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馬戲團

(魔鬼小叔坐在床沿上,她姐捂著嘴巴在哭)

顧敖剛沒關注他小叔的目光, 他的心思隻在給孩子治病上。

他當時跟玉子談好的,他給藥,她流產,從此倆人一拍兩散, 不再聯絡。

但玉子最終沒有流產, 還把孩子生了下來, 原本顧敖剛是準備不認也不見的, 玉子也一直沒聯絡過他, 在獨自撫養孩子, 直到孩子被查出先心病來。

……

如果是個健康的孩子, 顧敖剛從此就不管了。

因為雖然在RI本也有藥廠生產安宮牛黃丸和蘇合香丸,用料也極為考究,但藥效卻始終比不上國內各個大藥號的, 這個原因顧明曾跟大家講過, 症結出在經方上,當年RI本人威逼利誘, 從國內搞方子的時候,雖然各大名藥的方子搞走了, 但那隻是普通經方。

試問,哪個藥堂, 又哪個大夫,哪怕賣路黨和漢奸, 誰不會在經方上留一手?

所以他們生產的各類藥品, 藥效遠遠不及國內的。

這幾年還好,兩國通商了, 各種救命藥的價格也慢慢落下來了。

但在兩國不通的年代, 一枚從國內帶出去的安宮牛黃丸在RI本是放在拍賣台上的, 那麽四粒藥,拿去拍賣玉子都要大賺一筆,足夠抵顧敖剛的風流債了。

但孩子有病就不一樣了,顧敖剛不能眼睜睜看著孩子死去。

而因為靈丹堂有祖訓RI本人不醫,他此刻依然要跟林白青撒謊:“那孩子是個TW人,但從小生活在RI本,他的可能會說RI語,但肯定是咱國人,你應該可以治吧。”

早在給玉子診脈,發現孕脈時,林白青就預感她不會把孩子流產。因為玉子就跟顧敖剛的母親陸蘊一樣,是那種很善良,也很喜歡小孩的性格,女人嘛,天性柔軟,一旦看過B超,感受過胎動,就很難下定決心毀掉一個生命。

而因為她的病,林白青預料玉子一旦生,肯定會生個病孩子出來。

那麽,如果孩子有病,要來靈丹堂治呢?

當時林白青就試探著問過顧明,靈丹堂那不醫RI本人的祖訓在孩子麵前能不能破例。

當時顧明笑著說:“RI本人是魔鬼,咱們不是,白青,哪怕我們知道孩子最終長大會成魔鬼,但人立的一切規則隻針對成人,不針對孩子。”

所以如果顧敖剛真把孩子帶來,林白青是可以醫的。

她當時知道玉子已經懷孕了,也曾試著問過顧明,要是顧敖剛拿的藥,以後要他後悔了,醒悟了,要不要原諒他。

顧明說了句:人活著孰能無錯,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他偷的又不是藥方,隻是兩顆藥丸而已,隻要記住那個錯誤,以後不再犯就行了。

上輩子的顧敖剛是拎了一大筆錢來,進門就給她塞,並要求她給他做見證,給一幫祖宗下跪,磕頭認錯,當然 林白青也沒張揚他的隱秘。

她估計他和玉子的孩子應該也沒活到成年。

因為當時的他是單身,未婚,身邊也沒有孩子,而且人很頹廢。

幾丸藥而已,又不是經方,他也沒到罪不可赦的地步。

顧明個親人都能原諒,林白青也沒必要管他們顧家的家事。

就現在,她也沒想張揚,更沒想敲詐他,隻要他認那筆債就行了。

所以在顧敖剛期待的眼神中,她說:“敖剛哥,我記得你還欠我們靈丹堂四萬塊錢吧,你還記得那筆債嗎?”

她一掙紮,顧培立刻鬆開了手。

顧衛軍一頭霧水:“六哥你借大爺錢了?是留學費用吧,你的費用原來是大爺掏的呀?”

林白青再看顧敖剛,目光堅定,再指一步:“他借的是藥。”

她已經盡力轉寰了,如果他再不認,林白青就該張揚他的隱私了。

顧衛軍又說:“麝香吧,我聽說那玩藝兒現在論克賣,一克幾大千!”

