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算計(六)【已修】
接下來的幾天, 探案小分隊的人都忙碌起來,查卷宗,理線索, 走訪調查, 收集證據,隨著時間推移,真相也越來越近。
這一日天色將晚,開封府門口點起了燈,燈籠在風中搖搖晃晃, 搖曳出昏黃色的光圈。
深秋傍晚沁涼如水, 李靨搓搓肩膀邁出府門, 想著快點回家。
門口立了兩匹馬, 一匹黑色,一匹棗紅色,中間一頭小毛驢, 溜光水滑, 精神抖擻。
“呀, 滿月!”她高興地撲過去, 剛跑到跟前腦門就挨了一下,捂著頭樂道,“義兄!沈大哥!你們怎麽一起來了?”
“剛巧碰到。”尚辰拿了件厚衣服給她,這個笨蛋,居然第一眼看到的是毛驢。
還有, 她什麽時候給沈羽換了稱呼?沈大哥聽起來未免過於親密了些。
沈羽抱著肩膀樂嗬嗬的:“聽聞李娘子近日為了案子頗為辛苦,沈某想請你吃個飯。”
“請吃飯就不必了。”尚少卿又擺出義兄的架子, 一口替她回絕,老氣橫秋的, “早點回家。”
李靨一喜:“我哥回家了?”
“沒有,還在忙,所以托了我來照顧你。”
年前年後是節日慶典最多的時候,也是翰林院最忙的時候,各種慶典的籌備,祭祀的考據,祭文的撰寫,都要同禮部共同商議,尤其禮部的蘇尚書是蘇汀蘭的父親,對李梔極為看重,很多事情都指名讓他做,而李梔又是個認真細致之人,忙到半夜是常事。
“我知蘇尚書器重哥哥,可也不能太勞累了。”李靨鼓著臉,心疼自己哥哥,“累壞了怎麽辦?”
“你早回家,我就去幫他。”
有文采斐然的探花郎幫忙,哥哥一定可以輕鬆許多,她二話不說爬上滿月:“我現在就回去!”
又轉頭看沈羽,“沈大哥,不能跟你一起吃飯了,不過案子有了一些進展,我們邊走邊說?”
沈羽點點頭上了馬,兩匹馬一左一右,將小毛驢護在中間,馬背上的兩個人一個清冷端方,一個眉目溫潤,皆是微側著頭,認真聽毛驢上的小姑娘講話。
“思悠重新驗了屍,不是奸殺,但死者已有兩三個月的身孕。”李靨講著這幾天查到的線索,“村裏人說,她是兩個月前從周家放回來的。”
“兩個月前?也就是說死者在周家時候便有了身孕?”沈羽道。
“是,隻是月份小看不出來,我們還在她房裏找到了幾包藥,問了幾家藥鋪,確定是安胎藥。”
“而且死者指甲縫裏有血肉,這說明她死前與凶手發生過搏鬥,凶手身上應該有傷才對,但丁勇沒有。”
“任書生也打聽到了一些關於周家的事,據說春妮不是被放出來,而是被周家夫人趕出來的,具體事由周家的人諱莫如深,想來不是什麽光彩的事。”
“除了藥,我們還在春妮家裏的後窗處找到半枚腳印跟一塊碎布,猜測是凶手留下的,另外我們去的時候丁家正準備吃飯,午飯是鮑魚燉雞,他家還有瑞南齋的點心,可是丁家很窮,不像是負擔得起的樣子。”
“還有就是丁勇的叔叔在證詞上撒了謊,他說半夜看到丁勇披衣出門,月光很亮,可那日明明是十月初三,是上峨眉月,傍晚便落下了,半夜哪來的月光?”
“最可疑的就是報案人,我們根據據報上留的線索去查,一查才發現報案人的名字地址都是假的,好在那人來報案的時候很多人看到了,我這幾日根據差役跟村民的描述給報案人畫了像,可以按照畫像找人。”
李靨一條一條說著,看尚辰:“義兄,這些可以作為證據,讓開封府重新查案嗎?”
“單隻丁勇叔父作偽證一事,便可翻案重審。”尚辰投過來的目光帶了些讚許,“不錯,查的很仔細。”
“您教過的話,我全都清楚記得呢!”小姑娘指指自己腦袋,笑得很開心,“那我明日便把證據呈遞開封府,沈大哥,咱們一起去?”
“好啊,明早我去接你。”
見小娘子點頭,沈羽笑得春風得意,咧開的嘴還沒來得及收回去,對麵少卿大人悠悠開口。
“你哥知道你查案?”
“啊,他不知道!”李靨被一語驚醒,馬上轉頭就拒絕了沈羽,“您別來我家,被我哥發現就糟了!”
