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七葉一枝花
(糟了,他看到兒子的生魂了!)
這真的就是她爸爸吧。
林白青以為他會跟沈慶儀戀愛, 性格應該也跟沈慶儀一樣,會是一種天生的高高在上,比較高冷的性格.
但並不是,雖然還沒見麵, 可他的聲音就讓她覺得, 這是個性格很好的人.
而且於一瞬間, 林白青終於恍悟, 楚春亭為啥討厭大兒子了.
楚青圖性格的隨和, 能從他的語氣裏透露出來.
那種隨和跟她已經仙逝的師父顧明很像。
所以, 他果然是一個從性格到談吐, 都跟顧明非常相似的人。
他應該還不知道具體情況,是被薛昶強行拉來的,此時也一頭霧水, 在問薛昶:“電話裏的人是誰, 也是我們單位的嗎,竟然能合成一級雷酸汞。”
薛昶還沉浸在能炸掉一艘遊艇的爆.炸物中, 追問:“雷酸汞還分級?小楚同誌你不就是搞化學的嘛,能不能具體跟我說一下, 雷酸汞到底是啥,怎麽來的?”
楚青圖解釋說:“汞跟硝酸作用生成□□, 再跟酒精反應生成雷酸汞,通常是粉沫狀的晶體, 而如果加入硝酸甘油, 爆.炸威力會大大增強,但也會讓它相對穩定, 不容易被引爆, 既然電話裏這位同誌還在外圍輔助了雷酸銀的話, 我想,他在雷酸汞裏應該就還加入了硝酸甘油,那麽,它應該不是粉沫狀,而是純白色,指甲蓋大小的結晶體,對吧。”
隔著電話,薛昶問顧培:“顧培同誌,你加硝酸甘油了嗎,是他說的那樣嗎?”
正所謂英雄惜英雄,顧培都被楚青圖的專業能力驚到了。
他說:“是的,為了增加爆.炸的威力,我確實在雷化汞中加入了硝酸甘油,但因為它相對穩定了,不好爆炸,所以我才在外圍又輔助了雷酸銀.”
楚青圖在笑,應該也挺佩服顧培的,說:“年輕人,你化學學的不錯的。”
這時薛昶還沒有介紹,但林白青已經迫不及等了。
她有些緊張,抓上女兒的手,試問電話裏的人:“請問,您是楚青圖先生嗎?”
楚楚也跟著一聲:“哇喔?”
林白青以為他至少粗略知道個大概,也知道自己是誰。
但顯然並不是。
對方聲音依然很從容,平和,也很好聽:“你們是,薛昶同誌的朋友?”
這時薛昶才語無倫次的說:“怪我怪我,主要是顧培同誌那一手玩的太漂亮了,讓我一路都隻想著炸.彈的事,忘了說正事兒了。小楚同誌,猜不到對麵那女同誌是誰吧,就是你閨女,就你愛人,是叫沈慶儀吧,她都活著呢,快來……”
楚青圖捏著電話,目光死死,盯著薛昶。
“上回咱們不就提過,就是東海那女孩子,說是你閨女的,不是騙子,她真的是你閨女。”薛昶笑著說:“是不是很驚喜呀?”
