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派一個可靠的人去趟西裏◎

校練場上,笙旗飄揚,時不時有激昂的鼓聲響起。校場邊士兵們紛紛策馬馳騁,馬蹄聲急促,箭矢射透靶子,周圍皆是一片喝聲,場麵酣暢淋漓,充滿力量與剛強。

高行修負手站在校場台,靜靜看著台下的演習,神色肅穆。

遠遠一方有一道清瘦身影打開帳子,自營帳悠悠而出,他眸光一挑,單臂伸開,身後的周奉年心領神會,取下金羽弓遞給他。

楊修文走出帳子,嘈雜的練兵聲更顯得震耳欲聾,他微笑地閑庭信步,看起來心情不錯,還未走到校練場,隻聽嗖的一下,有鋒利的箭矢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向他飛來,堪堪擦向了他的臉。

楊修文臉色一變,嘴角的笑容僵在了臉上。他捂住臉頰,便看見遠遠的校場台,高行修長身而立,緩緩放下了手中的弓箭。

“不好意思啊楊大人。”高行修直直望向他,平靜無波的聲音順著空氣傳了過來,“本將軍剛才不小心射偏了,大人可有事?”

臉頰還殘留著箭矢的寒冷,而那支箭矢狠狠地插進了旁邊的木樁上,入木三分。

楊修文捂住臉頰,不動聲色地磨了磨後槽牙。

不過很快他便又露出了那好似丈量一般的笑容,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將軍有心,本官無礙。將軍練兵辛苦,本官先告退了。”

還未踏出幾步便又重新回來了營帳,楊修文第一時間去鏡前看自己的臉,臉頰果然還是被箭氣劃傷,一道紅痕清晰又突兀地出現在白皙的麵皮之上。

楊修文望著鏡中的自己,陰惻惻冷笑了一聲。

高行修一回來便將手下的人來了個大換血,手段雷霆動作迅速,期間還揪出來了幾個平叛中反水的叛徒,看來他在這杳無音訊的日子裏是真的知道了些什麽。如今看他這不留情麵的態度,是他大意了。

楊修文麵色陰沉,在營帳裏待了一整天,等到臉上的紅痕不再那麽醒目後,他去找了高行修手底下的李校尉。

“你是高行修底下的人,你該知道作為一名武官,功名利祿有多麽的難。”楊修文對他緩緩道,“戰場上刀劍無眼,動輒便是生死存亡,想要平步青雲,那便要想盡一切辦法的活下來。文官們安逸享福,百姓們也安居樂業,他們不會念你們的好,隻會將你們的犧牲看作理所應當,將你們看作是滿手血腥的屠夫——為那樣一群人浴血奮戰,有何值得?”

“你和高行修不一樣,你是為了生活被迫從軍,像你這樣的征兵軍營裏遍地都是,你如今成為校尉,對於大部分人來說已經是奢望,但是對於高行修這樣的將門世家,他們生來便唾手可得一切,不用在前鋒賣命死戰,朝廷仍會每年給他加官進爵。與其在高行修手底下一輩子庸庸碌碌做個校尉,不如跟了我。”

楊修文湊到他耳邊,聲音蠱惑,“跟了我,你的仕途會變得更加簡單,最重要的是,我會讓你過上不用提著腦袋過日子的生活。”

李校尉緩緩睜大了眼睛。他心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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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帳內,高行修坐在案前,麵色沉靜地看著手中的折子。

周奉年將這段時間的一切事務匯報完畢後,見高行修始終看著折子沒有說話,抬頭悄悄睨他,忍了又忍,還是將心裏的疑慮問了出來,“將軍這半個月到底去了哪裏?屬下找了許久,都沒有發現一點行蹤。”

“我跌落懸崖之後,在西裏被人所救。”高行修平靜道。

“那將軍負傷可嚴重?”

