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我要沈令儀。

“你——”沈令儀呼吸一滯, 驀地頓住,緊擰的眉心漸漸鬆開,很快又擰了回去, “什麽意思?”

剛才那句話,她每個字都聽得懂,可連在一起,又十分不解。

確切來說, 是震驚得不敢相信。

“林然很可能是我弟弟。”周光彥語氣愈加平淡,末了又補一句,“親弟弟。”

平淡得竟像是事不關己。

“弟……弟?”沈令儀猶如五雷轟頂,力氣被抽空,無力地握著手機,“怎麽會……肯定是搞錯了, 他跟你長得都不像!”

這一點周光彥沒法辯駁, 隻能等親子鑒定結果。

莊憐月的墓碑上,有她的照片,調查人員拍給周光彥看過, 林然跟莊憐月確實有幾分相似。

他不再言語, 越是沉默, 沈令儀心裏越是慌亂不安。

“你的意思是,林然接近我, 別有目的對嗎?”她顫著聲兒問, 心涼了半截,“他是不是為了報複你,才對我這麽……這麽好?”

沉默許久, 周光彥淡淡說道:“總之, 以後別惦記他了, 你們也不會有機會再見了。”

不等沈令儀回應,周光彥掛斷電話。

他無法承認,自己沒有勇氣麵對沈令儀接下來的回應。

怕她求他放過林然,別傷害林然;怕她說沒法放下林然,徹底斷開聯係……

以前他從未設想過,沈令儀會和林然在一起,更從未想到過,林然竟極有可能是自己弟弟。

如果真是這樣,目前來看,周光彥完全沒有辦法麵對這個現實,更不知道該如何勸自己將這一切看開。

唯一慶幸的是,沈令儀和林然,還沒有在一起。

沈令儀沒再打過電話來。他等了許久,等不到她電話,心裏說不上什麽滋味。

既慶幸她沒有因為林然而糾纏,又失落她或許再也不會主動聯係自己。

如果不是因為找不到林然,自己手機號還在她黑名單裏。

整個白天過得忙碌卻又渾渾噩噩,終於熬到下班時間,周光彥實在太累,不打算加班,正要走,王奇打來電話,說一位自稱姓於的先生提出要見他。

周光彥猜到對方是誰,肉著眉心,歎一口氣,讓王奇把人帶進來。

不輕不重三下叩門聲。

周光彥從皮椅上起身,應道:“進來。”

“周總,這位是於先生。”王奇將人領進辦公室,自覺地退了出去。

周光彥藏起情緒,唇角掛上溫和淡笑:“於叔,稀客啊,什麽風把您吹來了?”

他明知故問,料到於永年是來問他要人的。

於永年跟他接觸得少,但十分了解他跟他父親的性格,便沒繞彎子:“光彥,小然在你那兒吧?”

於永年問這話時,神色和語氣都很平和,不笑不怒,不喜不怨,一如從前那樣。

周光彥走到沙發旁,伸了伸手:“於叔坐。”

等於永年坐下後,他才跟著坐下,一邊慢悠悠泡茶,一邊淡笑著說道:“看把您給急的,您這幹兒子,不是一般人吧?”

於永年看了他一會兒,搖搖頭,輕歎道:“你都知道了?”

周光彥遞過去煙和打火機,沒有立即回答,挑了挑眉,低頭點燃自己嘴裏的煙,半晌才抬眼看向於永年。

“知道什麽?”他雲淡風輕問道,臉上是泰然自若的笑,似乎隻是在談論一個稀鬆平常的話題。

於永年又輕輕搖了搖頭,笑容頗有些無奈:“你啊你,還是這麽個性子,跟人談判,都一點兒虧都不肯吃。”

周光彥笑:“您知道的,我打小就要強。”

於永年沉默,抽了會兒煙,端起他給倒的那杯茶,品了品,誇讚道:“洞庭碧螺春,上好,上好。”

剛誇完,於永年話鋒一轉:“你們兄弟兩個,性子倒挺像。”

周光彥懸在煙灰缸上的手停頓下來,過了片刻才彈了下煙灰,沉聲問道:“我爸一直都知道,自己在福利院有這麽個兒子吧?”