他倆早在兩年前,就談論過一回妻女。
但當時楚青圖否認了,薛昶也把林白青定義為了騙子。
而在沉默片刻後,楚青圖手裏的電話滑落,再默了片刻,他掛掉了電話。
電話裏隻剩一陣盲音,楚楚一聽,也跟著嘟嘟了起來,噴了一嘴口水。
現在的電話還沒有來電顯示功能,也拔不回去,林白青和顧培也就隻能等著。
林白青的心跳的怦怦的。
顧培竟然也有點莫名的激動。
因為通常情況下合成的雷化汞都是小顆粒狀的晶體,而他那天晚上在實驗室合成的,嚴格意義上來說,應該叫特級雷化汞。
確實是指甲蓋大小的白色晶體。
這個實驗顧培頭一回做,在做之前也沒有找到過相關文獻。
就證明他是第一個合成它的人。
但楚青圖單憑他的隻言片語就能推導出結果,可見他在化學專業有多牛了。
再看妻子,顧大軍醫都覺得不可思議。
當初娶林白青的時候,他可萬萬沒想到,他的老丈人,會是一個化學大牛。
……
再說薛昶這邊的情況。
這是位於東疆的,一片沙漠中的綠洲地帶。
湖水清清,白楊環繞,建於六十年代的紅磚瓦房,因為幹燥而曬的漆麵斑駁的白牆上,[提高警惕,保衛祖國]八個大字依然鮮紅明亮。
熾熱而又明豔的陽光灑在屋子裏,灑在一個滿頭華發的男人臉上,他緩緩舉起一隻手背上滿是疤痕的手,摘下眼鏡,一張褐黃,清瘦的臉上眼眶深陷著。
他穿的還是六五式的老軍裝,綠色都被洗褪光了,青不青白不白的。
膝蓋和肘窩處還有縫的仔仔細細的大補丁,顏色是更舊的軍裝。
好半天,他一直沉默著,直到警衛科的人提醒:“楚工,您的電話已經掛掉了,您的電話權限也用完了,您看您……”
男人驀然回過神來,去看電話,下意識伸手要抓電話。
警衛科的人提醒說:“您得先有批條才能打電話。”
這是基地,內部人員在沒有上級給予的批條的情況下,是禁止跟外界通訊的。
男人在這兒呆了二十年,當然知道規定。
他點了點頭,對警衛人員道了聲辛苦,起身出來了。
穿過清掃的幹淨整潔的大院子,路過一排排緊鎖的門,一直走到最後麵,一間掛著藍色門簾的門口,顫了幾番手,掏出一隻小鑰匙來打開鐵鎖,進了門。
一張行軍床,一張辦公桌,上麵皆罩著一層薄薄的砂礫。
這是沙漠地帶的常態,桌子幾個小時不擦,就會沾一層砂礫。
床每天晚上必須要掃,否則沙子會咯的人睡不著覺。
他習慣性摘下抹布先擦桌子再擦凳子,請薛昶坐了,自己也坐到了床沿上。
將眼鏡放在膝頭,他竭力抑製著發抖的雙腿,問:“真是……我的女兒?”
薛昶在工作中一點都不粗,凡遇事,膽大心細,為人果決。
但他在感情方麵是個比較大大咧咧的性格,也因為他太大大咧咧,從來沒有關心過妻子女兒,疏忽了她們,才會在她們死後那麽難過,後悔。
在情感上神經大條,他也就不會照顧不到別人的情緒。
而他回來到現在,總共四天。
回單位述了個職之後,他就給自己請了個假,專門跑到曾經招驀楚青圖的老領導家裏,去跟老領導交涉楚青圖的情況,商量他的去留問題。
然後又申請來基地跟他見麵,還幫他申請了一次打電話的權限。
這才是他一來,就拉著楚青圖去打電話的原因。
在他想來,此刻的楚青圖應該狂喜,激動,說不定要跳起來。
但麵前一頭白發,滿身補丁的男人似乎並不驚喜,反而,一臉惶恐與不安。
薛昶急的差點要跳腳,一咂摸:“你還不信呀,對了我還有她跟你爸的照片!”
見對方不接照片,他納悶了:“你這人咋回事,當初要自殺,大家救了你三次,你還拔了他的槍,非要死,老司令沒辦法才銷的你的檔案吧。這都多少年了,說起你家老爺子,老司令很愧疚的,你呢,二十年不敬老父親,已經是個不孝子了,孩子的照片你都不看,你這也太,太……”太鐵石心腸了吧。
這就得說說當初楚青圖之所以檔案會被報死的原委了。
那是在‘大偷港’事發之後,他看報道上人全死了,以為妻女皆亡,本就心如灰死,當時正好在什河子有一幫男知青混子,整天不幹活,還總是騷擾,尾隨女同誌,以威逼利誘的方式逼她們跟他們睡覺。
而一睡,不就得結婚?
它其實也是強.暴,而且是不觸犯法律的強.暴。
然後楚青圖就跑去單挑他們,其目的應該就是想同歸於盡。
但橫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他一個人捅了三個重傷,還有一個性命垂危,而他自己雖然奄奄一息,但是竟然還活著。
那件案子震動了整個邊疆。
而在兵團老司令親自審問楚青圖時,他趁人不注意,奪了衛兵的槍,照著自己腦門就是一槍,幸好老司令當時踢了一腳,才讓他打偏了。
再後來,老司令跟上級溝通後,就有了一場針對流氓地痞的嚴打。
至於楚青圖,明麵上報亡,但他本人卻進了基地。
那已經是二十幾年前的事了,他一呆二十年,苦行僧一樣,無欲無求的。
而薛昶在頭一回查到這個人時,第一感慨的就是:他可真是不孝。
要知道,他爹還活著呢,兵團一直在經他爹寄撫恤費。
他自己也活著,卻二十年報死,已經做好了一生不與其見麵的打算。
就說他狠不狠。
而上回說起女兒,他堅持說死了,薛昶也就罷了。
但現在有證據呀,有照片,他爹,他女兒都在上麵,他都不看?
