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 34 章

◎活該被人欺負◎

蘇嬋怔怔聽著李母痛哭流涕的言辭, 心緒複雜,一時間忘記了反應。

原來世上真的有這麽一類人,之前對你橫眉冷對惡意相向,轉頭又可以為了利益向你屈膝下跪痛哭求饒。蘇嬋一時怔怔, 覺得昨日發瘋咒罵的李母與眼前的這個簡直就是兩個人。

“都是我的錯!是我鬼迷心竅!你要怨就怨我!可你不能毀了懷玉!你不能毀了懷玉啊!”李母還在不停地哭訴, “那個男人想讓他死!他不會讓他好過的!阿嬋!算我求你!你救救懷玉!救救懷玉!”

李懷素一直在拉, 奈何李母仍是不要命地往地上磕, 額頭上的鮮血流了下來, 匯成一片倉皇的狼狽。蘇嬋無法不去注意,她強迫自己閉上眼,可是那刺目的鮮血怎麽樣也揮之不去。

“夠了……”她閉著眼, 痛苦道。

李懷素趕緊拉住了李母。李母喜出望外,一把攥住她的胳膊,又哭又笑道, “阿嬋, 你願意了?你願意幫懷玉對不對!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一直就是個好孩子!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幫他的!”

蘇嬋睜開眼, 內心隻剩下心力交瘁,她無力地闔了一下眼睫,揮開了李母的手。

事到如今, 她已經覺得沒有什麽再與她爭辯的力氣了,她緩緩扯動了一下唇角,苦笑了一聲,“你口口聲聲說是為了懷玉,可是你做的每一件事,真的都是為他好嗎?真的都是他想要的嗎?”

李母戛然失聲。她想起這陣子李懷玉形銷骨立的身姿、那越來越沉默的一雙眼睛, 不知怎麽的, 她突然覺得胸口像是塞了塊吸滿了水的棉花一樣堵。她無言以對。

蘇嬋緩緩站起身, 擦了擦臉上的淚,心中被悲慟和無力感填滿了。她知道杜齊就站在這裏,他圍觀了一切,而這些事或許不久後就會一一匯報給高行修。但是她此時此刻也顧不了這麽多了。

她那時有多麽的不甘心啊,她差一點就成為了懷玉的妻,差一點就與他白頭偕老,她怎能不怨。在她與懷玉雙雙痛哭的時候,那時候的遺憾和絕望全都不是假的,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眼前的人。而如今,阿爹又躺在**生死未卜。

“你的命不值錢,我們蘇家也不稀罕,但是我不能擅自替阿爹做決定,一切都要等他醒過來再說……”蘇嬋盯著李母,緩緩道,“你對我做過的事情……我不會再去追究……隻希望你記住,我不是看在了你的麵子上,而是……全都看在了懷玉,看在了我與他相識一場的份上。”

“以後我們蘇家,與你們李家,再沒有半分瓜葛。”

李母和李懷素怔怔相望,用一種畏懼又陌生的目光看著她。

“……那懷玉呢?”李母顫聲問,“懷玉的事怎麽辦?”

懷玉……

蘇嬋怔怔失神,無聲悲慟了眸光,緊緊抿住了唇。

門扉傳來吧嗒一聲響,李懷玉驀地出現在門前,發絲淩亂,俊臉雪白。

門扉被他猝不及防的大力摔在了地上,他似無力般慢慢倒倚在了牆上,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李母和李懷素,又看了一眼站著的蘇嬋。

她怔然抬頭,迎上他倉皇又破碎的目光。

兩人無聲對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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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欄畫壁,窗明幾淨。

高行修斜倚在美人榻上,長腿隨意地疊在一起,閑閑地翻看著手裏的兵書。

“人怎麽樣了?”

杜齊平聲回道,“稟將軍。人已經回去了。”

“完好無損地回去了?”

杜齊猶豫了一下,還是照實回了個是。

高行修不滿地蹙了蹙眉。

“她呢?”

杜齊心領神會,“在外麵候著,說要見將軍。”

高行修將兵書放在了膝上,手肘撐著小幾,緩緩直起脊背,“讓她進來。”

蘇嬋越過屏風,靜靜進了屋。

屋內燃了一種好聞的香,她不知道什麽名字,隻是感覺與昨日的香不同,淡淡的幽香縈繞在四周。

整個室內寬闊高雅,似乎比昨日又精致了一些:掛了書畫,添了盆栽,放了書桌幾案,博古架上擺了各種各樣的寶瓶玉器。

高行修正端坐在美人榻上,低頭翻看著兵書。

蘇嬋垂下頭,微微一福,“見過將軍。”

“過來。”

蘇嬋站在原地不動。

高行修放下兵書,望著她,“怎麽了?”

他看著那嫋嫋婷婷站著的身影,目光在她低垂的小臉上打了個轉,淡淡道,“今日送到你家的那兩個人,可還滿意?”

蘇嬋不動聲色地捏了捏手心,躊躇了一下心緒,終於還是鼓起了勇氣,緩緩道,“民女多謝將軍的出手相助,但是……還請將軍以後不要這樣了。”

高行修定定看她,手指下意識敲擊著小幾。

他像是意識到了什麽,緩緩蹙起了眉,麵色有些沉,“怎麽?”

“將軍日理萬機,還不忘替我們考慮,民女自是十分感激將軍。但是將軍此舉,令民女實在有些不安。”蘇嬋始終垂著頭,緩緩道,“……與李家的糾葛,是我與阿爹之間的事,是蘇家的家事,我們自己能夠處理好,不敢……勞煩將軍費心。”

高行修定定看著她,麵色有些不虞,“我沒有想錯的話……你現在的意思是在說我,多管閑事?”