所以林然一成年就進了周家。

哪怕母親曾經那樣反對,也還是被父親說服。

不過這孩子倒也很有本事,長著那張跟莊憐月相似的臉,竟能讓母親放鬆警惕卸下防備,越發信任他。

周光彥這個問題,於永年避而不答,反問:“你沒把這個弟弟怎麽著吧?”

周光彥心裏不痛快,悶悶道:“我能把他怎麽著?”

於永年鬆一口氣,笑了:“那就好。既然知道了,就接受吧,多一個家人,多一份力量。以後兄弟倆也好有個照應。聞笙也多了個弟弟保護她。”

說到這,於永年頓了頓,臉上笑意更深:“我這老糊塗,小然自打進到周家,就開始保護她了。說來也是緣分,緣分呐。冥冥之中,姐弟三個團聚了。”

見於永年這個態度,還有剛才那番話,坐實了自己的猜測,周光彥百般滋味湧上心頭,正要開口,被於永年打斷。

“小然就是脾氣衝了點兒,性子急了點兒,其實是個好孩子。別說,還真別說,你們哥倆挺像的。老周過去提到你就搖頭,滿腹牢騷,還不是因為你在外麵總打架惹事?小然比你好不到哪兒去,從小就是孩子王,打架出了名的狠,每回一掛彩,我就給他燉黑魚,吃那個傷口愈合得快。上初中這孩子就住校去了,暑假回來,臉上多了一道疤,差點兒沒把我氣死。”

於永年平靜訴說關於林然的往事,周光彥默默聽著,麵無波瀾端起茶壺給他續茶。

“多俊秀一小夥子啊,臉上掛道疤,這孩子又不愛笑,破相後凶神惡煞的,有時候還挺讓人犯愁,不知道有沒有姑娘看得上。”

於永年早把林然當成自己親生兒子看待,操的也是尋常父母會操的那份心。

周光彥聽到這話,莫名就想起了沈令儀。

再回想今天沈令儀在電話裏說的那些,也不知是真心話,還是故意氣他的,心裏就像埋了針,刺痛難耐。

他忍著心痛,麵上一副淡然樣子,唇角勾起違心的笑,低頭倒茶,不作聲。

於永年喝完第三杯茶,放下杯子,起身道:“那孩子性子烈,得順毛捋,不管怎麽說,你也是做哥哥的,權當不跟小孩兒計較,讓著他點兒。於叔我沒別的要求,就一句話——你弟弟是個好孩子,不會跟你爭搶什麽,生意場上你怎麽鬥都行,可他既然不混你這個圈子,你且放他一馬吧。”

周光彥淡著臉,沒什麽反應,送於永年出辦公室,走到電梯門口,又聽他說:“早上送過去的煙酒,我收好了,謝謝你,以後別跟於叔客氣,想吃什麽,提前跟於叔說,於叔坐滿一桌子等你。”

周光彥笑笑,點頭揮手:“您慢走。”

看來這林然還怪招人疼的,於永年這麽淡泊無爭的人,都願意為他出來來求情。

這麽想著,周光彥轉身走回辦公室,臉上笑容漸漸消失。

命運讓他失去了最愛的女人,還憑空塞給他一個陌生的弟弟,攤上這兩件事,他無論如何也笑不出來。

三天後,王奇敲開老板辦公室門,送來一份加急親子鑒定報告。

其實周光彥心裏早有結果,鑒定報告遞來時,他最終還是看了一眼。

結果並無意外。

周光彥放下這份報告,沉著臉不作聲,盯著前方出神。

王奇默默走到門口,正要離開,聽見他在身後問:“如果這是你弟弟,你會怎麽做,王奇?”

壓力給到自己這邊,王奇凝神思索片刻,謹慎答道:“孰輕孰重,周總向來自有分寸,我想您處理這種關係,一定比我處理得妥當。”

周光彥冷笑:“你倒是會打太極。”

王奇憨笑,低頭不語。

周光彥問:“他這幾天怎麽樣?”

王奇知道老板口中的“他”指的是誰:“林先生這幾天情緒很穩定,穩定得有點兒——”

王奇停下來,欲言又止。

周光彥:“有點兒什麽?”

