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中風

(玄鐵金針的主人,就是文玩大家楚春亭)

不可能吧, 他就算沒結婚,上輩子的約會對象有很多的。

從毛亞娜到張柔佳,林白青可是親自見證他跟她們約會,談過戀愛的。

而且他搞的那麽熟絡, 浪漫, 遊刃有餘, 說他不會, 林白青不信。

難道是因為潔癖。

她隱約想起來, 她上輩子好像聽張柔佳提過, 說顧培認為接吻是在交換口腔細菌, 對了,張柔佳在跟顧培談戀愛之前,刷牙從不刷舌苔, 是後來顧培每次約會都提醒, 她才開始記得刷舌苔的。

所以難道他是因為潔癖,覺得她不幹淨, 嫌棄她的口腔細菌?

被個男人嫌棄口腔衛生可不是什麽美妙體驗。

林白青一下就不高興了。

但就在這時,顧培伸手從她麵前抓過水杯, 端起來一飲而盡。

是了,他的水杯早被他喝幹了, 然後他把她的也喝了。

作為醫生,有個非常淺顯的道理大家都懂, 每個人的水杯裏就飽含著她口腔裏的細菌, 他都喝了她的水,卻嫌棄她的口腔細菌, 似乎也不像。

顧培抓著林白青的手一直在顫, 嘴唇在瞬間幹結, 眼神也變的格外茫然,他好像在麵臨一場突如其來的大考,卻完全看不懂題一樣。

林白青心裏一念,隻剩一個可能。

難道是說他現在還真不會?

救命,那快鬆手啊,他不鬆手她好尷尬。

……

就在不遠處,顧衛國突然捏緊餐刀,目露凶光。

楚三合以為他是要去逼著大夫給他看病,忙說:“也不急在這一時,請大夫看病要好好說話,你不要太衝動。”這人怎麽比他還衝動!

顧衛國衝動不是因為楚三合,是因為那個夢。

雖然他就隻做了一次,而且夢特別長,特別複雜,但他記住了自己變成有錢人的,出入有人簇擁的,錢裝滿保險櫃,林白青追在身後要給他把脈,哄他喝湯,以及他疲於應付的各種細節,每一樣回想起來都栩栩如生。

他當然知道夢跟現實無關,但夢太美妙了,總叫他試圖實現。

而現在,他忙著找金針,忙著給靈丹堂開拓生產線,還是為了能達成夢境。

雖然希望渺茫,但他總覺得林白青隻要還沒結婚,他就還有點希望。

他也一直覺得就顧培那種人,頂多也就會買瓶化妝品。

真要說能哄的女孩子心裏樂開花的那種,顧衛國覺得顧培肯定不如自己。

但他看到顧培手在掏兜,他心怦的一跳,心說不可能吧。

他一直自認自己才是顧家最會討女孩子歡心的那個。

就顧培那種,長相正兒八經,臉跟撲克牌似的,一看就不像是個會玩花活的。

可現實是顧培掏兜取出戒指,捧起林白青的手,款款戴在了她的手指上,穿西服的紳士,白裙子的漂亮姑娘,空氣中流淌著一首經典老歌,鋼琴優美,小提琴婉轉,這環境,這音樂,還有鑽戒呢,試問哪個女孩子頂得住。

顧衛國泄氣了,手驀的一鬆,餐刀掉地上了,發出清脆響亮的聲響。

因為有叉子掉地上,林白青被吸引了目光,顧培也回頭。

他不是個愛出汗的體質,但他鬢角的汗都流臉頰上了。

其實顧培已經可以了,他真的可以了,但就在他覺得自己可以了時,一陣金屬落地的聲音讓小對象轉移了視線,顧培回頭一看,老大侄顧衛國麵如死灰,就坐在不遠處。

對了,他的小對象特別討厭顧衛國,那種厭惡不知從何而來,但她似乎一看到他就會特別生氣,沮喪,興致全無,她收回了手,冷冷盯著顧衛國。

顧培溫聲對他的小對象說:“你稍微等會。”

小敗雞顧衛國終於認清現實了,也幹脆上前:“小叔。”

最近顧培專門問過婦科大夫們關於黃體胴的事,也知道了部隊軍人們會為了省錢給家人開各種免費藥品,所以現在他知道了,老大侄不是人妖。

但饒是如此,他欺騙林白青,哄騙兄弟們,大錯沒犯過,小錯不斷。

這是顧培最煩的一個大侄子。

這時林白青已經主動把戒指戴上了,顧培算是求婚成功了,心情不錯,所以也有了點耐心,問顧衛國:“你有重要的事吧,一路跟到餐廳?”但願他有重要的事。

顧衛國說:“有個朋友檢查說是得了癌症,要不您幫忙看看?”

