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藥灸
(最疼愛的小兒子居然下藥害他?)
早聽人提過楚春亭人壞心機深, 從金針一事上林白青也發現了,他不是一般的狡詐,老謀深算,也很好奇, 他要怎麽收拾楚三合那個渣大侄。
但饒是林白青也活了五十多歲, 也想象不到老爺子的心計和他的城府。
……
甫一下車, 林白青就看到金街上停了一溜水兒, 一長排的豪車。
有皇冠, 有桑塔娜, 還有一輛四個圈的奧迪, 有幾輛是白底黑字,那是政府用車,而且是廳級以上領導的用車。
就在巷口, 林白青碰上個熟人, 柳堰。
如今城市還小,有頭有臉的人基本都認識, 柳堰又是個善於交際的,在報紙上見過顧培的照片, 自來熟,上前就跟顧培打招呼:“這位就是咱海軍醫院的海歸派軍醫, 顧軍醫吧,自我介紹一下, 我是建築設計院的小柳。”
又說:“小林大夫, 小穆大夫好。”
林白青見楚家那巷子裏滿是人,遂問:“今天這些人都是來看楚老的?”
柳堰說:“來了幾個退休老領導, 還有文化廳的馬廳長, 另有幾個國有企業的大老總, 聽說楚老回來了,都來慰問。”
林白青明白了,昨天楚春亭讓她寄信,就是為了請人來給自己撐腰。
看來殘疾大佬終於準備反擊他的傻大侄了。
可憐的楚三合,也就賣了幾副字畫,他怕還不知道他大伯準備拿大炮轟他吧。
看林白青背著藥箱,柳堰又問:“楚老的中風是你在治?”
穆成揚說:“對的,我師妹準備讓他站起來。”
柳堰一驚:“他都全癱了,站起來,真能?”
其實一直以來靈丹堂都可以讓中風患者站起來,在民間這事人盡皆知。
但在東海市上層知道的人不多,要說原因,全賴楚春亭的打壓。
“試試吧,應該可以。”林白青說。
柳堰已經經曆過了,當這小大夫說試試時,就有十成的把握。
林白青一行人正要進門,一年青人在門上笑著攔人:“是哪個單位的,領導是誰,要不我先進去請示一下?”
殘疾大佬雄起了,從現在起,見他得先通報。
柳堰認識這人,文化廳馬廳長的秘書,他介紹:“是醫生,來給楚老看病的。”
顧培是軍裝,沒有穿白大褂,還很年青,林白青就更小了,還像個學生。
唯獨穆成揚因為最近鬧失戀而胡子拉茬的,頹廢嘛,更像個老大夫。
秘書忙伸手請他:“快快,請進!”
林白青進門看了一圈,楚三合並不在。
當然,他要在,看到此刻的情形怕是要嚇尿。
楚春亭在**坐著,雖然還是普通衣服,但那雙灰麻又泛著些紅的眉毛因為瘦而顯得格外長,人瘦,又是一臉凶相,不怒自威。
床邊圍的全是人,有一個穿夾克衫的中年人正在陪他說話:“您回來之前應該要通知一聲的,沒人照顧您我親自來照顧,怎麽就不打招呼呢?”
一幫人在附和:“您病了也要跟大家說,咱們幫您找好大夫,盡力醫治,您怎麽一聲不吭呢,這要出個三長兩短,於咱們東海的文化界可是一大損失呀。”
“對啊,咱們傳統文化方麵,還要有賴於您的指導呢。”還有人說。
楚春亭環顧四周,一臉威嚴,但並不說話。
林白青昨天罵了他是壞老頭,結果卻白得一副金針,有點不好意思進屋。
但楚春亭看到她後卻是一笑:“諸位,大夫來了,讓她先給我治病吧。”
一幫人同時回頭,這一看,有人朝顧培衝,還有人朝穆成揚衝,隻有林白青因為太小,沒被大家當成醫生,人群分流,她背著藥箱進門了。
楚春亭眸光很凶,但又好像是裝的,因為他眼角浮浮,像是在笑。
當然了,作為一個殘疾人,用一副金針,他輕輕鬆鬆,又把靈丹堂給拿捏了。
指自己的腿,他說:“小林大夫,來吧,讓大家看看你的手藝。”
……
所以今天是要在這幫人的見證下,她幫他治病?
楚春亭這一說大家才回頭,合著剛才白熱情了,大夫竟然是這個小姑娘?