王奇:“有點兒反常。按道理說,一般人要是被綁走禁足,都會吵鬧一番,或者想辦法逃出來,但林先生沒有,他在那兒住得好像還挺習慣的,吃喝玩樂,一樣不落。”

周光彥皺起眉頭。以前他跟林然接觸不多,並不怎麽了解林然性格,沒想到這家夥這麽隨遇而安。

不過林然這人,看起來腦瓜就靈光,估計早就知道自己什麽身份,也知道他不會對自己下狠手,所以才完全不懼怕。

周光彥這會沒了困勁兒,精神頭上來,沒讓司機送自己回住處,直接去往禁足林然那棟郊外別墅。

別墅裏裏外外都有保鏢看守。

周光彥走進大廳,像其中一位保鏢詢問林然狀況。

保鏢說,林然來這兒之後很老實,沒生氣也沒鬧,就跟在自己家似的,吃吃喝喝,手機被沒收了,問他們要手機無果,就自己開電視看,還托他們去幫忙買了條煙。

周光彥默默聽完,冷著臉走到那個房間門前,聽見裏麵傳來電視聲,抬手敲了敲門,沒人理會。

他直接開門而入,見林然正靠在沙發上,歪著腦袋,百無聊賴看新聞,聽到門口動靜,扭頭望過來,看見是周光彥來了,又把頭扭過去,盯著電視機,也不知道正在播放的新聞看沒看進去。

周光彥看見他這吊兒郎當的樣子就來氣,走過去關掉電視,轉身,冷冷看著癱在沙發上的人:“裝都不打算裝了,是麽?”

這小子聰明絕頂,心理素質也過硬,想到自己蒙在鼓裏這麽久,周光彥憋著火,卻又找不到出口撒氣。

林然坐起來,撓撓後腦勺,歪著頭看他,唇角勾起淡淡笑意,目光複雜而微妙。

周光彥從褲兜裏掏出一張疊成方形的紙,扔在沙發上,轉身走到床邊坐下。

林然打開那張紙,看見鑒定結果和紅色綱戳,目光在上麵停留片刻,麵無波瀾將紙對折疊好,放茶幾上。

周光彥皺著眉點燃一根煙,吞雲吐霧抽了幾口,抬起眼皮,看向斜對麵沙發上的林然。

林然也看著他,兩張麵癱臉,似乎都對對方挺無語的。

僵持了一小會兒,林然想起什麽,忽然開口:“對了,我托樓下一哥們兒幫忙買了條軟中華,你先替我轉錢給他吧,我手機被收了,回頭再轉你。”

周光彥氣得發笑:“林然,你他媽少給老子裝糊塗。”

林然臉上那點淡淡的笑意退去,低頭冷眼盯著地麵:“甭在我跟前衝老子,我沒老子。”

他說這話時,聲音也是冷的。

後半句周光彥聽著怪不是滋味兒。這廝表麵看著隨和,其實性子跟老周家人如出一轍,不是一般倔。倔著性子冷冷說出這句話,讓周光彥生出幾分同情來。

都是一個爹,身上淌著同一脈血,作為兄長,周光彥自然而然對他有了兄長該有的保護欲。

沉默半晌,周光彥點點頭,吐一口煙圈:“進周家什麽目的?”

林然從兜裏掏出煙盒,給自己點上一支,也開始吞雲吐霧。

“混口飯吃。”他看向周光彥,漠然的目光裏帶著一絲嘲諷。

有人生來貴公子,有人生來下賤命。

周光彥鼻腔裏冷哼,夾著煙,搖了搖頭:“有周興平當爸,還能餓著你?”

林然許久不作聲,周光彥以為他被自己懟得沒話說,過了會兒聽他冷不丁冒出一句:“有這種爸,還不如沒有。”

他其實說得很輕,但周光彥還是聽見了。

愣了愣神,周光彥再抬眼看去,發現他已經把臉別到另一邊,低著頭,看不清麵上什麽神色。

“進周家之前,周興平跟你交代過什麽?”周光彥問。

林然沉默不答。

等了片刻,周光彥又問:“你們是不是——”

林然猛地抬頭打斷:“你他媽煩不煩?”