楚三合提著CT片和B超單直衝向林白青:“小林大夫。”

醫生隻要被病人攔住,看個片子是應該的,顧培想幫他看,但楚三合眼裏隻有林白青,語帶哭腔:“小大夫,多少錢您開價,隻要能治好我,多少我都掏。”

顧培說:“把檢查結果給我,我來看。”

這是他的專長。

“大夫,我很可憐的,家裏還有八旬老人要養,生的孩子又多,這病要治不好我們一家人就完蛋了。”楚三合這語氣,這神態,跟他威脅著要顧衛國給他當走狗時判若兩人。

顧培是腫瘤科的專家,而於腫瘤病人,醫生不論任何場合都應該給予關懷,所以他接過單子對著強光看了片刻,說:“問題並不嚴重,手術切除就可以了。”

白天在軍醫院肝膽科專家譚星國其實也是這麽說的。

楚三合也問了同樣的問題:“切了就好了吧,保證以後不會複發。”

顧培答的,也是譚星國白天跟楚三合答過的答案:“你這個還在初期,複發程度比較低,切除後隻要保證每年進行體檢,大概率不會複發。”

“要萬一複發了呢?”楚三合問。

顧培說:“繼續切除,必要時給予化療,放療。”

化療,放療,然後死亡,癌症患者的常規治療方式。

但這不是楚三合想要的,或者說,他根本沒接受自己是個癌症患者這一事實,聲音一提,他說:“所以你們西醫開一刀,還不能保證治得好唄?”

顧培還想耐心跟他解釋一下,但他屁股一拱,拱開顧培,扭頭看林白青:“小林大夫,我的病是你發現的,顧衛國說你是東海第一神醫,你肯定可以徹底治好我,對不對?”

顧衛國為了金針,拍胸脯說林白青能治得好。

但事實是,初期胰腺癌最好是切除,林白青也沒神到能不開刀就治好胰腺癌的地步,她隻是個良醫,不是什麽狗屁倒灶的‘神醫’,做不到違背自然規律。

但因為還要問他打聽金針,她說:“明天吧,你來靈丹堂咱們聊。”

顧培皺了一下眉頭,但並沒有說什麽。

楚三合以為這就是她答應了,大喜,喜不自勝:“小大夫,我的希望全在你身上,你可一定要治好我。”

好好一個求婚現場被生生打斷。

楚三合還要搶著埋單,轟動到整個餐廳裏的人都在看他們,顧培當然不會讓他埋單,把錢放收銀台,拉起林白青先走了。

開車在路上,顧培似乎更緊張了,全然沒有他剛進餐廳時的風度和遊刃有餘。

轉眼車到靈丹堂了。

關於林白青愛吃的飯,愛聽的音樂當然都是招娣說的,當時還有一幫護士科的小姑娘,大家起嘴八舌,說要美酒要音樂,要戒指還要親親,總之,場景全是她們給顧培描繪的。

看姐姐來了,她急著要看戒指。

林白青不想在外人麵前跟妹妹打鬧,把手藏了起來。

顧培心裏有個疑惑,隻是不好問。

好在這時林白青說:“不止我治不好胰腺癌,傳統的中醫也不能完全治愈,當然,疾病和治療都存在很多可能,也許有專攻疑難雜症的中醫有方子能夠治療,但我們靈丹堂不行。那個病人,明天我會勸他去軍醫院做手術的。”

能就是能,不能就是不能,中醫替代不了西醫,西醫也替代不了中醫。

現代醫療是取彼此之所長讓醫學更加精進。

哪怕為了金針,林白青也不能騙人,會跟楚三合言明真相的。

顧培點頭,也有沒問原因,他是個非常多疑的人,但似乎特別信任她。

臨走,他又說:“對了,關於那個……”手背輕摁唇,他說:“下次吧。”

林白青沒搞懂他是什麽意思,遂含混點頭:“好的,下次。”

顧培突然間神情變的既愧疚吧,又有點抱歉的那種,說:“沒有給你一個完整的求婚儀式我非常抱歉,但下次吧,下次一定。”

“沒關係的,你先回,有事咱們下次再說。”林白青應付說。

顧培上了車,手背輕摁上唇:“下回,下回一定。”他可以的。

林白青總覺得不對勁,回頭看招娣,見她捂著嘴笑,問:“他啥意思?”

