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夕陽之歌

(是被逼的,不情願,不願意吻?)

“林白青。”顧衛國一路小跑, 見林白青不應,一步到位:“小嬸,嬸子。”

……

“你一路都跟著我的吧。”

他邊追邊說:“幾年不見你這輕功越來越好,也越來越不老實了, 都敢跟蹤我了, 你知道他是誰嗎, 楚家人。他你不認識, 但楚春亭你肯定知道, 就是給博物館一次性捐上百件文物的那個, 咱們東海市文玩界第一人, 在國內赫赫有名的,這楚三合是他大侄子。”

林白青能不知道楚春亭。

在解放前,柳家和顧家是要仰望人楚家的。

但林白青不想理顧衛國, 繼續往前走。

顧衛國又說:“楚三合手裏有金針呢, 玄鐵金針,你唬他幹嘛?”

林白青止步:“他確實有癌症, 目前隻是初期,但要不治療, 活不過兩年。”

顧衛國一聽她就是在唬人,抱臂笑著說:“你原來多老實一丫頭呀, 怎麽就學會撒謊了呢,我大爺原來親口跟我說過, 中醫不能確診癌症。”

已經丟臉了, 他也顧不得了,遂說:“我在問楚三合討金針, 這叫外聯, 叫交際, 天生就該是男人辦的事,你是個女孩子,你還是個醫生,讓那種垃圾一樣的東西罵你,侮辱你,你不難受嗎,再說了,他就是坨狗屎,不知天高地厚的狗屎,你這一攪和他氣性上來,那針咱就拿不到了你知道嗎?”

她都不診脈就說一個人有癌症確實不對。

但林白青初看到楚三和的臉色在燈光下是綠色的,細看,發現他麵色蠟黃,又一身酒氣,這是急性黃疸症狀。

而酒後急性黃疸,有兩個原因,一是肝髒受損,二是胰腺產生了病變,再加合他上輩子後來突然暴瘦,之後就快速的死了。

林白青有理由判斷他將來會得肝癌或者胰腺癌。

上輩子顧衛國給楚三合當了兩年打手,後來楚三合死了,但他並沒有拿到針。

就證明這家夥也是個蠢蛋,林白青懶得跟他說話。

她輕功好,提起氣來走路飛快,顧衛國一路小跑:“小林你走慢點嘛,小林你等等我。”又問:“你真能確定他有癌症,沒騙我吧?”

再追幾步,他突然想到什麽:“如果他真有癌症,你可以治好嗎,如果你能,那我就不用幫他收債了,你幫他治病,他把金針送咱們,咦,咱白得針了。”

一路到了胡同口,顧衛國還想纏的,正好看到路邊有塊磚頭,林白青又是飛起一腳,顧衛國因為想楚三合的事太專注,差點沒避開,磚從耳邊擦過。

這下他真惱了,啞聲吼:“林白青,別以為老子不打女人你就一次次挑釁我。”

又說:“不就是……小叔不就給你買了瓶小擦臉油嗎,老子……”為了她兩肋插刀!

林白青止步,回頭瞪眼,顧衛國飛一般的跑了。

他的意思她知道,顧培小時候生活環境比較複雜,而且父母小時候為了爭他還大戰的厲害,再加上他爸生他的時候已經五十歲了,老年人帶大的孩子,性格難免內向,孤僻,他也確實看起來有那麽幾分清高,不和群。

而在國內,普世的價值下,男人必須像顧衛國這樣,江湖,豪氣,善於結交才叫有能力,有出息,他們也會自傲的認為自己是更優秀的男人。

說白了就是顧培雖然現在有光環,但顧衛國總覺得假以時日,自己能超越他。

而且他特別會玩花樣哄女人開心,會畫餅的,在他看來,顧培那種連衛生巾都要操心的男人就沒勁兒,沒勁透了,這是變相說風涼話呢。

……

病得係統檢查了才能確認。

如果可能,林白青希望癌症能從人類世界消失。

但它在將來都是個魔咒,就更甭提如今了,而當楚三合確診癌症,他肯定會來哭著找她,有針給針,沒針,他也會把針的詳細下落告訴她的。

且慢慢等著吧,金針隻要在東海,會到她手裏的。

……

最近招娣都是白班,護士能上正常班那就是過節,再加上姐姐要被求婚,她比林白青還興奮,最近每天上班都興高采烈的,但今天回來卻蔫噠噠的。

林白青在工地上監工,看她不大高興,就問她怎麽了。

招娣忍了又忍,還是說:“我們心內的馬秀芹馬大夫今天碰上我,問我咱姐夫要在哪兒跟你求婚,我沒告訴她,她就說……招娣,咱軍醫院的夥食真好啊,你看你都壯成啥樣兒了,這大腿,比大象的還粗。”又問:“姐,我真有那麽胖嗎?”

