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打屁股

(這是,送給她了?)

“顧……明……走了。”楚春亭說的很費勁, 但目光灼灼。

林白青說:“就在您中風的那個時間,他走了。”

被他打壓了半生的顧明,幾乎死於他中風的同一時間。

老爺子說話費勁,也說不了太多, 但林白青看得出來, 他想知道細節。

遂又說:“是癌症, 治不了, 但走的很快, 沒受過太多痛楚。”

楚春亭陡然一頹, 側首看枕頭下麵, 有半張斑駁的黑白照片,露了一個女性的兩隻眼睛,那是一雙瞧上去格外溫柔的眼睛。

林白青善解人意的說:“您是想看枕頭下麵的照片吧, 要看的話我給您拿。”

結果楚春亭一下就生氣了:“不……咳……不。”

“我知道您想看啥, 我給你拿。”林白青知道他是在看照片,試圖去拿。

“不準, 不要!”老爺子蠻橫的推開她的手,大喘氣。

他有痰淤, 一口喘不上來就得咽氣,林白青趕忙拍著順氣:“好好, 我不。”

其實林白青看過那張照片,它在前幾天被楚三合丟進了垃圾桶, 大約是保姆又幫忙拾了回來, 放到了楚老爺子的枕頭邊。

這幾天來幫忙治病,老爺子睡著的時候她專門翻出來看過。

照片上的女人, 林白青在顧明那兒也曾看到過。

她的名字叫薑雲婉, 父親是當年李鴻章送出國留學, 後又歸國的留學生之一,薑家也算書香人家,而薑雲婉,用顧明的話說,跟林白青一樣,能嚐藥辯藥,是個天生的中醫大夫,因為本身愛好,小小年紀主動跑到靈丹堂學醫的。

但就在如今,好的女中醫大夫都很少,更何況解放前。

所以薑雲婉是認認真真想學醫,但於薑家來說,女兒大了就得嫁人。

用顧明的話說,雖然薑雲婉也有中醫天賦,但她沒有林白青能吃苦,也沒有林白青在學醫方麵的韌性,所以隻學了個皮毛。

林白青頭一回看到照片,是在顧明得癌症後,那年她18歲,有天顧明翻出張黑白照片來給她看,喃喃的說:“真是奇怪,你竟越長,跟她越像了。”

林白青看了一下照片,上麵的女孩子跟她說像也不太像,因為對方是個純粹的圓臉,特別圓,但她是個鵝蛋臉,也可能是化妝的關係,對方是個櫻桃小嘴,但林白青不是,她的唇要厚一點,飽滿一點。

林白青挺好奇這女的,遂問顧明那是誰。

顧明於是略略跟她講了一下薑雲婉的事:自己一輩靈丹堂的小師妹,有點天賦,但不太能吃苦,當然,那時候大戶人家的女孩子也不需要吃苦,後來就嫁人了。

其實顧明救她,跟楚春老爺子的愛人一點關係都沒有。

他有時間就會去山裏采藥,碰見那些住在山裏,又窮又病沒錢治的病人,就會背回靈丹堂醫治,治好了,願意做點雜役就做,不願意就走人。

真有心的,逢年過節送點花生啊,紅薯啊,就行了。

她隻是其中一個,而之所以他把她留下,也跟照片上的女孩子也沒有任何關係,純粹是因為她小小年紀肯吃苦,能打得了坐也能紮得了馬步,也有學醫的天賦。

但林白青估計這楚老爺子有點誤解她師父了,想解釋一下。

可被她治到好起來的老爺子特蠻橫,幾番她想拿照片,都被他揮手擋開了。

老爺子喘息良久,又說:“針……金針!”

“您都病成這樣兒了,咱先不說話了吧,您口水都噴我臉上了。”林白青說。

老爺子再喘息:“保……濟堂,哼,趁我病……”要我命!

意思是不止她想要金針,保濟堂也想要唄。

林白青不但想要針,還不想讓保濟堂拿走它。

因為針在保濟堂,就會像東海金針一樣永遠隻供頂層權貴。

而在靈丹堂,她作為東家,心裏有杆秤,不以身份和階層論,隻以病論。

但身為醫生,治病救人才是關鍵,她遂又說:“楚爺爺,我確實想要金針,但這跟給您治病沒關係,關於針治好了咱們再談,隻要您能開價格,我接就是了。”

“名字,白……?”老爺子又說。

“林白青,您肯定知道我呀,畢竟您那麽關注我們靈丹堂。”林白青笑著說。

雖然兩家沒有任何往來,但楚春亭很關注靈丹堂的。

但凡政府想給靈丹堂點榮譽,他一聽到風吹草動,就會立刻找關係施壓,所以很多年了,給顧明發過表彰的最大單位,就是東海衛生局。

哪像保濟堂,自八十年代以來,什麽廣省第一,全國十佳,拿獎拿到手軟,那也全是楚春亭一力捧著的。

那麽關注靈丹堂,他能不知道她?