周光彥這才發現,麵前這個小他將近十歲的弟弟,眼眶已經紅了,眼尾泛潮,眉宇間那股子狠戾與張狂,確實跟他還挺像。

要不是有這麽近的血緣關係,他真想狠狠揍這小子一頓。

“周興平躺病**還沒醒。”半晌,周光彥扔掉煙頭,自言自語似的說道。

林然冷笑著接腔:“活該。”

周光彥憋了許久的火一下子躥上來,衝過去一拳揍到林然臉上:“那是你爸!”

林然偏著頭,摸了摸嘴角的血,轉臉看他,依然是那副冷笑:“我沒有爸,隻有一個媽,在地底下。”

周光彥正在氣頭上,聽到這話,心裏禁不住軟了一下。

心一軟,就沒那麽氣了。他坐回床邊,扭頭看著別處:“周興平要是沒了,家裏就隻有我姐,我,跟你,我們仨了。”

林然輕笑,麵露鄙夷:“少特麽跟我套近乎,周家有你媽,你姐,還有你,你們仨。我不姓周,我姓林。”

周光彥架起一條腿,歪了歪頭:“那要較起真兒來,你也不姓林,你姓莊。”

話音剛落,林然猛地衝過來,抬手狠狠一拳掄過去。

這回換周光彥偏著頭,摸了摸嘴角的血。

二十歲以前周光彥沒少打架,這麽多架不是白打的,林然這一拳,他其實能躲過,可他沒有躲。

他摸著自己嘴角的血,看著林然嘴角的血,冷臉說道:“好了,這下扯平了。”

林然這才反應過來,他剛才是故意激怒自己。

“無聊,欠揍。”林然轉過臉不看他,低聲嘟囔。

周光彥起身:“行吧,你老實在這兒待著,什麽時候願意招,什麽時候能出去。”

林然急了:“我沒什麽可招的!現在就放我出去!”

周光彥走到門口,停住腳步,扭頭看著他,笑了:“喲,這不住得挺得勁兒麽,又著急走了?”

林然抄起煙灰缸摔過來:“你他媽賤不賤呐!”

周光彥一閃身,煙灰缸砰地摔在門上,掉下來,碎片四濺,周光彥抬手,輕輕撣去襯衫上的玻璃碴子,眸光變冷。

“別以為我是你哥,就會慣著你。跟我玩兒城府,當心把自己玩兒死。自己想清楚要不要招,不招就在這住著,反正吃喝不愁,有人伺候。”

周光彥說完,拉開門走出去,砰地摔上房門。

他青著半邊臉回車上,司機愣了愣,關切問道:“周總,需不需要去藥店買點兒——”

“不用。”周光彥揮了下手,關上車門,“回公司。”

司機有些擔憂:“不回去休息麽?您這陣兒都沒怎麽休息。”

周光彥閉目,淺歎一口氣,過了會兒才沉聲說道:“回去也睡不著,不如去公司加班。”

每天睜眼閉眼,不是這堆破事兒,就是想著沈令儀,周光彥不敢閑下來。

沒成想去到公司也不得安寧,進辦公室剛一坐下,就聽見有人敲門,周光彥應了一聲,王奇推門進來。

“周總,您——”

王奇話沒說完,方瑾怒氣衝衝闖進來,疾步走到周光彥跟前,抬手用力拍著桌麵:“電話不接消息不回,周光彥,你是不是不想認我這個媽了?!”

見狀,王奇識趣地退出辦公室,把門關上。

周光彥靠著椅背,冷冷抬眸:“方女士,您有把我當兒子麽?”

方瑾閉眼捂心口,再睜眼時,眸子泛紅:“這叫什麽話?你要不是我兒子,我才懶得管你這些破事兒!”

周光彥仍是那副油鹽不進的樣兒:“您要還是說這些廢話,就請回吧,您兒子還得加班,沒工夫聽您絮叨。”

方瑾隻當沒聽見,自顧自問道:“為什麽不跟予希領證?這麽好一姑娘,你怎麽就不知道珍惜?”