他先是在省醫搶救的,搶救過來後由保濟堂接手,治了幾個月。
而現在大家有目共睹,他是個下肢癱瘓的病人。
這幫來看望他的人並不知道就現在的楚春亭都是林白青治好起來的,再加上她來打的是保濟堂的旗號,所以大家都默認,是保濟堂讓楚春亭好起來的。
而說起在廣省赫赫有名的保濟堂,大家都是無腦吹捧。
其中就有個人說:“聽說是保濟堂的大夫,可真年輕。”
“保濟堂不愧廣省第一大診所,這麽小大夫都能出來行醫了。”還有人說。
但這於林白青可不是啥好事。
這人是她治的,結果功勞要歸保濟堂了?
而且她再看楚春亭,就發現壞老頭眉眼笑笑的,眼神就仿佛在說:冒充保濟堂來治病,現在被誤解了吧,看你怎麽辦。
林白青又不是三歲小孩兒,哪會被這點小事難倒。
環顧四周,她說話時中氣十足,擲地有聲:“各位領導,麻煩靜靜。”
她人雖小,但有醫術就有底氣,有底氣就有自信,環顧一圈,所有七嘴八舌的人同時沉默了,想知道她要說什麽。
林白青再說:“我是靈丹堂的東家林白青,現在我要給楚老治腿,房間小空氣不流通,不相幹的人就請出去吧。”
靈丹堂?
這句話仿如深水魚.雷,先是炸的人們沉默,但旋即大家又開始竊竊私語了。
當然還是因為楚春亭。
多少年了,在至交朋友麵前,他都喜歡說一句:靈丹堂不行,顧明不行。
也正是因此,來客全好奇了,楚老居然請靈丹堂的大夫治病了?
那他說靈丹堂不行的話,豈不是成笑話了?
這麽小個小姑娘是醫生嗎,她說她是靈丹堂的東家!
開玩笑吧,靈丹堂沒落到啥程度了,一學生娃做東家!!
她隻是做點簡單的治療嗎,做針灸,開點藥?
陪楚春亭坐著的正是文化廳的馬廳長,示意別人都出去,說:“楚老這個中風很嚴重的,而且已經好幾個月了,你是準備治什麽呢,做點輔助性治療?”
林白青說:“不,我們要尋根溯源找病理,讓楚老站起來。”
馬廳長失聲:“讓他站起來?”
門外所有的人也集體嘩然:讓他站起來?
不是吧,這小姑娘說她是靈丹堂的東家就夠讓大家吃驚的了,她居然紅口白牙,說要讓一個中風三個月,已經完全癱瘓的七旬老人重新站起來?
人到中年,中風是個大坎,一旦中風,從此人就廢了。
那種活法往往比死還讓人痛苦,不但自己痛苦,家屬更是遭殃。
而且很多人家裏就有中風老人,有好藥有好大夫,家人還天天扶著鍛煉,但真正能站起來的可能微乎其微,這小大夫才多大,說要讓中風患者站起來?
而且她就要在這兒治,怎麽治?
馬廳長還是不敢信:“現在治,就在這兒?”
“對,現在治,就在這兒。”林白青說。
既是文化廳長,自然也懂點醫學,馬廳長說:“用什麽治,針灸?”
林白青說:“是針灸也不是。”
在一幫人半信半疑的目光中,她問:“您聽說過藥灸嗎?”
有很多人還在麵麵相覷,但馬廳長一震,聲啞:“你居然會藥灸?據我所知,目前國內已經沒幾個中醫還在使用藥灸了。”
其實楚春亭也不大信林白青真能讓自己站起來。
他一直認為小壞丫頭是來代顧明欺負他,嘲笑他的。
她是顧明養來笑話他這個仇敵晚景淒涼的報應的。
在給她金針時,他甚至沒想過她今天還會來。
他以為隻要把金針給她,她臭罵他一頓,從此就不會再來了。
但今天她又來了,這已經夠叫他意外的了,在聽到藥灸二字時更是麵色大變。
這小壞丫頭,她居然懂得藥灸?
……
針灸除了單純的針灸之外,還有艾灸和藥灸兩種。
艾灸,顧名思意,是要加艾絨以組附,以針為傳導,通過燃燒的方式去刺激穴位,繼而達到治療效果。
而藥灸,則是根據病人的情況來加入適應的中藥,以達到治療效果。
因為太複雜,能做好的醫生也少,漸漸就失傳了。
但它也正是靈丹堂獨到的,能讓中風患者站起來的手段!
馬廳長想了想,示意還在門口圍觀的人都離開,說:“藥灸應該是靈丹堂的獨門醫術,不能給外人看吧,要不我把窗戶關起來,門也關了?”
