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王姨, 這些藥,是你買的嗎?”
寧晚蓁問。
在廚房的王姨的聲音聽起來很自然:“是的,我在藥房買的。”
隨後她端著已經盛進小碗裏的山藥粥走出來, 放到餐桌上。
“小姐, 快趁熱吃吧。”
寧晚蓁稍微反應了一會,沒有繼續問王姨是在哪家藥房買的, 怎麽買到的。
她什麽都沒說, 神色自若地走向餐桌。
吃完王姨送來的早餐粥,寧晚蓁收拾了一下自己, 去了公司。
ALL RIGHT傳媒成立的時間不長,但是規模並不算小。
公司位於西城市中心的摩倫大廈最高層,視野位置絕佳,當初給公司選址的時候,寧晚蓁一眼就看中了這裏。
這是西城最高的地方。
站在辦公室的落地窗前, 能看到隔了一條道的已經改名換姓的寧氏。
頂層的總裁辦公室, 寧晚蓁坐在辦公桌前,手指輕輕翻閱助理送過來的文件。
小助理年紀不大, 是個剛大學畢業的小姑娘,笑起來眼睛彎彎的。
“寧總,培訓基地的宿舍已經安排好, 目前麵試了幾位有表演經驗的老師, 這裏是他們的簡曆。”
寧晚蓁仔細看了幾頁, 之後將簡曆遞還給助理:“讓人事部自己安排吧。”
助理應了聲“好”,便離去了。
她離去沒多久, 辦公室的玻璃門就被溫疏雨推開。
“你今天應該沒有別的安排吧?”
見溫疏雨這急匆匆的模樣, 寧晚蓁疑惑地看著她:“怎麽了?”
溫疏雨歎氣一聲,一張小臉皺著:“我跟蘇原通過電話了, 就是我早上給你看的那個小男生。原來他是個孤兒,監護權在他現在所在的福利機構。”
寧晚蓁點點頭:“所以?”
“這不是福利機構的人不支持他簽公司嘛,我打算帶著合同,親自登門拜訪。”
“公司不是有專人負責簽合同麽,你一個副總,這麽上心,就這麽喜歡他?”
溫疏雨聽出寧晚蓁是在打趣自己,很坦然地承認:“喜歡啊,特別喜歡。他太符合我想象中男主角的形象了,我必須把他簽到手。”
寧晚蓁笑了起來,說:“那你去吧。”
“我當然要去,你也要和我一起去。”
“我?”
“對啊,公司老總親自出馬,這麽有誠心,勝算肯定大。”
“……”
拗不過溫疏雨,寧晚蓁最後還是答應了。
兩人坐上車後座。
溫疏雨翻著手機微信的聊天記錄,找到蘇原發來的地址,對司機說:“羅叔,我們去福湘福利院。”
寧晚蓁聽到熟悉的幾個字,眸色定了一瞬,司機老羅似乎也是想到了什麽,透過後視鏡看著寧晚蓁,向她確認:“小姐,去福湘福利院嗎?”
寧晚蓁沒出聲,溫疏雨向司機點著頭:“對呀,福湘,地圖上還是福湘孤兒院,現在改名為福利院了。羅叔,需要導航嗎?”
“不、不用,那兒路線我熟,不用導航。”
司機這樣說著,但還是沒發動車子,好似還在等待寧晚蓁的確認。
寧晚蓁移開目光,看向車窗外麵,沒什麽情緒變化地說:“走吧。”
司機這才開車離去。
四小時的路程,溫疏雨睡了一路,寧晚蓁則一直沉默著,不知在想什麽。
沿途的風景是她所陌生的,可是這條路,許清衍走了很多次。
許清衍每年都會回一趟孤兒院,剛開始那幾年,都是司機老羅接送。
這條路可真長,轉轉繞繞,繞得寧晚蓁的心緒都有些不平靜。
下午時分,福湘福利院到了。
寧晚蓁一直知道這個地方,但今天,卻是第一次來。
福利院大門應該是重新修葺過,粉刷過新牆麵,鐵門旁邊掛了一個新牌子:福湘福利院。
現在正值七月份暑假,福利院裏麵傳來一陣陣孩童玩鬧的聲音,天真又活潑。
門前種植著槐樹,槐樹葉隨著夏日午後的風簌簌作響,光影晃動。
很快,一個少年身影出現在這光影之中。
“看,他來了。”
溫疏雨對身旁的寧晚蓁說了一聲,隨後衝出來接她們的蘇原揮揮手,和他打招呼。
寧晚蓁稍稍回神,看向眼前少年。
他和照片上差不多,白白淨淨,眉眼乖巧,線條清朗,身上有著這個年紀特有的少年氣。
寧晚蓁看過網劇的劇本,確實如溫疏雨所說,這個男孩子的形象和劇本裏的男主非常符合。
怪不得溫疏雨非要簽下他。
“過來,喊姐姐。”溫疏雨拉著蘇原跟寧晚蓁打招呼。
蘇原有些內向,與寧晚蓁碰上視線的時候,有一點兒臉紅,磕磕絆絆才喊出來一聲:“姐……姐姐。”
溫疏雨在一旁笑,好似是在問寧晚蓁被叫姐姐的感覺是不是很好,寧晚蓁不回應她,公事公辦地問蘇原:“你們院長在哪裏?”
