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挫敗
(比他還大三歲的老大侄)
林白青堅持:“必須捆。”又說:“因為我要刺激她發病, 然後才能治療。”
顧娟可是三爺的心頭肉,他生平最疼愛的一個孩子了。
砂仁豬心湯他知道,也給女兒吃過,倒是能確定它是味藥, 不會害人。
可要把女兒綁起來, 他也不願意, 摩梭著顧娟的手, 他說:“小林, 你娟子姑姑從你小的時候一直到現在, 最牽掛你了, 於你的婚事也操心頗多,你要能治就治,但要不能治, 我不怪你, 可你不能拿你娟子姑姑試錯。”
治療顧娟的方子林白青是有把握的。
因為這個方子在將來,會被推行到各大醫院, 做為癲癇病的主要治療手段。
當然,三爺懷疑她也是正常的, 畢竟年齡還小。
她得說服三爺。
她先問:“三爺,您打心眼裏說, 您覺得咱們靈丹堂能值多少錢?”
三爺略微估算了一下,說:“四五十萬。”
又說:“但我們兄弟沒想過拿靈丹堂牟利, 隻要你選個男人, 把它當成祖宗基業去維持,去延續就行了, 我和五房, 二房, 你小培叔叔,我們都不貪它。”
林白青歎了口氣才說:“三爺,靈丹堂值的不是錢,是人命,人命是無價的!”
直到現在,整個顧家,所有人對靈丹堂的認知都是錯誤的。
也不理解林白青委屈自己的初衷。
她又說:“這樣吧,我要治不好娟子姑姑,我就把靈丹堂交給你們顧家人去買,而且賣出來的錢我分文不要,怎麽樣?”
環顧所有人,她堅定的說:“我會放棄我師父給我的所有遺產。”
顧明給她的遺產不止靈丹堂,還有老宅,和一張兩萬八的大存折。
而現在的物價,兩萬八可以買一套六十平米的房子。
要治不好顧娟,她就全部交還給顧家?
且不說三爺怎麽想的,蔡三嬸可太樂意了,畢竟老宅加存折也得十萬塊,那也是一筆巨大的財富,攤開了分,三房也能分兩三萬的。
“爸,就讓小林幫娟子治吧,我覺得她應該能治得好。”她說。
又積極的問:“小林,你要我怎麽配合你?”
剛才捆顧娟的時候用的是尼龍繩子,繩子太細,把她的手腕勒破了。
林白青想了想,進雜物間翻了半天,翻出一掛指肚粗的棉繩來。
剛才是顧衛國捆的,他當過兵,手法嫻熟,三下五除二就把顧娟給捆起來了。
林白青雖然有功夫擅拳腳,但會的都是防身術,還真不會捆人。
而且顧娟的肘彎全破了,額頭也碰的青青紫紫的,她就實在下不去手。
三爺倒是會捆,但看著剛剛發過病的女兒,此時在沉睡中,他也不忍心。
“小叔,要不您來?”林白青說。
顧培接繩子時猶豫了一下,蔡三嬸太著急,不禁脫口而出:“快點捆呀,小培你猶豫啥呢,還是你膽子小,不敢捆?”
因為顧培是從國外來的,也因為他不喜歡跟人拉交情,說廢話,有些自以為聰明的人就總覺得顧培有點傻,但其實不是的,他於國內的人際關係可精明了。
他提著繩子,卻沒動,反問蔡三嬸:“賣了靈丹堂,你一定獲利不少。”
“六七家子呢,我能分到多少,再說了,我這人不愛錢,也不貪財,想賣藥堂也是為了咱們小林的終生大事著想。”蔡三嬸說。
如果靈丹堂能賣六十萬,一家子至少能分八萬,那是顧培一年的年薪,而在目前,部隊普通軍人的月薪隻有不到三百元,要想供一個孩子出國並不容易。
他大概能理解蔡三嬸迫切的想賣藥堂,拿錢供兒子出國的心理。
他說:“我在國外認識一些學校,是可以申請獎學金的,本來還想是不是幫衛軍聯絡一下,但既然您不需要,就算了。”
蔡三嬸一愣,尖聲說:“小叔,咱是一家人,既然你能聯絡,為什麽要算了?”
林白青噗嗤一笑,心說還能是為了什麽,當然是因為她自私又貪婪,還不懂得掩飾,把貪欲暴露在外麵,赤.裸裸的,惹人厭的原因.
顧培沒再搭理蔡三嬸,問林白青:“可以捆鬆點吧?”