所謂藥灸,配藥才是關鍵,那是要師父帶著徒弟手把手的教,還要徒弟肯勤學苦練才能練出來的手藝,哪可能別人一眼就看會的。
所以林白青說:“倒也不必,隻要我們看病的時候你們別打擾就好。”
馬廳長看看左右,終於還是鼓掌,說:“這小丫頭的醫術目前我還不敢說什麽,但就衝她這份治病不避人,有技不藏私的態度,就是個為醫的好苗子。”
領導鼓掌,旁人當然也要附和。
雖然大家都很好奇,但基於對醫學的尊重,眼看大夫要開始治病,馬廳長就把所有人全都清出去了,隻讓大家在外麵圍觀。
望著這幫有頭有臉大人物,林白青心裏格外感慨,因為即使她活到了五十多歲又重新回來,足足當了四十年醫生,但醫術遠不及師父顧明。
而要不是楚春亭喪心病狂的打壓,這樣的掌聲就該顧明來享受的!
……
在治病之前,要先確定老爺子是因為什麽而引起的中風。
藥物致病的可能性特別多,抽血化驗是最直觀的。
但顧培在這屋子裏四處看了看,又看了看楚春亭的住院記錄,問了他的日常作息和飲食習慣就下了結論:“您是吃了大量止血劑導致血栓,才引起的中風。”
楚春亭皺眉頭:“我身體很好的,平常隻吃點靈芝粉養生,從不吃藥。”
顧培一貫的專業,語氣冷冷:“您的靈芝粉是誰幫您買的呢,它是粉沫狀的吧,止血劑也有粉沫狀的類型,您想想,是誰幫您購買的靈芝粉?”
他以為自己吃的是靈芝粉,在養生保健,結果一瓶瓶的全是止血劑,而止血劑是給大出血的病人用的,它讓血液在楚春亭體內變的粘稠,繼而淤堵了血管。
這是下藥,比下毒可高明多了,因為醫生很難查得出來。
要說給老爺子下毒,林白青最先想到的就是楚三合。
當然,既知道他吃的是止血劑,隻要顧培再分析一下,看是哪種類型的止血劑,她按症開藥,對症治療就行了。
但林白青還是忍不住說:“楚爺爺,您可真有個好侄子。”
楚春亭擺手又搖頭,頹喪的是:“不是他,他沒那個腦子。”
下藥的不是楚三合,那會是誰?
“在國內止血劑都是處方藥,一般人開不到的。”顧培一身軍裝,麵色肅嚴,語氣裏毫無感情,但又是滿滿的專業,望著楚春亭,他說:“你是在國外被人下的毒吧。”
林白青再看楚老爺子,就見他的臉色在瞬間變的煞白,顯然他也很震驚,很驚訝,不可置信,又無比的痛心,眉宇間浮起一股悲涼來。
刹那間她明白了,是老爺子的二兒子楚青集下的毒。
中風分為兩大類,缺血性腦卒中和出血性腦卒中,其中還有若幹小類。而給一個正常人長期服用大量止血劑,就會造成血栓繼而阻塞血管,並造成中風。
楚三合那種低層次的人,還真想不到把靈芝粉換成止血劑這種高明的謀殺方式,但楚青集那樣的,在M國當玄學大師的,中西結合的人就很有可能了。
但也太可怕了吧。
要知道,楚春亭在妻子去世後並未再婚,是獨自撫養兩兒子長大的。
也算含辛茹苦了,但他最疼愛的小兒子居然要下藥殺他?
壞老頭也許早就意識到了,忽而伸手抓上顧培的手,狠狠攥了幾把,再拍自己的大腿,啞聲嘶吼:“把它給我治好,我要站起來!”
這一聲驚的院子裏正在聊天的人全都屏息,在看屋內。
然後他們就吃驚的發現,那個還是娃娃臉的小大夫從藥箱裏翻出藥絮來,先跟兩個男醫生小聲講著什麽,兩個男醫生聽的認真又專注的,時不時還問幾句。
而就這樣,就能治療癱瘓?