顧敖剛直勾勾盯著林白青,仿如掉入冰窟,渾身顫抖。

所以其實林白青早就發現藥是他偷的了吧,她也知道孩子是玉子生的吧。

而就在昨晚,他爸曾那樣讓她下不來台,砸東西鬧場子。

如果林白青想以眼還眼,以牙還牙,此刻該把事情當麵吵出來的。

讓他被長輩唾棄,讓他爸在全顧家把臉丟個淨光,在東海的老望族裏把事情傳遍,他在東海市都將從個優秀的榜樣,變成人人笑話的窩囊廢。

但她沒有,她在盡力保全他的臉麵。

他當初可是發過誓的,他也沒想過否認,隻是想在跟林白青結婚前瞞著,婚後會跟她坦白,現在提出來要捐十萬塊,也是因為於那件事情的愧疚。

但他一直以為自己瞞天過海,瞞的很好。

但在此刻他恍然大悟,他一直以來謊言滿嘴,林白青是拿他當成小醜看待的。

而且她沒有試圖揭穿,揭穿他這個跳梁小醜。

不是慚愧,而是羞愧,他羞愧難當。

“是的,我欠了大爺一筆藥費,很高昂的藥費,十萬塊吧,通貨膨脹了嘛,當初的四萬現在得值十萬的。”顧敖剛苦笑著說。

“啥藥啊,這麽貴?”顧衛軍喃喃的說。他似是想到啥了,又想不到太具體。

看著林白青平靜的臉色,溫和的語氣,再想想他爹昨晚跟瘋了似的醜態畢現,顧敖剛就愈發難堪了,隻要靈丹堂能早點裝修出來,十萬塊他掏得起。

“你欠多少還多少,多了我不收。”林白青淡淡說。

這句話就像一記耳光,狠狠抽在顧敖剛的臉上。

西餐廳的牛扒還不錯,雖然達不到顧培和顧敖剛的標準。

但林白青和顧衛軍倆很喜歡吃,而且衛軍更了解林白青的口味,知道她肯定要全熟的牛扒,也知道全熟的比較難切,搶在顧培之前幫她把牛扒切好了。

顧敖剛想極力促成婚事是因為小叔要跟林白青結婚了,那樣,那個遠在RI本,他隻見過一次的病孩子就能變得健康,他也能重新開始新的生活,沒有罪惡感的新生活。

但不知道為什麽,原本跟他關係極好的小叔一路一直在懟他,他就不敢開口。

看顧衛軍跟林白青倆就關於牛扒裏的肌紅蛋白到底是什麽而聊的不亦樂乎,他試圖拉回話題,就捅顧衛軍:“你到底是來幹嘛的,快勸啊,勸小叔結婚。”

顧衛軍餐叉一停,悄聲說:“你沒發現嗎,他倆要結婚咱就得喊林白青叫嬸嬸了。”又說:“要勸你勸,我不勸。”

……

直到吃完飯倆侄子也沒有找到勸合的機會,下午再想進熊貓館時就被顧培給攔住了:“你倆沒有消毒就在這兒亂逛,萬一帶給熊貓未知病菌呢?”

“回家去。”他說。

倆侄子對視一眼,隻得悻悻而別。

但就在臨走前,顧敖剛看到熊貓館裏衝出個飼養員來,在大吼:“奇奇又醒了,它吃藥了,還能活動了。”

“不是吧,昨天我們檢查的時候它的各個器官基本衰竭了。”有個軍醫說。

飼養員說:“就說神不神,它現在醒了。”

這就是金針的功效吧,把個器官衰竭的熊貓從生死線上拉回來了。

顧敖剛心情可太激動了,他覺得他兒子有救了!

……

林白青正愁金針呢,因為金針的一個診療期是三天,穆二姑也擔心針出意外,今天下午就從深海趕了來,就在熊貓館外守著,到明天一用完就直接帶走了。

顧敖剛的RI本小崽需要金針,他媽還是保濟堂的堂房親戚,柳夫人也需要,柳鋒還是東海知名企業家,他們要有一家能借到金針,她就能把兩個人都治了。

但以她上輩子的經驗判斷,他們應該都借不到,所以她非常需要一副金針。

而在上輩子,她要到五年後才能擁有一副金針,那副針比保濟堂那副還要好一點,因為它加的金屬說玄點叫天外玄鐵,通俗講就是一種合金隕石。

兩種針林白青都用了,就她感覺,她副要更好一點。

但那副金針是顧衛國幫她搞來的。

針原本屬於誰,顧衛國又是怎麽弄來的,林白青當然刨跟問底想知道。

但每回問起顧衛國都含渾其辭,隻說:“反正你隻要知道我為了這副金針幹了一件比天還大,比地還博,而且非常人之所能及的事就行了,你不要知道,因為你要知道了,會良心不安的。”

他為了那副金針殺人了還是越禍了?

作為一個退伍軍人,顧衛國猾頭是猾頭,但應該不會幹那種事。

而為了一副針,她為什麽要良心不安?