給林白青灼目盯著,楚老爺子別過了眼,眼底有幾分蒼涼。

當然,顧明撿了個病孩子的事他早就聽人說過,聽完他笑了一句:婦人之仁。

但歲月荏苒,恍惚間,楚春亭記得自己聽說這事的時間並不久,卻不想顧明撿來的病孩子已經長大了,還會行醫了,而且她,她居然……那麽像他的妻子!

老爺子鼻子裏往外哼著病獸一般的咆哮。

要不是他病倒床榻,奄奄一息,他大概永遠都不會知道,顧明撫養的孩子竟長成這般模樣。

……

保姆聽到聲音進來了:“我聽見有人說話,楚大伯是不是能說話了?”

林白青本想跟保姆說能的,但楚春亭緊攥了一下她的手,她隻好說:“是我在喊你,睡好了的話去燒壺水來,幫楚爺爺擦一下身體。”

保姆見楚春亭眼角有淚,拿手絹替他揩了,又念叨說:“這老爺子可倔了,躺了快四個月愣是一滴眼淚沒掉,今兒你瞧這哭的,他是不是快死了……”

於臨終之人,人們總愛問個大概日子。

“他活的久點你工資也拿的久點,現在下崗工人滿大街,都在找工作,您幹嘛盼他死呀,他死了你不就失業了?”林白青反問。

石大媽連忙擺手:“我不是那個意思,我主要是怕……”怕病人咽氣。

沒經曆過生死的人不懂,看著一個陌生人在自己麵前咽氣是很可怕的。

更何況楚春亭那麽凶,看麵相都讓人覺得,他死了會變成惡鬼。

試了幾天林白青也試出來了,這保姆是個踏實人,遂把自己早就準備好的藥給了她,說:“一天三頓,飯後喂,咱們爭取讓老爺子多活一段時間吧。”

肌肉方麵可以推拿,而她開的藥是活血化淤,搜風通絡的,針灸可以扶正去邪,但真要把體內的痰毒和淤毒全去掉,還要兼顧脾胃,營養跟得上。

林白青想把真相告訴保姆,畢竟她才是貼身伺候的人,能給老人供得上營養。

但她嚐試了幾番,楚春亭都會用咳嗽,或者搖她的手來打斷。

林白青無奈,隻好每天去針灸的時候給老人帶點桂花糕,馬蹄糕一類的點心。

老爺子咀嚼還有點困難,但吃的特別賣力,仿佛把點心當成仇恨一般。

而楚三合,因為要瘋狂倒賣古玩,倒也顧不上他。

保姆是貼身照顧的人,應該已經察覺什麽了。

但楚春亭是個很可怕的老頭,氣場擺在那,雖說動不了,眼神就夠嚇人,所以保姆眼看他越來越精神,倒沒敢跟楚三合告狀,反而伺候的愈發盡心了。

林白青隻提過一次金針,見楚春亭不願意談,也就再沒提了。

她還覺得,他應該誤解了顧明撫養她的初衷,當然,他應該還在懷疑她的能力,不過這方麵林白青並不擔心,畢竟她是真的能讓他站起來。

……

轉眼就是整整一周了,老爺子自己肯努力,願意吃,肉都長了不少,口齒也很清楚了,不會像原來一樣亂噴口水了。

中風屬於,越晚治效果越差的病,所以林白青也該進入下一個階段的治療了。

而要進入下個階段,她一個人治不了,得喊穆成揚來做輔助,還得把顧培喊來,用西醫的眼光判斷,看這老爺子到底是因為什麽原因而引起的中風。

隻有這樣,她才能徹底讓他站起來。

但想要進入下一階段,前提是老爺子得把楚三合處理掉。

因為楚三合每天都會來,遲早會發現老爺子已經好了的。

萬一他心黑點,在治療途中一把把這老爺子掐死,那林白青就要背鍋了。

……

第二天來做治療,揭開衣服一看,林白青笑了:“楚爺爺昨晚下過床吧?”