又說:“如果出了事,將是醫療事故,我們倆是醫生,都要負責任的。”
“可以捆鬆一點。”林白青說。
這種治療方式對顧培來說很荒唐,但他把自己也囊括到了負責任的人裏頭。
雖然林白把握能治好顧娟,但對於顧培在不知道後果的情況下,願意跟她一起並肩負責的態度還是挺感動的。
當然了,上輩子倆人一起工作時,不論她想做什麽都是他給她兜底的。
顧衛國用的應該是捆俘虜式的捆法,把人整個反背過去,手腳都綁在後麵,一掙紮人就會拉傷自己,但顧培不是,他的手法很巧妙,繩子從前繞,是把顧娟的胳膊和大腿捆到了一處,捆成了個蝦米形狀,這樣,即使她掙紮,也不會受傷。
等顧培捆好,林白青先捏上顧娟的耳朵,試著喚了兩聲:“娟子姑姑?”
顧娟吃過鎮靜劑,渾身疲軟的厲害,但也放鬆了不少。
她慢慢睜開眼睛:”白青?”
她已經把剛才發病的事忘了,隻記著廚房的飯:“糟了,我的飯怕要糊了。”
“火我關了,但是娟子姑姑,你還記得當年流產時的事吧?”林白青說著,伸手從藥箱裏翻出一枚蠟丸捏在手裏,回頭示意蔡三嬸,讓她把刮宮鉗拿出來。
頓了頓,林白青又說:“娟子姑姑,你懷孕了,我們要給你刮宮,而且不能打麻藥……”
如果是年齡大點,成熟的女性,可能對刮宮沒那麽怕。
但當時的顧娟年齡還很小,而且她流產時孩子的月份已經很大了.
從擴.陰器到上宮頸鉗,再到開始擴宮,在不打麻藥的情況下,她從身體到心靈都無比的清醒,那一樣樣手術用具上身,那是個格外漫長的過程。
顧娟全程清醒,在清醒中流產,根植了恐懼。
所以聽到刮宮二字,她的脖子就直了,眼睛也直了,腳開始蹬了。
“不要,不要!”顧娟先是慢慢往後縮著,突然發現自己被捆起來了,再回想當時流產時的情形,嚇的失聲尖叫了起來:“救命,救命!”
這時她還是理智的,意識是清醒的,回頭看到三爺也在,頓時哭了起來:“爸,爸爸,對不起,我錯了,快放開我,爸,求你了,快點放開我。”
剛才悄悄作妖時蔡三嬸可厲害了,一下就把顧娟刺激發病了.
但那是她悄悄在使壞.
現在不一樣,現在是林白青在明著在刺激,顧娟就比隻是聽到像窺陰器,刮宮器一類的東西的聲音時更加恐懼,也更加害怕.
她連連哀求:“爸,我不要再刮宮了,快救我,媽,我要我媽媽,媽媽!”
三爺老伴早喪,顧娟早就沒媽了.
而當她開始喊媽的時,意識已經混亂了。
但這刺激還不夠,林白青厲吼:“三嬸,你的東西呢,拿出來呀.”
蔡三嬸閉著眼睛,一狠心,舉起了那隻鴨嘴狀的,閃著冷光的窺陰器.
下午,門窗緊閉的屋子裏悶熱,潮濕,麵前都是人.
在恍惚間,顧娟想起二十年前的某一天,也是這樣的場景,她在清醒狀態下,做完了一場刮宮手術,當時手腳也是被捆起來的,她恐懼,害怕,可是無法逃離.
望著四周,徒勞的想要看清麵前的人,想要張嘴求救,但顧娟發不出聲音來.
像是溺水一般,她不住的喘息著,大腦在疾速混亂,意識越來越模糊.
這是她發病最嚴重的一次,連叫都沒叫出聲,兩眼翻插,暈過去了。
而現在,最最恰當的時機,林白青要給除病根了.
捏開一隻蠟丸,她對顧培說:“這個叫開竅藥,您應該知道它。”
又說:“小叔,我現在要給小姑喂開竅劑,具體是哪一味開竅劑,因為事關我的醫療方案,我暫時就不說了,但您看一眼吧,它是具有衛生局頒發的,中成藥準字號的藥.上麵有生產日期,時間久了點,但這味藥是不講有效期的。”
顧培懂中藥,有一部分中成藥,國家是不規定有效日期的。
接過藥的時候他還在想,可能也就過期了幾天,十幾天。
但一看上麵的生產日期,饒是他見多識廣,也被驚到了.
因為上麵赫然寫著:1949年8月12日。
49年,要他沒記錯的話,那一年國家剛剛解放,距今已經有四十來年了.
站在他的立場上,他現在做的事情特別瘋狂。
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女孩,拿著生產於四十多年前的藥,要救一個精神病患者.
他了解一些中醫的知識,但了解和親身經曆是不一樣的。
讓他點頭,允許林白青使用四十年前的藥,顧培是做不到的。
他所學的醫學知識,讓他做不到允許另一個醫生使用過期藥.
三爺湊過來一看,卻說:“這是安宮牛黃丸吧,49年那一批,居然還有?”