“無礙。”

周奉年舒了一口氣,笑道,“將軍吉人自有天相,如今幾個叛徒也盡數伏誅,一切都風平浪靜了。西裏一個偏僻小村,原來竟是在那裏,不知救下將軍的是何人?真是一個好人。”

高行修收起折子,抬頭平視著空氣。

周奉年:“將軍,您今日當麵威脅楊修文,是懷疑他了嗎?”

高行修冷哼一聲,“他敢暗地裏弄鬼,想方設法置我於死地,既然我活著回來,總要讓他也嚐一下滋味。”

“這樣擺到明麵上來也好,那將軍以後該如何做?”

“楊修文無足掛齒,總要看看他身後的人是誰。”

“將軍懷疑他身後還有別人?”

高行修沒有回答他,道,“明日整兵。回朝。”

“還有,派一個可靠的人去一趟西裏。”他頓了頓,又加一句,“人留在那裏,就不必跟我們一起回去了。”

周奉年想了想,看著高行修,猶豫了片刻,開口道,“不瞞將軍,自將軍失蹤之後,屬下也是派了很多人暗地裏尋找將軍,其中也包括一些地方官。將軍說您之前一直待在西裏,我剛剛正好接到了西塘縣那裏的消息,說是西塘縣的衙役正在西裏鎮搜人,幸好將軍在搜人之前趕回來了,但救了將軍的那人……或許會受一些牽連。”

高行修劍眉擰起,“什麽?”

周奉年看著他驟然變臉,嚇了一跳,“屬下猜測……這或許是楊修文的手筆,所以正要找您商量這件事。”

“派人馬上去西裏!現在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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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飯。”

季雲天將飯菜推到蘇嬋麵前,冷聲命令。

蘇嬋不為所動,倔強地垂著眼,打定主意不接受他的一切。

“想不到你看上去柔柔弱弱的,裏子卻是個硬的。”季雲天調侃,“你吃與不吃,也沒有人會來救你,在這個牢房裏你還是得聽我的。跟我置什麽氣呢?害你的是那個一走了之的男人,可不是我。”

蘇嬋怔住。又聽他繼續道,“聽說你因為隱瞞這件事,還和別人鬧了一樁醜事?如今你身陷囹圄,不知人家還肯不肯娶你?”

蘇嬋垂著的手蜷縮起來,冷冷道,“不勞大人費心。”

季雲天心裏有些不舒服。他想看蘇嬋屈服妥協,因為害怕而哭訴,去想盡辦法求他開恩,而不是這種漠視、冷硬對待他的樣子。他想看到的是蘇嬋柔弱的那一麵,就如同他第一次見她時那般。

可是看到美人在牢房裏形容憔悴、楚楚可憐的姿態,季雲天又軟了心腸,他將葷素搭配的飯菜推到她麵前,柔聲道,“你不愛惜自己,也得為你阿爹考慮不是?你若倒了,誰來照顧他?”

蘇嬋明顯動搖。季雲天看她一眼,審時度勢起身離去,“身子可是你自己的。我有空再來看你。”

季雲天走出牢房,回衙門的路上,看見那青衫公子仍立在門外,背影挺拔又倔強。季雲天停住默默看他一眼,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了和蘇嬋一樣的東西。

“他怎麽還沒走?”

“大人,那人叫李懷玉。前年的院試他可是咱們西塘縣的案首,跟我們一樣拿著朝廷的俸祿,已經算的上和我們平起平坐了,我們把他晾在那裏,怕是不太好吧?”

季雲天又瞅了李懷玉一眼。他怎麽不知道,西裏鎮的大才子,別說是西裏鎮了,在整個西塘縣都是大名鼎鼎的人物。不過他就是看他不順眼,尤其他還是來為蘇嬋求情的,他就更看他不順眼了。

蘇嬋就是和這個男人扯上了關係。案首……今年的秋闈,季雲天的表弟倒是也參加,之前一直聽他絮絮叨叨地提西裏鎮裏的李懷玉,如今一見,諸多事情攪合在一起,季雲天隻覺得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他願意站,就讓他站那吧。”季雲天揮了揮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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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懷玉又不顧勸阻一個人跑去了西塘縣,這幾天風雨無阻地跑去縣衙為蘇嬋奔走,連課業也不顧了,李母簡直氣昏了頭。