這小老頭兒精得很,能挪能動能下床了,硬是瞞的滴水不漏。

就連晚上陪他睡覺的保姆,都不知道他已經能動了的事。

老爺子平常不說話,怎麽問都不答,但這回答了:“你……發現……了?”

林白青就說嘛,已經一周了,她用了畢生所學,他不可能動不了。

他不但動了,昨晚大概還跑的挺遠。

拍了拍他幹柴的屁股,她說:“瞧瞧,屁股磨紅了一大片。”

楚春亭大概沒想到這小姑娘會拍自己屁股,身體一僵,毛發倒豎,凶神惡煞。

他跟顧明不一樣,眼大眉深,是個凶相,一生氣瞧著很嚇人的。

但林白青是老人帶大的,天生喜歡老人,並不怕他,看他生氣了,幹脆再拍幾巴掌又揉揉:“這就對了,不要那麽懶,有機會就多動一動,有助於恢複。”

這回老爺子沒再生氣,反而有點頹喪,拍大腿:“它,動不了。”

他能控製胳膊,繼而挪動身體前行,但腿沒有知覺,紋絲不動。

林白青在給針消毒,眸子一轉:“想讓它動啊。”

楚春亭搖頭,一臉失望:“陸慶坤……看過……恢複不……了!”

陸慶坤就是保濟堂東家的大哥,也是林白青所知道的,醫術能跟顧明比肩的老大夫,他說恢複不了,老爺子就以為自己恢複不了了。

當然,要是一般點的大夫,他的腿確實難以恢複。

但林白青可以,畢竟她是顧明的徒弟嘛。

她笑:“保濟堂不行不意味著我們靈丹堂也不行呀,我是顧明的徒弟,我能。”

見老爺子眉毛倒豎,又故意說:“怎麽,一天天的,四處跟人宣揚,說我師父醫術差,是個濫好人,騙人騙著騙著,連自己都騙過了?”

楚春亭有些發怔,因為這女孩子笑起來眼眸愈發像他的妻子。

但她偏偏是顧明的徒弟。

……

外麵響起一陣腳步聲,楚三合進院子來了,直奔堂屋。

“楚老板,你還沒上醫院呀。”林白青問。

現在隻是胰腺不正常,癌細胞會迅速繁殖,晚一天去切他就會早死一天的。

林白青搞不懂這人為啥會那麽瘋,有病不治,隻知道倒賣家產。

把西屋的賣完還不夠,要賣堂屋的。

說起病來,楚三合停下了,說:“我聽人說首都有個老中醫,有一副天下難尋的,解毒的銀針可以用來治癌,就是收費高得很,治一個人要幾千塊,我先湊點錢吧,到時候上首都,一次性把它治好。”

銀針確實可以解毒,但解的不是癌毒,那一聽就是江湖遊醫,騙子。

林白青勸說:“算我求你了,別聽騙子胡扯,快上醫院去吧。”

“今天我還有個大生意,明天吧,我明天就去。”楚三合說著,從堂屋出來了,他把堂屋的中堂給揭了,一共七副,卷成了軸抱走了。

楚老爺子渾身紮著針,跟刺蝟似的,不能動,幹瞪著眼睛在生氣。

林白青還要故意惹他:“哎,楚爺爺,你的大侄子把您家的中堂卷走了,您要再不管,過兩天他怕是就要扒牆皮,拆木頭了。”

楚春亭顯然也很生氣,但隻淡淡說:“不過點破爛,讓他拿罷了。”

“您家的中堂呢。”林白青說。

“不過破爛。”楚春亭說。

林白青一想,也是,就像顧明有地庫可以囤藥。

楚家是自前清就專給皇家進貢各種古玩的,他家也有地庫,地庫裏藏的才是大頭,至於家裏掛的字畫,擺件什麽的,放在明麵上的東西,都不是最值錢的。

但林白青還是好可惜,因為楚家的中堂是鄭板橋寫的。

那放在將來也是可以上拍賣的。

就那麽被楚三合給卷走了。

保姆這會兒不在,收了針,楚春亭扶著林白青的手臂,掙紮著坐了起來。

雖說這老爺子曾經把她師父打壓的厲害,但畢竟落難了,人也很可憐,林白青忍不住說:“你要想報案,我現在就可以幫你叫公安來,我還可以給你做證,你侄子卷走了你的中堂,鄭板橋的字,那可是一大筆錢。”

楚春亭的神智是清醒的,口齒也清晰了,他是一個有自主意識,能自理的人。

隻要他報案,公安肯定會授理,就算不判刑也會拘留楚三合。

以為老爺子是擔憂萬一侄子被抓了沒人照顧自己,林白青又說:“要是您想的話的可以搬到我家,照顧你一段時間我還是可以的。”

楚春亭挑眉:“隻為金針?”又問:“給了之後呢,棄我,還是虐我?”