林白青本來並沒覺得招娣胖,因為她是長姐,長姐如母,是沒有母親會覺得女兒胖的。

不過招娣今年20了,隻比她小十個月,也該到談對象的年齡了。

但她還沒人追。

問題不出在招娣,她一米六的身高,110斤,是標準體重。

但現在的人不論男女都追求瘦,骨感,這才是問題。

不過這是大環境的審美問題,也是林白青所改變不了的。

妹妹被人說胖她當然不高興,她也不是沒辦法,針灸方麵有抑製食欲的穴位,每天抽空幫她針灸一下,她隻要不吃那麽多就能慢慢瘦下來。

但也可憐招娣,從此就不能像以前那樣,放開量享受美食了。

招娣就說嘛,姐姐肯定有辦法,她說:“姐,今晚有好事,你且等著吧。”

林白青心一動,估計她說的是顧培,還想問來著,招娣已經跑了。

工人們幹的也很盡心,速度也很快,林白青每天盯著,眼看垃圾清出去,材料進來了,藥堂一天天建起來,心情也格外好。

忽而,一輛普桑停在門口,田琳娜先下車,然後又下來個大腹便便的中年人。

這人林白青上輩子也見過,叫田中沛,是東海製藥的二把手。

大領導故意沒讓侄女介紹自己的身份,隻說自己頭發掉的厲害,想看看能否止脫生發。

林白青也沒想刻意套近乎,捉完了脈,她說:“溢脂性皮炎造成的脫發,大概要吃一個月的中藥,這期間要戒酒,戒油膩和刺激性食物,您要願意吃的話我就抓藥了。”

田中沛摸了一把滿頭的油,說:“小大夫,省一診的也是溢脂性皮炎,我們廠就有生產的藥,藥肯定沒問題,但我塗過,沒啥效果。”

再看田琳娜,那眼神仿佛在說:就這小大夫,真會看病?

林白青說:“溢脂性皮炎的起因有很多種,您的是風熱血燥所致,我給您開的藥是涼血清肺的,當然還要配合飲食,跟你們廠隻治皮膚淺表的膏藥不一樣。”

田中沛來的時候,是以為有一個跟顧明一樣年齡大,又有資曆的老大夫,看這姑娘小小的,一張臉蛋兒比他侄女都嫩,還是不太信。

就在猶豫:“要不就算了吧,煎中藥太麻煩,藥湯也太苦。”

林白青停手:“隨您的意思,不想開藥我就不抓了。”

“必須抓,小林大夫快抓藥。二叔您沒看我的小肚子,就是她幫忙平下去的。”田琳娜說完,又好奇的問:“小林醫生,我聽說你成David的小嬸嬸了,你要嫁的,真的是軍醫院那位海歸派軍醫嗎?”

這時門外有喇叭響,是輛軍車。

因為是軍車,田中沛特意多看了一眼,頓時嚇一大跳,因為軍醫院是他們的對口單位,海歸派軍醫顧培最近正在整頓藥廠,好多藥品成份與說明書有出入的全部被勒令停供,要調整生產線,生產環境,要求極為嚴苛。

顧培下車,穿一件青灰色的西服,同色長褲,白襯衣鮮亮,腿長身高,更襯的他皮膚格外白皙,眉眼格外英俊,跟這糟亂的工地有種割裂感。

示意林白青抓藥,田中沛跑出去打招呼:“真巧,在這兒能遇上顧軍醫。”

“田書記好。”顧培握手:“很榮幸見到您。”

田中沛說:“難得在工作以外碰上,咱一起吃頓飯,聊聊藥廠的事?”

顧培拒絕:“不可以,我今天抽了時間要約……對象,有件非常重要的事。”

田中沛原來給他介紹過一個對象,但顧培沒談兩天就散了,這就又有對象了,是誰?

田琳娜適時介紹:“二叔,就是剛才那位小林大夫。”

正好林白青拿著藥出來,田中沛陡然熱情:“謝謝小林大夫,錢?”