“他跟你求婚了嗎,有音樂嗎,戴戒指求婚了嗎,在餐廳裏親你了嗎?”招娣興衝衝的問:“就像電影裏那樣的,他全都做了嗎。”

林白青瞳孔地震,招娣不但跟顧培說她姐要求婚儀式,還要跟西方人似的,搞一整套浪漫的,然後顧培誤會了,以為她不但要戒指,還要當眾接吻,要搞一整套。

而剛才她那麽一答,顧培是不是以為她跟個小傻子似的在等他下回來吻她?

然後她還稀裏糊塗的答應人家了。

這算啥呀,她不但逼著人家結婚,還眼巴巴的要討個吻?

這下林白青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姐,戒指呢,快給我看看戒指。”妹妹說。

“林招娣,你別想看我的戒指,我永遠不給你看。”姐姐氣的跺腳。

……

第二天一早,一大清早顧衛國陪著楚三合,倆狗哼子似的蹲在工地上。

初期胰腺癌,顧衛國在聽完醫生講的之後,也基本判定,必須要手術,但他為了金針,給楚三合灌輸了很多迷魂湯,把林白青塑造成了神醫。

還說了很多西醫都是騙人的,化療放療騙光你的錢然後再讓你死一類的話。

楚三合自然也深信不疑。

他逼顧衛國給自己當打手時凶相畢露,老人孩子都敢欺負,但現在也開始賣慘了:“小林大夫,我這人特別可憐,有個癱瘓在床的中風老大爺要我來養老送終,還有老婆孩子要吃飯,你一定要治好我呀。”

又說:“等你把我治好,我去醫院檢查沒問題了,金針我當場送你。”

顧衛國不停眨眼,示意林白青滿口承諾,用騙的把金針哄過來。

目前可謂形勢大好。

但林白青卻老實說:“楚老板,你這病很麻煩的,我治不好你,但我想買你的金針,你覺得多少錢合適?”

楚三合的苦情如雨散雲收:“你早說呀,天下要針的人多得是,我再找別人。”

他身體倍兒棒,吃的好睡得香,也已經冷靜下來了,甚至覺得自己就沒病。

就算有,他有一副玄鐵金針在手,隻要是老中醫誰不想要。

他還怕找不到好大夫?

顧衛國急的直齜牙,心說這林白青怎麽這麽傻呢,哄著要針呀。

他覺得完蛋了,楚三合那麽狡猾的,針肯定是弄不到了,他幾天孫子白當了。

但林白青誠言:“你這是胰腺癌,我治不好,也沒有中醫能徹底治愈。”

“不可能吧,天下中醫多的是,難道你不行別人也不行?”楚三合反問。

林白青坦言:“有些病就得西醫來治,而且沒人能保證惡性腫瘤在被治愈後,能絕對不複發。”

顧衛國心說完了,直接說人家的病治不好,金針哪還有希望?

果然,楚三合抓過片子就要走。

但這時林白青又溫聲說:“不過我有一條明路可以指給你,但你一直在撒謊,要還不誠懇,還要繼續跟我撒謊,我可就不指了。”

楚三合又停下了,兩眼放光:“什麽明路?”

林白青反問:“你手裏明明沒有金針,為什麽要撒謊?”

上輩子的楚三合是兩年後死的,針是顧衛國五年後才拿給她的。

這叫林白青懷疑楚三合手裏沒針,顧衛國是從別處弄來的針。

她今天約楚三合就是想弄清楚這件事。

顧衛國一聽生氣了,上手就撕人:“楚老板你手裏沒金針呀,那你騙我幹嘛?”

楚三合也是一愣,但旋即說:“怎麽沒有,我有,就在我家老人手裏。”

顧衛國趕忙鬆手,又拍楚三合的胸脯:“原來在咱爸手裏呀,以後咱爸你就不要管了,歸我孝順,以後我就是咱爸的親兒子。”

楚三合算是承認了,給顧衛國拍順了氣,又問:“小林大夫,你的明路到底是啥,你要說了針我就賣給你,不然我不賣。”

“針不在你手裏,你還是在撒謊,我為什麽要指明路?”林白青平靜的說。

楚三合拍手說:“我家老人都中風了,馬上就會死的,他一死針就是我的,我會立刻拿來給你看的,看了咱們再談價格,快說吧,什麽明路。”

林白青說:“立刻上軍醫院,我會告訴昨天給你看片子的那個醫生,讓他幫你主刀做手術,這是唯一能救你的辦法。”