……
顧培主要是看病曆和檢查單,來分析判斷準止血劑的類型,確定之後林白青就可以治病了。
藥灸也有很多種分類,她現在用的隻是其中一種。
先把藥絮用蜂蜜和成餅狀,然後放在穴位上,再輔以艾灸形式。
這樣,中藥的藥性就可以通過針灸直達患者的經絡。
當然,這才是第一次治療,效果還沒那麽快,於楚春亭來說,也隻是覺得穴位處格外酸麻,有一種憋脹感,但他的雙腿依舊是麻木的,沒有任何知覺。
針灸時間很長,長到老爺子足以從意識到兒子要殺自己的悲傷中緩過來。
顧培平常可不會去照顧別人。
但隻要是跟林白青一起治病,他就會有種獨特的覺悟。
她團完藥餅,他會立刻把水端過來給她洗手。
她要拿針,他會第一時間從藥箱裏找出酒精和棉簽。
這搞的穆成揚特別崩潰,因為這些事該是他幹的,但他完全插不上手。
因為顧培的阻擾,他甚至錯過了好幾個關鍵點。
忽而,楚春亭問:“招夫一事,定了?”
顯然,他可關注靈丹堂了,也知道招夫一事。
林白青看了眼顧培,正想回答,顧培簡促的說:“她是我的對象,關於你所說的那件事情已經過去了,在女孩子麵前咱們就不提它了吧。”
這位可是軍醫,楚春亭跟他說話少,但神色中透著尊重。
而說起當初的招夫一事,再想想顧家兄弟那德性,穆成揚也很生氣。
他是最知道師妹曾經有多委屈的,也說:“老爺子,咱就不提這事了吧?”
楚春亭點了點頭,又問:“林白青,你老家何處?”
這下輪到林白青說了:“我不想提這個,咱換個別的話題吧。”
“為什麽?”楚春亭追問。
從小到大,雖然大家開玩笑說她是撿來的,但林白青一直認為她是林有良夫妻生的,當然,他們也確實很愛她,為了給她治病而舉債,她在靈丹堂時,隔一段時間他們夫妻就會帶著招娣,背著苞米,紅薯,花生一類的特產來看她。
林白青也會攢很多好吃的,在妹妹來時跟她分享。
前二十一年她活的既快樂又知足。
但今天顧培卻告訴她,說她真的是抱養的,這叫林白青很不開心。
林有良夫妻曾經為了給她看病而四處舉債,為了給顧培報恩,甚至讓招娣學護理,一切都隻是為了她,結果她竟然是抱養的,想想車禍去世的父母,她很難過的,但這壞老頭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專戳她的傷疤。
“反正就是不想說。”林白青正在準備藥餅,見楚春亭還想追問,挑眉問:“楚爺爺,您還想不想站起來?”
楚春亭瞪眉:“……”還用說?
“治療的時候把嘴巴閉緊,不要說話才會有效果。”林白青說著,啪嘰,一塊藥餅輕輕壓在了老爺子的大腿上,拍他大腿,見他還想張嘴,又說:“我是說認真的,再說話這塊藥餅就廢了,您就得晚一個月才能站起來!”
在外麵那幫人看來,楚老爺子這輩子,就沒有像此刻一樣慈眉善目過。
他好像很想說話,可又拚了命的忍住了。
……
話說,楚春亭曾聽人說起,說顧明想把靈丹堂傳給個外姓小女孩,並為此而一直在尋求解決之道時,楚春亭還是那句話:婦人之仁。
他一輩子都瞧不起顧明,作為老大哥,他含辛茹苦養大了一幫弟弟,卻被那麽一幫沒良心又沒出息的白眼狼掣肘,都不能隨心所欲,簡直搞笑。
生平治病人無數,治的全是窮人,連一丁點的社會關係都沒搞到,簡直失敗。
總之,楚春亭認為顧明為人極其失敗,失敗透頂。
而當林白青第一天進門時,乍然看到她一雙眼睛跟他愛人很像,再看她背著的藥箱上麵寫著靈丹堂診所幾個字,楚春亭就猜到她是顧明的小徒弟了。
他當時怒火中燒,認為顧明撫養這樣一個女孩子,必定心懷肮髒。
但經過這段時間的診療,他雖然不想承認,但也不得不承認。
顧明不是心懷肮髒,而是,這孩子跟他愛人一樣,也是個中醫奇材。
那麽,她的父母到底會是誰呢?
是誰生出了這樣一個跟他愛人一樣,極具中醫天賦的孩子的?
終於還是忍不住,楚春亭又問:“那你這名字呢,又是誰幫你取的?”
林白青不耐煩的說:“您就別問了,我是知青生的,我媽白撿的知青的孩子,所以我叫林白青。”
楚青圖,林白青……楚春亭一凜,聲音一粗:“你老家在哪裏?”
作者有話說:
楚老頭:我要有孫女啦,嗷~
作者:你省省吧,也不想想人家會不會認你,哼!
中醫是個極為複雜的學科,關於藥灸大家如果感興趣的話,可以百度了解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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