“五副藥,共三塊五。”林白青說。

“藥膏隻能治表,而這五副藥是治理的,五副才三塊五毛錢,咱們中醫在治病方麵不輸西醫,還物美價廉,很該大力發展。”田中沛提著藥感歎說。

顧培示意田中沛往外走,說:“是的,我最近的研究方向裏也有中成藥。”

“合作合作,以後有機會咱們一定要合作。”田中沛笑著說:“那我們就不打擾了,改天等我們整改好了,咱們廠裏見。”

“廠裏見,勞田廠長費心。”顧培說。

……

從靈丹堂出來,田琳娜歎氣:“聽顧衛軍說是小林大夫硬指的顧軍醫,她很可憐的,顧家別的兄弟都不願意娶她,她求著顧小叔娶的,但願顧軍醫會善待她。”

她的一切消息是顧衛軍給的,而顧衛軍,就是這麽認為的。

田中沛目光更長遠:“最近靈丹堂找我合作我給拒絕了,試試藥吧,藥如果有效,合作咱們還是得搞起來。”

……

顧培今天穿的是西服,驟然出現,工地上的工人們都來圍觀。

他麵容本就格外精致,西服又洋氣,就連工人們都驚訝,因為他們從來沒有見過那麽好看的男人。

說要出去吃飯,林白青當然也得換件衣服再洗把臉。

招娣早知道,已經把她那件正價的夢特嬌整理好了,林白青遂把它換上,洗完臉塗了點口紅,但二十歲的大姑娘不認妝,塗了反而顯老氣,她就又擦掉了。

出來,顧培在外麵等,上下打量,他說:“這件裙子非常好看。”

林白青也愣了一下,她不喜歡約會,也不喜歡跟男人出去吃飯,甜言蜜語她上輩子也聽多了,因為顧衛國屬於哪怕眼睛沒看你,也要把你誇成朵花的人。

不過顧培是盯著她說的,而且他的語氣特別誠懇。

林白青突然就有少女心了,說:“你等等。”

輕拈裙擺,她轉了一圈:“沒發現吧,這個裙子轉起來像荷葉。”

顧培看的很認真,點頭:“如荷獨自開。”

林白青壓住了裙擺,瞬間心情愉悅。

顧培是那種能把現代醫學的學術報告寫的詞藻優美,花團錦簇的人,這人的文化底蘊還真不是蓋的。

但是,聽他這樣說,她又覺得,他跟她上輩子相處過的時候感覺完全不一樣。

因為她上輩子從來沒聽他當麵誇過某個女性。

沒誇過她,也沒在工作中誇過別人。

林白青心說難不成他不是自己想象的那麽單純,也會點花頭的嗎?

……

出到巷口上車,顧培剛發動了車,隻聽車蓋砰砰響,抬頭一看,是顧衛國。

看他那麽焦急,顧培要搖窗戶,但林白卻說:“別理他,咱們走。”

她今天要去約會,不想因為顧衛國壞了心情。

一段時間下來,顧培能感覺出來,林白青對顧衛國有種特殊的針對性。

她好像特別恨他。

不過既然她說別理,顧培就盯著,直到顧衛國舉手放行,發動車走了。

顧衛國身後還跟著楚三合,拿張片子揮著:“那是神醫呀,你怎麽不攔著?”

“要不明天吧?”顧衛國說。

他不想觸顧培的黴頭。

但楚三合等不得,他說:“不不,咱得追上,是她看出我有病的,她肯定能治好我。”

顧衛國是為了能金針才陪著楚三合又是上醫院拍片子,又是幫他找大夫的。

看到小叔頭皮一麻,但為了金針,得,硬著頭皮,追!

楚三合剛在軍醫院拿到檢查結果,梗阻性黃疸,胰腺不正常,醫生說有可能是胰腺癌初期,建議他即刻住院進行下一步的檢查,展開治療。

並順帶科普了一下胰腺癌。

總之就是,那是所有癌症中最可怕的一種。

這個可能就夠嚇人的了,而當人有病,能治病的良醫就是神仙再世。

楚三合手抖的都打不開豐田皇冠的車門:“小顧你開車,追,追!”

就仿佛隻要能追上林白青,他的胰腺癌就能徹底被治愈一樣。

……

顧培帶林白青來的是東海有名的西雅圖餐廳,這餐廳自解放前就有了,西餐做的特別正宗。

林白青原來跟顧明來吃過幾次,對這兒的水果沙拉和炸雞排念念不忘。

顧培點了份頭盤牛排和烤乳鴿,問林白青:“你是不是喜歡很喜歡吃雞排?”