周光彥冷笑:“這麽好一姑娘,您自個兒珍惜去吧。”

方瑾:“我珍惜什麽珍惜!你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周光彥:“在‘死皮賴臉’和‘聽不懂話’這方麵,您跟程予希還是挺般配的。反正我把一時半會兒也醒不來,要不您跟她一塊兒過得了。”

方瑾直罵他不孝,指著自己心口哭起來:“你是不是要我這把老骨頭死在你麵前才滿意!”

周光彥這輩子,最不吃的,就是威脅這套。

他歪了歪頭,冷眸毫無波瀾,唇邊一抹譏諷:“方女士,這招對我可不好使。要不這樣,我送您去電梯,出門右拐走到頭,那部電梯直達天台,你挑個景好的地兒,頭往下那麽一紮,嘿喲,落地開花!”

這般奚落,叫方瑾既沒臉麵又下不來台,再氣也沒招,顫著手指了他好一會兒,氣得一句話也說不出,最後狠狠甩手拂袖而去。

辦公室門砰地摔上,周光彥抬頭看一眼,拎起聽筒按下王奇辦公室短線。

“跟前台打聲招呼,以後不許放我媽進來。”

王奇為難道:“周總,這——方女士畢竟是您母親,這樣不太好吧……”

周光彥:“天王老子來了也要提前預約。”

王奇忙不迭應下,心知這種事如果再發生,自己工作都未必保得住。

·

周宅的傭人最近很不好過。

自從周光彥回家瘋了一場,就再沒來過周宅,周聞笙也和母親鬧掰,沒再回來。

方瑾覺得,天底下找不出比自己更可憐的人了,丈夫昏迷多日遲遲不醒,兒子大不孝不說也罷,就連女兒這個貼心小棉襖,如今也因為誤會,對她產生很大的成見和抵觸情緒。

越想越難受,越認為自己命苦,方瑾心裏的氣撒不完,成天發脾氣,拿傭人當出氣筒,動輒把人罵個狗血淋頭,要麽就扣工資扣獎金,傭人們暗暗叫苦,怒不敢言。

今天去公司鬧一通,本以為以死相逼,兒子能退讓一步,沒想到這不孝子壓根不吃這套,反倒差點把自己氣死,方瑾一肚子火,氣急敗壞回到家裏,管家端來熱茶,她接過來狠狠往地上砸。

管家趕緊叫來傭人收拾,生怕收拾得慢了,她又要胡亂發火。

地上的殘局收拾完,門鈴響起來,管家過去一看,回來低聲告訴方瑾:“太太,程小姐來了。”

方瑾正在氣頭上,脾氣衝,冷著臉罵道:“這個沒用的蠢東西,還嫌我不夠煩,又想來添亂是麽!”

管家堆著笑勸道:“您消消氣,消消氣。要不,我找個理由,把程小姐打發走?”

方瑾長歎一聲,搖了搖頭:“算了,讓她進來,看看她有沒有想出什麽好法子。”

現在程予希在方瑾眼裏,溫婉賢惠的人設已經完全崩塌。

方瑾總是想,如果程予希沒有露餡,兒子就不會在領證前一晚那個節骨點上知道沈令儀的事,更不會回來大鬧一場,讓周程兩家結仇。

而女兒,也不會因為自己替程予希攬罪責怪自己。

在方瑾心裏,之所以會發生這些糟心事,一要怪程予希是個太心急的蠢貨,二要怪沈令儀是個掃把星。

“方阿姨,您還在生我的氣麽?”程予希被管家領進來,一見麵就衝過去挽起方瑾手臂。

方瑾對她印象大不如前,這會兒心情糟透了,沒有心力再跟她假裝親昵,態度不如從前熱情,看她的目光也冷了幾分。

“予希,你想清楚了,準備跟我坦白?”

“我……我一時鬼迷心竅,所以才那樣的……方阿姨,如果沒有沈令儀,我和光彥早就順利領證了!所以我才想著,要不幹脆把她解決掉算了……都怪我,我糊塗啊!”

程予希悔不當初,淚流不止,恨不得給方瑾跪下。

方瑾心想,現在哭有什麽用?若非她這麽蠢,也不至於落得如此下場。

方瑾歎一口氣,說出來的話,自然比心裏想的委婉許多。

“算了算了,事已至此,再難過也沒有辦法,還是想想後麵怎麽辦才好。”方瑾拍拍程予希手背,以示安慰。

程予希抬頭激動笑道:“您原諒我了嗎方阿姨!”