啥意思,明明她是看他可憐才想幫他報案的,他以為她是為了金針要騙他?

故意一把扭上老爺子沒有一絲脂肪的皮膚,林白青說:“我當然是為了要金針,但我要虐待你還需要帶你回我們家嗎,不用呀,此刻我就可以。”

楚春亭疼的揚起脖子,險些哀叫出聲,但又生生忍住:“不疼。”

喲,老爺子嘴巴很硬嘛。

林白青故意一針紮深,直達痛處,這回楚春亭沒忍住,疼的一聲悶哼。

但也沒敢再嘴硬,說不疼的話。

終於,他說:“幫我寄……幾封信。”

這年頭大家都是打電話,打傳呼,也就老一輩的人還會寫信。

估計他應該是要寫信找能幫他的人,林白青點頭:“可以,我一會兒幫你寄。”

一番治療做完,老爺子大概也考慮好了,這才問:“我想站起來,要怎麽治?”

說起這個,林白青就得把自己下一步的想法跟患者溝通一下了

楚三合的事可以報案處理,而他的腿,她要做全新療法,是靈丹堂隻傳東家的療法,但她需要一個助手,所以她得把穆成揚喊來。

同時,還要喊顧培來分析他中風的起因。

“對症治療,三個月吧,我能讓你站起來的。”

……

聽林白青講完,楚春亭迫不及待:“馬上治腿,明天。”

林白青說:“但你得先報案收拾了侄子再治腿吧,不然他要害您呢?”

就他現在這小弱雞樣兒,大侄子一把就能掐死他。

楚春亭擺手:“我的家事你不必管,明天,治腿。”

林白青不算小人,也自忖是個良醫,就算楚春亭不賣她金針,隻要他給她診金,病該治還是得治,但都已經要治腿了,她當然得談談金針:“關於金針……”

“不賣靈丹堂!”楚春亭武斷的說。

林白青驀的就生氣了,要不是看他太老,一巴掌就要搧出去了。

這死老頭,他奄奄一息時是她把他救活的。

他一動不能動,也是她用針灸,湯藥把他給救過來的,結果他居然不賣針!

當然了,他在東海道上赫赫有名,黑白通吃,本來就是個壞老頭子。

這個糟老頭子壞得很。

林白青怒目瞪:“我明白了,你準備把針賣給保濟堂吧,您對保濟堂,可真夠掏心掏肺的。”

保濟堂差點把他治死,他居然還要捧保濟堂的臭腳。

這黑心的糟老頭!

楚春亭咬牙冷笑:“保濟堂的庸醫?不賣!”

咦,這意思是他誰都不賣,準備當個文物珍藏著唄。

那可是治病救人的醫具,白放著等於殺人害命,他卻要當成古玩囤著?

這老頭怎麽就那麽壞呢?

林白青隻差脫口而出:怪不得你老婆喜歡我師父,要我是你老婆,我都得綠了你,綠你一百遍!

當然,並非人人都像顧明一樣寬厚,善良,仁慈,以蒼生性命為已任。

從古至今,中醫就喜歡搞家傳,有秘方要自己囤著,不能公開,有好器物,就比如金針銀針馬銜鐵針,以及各種治療方式,也都要藏的緊緊的。

古玩界更是,把各種醫療用具炒到價格水漲船高,生生整成了文玩。

既然他不賣,林白青就隻得談不賣的條件了:“不賣也可以,我用借的吧,我可以幫你治腿,不收一分診金讓你站起來,換三次用金針的機會。”

這次楚春亭答應的很爽快:“好。”

林白青一噎,早知道他答應的這麽爽快,就要五次了。

她挺好奇,想知道他的針藏在哪兒,保不保險,她怕萬一被楚三合偷走就麻煩了。

那麽,針會在這院子裏嗎,在哪間屋子裏?

她正環目四顧呢,楚春亭啞聲說:“別找了,針在,就在這屋裏。”

所以針就在這間屋子裏,但楚三合把屋子扒的隻剩牆皮了都沒找著?

咦,這糟老頭子果然不但壞,還賊,可雞太賊了。

薑雲婉愛顧明是對的,太對了,這個壞老頭不值得任何人愛他!

