“你若實在想,以後每年,本將軍可以陪你回去看一次。”
蘇嬋沒想到自己的這個無心之說竟然換來了這樣的結果,一時有些驚訝,她怔怔抬頭看他,“將軍說的是真的嗎?”
高行修淡淡嗯了一聲。
蘇嬋心中動容,靜靜看著他,然後勾起唇,對他笑了笑,“多謝將軍。”
高行修看她重新鮮活起來的一張臉,那一雙亮亮的杏眸,心裏有些說不出來的滋味,長指一動,又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臉,“這就高興了?”
蘇嬋笑著點了點頭,又覺出不妥,“……一直都是高興的。”
是嗎?剛才那小臉可是都不肯給他一個好臉色,高行修心裏默默想著,懷中倩影這時一動,蘇嬋作勢要從他懷裏下來,“將軍不是餓了?我去給您拿點心。”
高行修也隨著一動,想說聲不必了,下一刻蹙了蹙眉,悶哼了一聲。
蘇嬋嚇得也白了白臉,收起剛才不小心碰到他胸膛的手肘,關切道,“將軍沒事吧?是我不小心……”
她看著高行修有些白的臉色,心中一緊,“將軍可是受傷了?”
怪不得前幾日都沒怎麽碰她,也沒有脫衣服,這麽一想蘇嬋也有些不忍心,想起男人身上曆來那縱橫可怖的傷口,放緩了語氣,柔聲道,“讓妾身看看吧……”
高行修卻淡淡道,“無事,小傷而已。”
他攬住蘇嬋,阻止了她的動作,讓她隻能仰躺在自己的臂彎,“不必走動,就在這裏陪我。”
蘇嬋臉一紅,乖順地窩在他的懷裏,輕輕嗯了一聲。
高行修望著眼前碧淨如洗的天空,沉默地看了一會,悠悠道,“過幾日,我要去皇宮,參加陛下的壽宴。”
蘇嬋安靜不語,等待他的下一句。
到時候……便接你入高府。高行修久久不語,望著長空萬裏,想了想,隻緩緩說出了幾個字,“這幾日,乖乖的。”
蘇嬋不明所以,看著他的側臉,輕輕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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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間,壽宴如約而至。
皇宮燈火通明,處處衣香鬢影,太子燕王陸琳琅均在場,連久居宮中的皇後都出席了,滿座盡是皇親權貴。
高行修坐在武將一列,與文官相對而坐。燕王一早便看到了他,對他遙遙致意,他也淡淡回之。楊修文當然也在,還是那樣一貫的皮笑肉不笑,隻不過高行修心裏清楚,他已經快要笑不出來了,那目光裏分明是滿滿的怨毒與懼。陸琳琅坐在最高處,緊挨著皇帝,饒有興致地注視著暗潮洶湧的一切。
高行修將這些目光一概接受,注意到對麵還在有人一直默默打量他,他抬頭尋去,視線落向了盧明鎮,與他遙遙相望。
高行修先回過神,他麵色平靜,朝盧明鎮頷了頷首。盧明鎮怔了怔,也對他微微致意。
皇帝坐在最高位,舉起手中的盤龍酒盞。
高台之下皆是他的臣子,他目光掃視一圈,淡淡一笑, “今日諸位齊聚於此,定要盡興而歸!”
諸位皆舉起手中酒盞,山呼陛下萬歲,齊聲高祝陛下福澤綿綿,萬壽無疆。
皇帝麵色洪福,拍了拍手,一眾盛裝的宮女隨即從殿門流水般進入,琴姬在大殿兩側落座,優美的琴瑟之音便飄揚而來,舞姬開始翩翩起舞。
琴舞和鳴,熏香陣陣,宮殿內處處燈火通明,恢弘富麗,無不展示著□□的繁華與鼎盛。酒意微醺,已經有文臣開始相互攀附起來,一邊調笑,一邊貌似不經意地略過翩翩起舞的舞姬,再不露聲色地品評一二,又或者視線又落到彼此身上那價值連城的珠玉衣飾上,相互攀比一下價值幾何,來曆深淺,最好還要再說上那麽幾句拗口的詩詞,附庸一下風雅,一切都是那麽的渾然天成。
高行修沉默地飲著酒,不發一語。旁邊有人似笑非笑,“將士們在外麵浴血廝殺,他們這些文官倒是隻會待在京城裏夜夜笙歌,行酒飛花。哼。”
是周越山。
其實不光文臣與武將互相看不順眼,他們武將與武將之間也有不對付的,就比如說高行修與周越山。兩人職位差不多,都是將軍,但是一個是靠家族世襲為將,一個則是靠軍功從白丁一步步走到了現在。前者覺得後者目不識丁草包一個,後者則是看不上前者吃老本沒有一點真本事。不過在這一件事上,兩人則是難得達成了默契。
周越山:“北狄那邊情況如何?”
高行修:“北狄首領已死,他的兒子繼了位,與我朝簽了休戰合約,三年之內不來再犯。陛下開春命我撤軍回京,又留了一半在那裏駐紮,以防萬一。”
“故國雖大,好戰必亡;天下雖安,忘戰必危。”周越山歎了一口氣,緩緩道,“對於我們這種將門而言,有戰,是好事,也是不好的事。”
高行修微微吃驚:“你什麽時候會讀書了。”
周越山一噎,沒好氣道,“……我閑著沒事學的不行嗎!”
高行修略過了這個話題,悠悠道,“說的不錯。自宗皇開朝以來,重文抑武便成定局。如今邊境未平,朝廷自然還有用到我們的地方,等到時候邊境平定,海晏河清之時,改朝換代之日,朝廷第一時間處理的,怕不就是我們這群手握重兵的武將。”
周越山沉吟不語。
酒過三巡,一頓推杯換盞之後,壽宴由熱鬧緩緩歸於了平靜。平靜代表著新一輪即將要發生的波瀾,眾人按兵不動,彼此皆心照不宣。
“看著你們這些臣子,朕心裏真是高興啊。”皇帝笑道,“一個個都是國之棟梁,都是朕的左膀右臂,有了你們,朕的江山才放心啊。”
“這麽一看,還不乏有一些尚未娶妻的青年才俊……說明我朝人傑地靈,皆是人中龍鳳!”皇帝悠悠環視了一圈,緩緩道,“俗話說的好,修身,治國,齊家,平天下,這裏麵當中的哪一環,都不能少。你看就譬如高卿、楊卿幾個,你們這些尚未成婚的臣子,是時候該好好想一想成家立業的問題了——高卿,你說呢?”
陸琳琅挑了挑眉。
眾人之中突然被點名,高行修站起身,向皇帝行了一禮,不卑不亢道,“陛下說的是。”
“那朕現在有一門很好的婚事要賜予你?”皇帝不動聲色地觀察著他臉上的表情,悠悠道,“卿可願意?”
這時楊修文突然起身,朝皇帝躬身一揖,“陛下,臣有話要講。”
皇帝聞言,頓住了言語,看向他。
“何事?講。”
作者有話說:
其實還想多寫一點,但是我的時間不允許,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