方瑾隻覺她現在越發的蠢,敷衍地笑了笑:“這事兒過去了,以後不許再提,現在最重要的,是想辦法幫你撇清嫌疑。好孩子,阿姨答應你,幫你攬過所有罪,你也要答應阿姨一件事,好嗎?”

程予希眼中燃起希望,抹著淚問:“您說,什麽事?”

方瑾:“我已經聽到外麵有傳言,說你父親正打算聯合吳家,把光彥看中的城南那個新項目搶過來,也不知是真是假。你既然鐵了心要嫁光彥,自然該想辦法緩解咱們周程兩家的矛盾,光彥現在忙裏忙外,已經夠累了,我真怕萬一你父親聯合別人——甚至他生意上的那些對家一起給他使絆子……”

說著,方瑾擠出幾滴眼淚來。

其實周家什麽實力,兒子什麽手腕,方瑾心裏很清楚,眼下程家就是聯合再多人,也未必扳得倒周家,可她怕就怕這個梁子一結下,以後兒子可就沒什麽舒坦日子過了。

所以方瑾想著,能靠程予希把她父親穩住,是再好不過。

程予希事情敗露後,徹底慌了神,當方瑾是最後一根稻草,不等她說完,便忙不迭點頭。

“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勸我爸爸。他隻有我這麽一個女兒,肯定會以我為重的!”

方瑾聞言,寬慰地笑道:“那就好。時候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我今天實在是困乏,要不然一定多留你一會兒呢。”

程予希乖順點頭,囑咐了她幾句便離開。

方瑾望著程予希背影,心裏想,人要是執念太深,貪念太重,再聰明的人也會變蠢,心腸再狠的人也有軟肋。

現在不同以往,程予希這番蠢相,讓方瑾實在有些看不上,可轉念一想,程予希算是有把柄落在自己手裏,更方便操控。若是重新物色個兒媳婦,聽話的都難找,找個傀儡,更是難上加難。

如此想來,倒也還是程予希最合適。隻不過,要想把這個女人再塞給兒子,可得費好一番功夫了。

方瑾心事重重,閉上眼長長歎氣。

·

海城,和睦醫院。

周光彥這次從京州飛往海城,身邊還帶了個人——林然。

顯而易見,林然並不想跟他一起來,全程冷著臉,麵上寫滿不耐煩。

周光彥臉色也沒好到哪裏去。兄弟兩個各走各的,隻不過林然那邊,多了好幾個看著他的保鏢。

周光彥知道他身手了得,人又狡猾,一兩個看不住,便多加了好些人手,幾乎將他圍成團。

林然身材優越,氣質不凡,帽子墨鏡一戴,旁邊為了一圈穿黑衣的保鏢,乍一看跟明星似的,好些機場蹲拍的站姐都看過來,紛紛議論這是哪位小鮮肉,怎麽帥得如此陌生。

飛機落地海城,出機場兄弟倆依然誰也不搭理誰。

到達和睦醫院,周光彥走在前麵,林然跟在後頭,到了周興平病房前,周光彥才板著臉開口。

“你爸在裏麵躺著,進去看看吧。”

“那是你爸。”林然轉身要走,被他一把揪住後衣領給拽了回來。

他一手打開門,一手拽著林然走進去,然後將人往父親病床前推。

“再怎麽不樂意,這也是你親爹。甭管怎麽說,當初他費盡心思把你保住藏起來,又費盡心思把你弄回周家,說明心裏還是有你這個兒子。”

林然被周光彥推得差點沒站穩,手撐在**,正要直起身子,目光落到周興平蒼白枯瘦的麵容上,忽地頓住。

這是他頭一次距離父親這麽近。

以往他總是不願走進周興平,更不願仔細看看父親這張臉。

這個男人從頭到腳,從裏到外,哪怕隻是跟他沾邊的人和事,都讓林然感到厭惡。

厭惡至極。

如今猝不及防近距離看到,忽然發現,他跟以往很不一樣。

周興平已經蒼老太多太多。

麵部瘦得凹陷,雙目緊閉,整張臉幾乎沒什麽血色。

林然說不清心裏到底什麽感受。

沒有幸災樂禍,也沒有心軟同情,隻是陷入深深的難過——父親這個角色,在他渺小卑微的生命裏,更像是一個畸形的過客。

周興平曾經口口聲聲說很愛母親,很愛他,可這個男人帶給他們母子的,除了痛苦和危難,還有什麽?