“噢,院、院長在裏麵,我帶你們過去。”蘇原馬上緊張起來,帶路的時候都有些同手同腳。
寧晚蓁和溫疏雨跟在他後麵。
“你別這麽嚴肅啊,都嚇到人家了。”趁蘇原聽不到,溫疏雨小聲在寧晚蓁身旁控訴。
寧晚蓁反問:“那我要和你一樣一臉姨母笑?”
溫疏雨:?
寧晚蓁這時候才笑了:“收收你臉上的笑吧,生怕別人看不出你有多喜歡他。”
“……”溫疏雨摸摸自己的臉,“有這麽明顯嗎?”
兩人說話間,蘇原領路帶她們走到了福利院的三層小樓。
上了階梯,一樓的走道牆壁上有一整麵的照片牆,貼了許多洗出來的照片。
旁邊是窗戶。
從牆壁窗戶那兒,鑽出來許多可可愛愛的小腦袋,孩子們都擠在窗口,看著陌生的兩位姐姐。
“那個……現在是暑假,孩子們放假了,都在這兒玩。”
蘇原顯然不擅長接待,連介紹都說得有些亂:“原本這裏是接待廳的,樓上是孩子們睡覺和吃飯的地方,院長和義工阿姨們在收拾,馬上要吃晚飯了。我現在就去叫院長。”
他應該也是感覺到自己說得亂七八糟,垂在身側的手指攥了攥褲腿,轉頭走出一旁樓梯。
“你看吧,就是你不笑,把小弟弟弄得這麽緊張。”溫疏雨用胳膊戳一戳寧晚蓁,之後走去窗戶那兒,跟擠在那裏看熱鬧的小孩子們打招呼。
寧晚蓁無奈了一下,視線跟隨著溫疏雨,看向了那群小孩。
他們的目光懵懂又天真,好像各個年齡段的都有,不過最大也才七八歲的模樣。
寧晚蓁緩緩收回視線,望向樓前的小院子,種了一些花草,旁邊有一些新的玩具設施。
這會兒太陽沒有下山,院子裏沒有遮陽的地方,孩子們不能在這兒玩,隻能留在房子裏麵。
這裏說不上很破敗,可是也真的說不上有多好。
十多年前,環境或許更差。
有什麽情緒壓抑在寧晚蓁心口,她輕輕呼一口氣,想轉移一下關注點,便走向一旁的照片牆。
照片牆上的照片大多都是新的,有好多是近期義工們和孩子們的活動照片,最上麵是幾張大合照,從新到舊。
寧晚蓁的目光隨著照片移動,最後停留在一張微微泛黃的合照上。
她看到了記憶中熟悉的那張臉。
照片裏的他,應該和蘇原現在的年紀差不多,少年模樣,個子很高,站在最後一排。
可惜照片的清晰度不高,越是仔細去看,越是模糊。
她開始回想,過去的他是什麽模樣,他的五官,他的眉眼,都是怎樣的。
福利院的院長是這時候來的,她的到來讓寧晚蓁從回想中抽身。
院長說她姓梁,邀請寧晚蓁和溫疏雨去樓上談。
蘇原忐忑地跟在她們身後。
三樓的小辦公室,沒什麽特別的擺設,裝修也很簡陋。窗口爬滿爬山虎,通過打開的窗戶能看到窗口邊緣綠油油的葉片。
窗戶外麵是一座二層小樓,緊閉著門窗,看起來已經空了一段時間。
“來,兩位先坐。”
梁院長搬來凳子,讓寧晚蓁和溫疏雨坐下,並把唯一的一個風扇開了,對著她們吹。
“小原,你也坐吧。”
梁院長說著,去倒了兩杯水,端過來,遞給寧晚蓁和溫疏雨。
一番客氣之後,四個人都坐下了,電風扇呼呼吹著風,吹動著他們的頭發和衣擺。
溫疏雨先表達了來意,並將帶來的合同交給梁院長,向她保證:“我們絕對是正經公司,合同裏的條款您可以仔細看一遍,合約期是一年,後麵合約到期,蘇原想續約或者不續約,我們都不強求。院長您放心,我們不會安排蘇原去做一些不該做的事,不會強迫他。”