蘇嬋於是將頭埋的更低,閉了閉眼,硬著頭皮道,“……民女不是這個意思。”

“你自己能處理好?”高行修冷笑,語氣不屑,“你的處理,就是不痛不癢地說上幾句重話,再將人全須全尾地放回去,是這個意思嗎?”

“蘇嬋,你知道你的這個舉動叫做什麽嗎?”他從美人榻起身,頎長身姿緩緩走到她麵前,俯身看她。

“叫做不識好歹。”

蘇嬋難堪地咬了咬唇,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一步。

“在新兵營裏,你知道那些兵卒最喜歡拿捏什麽樣的人嗎?”他長身俯下,冷冷盯著她逃退的神色,眸中冷電如刺,“就是你和你爹這樣的,任人輕浮,任人欺辱,欺負了也不敢反擊的軟柿子。”

蘇嬋麵色愈加難看起來。

“你知道他們通常都是什麽下場嗎?要麽成為戰場上衝在最前麵的炮灰,死的最快;要麽就是隻配在後勤裏當個雜務,一輩子都出不了頭。我以為上一次黃四的教訓已經讓你很明白了,看來這種如蛆附骨的滋味讓你很享受,你是半點記性也沒長啊。”

蘇嬋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對待一些人,就該用一些非常的手段,不給他們點致命的顏色瞧瞧,他們又怎麽會乖乖地夾起尾巴做人……不過看你這幅樣子,就算我把她們提到你麵前讓你殺,你也絕對下不去手……”高行修冷冷評價道,“婦人之仁,難堪大用……難怪你們父女一直在西裏抬不起頭來,像你們這樣的,底子彎了,就算別人再怎麽幫你,也永遠硬氣不起來。”

聽著他毫不留情的話語,蘇嬋鼻子一酸,心中又委屈又悲憤。

她垂下頭去,恨聲道,“是……像我和阿爹這樣的軟柿子,活該被人欺負……”

高行修頓住話語,沉沉睨著她。

蘇嬋閉著眼睛,始終不去看他,聲音夾著點點哭腔,“我們本就是本本份份的農戶,從來過得就是安安穩穩的日子,我們從不想與人爭,也不會與人爭,難道真的如將軍所說,是不是一定要提起刀來殺人,才是將軍口中所說的給人以顏色?”

“我們沒有見過什麽世麵,沒有將軍這樣大的本事,就算是真的殺了人,手上沾上了血,也會一輩子寢食難安……”她語氣委屈又不屈,帶著質問的意味,“是,我們是沒本事,難道隻有像將軍那樣,把得罪自己的人全部殺了個遍,才叫硬氣,就會被人所看得起了嗎?”

高行修蹙眉凝著她,抿唇不語。

蘇嬋白了白臉色,如夢初醒,心中湧出慌張和後悔,她跪了下去,“……對不起,是民女失言。”

高行修麵沉如水,頓了頓,冷冷道,“起來。”

蘇嬋跪地不起,將頭埋入臂彎,聲音聽上去悶悶的,“……民女失言,請將軍責罰。”

高行修長身直立,冷冷看她跪著的樣子,隻覺得氣血上湧,他盯著她半晌,良久,從牙縫裏冷冷吐出幾個字,“你愛跪就跪著。”

黑夜完全的降臨了,像濃墨暈染天際,迅速地蔓延開,蘇嬋獨自跪在地麵上,不知道跪了多久,耳邊隻有窗外風吹樹葉的聲音,寂靜地聽不到一絲人聲。

她後悔了,她不該直接說出這樣莽撞又無禮的話。不管怎麽樣高行修都是出於好意,她不能就這樣拂了他的意思。可是為什麽一麵對完李家,又一看到他,她就控製不住自己的言語。

她又想到李懷玉那淒楚的目光,心中錐心一般的痛。

她後怕地閉上了眼,感受著從窗外爬進來的層層黑暗與寒冷。

阿爹如今還在躺著,還需要有人照顧,她今後還有很多事有求於他,她怎麽能夠對他說這樣的話……她真不該。

或許她已經惹惱了他,就算他之前真的幫了自己很多,但是以後,也不會有了。

她無助又淒楚,置身在黑暗中,感受著無邊的寒冷將她包裹。

不知道跪了多久,恍惚中,一雙黑靴緩緩出現在眼底,她抬起頭。

冷峻的男人蹲在眼前,皺著眉頭看她。

她心中泛起一陣苦楚與酸澀,怔怔看著他,不知不覺間淚眼朦朧。

高行修蹙起劍眉,抿唇不語,大手挽起她的腿彎,將她輕輕抱了起來。

她偎在他懷中,小臉埋在他的玄衣中,無人看見她此刻的表情,讓她的聲音此刻聽上去有些發悶。一聲若有似無的輕音泄了出來,如同蚊蠅。

“對不起……”

高行修停了一停,低頭凝她。

她秋眸含水,眼角發紅,濕潤的羽睫輕顫著,像是一翅美麗又易碎的蝴蝶。

濕潤的淚浸潤了他的衣襟,像是帶著灼燒人心的溫度,他心中一**,胸中盤桓的火氣煙消雲散。

他歎氣,近乎呢喃,“別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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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母半夜起夜,不知在庭院裏看到了什麽,莫名其妙叫了一聲,所有人都在夢中沒有注意,第二天才發現時人已經歪在了地上,頭似乎是磕破了,鮮血淋漓的血幹涸塗了一臉,渾身還在不斷發著抖。

郎中問她是怎麽一回事時,她也不說,隻是呆呆地睜著雙眼,一味地搖頭發抖,似乎是魘住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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