昨天顧培說過,立刻手術,複發的概率並不大。

他在將來會是全國頂尖的手術刀,自行醫以來,動手術是切的最幹淨的。

有他動手術,楚三合根本不會有事。

但人的貪心在於,當楚三合有一副每個中醫都想擁有的金針,他的貪心就會更大,他不滿足於‘並不大’這個概率,他想要的是自己徹底被治愈。

林白青是誠心在勸,但她估計楚三合不會聽。

果然,揮了揮手中的片子,楚三合說:“這算什麽明路,我要找,就要找一個能一次性徹底治好我,保證我的癌症永不複發的大夫,軍醫院我不去!”

皇冠車一開,他揚長而去。

顧衛國已經陪著楚三合跑了好幾天了,金針也眼看到手了。

但就因為林白青太老實,長著腳的金針又飛走了。

他緩緩蹲到了地上,既頹廢又茫然,大約還在怨蒼天不公。

終於,他說:“小林,玄鐵金針呢,你怎麽就那麽老實,瞧瞧,沒了吧?”

“我勸你別圍著靈丹堂轉了,去幹點有用的事吧。”林白青說。

上輩子為了金針當打手,也不知道他打過多少人,有沒有鬧出過人命。當他捧回金針時,得意洋洋,林白青也由衷歡喜過,開心過。

但這輩子她隻希望他滾的遠遠的,越遠越好。

顧衛國也搞不懂,夢裏那個傻乎乎的林白青是怎麽變成如此鐵石心腸的,苦追一場又是一場空,苦澀一笑,轉身走了。

……

在顧衛國看來針的事沒希望了,應該就不會再繞著靈丹堂轉了。

但林白青當然並沒有放棄針,隻是,她本來就懷疑金針不在楚三合手裏,今天在跟楚三合聊完之後,她愈發確定自己的判斷了。

目送小敗雞顧衛國離開,她給師哥穆成揚打了個電話,待電話接通,就問:“師哥,你知道楚春亭吧,你聽說過他的近況沒有?”

楚三合在楚家,就跟顧衛國在顧家一樣,隻是個小打小鬧,不入流的堂侄,而楚家在真假古玩,鑒定文物方麵最厲害的人,是跟顧明一輩的楚春亭。

他是能一次性給博物館捐百件文物的人,也是古玩界泰鬥一樣的人物。

他今年大概有七十多歲。

大兒子早逝,二兒子在國外,前些年他自認年齡大了,也不想再工作了,但是求著他鑒寶的人排成了長串,而且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也不好拒絕,老爺子每天迎來送往,疲於奔命,遂萌生了隱退之意。

但人嘛,隻要在江湖,就難免身不由已。

所以雖然他退隱了,可隨著古玩一行自改革開放而重新興起,他家依然熙熙攘攘,門庭若市,前來拜訪者絡繹不絕,還皆是達官顯貴,不好推辭。

於是他在捐出一大筆文物之後就出國,找兒子去躲清靜去了。

但人總是難離故土的,尤其老人,出國一段時間,很可能會因為思鄉而回來。

林白青一直懷疑楚三合手裏沒針,就在想針會在哪兒。

她想問問師哥,看楚春亭本人是個啥狀況。

穆成揚說:“楚春亭就在東海市,他中風了,一直是保濟堂在治。”

所以楚春亭不但從國外回來了,而且還中風了?

林白青攥緊了話筒:“他現在怎麽樣了?”

楚春亭跟顧明沒往來,但跟保濟堂關係好,既然是保濟堂在治,就更好打聽情況了,林白青攥緊了話筒,又說:“是你們在治的話,應該問題不大吧。”

誰知穆成揚長歎氣:“不行,我一身絕學全用上了,人一天天的不行了,害的我都覺得自己是個庸醫,愧對師門,說出去要丟師父的臉,唉,太慚愧了。最近他人不行了,針灸也停了,就我們東家一周給開個藥方子,等著……”死。

林白青覺得納悶,說:“你針灸技術很好的,而且你們保濟堂有東海金針,怎麽會越治越不行,家裏是誰在照顧他,他兒子也回來了?”

“他一堂侄,名叫楚三合,搞文玩的,不知道你認不認識。”穆成揚說。

林白青猜就是楚三合,果然是他。

看來玄鐵金針的主人就是文玩大家楚春亭本人了。

作者有話說:

顧培:青青要親親。

作者:錯啦,青青要金針

嘿嘿,大家記得留言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