……

“君子一諾,駟馬難追,針的事咱們就算定下了。”林白青整理好藥箱,正好看保姆從另一間房裏出來,臨出門,她快速的說:“你可真是個壞老頭!”

楚春亭正望著離開的姑娘在發怔,聽到她居然在罵自己,目瞪口呆。

他沒聽錯吧,她居然罵他是壞老頭?

這是個什麽樣的女孩子,她才多大一點,稚子小兒,竟敢罵他。

林白青已經轉到窗口了,又快速說:“我師父比你可愛一千倍,一萬倍!”

楚春亭給氣的差點跳起來,但保姆已經進屋了,他又不好跳,就眼睜睜看著那兩隻大眼睛裏滿是挑釁,又笑了幾分佻皮的小大夫一臉得意,趾高氣昂的離開。

她居然說顧明比他可愛一千倍,一萬倍!

……

從楚家出來,林白青看了一下楚春亭要寄的信。

她當然不認識人,隻看地址,有寄到文化廳家屬院的,還有寄到海關家屬院的,另有一封是寄到公安廳的,而她唯一熟悉的一封,是寄給黑心首富柳堰的。

這一封封信,光看地址就知道都是大人物。

林白青估計老頭子雖然沒跟她吐口,但已經準備好要收拾大侄子了。

當然,既然人家承諾了要借針,她就得著手準備治療了。

寄完信後,就在公話亭,先給穆成揚打個電話,通知他明天來為自己做輔。

再然後一個電話拔到軍醫院,她還要邀請顧培去分析病理。

……

再說軍醫院。

食堂裏最近上了一台彩色電視機,一般中午時段央六都會放一部譯製片。

而隨著90年代各種政策放寬鬆,各種國外的經典老電影一股腦兒被放了進來,全是經典的愛情片,大家中午吃飯時都喜歡看會兒。

但最近大家的關注點卻從電影轉到了現實中,當然是因為顧培。

他原來其實從來不吃食堂的,但最近每天都會來,而且是各個窗口跑,換著花樣的吃,就,怎麽說呢。

張柔佳小聲對馬秀芹說:“馬醫生您看,顧軍醫吃飯就像在受刑。”

他會挑起一筷子東西抿一抿又放下,默一會兒再吃,還真跟上刑場似的。

馬秀芹努嘴:“他應該很開放吧,我發現最近電視上隻要有接吻鏡頭,他都會看,咂……”又感慨:“你就沒問問你同學感覺怎麽樣,這種從國外來的人,吻技一定很棒吧?”

“你說林白青啊,她就一小傻瓜,啥都不懂的。”張柔佳說。

馬秀芹才不信,挑眉說:“你可拉倒吧,你怕不知道吧,顧軍醫一開始可是拿她當小輩的,但她,哼,從一開始故意跑到咱們軍醫院救人,到後來又硬逼著我們顧軍醫結婚,她呀,心機可夠深的。”

張柔佳想到啥,搖了馬秀芹一把:“噓!”

“幹嘛呀你?”馬秀芹問。

張柔佳記得林白青說過,顧培耳朵可靈了,誰說他壞話他都聽得見。

她怎麽覺得坐在前麵的顧培耳朵豎起來了,跟兔子似的?

他該不會聽見了吧。

果然,顧培培站起來了,端著餐盤朝她倆走過來了。

馬秀芹也看到了,顧培目光直勾勾瞅著她,勾唇笑:“顧軍醫。”

“馬醫生目前手頭有幾個病人?”顧培溫聲問。

馬秀芹說:“兩個。”

“我下午去心內看看,對了……”顧培站在桌前,略彎腰,溫聲說:“我和我對象林白青是因為性格相契,相互欣賞才走到一起的,馬醫生於我們的關係大概有點誤會,需要我解釋的話……”

馬秀芹的臉色要多難看有多難看,張柔佳也尷尬的腳趾扣地。

先說去馬秀芹的科室挑她毛病,然後還要跟她解釋自己和林白青的關係?

倆女的對視,心說顧培這家夥簡直了,他是怎麽做到把生氣,挑刺用那麽禮貌,文質彬彬的方式表達出來的?

“不用不用,我們知道了,知道了。”馬秀芹笑的像哭。

顧培再看張柔佳,她趕忙低頭猛扒飯,頭都沒敢抬。

……

吃完飯,顧培到了政治處,要詢問政審的情況。

一問才發現,結婚申請卡住了,因為林白青的戶口在靈丹堂,但又是顧明抱養來的,而她的父母在她出生那段時間並沒有生產記錄,出生問題有些疑問。

所以目前政治處還在查資料。

不過政治處也一再承諾,說會專門抽派人手,加急辦理。

連著加了一周的班,顧培訂的家具和家電應該也快到了,他準備明天去看看小對象的,知道她急著結婚,正在想關於她戶口的事,桌上的電視響了。

以為是工作電話,他習慣性皺著眉頭接起,就聽電話裏的女孩說:“喂?”