梁院長手中拿著這份合同,表情為難。
“小原現在才十七歲,下半年讀高二,我擔心他會耽誤學習。他沒有父母,現在在我們這裏,我就得對他負責。我們都是普通人,沒什麽背景,聽說娛樂圈很複雜,比起出名,我更希望他可以好好學習,以後考個好大學。”
聽梁院長這樣說,溫疏雨和寧晚蓁對視一眼,之後一起看向一旁的蘇原。
比起一開始的靦腆和緊張,這時候的蘇原,迎接著她們的視線,眼底有渴求的光。
寧晚蓁看出蘇原的意願,開口對梁院長說:“可以理解您對蘇原的考慮,但是人生是他自己的,他怎麽想,最重要。”
溫疏雨立即接話,問蘇原:“蘇原,你怎麽想?合約不長,或者你也可以隻簽我們這一部劇,後麵不給你安排工作,你可以專心讀書。”
梁院長也看向蘇原。
三個人的目光都在蘇原身上,蘇原抿了抿唇,下定決定說:“我想簽。”
梁院長不禁問:“小原,你真的想走這條路?”
“梁阿姨,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可是,我真的很想簽。”
蘇原的頭低下來,聲音也跟著低了下來:“我想出現在電視上,讓我的爸爸媽媽看到。他們看到了,認出我,或許……他們就會來找我。”
這個原因讓在場的幾人心內忽然很不是滋味。
被父母遺棄的孩子,最大的願望,仍然見到父母。
小小一個房間,盛夏的陽光在窗外璨爛,房內安靜,隻有電風扇扇葉轉動的聲音。
過了一小會,梁院長心軟鬆口,問溫疏雨:“這個合同,我能不能找別人幫我看一看?我年紀大了,也不懂這些東西……”
“可以的,您可以找人幫您看,合同確實很重要。”溫疏雨連忙點頭。
梁院長:“我先去打個電話,你們稍等我一下。”
梁院長出去走廊那邊打電話,留下的三個人彼此沉默。
過了一小會,梁院長回來。
“不好意思,這個合同有沒有電子版,他人現在在國外,我得傳過去給他……”
寧晚蓁眼睫顫動幾下,某種預感在她心內徘徊,心跳無端無序起來。
溫疏雨向梁院長要了對方的郵箱,讓公司法務部將合同發到這個郵箱裏。
餘下是十幾分鍾,不算長,卻又漫長的等待。
梁院長的手機再次響起來,她接起電話,應了幾聲後,問寧晚蓁和溫疏雨:“哪位是公司負責人?”
溫疏雨立刻指了指寧晚蓁。
梁院長便將手機遞過去:“他有幾點不清楚的地方想向您確認。”
梁院長的手機是一個款式很舊的智能機,屏幕的保護膜有許多劃痕,手機邊角有磕碰,有掉漆,能看出已經用了很多年。
它離寧晚蓁很近,近到仿佛能聽到聽筒那邊等待的聲息,跨越半球,在大洋彼岸。
寧晚蓁望著這個還在通話中的手機,失序的心跳在耳邊震耳欲聾,身體發麻。
恍惚許久,她才伸手接過手機。
手機貼到耳邊,寧晚蓁感覺到指尖虛軟,失去觸感。她半垂眼睫,用所有的力氣平穩著聲線,如同平時麵對陌生人一般,淡冷著出聲:“你好,我是公司負責人。”
聽筒對麵沒有任何雜音,很靜,這種靜明明隻停留了兩秒,卻像過了一世紀。
之後,寧晚蓁聽到了對方的聲音。
時隔一年,熟悉的冷調,聽不出任何起伏。
他對她說:
“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