她沒想到那天的阻撓反而成了反作用,事情變得更加一發不可收拾起來。她心中對李懷玉恨鐵不成鋼,將所有的怨氣都撒在了蘇嬋身上。如今影響他兒專心念書,搞壞他兒的名聲,讓整個李家也跟著臉麵無光,誰敢阻攔懷玉的前途,她就絕對不會放過誰。以前她對蘇嬋還存著一絲同情心,如今算是半分也沒有了。

今天一遞狀,明日一鳴鼓,麵對李懷玉這樣鍥而不舍的輪番登門,縣令趙之敬也頗為頭疼。但李懷玉畢竟是個秀才,地位在那裏擺著,他也不好將人掃地出門,隻能能打發走就打發走,但奈何對方一門心思黏著他,大有不放蘇家父女出來就不罷休的地步。

趙之敬捂著突突跳的太陽穴,看著李懷玉新遞來的狀紙,隻覺得頭更疼了。然後有衙役來報,“大人,有人來了,說要見你。”

“我不是說了嗎,這陣子誰也不見!”

“這位不一樣,看著不像是一般人……”衙役斟酌道,“他說來取一個東西,有東西落在大人這裏了。”

“什麽東西?”

“說是……什麽牌子。”

趙之敬忽的想起了什麽,從案上猛地站了起來,“請進來!”

來人是一個高壯的青年,麵色微黑,整個氣質像是在戰場上千錘百煉過,他朝趙之敬鞠了一躬,聲音不卑不亢,“在下杜齊,來取高將軍的東西。”

趙之敬滿臉堆笑,“高將軍下屬大駕光臨,真是蓬蓽生輝!何必親自過來,我正打算派人將這腰牌送過去呢。我派人日日擦拭,精心保存著呢,大人不必擔心!”

杜齊接過腰牌,點了點頭,並不急著走,又道,“聽說大人如今牢房裏關了兩個人?”

趙之敬笑容凝了凝,“那個……”

“大人不知,將軍曾經遇到一些事故,幸而得了蘇家父女的照顧才脫險。我不管大人收到的上麵消息是怎樣說的,但將軍受蘇家父女之恩,便不會想看到這個局麵。”杜齊的聲音很平靜,“朝堂之上深不見底,我相信大人自會好好斟酌,明白其中的利害,別不要到了最後,連自己做了別人的刀都不知道。將軍如今已經回營,該受到懲處的,自然是一個也不會放過,到時候要是把大人給連累進去了,那可就難辦了。”

趙之敬渾身一激靈,忽然意識到自己派郎中救治蘇大,好吃好喝地供著兩人是多麽的正確,“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那對父女我一直好好安置著,不曾虧待過一絲一毫……”

“那就多謝大人。我先告辭了。”

等到杜齊離開之後,趙之敬擦了擦臉上的冷汗,好半天才緩過勁來,然後便忙不迭招呼手下。

“還不快把人放了!給我放了!”

蘇嬋攙扶著蘇大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出牢房,兩人經曆了這幾天的無妄之災,看上去都是一幅灰頭土臉的狼狽。父女依偎著踏出縣衙大門,沒想到李懷玉竟然等在縣衙門口,第一時間迎了上來。

“阿嬋,你沒事吧?你怎麽樣?”

蘇大驚喜交加,緊緊攥住李懷玉,激動地有些想哭,“懷玉啊!你怎麽在這裏?是你讓官爺放了我們的嗎?多虧了你,你可真是個大好人啊!我和阿嬋真是謝謝你!謝謝你了!”

蘇嬋恍惚地看著李懷玉。他又救了她一次。

她現在的樣子一定很難看,但她還是勇敢地迎上了他的注視,站在蘇大身後,眼角含淚,真誠道。

“懷玉,謝謝你。”

作者有話說:

來啦來啦

下周入v各位!具體時間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