顧培在瞬間,想起當他舌頭被辣椒刺激到毫無知覺時,小對象的唇覆上他肌膚,同時喚醒的,那種別樣的快感來,也就怪不得她會那麽喜歡接吻。

他愣住了,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什麽。

林白青說:“顧培同誌,那個中風病人,明天咱們就可以去看了,你抽點時間吧,我想讓您從西醫的角度,分析一下他中風的原因。”

顧培說:“好。”

他還想再跟她多聊幾句的,但小對象說了句再見後就把電話掛了。

聽起來她似乎不大高興,是因為他最近太忙沒去看她,沒把結婚申請辦下來的緣故吧,顧培還有個會要開,會議間隙,打算再去催催結婚申請。

……

作為醫生,對每一個病人,哪怕楚三合那種人渣,林白青都會盡力醫治。

惡人做惡自有警察管,醫生隻看人命,所以她不歧視任何一個病人。

但楚春亭那糟老頭讓她特別生氣。

要是在他春風得意,逍遙的時候不賣金針,囤著它,她可以理解。

畢竟他那種高高在上的人眼裏隻有金錢和利益,隻有權貴,他可以認為一切好東西就都該供給頂級權貴,他也不需要像顧明一樣慈悲,憐憫眾生。

畢竟就連顧明都經常說: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補路無屍骸。

這個世界本該就是自私自利的,惡人們的日子才會過得好。

但他已經病過一次了。

兒子在盼他死了繼承遺產,侄子是人渣,瘋狂倒賣他的古玩。

他難道就沒有體會到什麽叫人情冷暖,世態炎涼?

對她這個救命恩人就沒有一絲感激?

不過還好,他承諾了三次機會,那柳夫人的孩子,顧敖剛的兒子就都可以順帶治了,還會有一次機會呢,她還能再多救一個人的。

想想也該滿足了,畢竟她又多了三次可以救命的機會。

再說靈丹堂,顧家兄弟中留到最後的是顧衛軍,但也已經走了。

顧敖文有自己的生意要做,監工也是三天打漁兩天曬網,而顧衛國呢,在找金針不成後大約又去找金表了,不過他比較精明,偶爾來工地上看看,指的問題都還挺關鍵。

但在林白青出門治病這段時間一直守在工地上,盡心盡力盯著的是劉大夫。

這不,劉大夫監了一天的工,正準備回家,就見林白青蔫噠噠的回來了。

她忙問:“你怎麽垂頭喪氣的,怎麽,是不是病人沒治好,治壞了?”

“治的挺好。”林白青強撐著笑了一下,但她想哭,她是真不想治那糟老頭。

劉大夫接過藥箱,見沉甸甸的,忙幫林白青揉肩膀:“背這麽沉的藥箱,累壞了吧。”

又打開藥箱說:“把不常用的藥清一清呀,別老背這麽重個包。”

清理藥箱時從中翻出個銅針筒來,她一愣:“你買了副新針,這是副老針吧。”

林白青漫不經心的抬頭一看,就見劉大夫手裏赫赫然是玄鐵金針的針筒。

她頭皮一麻,一把抓過來,問:“這針在藥箱裏?”

“這不是咱們藥堂的針,是你新買的吧。”劉大夫說。

林白青旋開針筒一看,目瞪口呆,六寸金針,一枚枚安安靜靜的豎在針筒中,拈出一支來,對著強光一照,是金色,但略微轉動,這纖細的針就不是純金色了,而是透著股子藍,青金藍。

這就是玄鐵金針,也是林白青上輩子跟銀針,馬銜鐵針一起隨時貼身帶著的東西。

但這是楚春亭的針呀,是他放的吧,他嘴上說不賣,卻把針放她藥箱裏了?

所以昨晚他磨破屁股,是去找針了吧。

一個半身不遂的老頭,是怎麽騙過□□的保姆,拖著沉重的身軀找來的針?

他把那麽貴重的金針塞她藥箱裏,這是,送給她了?

作者有話說:

作者:號外號外,殘疾大佬晚節不保,被小女孩打屁股啦!

楚春亭:臉都丟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