是周興平害得他剛出世就喪母。

而這個男人作為他的父親,二十多年來,陪伴他,甚至看望他的日子,都屈指可數。

如果母親沒有遇到周興平,一定會有另一種人生,而他也不會出生。

一切都將不同。

這場不幸,原本是可以避免的。

卻因為周興平的自私,將每一個卷入其中的人,都推向了深淵。

林然緩緩站直身子,扭頭要走,又被周光彥攔住。

“陪陪他吧。”周光彥說。

林然抬頭,泛紅的眸子裏全是說不盡的恨。

他推開周光彥的手,箭步衝出病房,往走廊盡頭跑去。

周光彥追出來,在樓道追上他:“好歹是咱爸,你不能——”

“為什麽不能?!憑什麽不能!周光彥你給我聽好,我,林然,恨不得周興平去死,馬上去死!”林然雙手攥住周光彥衣領,目光如同著了火的箭,“知道周興平讓我進周家前說了什麽嗎?他說,要把我培養成你的心腹,要我幫你完成他這輩子都完不成的大業,要我輔佐你一輩子。”

林然停下來,笑得越發的冷:“周光彥,你知道他什麽意思嗎?他這是在幫你養條狗。我媽,年紀輕輕被你媽害死,我本來活不了的,被他掉包救了下來,藏著掖著把我養大,到頭來,卻是讓我,給殺母仇人的兒子當狗,當墊腳石!”

林然說完,緩緩鬆開雙手,臉上的憤怒與仇恨仍未平息。

周光彥眼看著他的眸子越來越紅,心裏像是有什麽東西,在一下一下狠狠捶著。

那是一種無法言說的悶痛。

他的心髒又堵又疼。

他看著眼前這個二十郎當歲,本該春風得意意氣風發的男孩,內心湧起一陣愧疚。

這孩子今年二十二。

他二十二歲那年,正在國外進修,泡妞,揮金如土。

周光彥垂下眼眸,避開林然猩紅的眼和冰冷的視線。

良久,他沉聲開口:“你不是狗,你是我弟弟。”

“弟弟?”林然仰頭大笑,“周光彥,你真是完美繼承了周興平的虛偽。弟弟——”

他忽地頓住,平視著周光彥,歪了歪腦袋,勾起一邊唇角:“我倒是好奇,你作為哥哥,願意怎麽補償我這個弟弟?”

周光彥抬眸,目光難得坦誠:“你要什麽?”

房,車,錢,股份……他都可以給。

他已經擁有得夠多了,將來隻會更多,所以並不吝嗇分出一些給親生弟弟。

然而,林然的答案,讓他十分意外。

“我要沈令儀。”林然看著周光彥,平靜的目光下,暗藏洶湧波濤。

周光彥一愣,片刻後便明白了。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沈令儀這種姑娘,從來不缺愛慕對象。

更何況林然這種貌似沒有談過戀愛的,情竇初開的小狗——還真別說,這家夥確實挺狗。

周光彥挑眉,唇角勾起一抹冷意,神色如冰霜,聲音帶著慵懶的笑腔:“你知道自己在幹什麽嗎?”

林然也挑眉笑問:“你不會覺得自己還是沈令儀什麽人吧?你跟她早就成為過去式,而你以為,我在搶嫂子?”

周光彥笑了,微微偏著頭,漫不經心瞥他一眼:“不,你在——”

他放緩語速,嗓音低沉,透著徹骨的森寒:“找,死。”

作者有話說:

當當當當!接下來,讓我們掌聲歡迎——林·綠茶·瘋批·然!and!周·狼狗·光·瘋批·彥!閃亮登場!請盡情欣賞兩條瘋狗發瘋!狂咬!第一屆瘋狗雄競大賽即將開幕!!!!!!感謝在2023-07-11 20:11:46~2023-07-12 22:12:3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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