林白青當然好奇,這也是她心裏一大謎團。

但直到二人離婚,顧衛國都咬緊牙關,沒有透露金針的來處。

……

針灸完,顧培依舊得送林白青回去。

其實林白青並不想帶顧培回自己住的小院子,鄰居們的圍觀是其一,要進她的房間得穿過諸多的**,尿布,地上永遠濕噠噠油嘰嘰,鮑春明還喜歡在花盆裏種菜,而且澆的還是尿餿,那味兒著實難聞,顧培這種人肯定受不了。

“您就不送了吧,明天還在這兒接我就行。”林白青說。

顧培堅持:“我送你回去。”

車停在靈丹堂門口,且不說鄰居們了,顧家人能不關注他們?

有盼婚派就有盼分派,顧懷尚和顧衛國叔侄此刻就在東巷口站著,抱臂看著。

但他倆想不通。

尤其顧懷尚:“衛國你說,顧培是不是早就對林白青有意思?”

“我確定沒有。”顧衛國說。

他的夢已經不準了,但在顧衛國夢裏顧培一輩子沒結婚,而在現實中,顧培小時候據說被他那個大美人媽虐待的特別厲害,所以他才談一個崩一個,據說那個叫心理疾病,很難治愈的。

再說了,他如果不傻的話,真想跟林白青結婚,怎麽會把靈丹堂爭成林白青的婚前財產。

他傻啊,跟錢有仇啊。

這也是顧懷尚所納悶的,費老半天的勁,把祖產拱手送給林白青又跟她結婚。

他圖啥,上林家門給人當贅婿?

但倆人又覺得不對,因為顧培下了車,直接送林白青去大雜院了。

此刻的顧衛國就好比是賭徒心理,他已經輸了,但他不想認輸,就從各個角度嚐試著找,要找到一個自己還能反敗為勝的希望。

“我小叔那人有潔癖的,他原來從來沒進過大雜院那種地方。”他突然說。

顧懷尚皺眉頭:“去就去了唄,那有啥。”

“你不懂,他最怕髒了,看到那院子髒成那樣,一會兒就得被嚇出來,這婚事成不了,真成不了。”顧衛國說:“走,咱們圍觀一下去。”

顧懷尚年齡大,是過來人,這方麵更懂,甩開顧衛國說:“你也太天真了點,跟財產相比髒點臭點算啥,咱要真不想他倆結婚,還得從財產方麵入手。”

他不去,顧衛國一個人也不好意思去圍觀,隻得回家。

路過靈丹堂,一老頭子問:“這是顧老五吧,你們家這靈丹堂啥時候開?”

“還早呢,老伯您是要瞧病吧,我帶您找大夫去。”顧衛國準備去壞小叔的好事,帶個病人去圍觀一下他倆。

但老爺子笑眯眯的問:“小林大夫招夫的事有結果了吧,她選了誰?”

怎麽見個人都在問招夫?

顧衛國苦著臉隻差要哭,但他總覺得顧培會被髒兮兮的大雜院給嚇退。

他覺得自己還有希望!

……

再說林白青這邊,顧培一來,兩進院子裏的人全出來了,跟看馬戲團似的。

顧培自己大概也很震驚,因為相比之下,東巷隻是巷子裏髒了點,院子裏還是幹淨的,但這種大雜院住的全是租戶,林白青這種好幹淨的還好。

但像西屋那倆小混混,門口堆著小堆的垃圾,屋子裏就更不用說了,他倆住的那不叫房子,叫垃圾場,大狗窩。

顧培在抬腳進院的時候愣了幾秒鍾,但還是踏腳,把他幹淨到纖塵不染的意大利皮鞋踏進了沉澱的泔水中,跟在林白青身後,一路穿過琳琅滿目的尿布,內衣,進到內院,上了台階。

鮑春明正好在澆花,而因為他屋子背蔭,白天他就會把花盆端到林白青的台階上曬太陽,舉著壺,他笑著跟顧培打招呼:“我姓鮑,喊我鮑哥就好。”

顧培手指:“這些菜是這位先生您種的?”

“要菜啊,別人當我不行,誰敢偷我一苗菜,我咒誰八輩祖宗,但小林大夫不一樣,隻要她想吃,隨便摘。” 鮑春明大方的說。

對麵的老太太說:“可拉倒吧,天天漚溲尿澆菜,誰偷你那個?”

又對顧培說:“這位先生你不要他的菜,那就是惡心人的埋汰玩藝兒。”

鮑春明據理力爭:“誰家種菜不澆糞,你們吃的菜也是澆了糞的,你們這些假幹淨。”

又對顧培說:“想摘就摘,瞧那油麥菜正好能炒一盤。”

顧培還真停下了,軍綠色的襯衣,黑色的褲子,這平常的衣服在他身上都格外的鮮亮,從兜裏掏出兩張紙來,他在眾人的驚呼聲中還真彎腰了。

滿院的人更驚了,心說小林這對象瞧著幹幹淨淨,膚白貌嫩的,咋眼皮子這麽淺,難道他就聞不到那盆菜味兒難聞,要貪幾苗菜。

在人們的疑惑中顧培拿衛生紙一墊,端起了一盆。

鮑春明心疼死了,那麽肥嫩一盤油麥菜,他竟要連盆端走一起炒啦?