蔡三嬸不懂中醫,大驚小怪:“49年的藥,還能吃嗎?”
她隻想挑起事端好有理由賣藥堂,可沒想要小姑子的命。
要小姑子沒命了,公公是會吃了她的。
都鬧到這步田地了,她也慌了,對三爺說:“爸,我錯了,我不該故意誘著娟子犯病,但咱不能聽白青的,不能給娟子吃幾十年前的藥,萬一把娟子害死了,我良心上過不去的。”
三爺越看兒媳婦就越火大,厲聲說:“你懂個屁!”
又對林白青說:“我記得靈丹堂原來要使這味藥,是必須你師父同意的,我問你師父要過好幾次他都沒給過我,足見這藥的珍貴,快喂吧,出了事我擔著。”
林白青捏開蠟丸,手撬開顧娟的嘴,把藥填了進去,又怕她不吃,伸了手指進去挑,忍著被她咬的劇痛,誘著她把藥嚼了。
三爺撿起藥殼來仔細一看,說:“小林,這就是安宮牛黃丸吧,安宮牛黃丸配砂仁豬心湯,是這個方子吧?”
林白青說:“今天頭一天,是用這個方子,但明天我還要調整方子的。”
三爺點了點頭,憑自己對中醫的了解說:“砂仁豬心湯主安神定心,補心血氣血,安宮牛黃丸主治邪入心包,鎮靜開竅,兩廂配到一起,這還真是個能治精神疾病的方子。”
在中醫學上,有一味藥叫開竅劑,安宮牛黃丸其實隻是其中比較有名的一味。
也是三爺唯一認識的一味。
傳統意義上它是隻講藥物配方,不講日期的。
林白青這三味藥裏有安宮牛黃丸,但還有別的開竅劑,有一些甚至比安宮牛黃丸還要珍貴。
牽涉到藥品的知識產權專利,她暫時就不細說了。
顧娟處於昏迷狀態,把開竅劑喂了以後,還得把湯藥也給她喂上。
喂到一半時顧娟又醒了,她的意識還是亂的,連搖帶擺的掙紮,不肯吃藥。
林白青把藥碗交給顧培,捏起顧娟的鼻子,硬是把藥灌進去了。
藥含有鎮靜成份,所以掙紮了一會兒,顧娟就又睡著了。
而等林白青收手以後,顧培掏出聽診器來,幫顧娟又聽了一回心跳,再翻開她的眼皮來看,又檢查了她的手足,用他西醫的方式,做了一個體檢。
三爺一顆心懸在半空中,等顧培檢查完了,問:“人沒問題吧?”
顧培說:“別的方麵我不好下結論,不過顧娟的心率是正常的,瞳孔也是正常的,在我看來,她目前隻是處於單純驚嚇後的睡眠狀態,至於她的癲癇,可以等她狀態穩定以後再去醫院做檢查。”
西醫講完,還有中醫。
三爺又問林白青:“她這一覺要睡多久,敢不敢中途叫醒她?”
林白青看了一下表,說:“她這一覺至少要睡24個小時,到明天下午四點之前最好不要打擾她,也不要給她吃飯,要禁食禁水,讓她好好睡覺,才有助於大腦的恢複。”
三爺初來時一身病痛,後來終於病好了,一身暢快,準備幫林白青好好選個丈夫,結果還沒開始選丈夫,女兒又病了。
來了三天,他的心情一波三折,就跟心電圖似的。
他疲憊的說:“你們也累壞了吧,早點回去休息,明天再來給娟子治病就好。”
林白青說:“開竅劑和朱砂我明天帶來,豬心的話,三爺您自己備一下吧。”
三爺連連點頭:“豬心我讓衛軍去買,早起買最新鮮的。”
送林白青出門,他突然想起來:“對了,今天是百日祭,也是要談你婚事的日子,關於招夫一事,青青,你心裏是個什麽想法,他們兄弟中,你有沒有看上的?”
林白青的心沒有變過,為著藥堂的將來和她的事業,她隻會選顧培。
但這話她不能直接說。
畢竟目前所有人都還不了解她想繼承藥堂的初衷。
以為她是為了錢,為了靈丹堂的地皮才死皮賴臉,賴在顧家不肯走的。
她要在今天選顧培,且不說顧培自己會不會願意,想賣藥堂的那幫人不會同意的。
尤其是蔡三嬸,為了能弄倆小錢,她可是害起小姑子來都毫不手軟的。
還有顧衛國,別看他表麵謙虛和氣,一臉真誠。
但他虎視眈耽,隻想拿下藥堂,而隨著顧娟犯病,她可以緩幾天,也可以讓所有人知道,她留下來不是為了那點錢,而是為了中醫的傳承,為了人命,一條條的人命。
她下意識去看顧培,顧培也在看她,就不知道他心裏,此刻是個什麽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