“嗯,我還要份水果沙拉.”林白青說。

“沙拉裏不要檸檬汁,對嗎?”顧培挑眉,語氣溫柔。

點餐的服務員望著燈下他光潔的額頭,翹挺的鼻梁,都有點呆住了。

再看林白青時有種由衷的羨慕和欣喜,心說這一對兒可真養眼。

顧培居然連她喜歡吃的口味都知道,問招娣打聽的吧。

林白青跟小孩兒一樣,喜歡吃麵包糠炸的雞排,還喜歡聞它的味道。

而且這兒的沙拉喜歡加檸檬汁,她不喜歡,因為她不愛吃酸的。

此刻坐在這兒,林白青有種師父還在,忙碌了幾個月,一老一小偷個空,出來大撮一頓時那種空前的幸福與滿足感。

同時,她愈發覺得顧培跟她上輩子相處過的完全不一樣了。

她發現他不但會照顧人,而且還很懂得怎麽討女孩子開心。

他如果用對待她的態度對待別的女孩子,沒有人不會心動的。

當然,單身主義,有可能他是隻談戀愛不結婚的那種。

也許他隻是在她麵前是個威嚴的,沉穩的,耐心的,會照顧人的長輩。

但在別的女孩子麵前就會不一樣呢,也會像現在討好她一樣,討好別的女孩子呢。

否則的話,軍醫院那麽多女孩子,不會前赴後繼的要追他,跟他談的。

上輩子林白青還真沒經曆過這種形式的談戀愛。

而且她也知道,軍婚難離,在於軍人一方不想離才會難離。

但要是軍人一方提出離婚,將會比普通的婚姻更加容易離掉。

反正輩份已經變了,她也就不客氣了,重活一回,也經曆一次正式的求婚吧。

……

同一時間,顧衛國和楚三合也進餐廳了。

簡直天賜良機,陪著檢查了幾天,可以確定楚三合真有病,就在胰腺。

治好他金針就來了,長著腳的金針將會自己走進靈丹堂。

為了金針,顧衛國就舍命陪楚三合了。

這時忽而響起鋼琴的聲音,緊接著是小提琴,旋律顧衛國特別熟悉。

好像這幾天隔壁每天都會放這首歌。

一咂摸,這好像是林白青特別喜歡聽的一首歌呀。

他不知道小叔要幹嘛,沒敢驚動,示意楚三合找張空桌子,坐下耐心等著。

先等等吧,顧培那個小叔,暫時還是別觸怒的好。

話說,林白青在聽到鋼琴時也是一凜。

這些年有很多膾製人口的經典老歌她都很喜歡,從《濤聲依舊》到《風含情水含笑》,再到港台的《女人花》,她都可愛聽了。

但她這段時間最喜歡聽的一首就是《千千闕歌》,也叫《夕陽之歌》,她年青的時候喜歡頭一版,但後來會更喜歡梅豔芳的版本。

這首歌也會一直在她的歌單上,不同的年齡聽,她會有一種不同的體悟感。

顧培適時問:“喜歡聽這首歌?”

林白青點頭,說:“我特別喜歡它的歌詞,斜陽無限,無奈隻一夕間燦爛,隨雲霞漸散,逝去的光彩不複返。”

顧培愣了一下,才說:“古人說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但也說一輪明月碧空照,萬傾銀河金浪煌,過了黃昏還有星辰,有明月銀河,跟夕陽一樣好。”

本來挺傷感的歌,他一句話又把調子給揚起來了。

他又說:“你年齡還小,按理應該跟別的女孩子一樣去讀書,去享受屬於這個年齡的,校園裏象牙塔式的快樂,而不是去經營一個藥堂,以及走入婚姻的。”

林白青一愣,她都準備好他要求婚了,怎麽覺得這人要反悔?

她讀書的經曆並不愉快,因為課堂上老師講的東西都是她早就知道的,每個老師講課的時候都要時不時的看她,生怕一不小心要講錯。

反而是在靈丹堂坐診,小小年紀當大夫,醫治形形色色的人更有意思。

而且她想趕緊把庫房裏的藥材全部製成藥丸,並妥善保存。

他要真反悔,還不想在最近結婚,或者說要考慮一下,林白青就該搖人了。

她會把顧敖剛搖來,讓他給她做證:這是父命,父命!

這時顧培又說:“我父親經常說針沒有兩頭尖,甘蔗沒有兩頭甜,不是所有的事物都會有個非常美好的開端,但隻要我們盡力去做,就會有好的結果。”

林白青心驀的一提,她明白了,顧培這就是在求婚。

她還從沒有想過被人求婚會是什麽感覺,也覺得自己肯定會特別尷尬,但實際上當有個男人真正向她求婚時,明知他是被逼的,但她心裏特別感動。

求婚,還要接吻吧,不會吧,就在這兒,當著那麽多人?

但顧培給她戴上了戒指,卻遲遲未動。

忽而,他手指輕揩了一下自己的唇,喉嚨吞咽。

燈就在頭頂,照著他的發縫,林白青看的清晰,是汗珠,在往外滲。

他是因為害羞嗎,不想當眾吻她,還是因為是被逼的,不情願,不願意吻?

林白青心裏驀的一驚,還有最後一個可能。

她心說他該不會是,不會吧!

作者有話說:

你們猜,顧培是為啥不親,吼吼。

記得留言啊親親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