但這時顧培問他:“您家是住在……”

鮑春明指:“後麵。”

顧培把菜端起來,送到了鮑春明的台階上。

一盆又一盆,當著大家的麵端走之後,他蹲到台階上,把剛才浸濕的地方擦的幹幹淨淨,然後把紙扔進了鮑春明家的垃圾桶。

鄰居們又疑惑了:這人咋這麽怪,不就個台階嘛,他也要弄那麽幹淨。

鮑家媳婦跟大家小聲解釋:“聽說他從小就長在國外,M國。”

“那怕看不上咱白青那寒酸的小屋子吧,哎呀他進去了?” 一大爺說。

大家一看,果然,顧培彎腰,撩簾子進門了。

林白青上輩子跟顧培的相處中,也經曆了他的審美變遷,一開始他喜歡歐式簡約風格,後來慢慢的就會喜歡上簡中式的風格,一開始喜歡住樓房,後麵就會喜歡上四合院。

但他的裝修風格就跟他的性格一樣,全是侘寂風,通俗點講也叫古墓風。

而她的小屋子是敘利亞風。

胸罩**掛在中間,做飯的時候凳子墊鍋,做完了再擦幹淨來坐,僅有的一張桌子上擺滿了書和針筒,床就更窄了,沒地兒放衣服,枕頭就是衣服做的。

雖說還算幹淨,但著實不雅,所以顧培進門之前她正忙著收拾。

但她才扯下**,他已經進來了,林白青趕忙把**壓到了枕頭下麵。

窄窄的屋子,顧培又太高,一進門碰上她的電燈泡,打的電燈泡咣啷啷響。

林白青也很尷尬,說:“不習慣來這種地方吧。”

顧培想坐的,但僅有的一張凳子太矮了,他目測了一下,估計自己坐下去會像是蹲,於是就坐到了床沿上,但床旋即嘎吱一聲響,他於是騰的又站了起來,因為床居然是晃的。

見窗台上有報紙,疊起來塞到床角下,試著床穩了,再坐下,這才說:“我留學的時候也住過這種地方。”又說:“你的房子特別溫馨,布置的也好。”

那當然,雖然窩小,但林白青布置的可溫馨了。

看桌子上有本紅皮大筆記本,顧培翻開來看了,但一看,他皺眉頭了。

因為字跡著實潦草,而且塗塗改改,圈圈劃劃,簡直無法入眼。

仔細辯認過,他又說:“這是護理筆記吧,你記錄的很詳細,就是分類不太明確,如果你不會,我可以教教你,讓你的筆記更簡潔,重點也更突出。”

那其實是招娣的筆記本,林白青另拿過一本來,坐到了顧培身邊,湊臉過去,指著說:“那本紅皮的是我妹的,這本才是我的。”

作筆記也講天賦的,林白青手把手幫招娣列過格式,但她的筆記做出來,卻總是會搞的亂七八糟,說多少回都不管用。

林白青的就不一樣了,她跟顧明一樣,每天診了幾個病人,都是什麽症狀,病情怎麽樣,用了什麽藥,病曆一份,晚上還要自己記錄一份,這一份字跡娟秀,一條條一行行,羅列的極為工整,簡潔明了,顧培翻了翻,又看了眼林白青,這是頭一回他見有人記筆記字跡比他的還要工整。

看她的筆記,簡直賞心悅目。

顧培在專心看筆記,林白青在專門看他的臉。

她的皮膚在女孩子中都算最好的了,但比起顧培的似乎還要遜色了點。

她摸過他的手,觸感涼涼的,跟玉似的,看他臉上皮膚那麽細,林白青就想試試他臉上皮膚是個什麽手感。

她還想捉捉他的脈。

顧培當然很健康,但醫生捉脈,病脈居多,健康的脈很少。

林白青挺好奇的,像顧培這種身體機能由內而外的好,而且正值人生黃金年齡的人,那脈像會是什麽樣的,一定特別的蓬勃吧。

突然,隻聽一陣腳步聲,林白青聽著是招娣回來了,騰的要站起來,鼻子碰上顧培的下巴,頓時疼的眼淚都飆出來了,轉到桌旁捂著鼻子。

而招娣一進門,就看到魔鬼小叔坐在床沿上,她姐捂著嘴巴在哭。

作者有話說:

衛軍:想勸又不想勸,心思複雜中……

招娣:我姐被欺負啦!

鮑春明:我的菜真的很香呀,呀呀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