“我明早倒是不忙。”尚辰抖抖韁繩,臉上有一閃而過的笑意,“我去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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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子是三天後破的,先是根據畫像蹲到了化名金保的報案人,是周家院裏一個家丁的堂哥,接著順藤摸瓜查到周家,扯出一樁深宅後院的醃臢事。
其實這事說起來跟周員外關係不大,春妮是書房伺候的丫鬟,因著心思不正,被周夫人處處提防,而周員外本身也不是好色的主,一直相安無事。
可春妮一腔算計落了空,難免心有不甘,正巧周員外的三兒子到了找通房的年紀,她便瞅了時機,製造了一場失足落水,美人濕身的偶遇。
十五六歲的少年正是血氣方剛,哪裏受得住這種**,一來二去,通房還未找,他倆倒是先好上了。
周家老三是姨娘的兒子,姨娘伏小做低半輩子,卻是最看不上春妮這樣的人,得知後二話不說,直接將人趕了出去。
原本是要發賣,可自己兒子死活不依,非說春妮怎麽說也是跟過他,給些銀錢放出去也就是了。
周員外家大業大,除了嫡出的大兒子指定要接手祖業外,其餘幾個庶子皆是每日盯著祖業之外的幾間門頭虎視眈眈,老三若是在女人身上栽了跟頭,被人笑話不說,搞不好連繼承都會受影響。
禍害留不得,所以姨娘表麵答應,背地裏吩咐自己親信找機會將春妮除掉。
親信心思細,做事也周到,找到春妮後先是在裝成貨郎在村裏打聽了幾日,又買通丁勇的叔叔嬸子,夜裏先是潛入春妮房裏將人捂死,又與自家堂哥一起將中了迷藥的丁勇抬過來。
接著他便回去周家,而堂哥則一早頂著個金保的化名去報了案。
窗台上的腳印,窗框上的碎布,還有手臂上的抓痕,全都對得上,鐵證如山,抓到便直接將人下了大獄。
至於指使殺人的周家姨娘,財迷心竅的丁家叔嬸,需得一一審過,再行定罪。
春妮家裏的安胎藥是她自己去買的,想來是已經知道自己有孕,擔心顯懷之後風言風語不好說,才急著要找個人嫁了,至於是真心要過日子還是等周家三郎繼承家業後再做計較,便不得而知了。
而整件事裏麵最無辜的便是丁勇,先是被春妮算計著當了冤大頭,又被自己叔嬸算計著險些成了替死鬼。
他去找沈羽道謝,跪在地上結結實實磕了三個響頭。
“沈大俠大恩大德,丁勇沒齒難忘!”
沈羽趕忙去扶:“丁兄不必如此。”
“府尹大人還把我這些年掙的錢判給了我。”丁勇低頭從懷裏掏出一大袋錢,雙手舉過頭頂,“請沈大俠務必收下!”
“我收下了,你靠什麽吃飯?”
“丁勇以後就留在您身邊做牛做馬!”
“我可不需要,既不需要你的錢,更不需要你的人。”沈羽擺擺手,雙手一用力將他攙起來,“興隆大街南頭梨花巷口原本有處小飯館,掌櫃的年歲大了要回家鄉養老,正到處尋著合適的人把店盤出去,依著他的意思,若盤下來的人還是幹飯館的話,裏麵的陳設都一並送了。”
丁勇愣了下,接著眼裏便起了淚花:“沈大俠……”
“哎哎,男子漢大丈夫,哭可不好看。”
沈羽笑笑:“回來這些時日,還真是怪想念關南小館那口驢肉火燒的,若你能將飯館重新開起來,便每日都能吃到了。”
他伸出三根手指:“到時算我便宜些,讓個三分利如何?”
“不不不,這錢您還是……”
“你覺得沈某幫你是圖你的錢?再囉嗦我可連驢肉火燒都不吃了。”
於是丁勇重又跪下磕了個頭:“都聽您的!”
“這就對了。”沈羽扶起他,“其實這案子我沒怎麽出力,你如今冤屈得雪,當真該感謝一人。”
“沈大俠說的可是常來獄中看我的李娘子?”
“正是,案子能這麽快查清,全是她的功勞。”
“沒想到李娘子年歲不大,卻是聰慧過人。”丁勇說了一句,見沈羽瞬間高興起來,心中一動,“還有傾國傾城之姿,當真是才貌雙全,跟沈大俠——絕配。”
沈羽樂得跟什麽似的,大力拍幾下他的肩膀:“換身衣服,我帶你去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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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斜照,李府大門開了又關,丁勇瞧瞧坐在台階上垂頭喪氣的沈大俠,努力消化著剛才那個小胖丫頭說的話。
那是李娘子的貼身丫鬟,她說:娘子看今日天氣不錯又恰巧得閑,便約著我們家未來姑爺趙少監喝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