“小楚同誌你怎麽回事,你這心是石頭做的吧,你這是不打算認親人?”薛昶提高了嗓門我。
楚青圖驀的聲粗,卻問:“她跟誰長大的,她媽媽嗎,也是地富反壞階級嗎,她能讀書,能上學嗎,能參加工作嗎,她……”
他哽噎了兩聲,又試探著問:“還需要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嗎?”
目光相接,對視的刹那,薛昶心中突然浮起一股徹骨的寒意來,打了個寒顫。
正所謂山中無甲子,寒盡不知年。
楚青圖進基地的時候正在鬧革命,批地主,鬥□□,打牛鬼蛇神。
他在那個年代是勞改犯,而他的妻子,是資本主義大小姐。
他們每天都在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
那是他最怕的事。
可現在呢,講的是凡事往錢看,爭做大富翁,人人又搶著當地主。
楚青圖在他的專業領域當然很牛,他是整個生化基地的骨幹力量。
但他的意識被時代甩的太遠,他內心根植的恐懼,也跟現實早就脫結了。
時代的車輪滾滾碾過,隻留下滿身傷痕的人們。
薛昶再塞照片:“看看嘛,照片上還有你爸呢,還別說,你家老爺子可真是,龍驤虎步,一身霸氣!”
說起他爹,東海那位活龍王,啪的一聲,楚青圖手裏的眼鏡杆斷了。
那是一種極其複雜的情感,是拒絕,是排斥,也是抗拒。
不過對於孩子的好奇終是戰勝了他對父親那種複雜的拒絕和抗拒。
他伸手來接照片。
那是一張過年時全家聚在一起拍的照片。
楚青圖掃了一眼,以為自己看錯了,忙又戴上眼鏡,眼鏡啪一聲掉了,他又夠書桌上的一副新眼鏡,這一看,瞳孔地震!
因為照片上不但有他爸,竟然還有他爸的死敵柳連枝。
而更令人不可思議的是他們並肩坐在一起,笑的從容而又平和。
就好像交纏幾十年的爭鬥,鋒尖對麥芒從未發生過似的。
發生了什麽樣的事,又是誰,能讓他們倆坐到一起的。
他的目光停留在一個女孩子的臉上,那是個格外特別的女孩子。
她的眼神凶凶的,正在瞪他老爹,唇角卻又似笑非笑,滿臉寫著嫌棄。
而在看到女孩子的一瞬間,楚青圖仿如深埋流沙中不知多久的壁虎,終於能從地底鑽出了頭,猛吸一口空氣。
是了,那確實是他的女兒。
雖然他頭一回見,但他確定那是他的女兒。
多神奇,他的女兒竟然敢那麽瞪著她暴戾乖張的爺爺看?
這還沒完。
薛昶點了支煙,見楚青圖直勾勾望著照片,笑著說:“猜猜她在幹啥工作?”
楚青圖皺了一下眉頭,又搖了搖頭。
薛昶拍拍大腿:“當年我那痛風你記得吧,骨頭縫裏麵長石頭,哎喲喂那個痛呀,就是她給我灸了一針,配了些藥,好了。”
楚青圖點了點頭:“她竟然已經參加工作了,還是個中醫。”
“對了,你猜她還會幹啥?”薛昶在笑,但眼睛紅的厲害。
楚青圖沒說話,目光回到了照片上,就聽薛昶哽噎著說:“她能放翻我!”
楚青圖驀的回頭,一臉疑惑。
“你閨女練了一手好拳,真的能放翻我。她能放翻老子。”薛昶說著,哽噎了片刻,一大老爺們,嚎啕大哭了起來。
楚青圖記得他說過,他的妻子沈慶儀還活著。
他當然還想問更多的消息,可看薛昶哭的那麽傷心,他一時間問不出口。
而整整二十年了,他的妻女還活著,他的女兒竟然能跟他爸坐上一張桌子?
那他的妻子呢,她人在哪裏?
楚青圖於他的家是那麽的好奇,急切。
急切的想知道一切!
不對,他想回家,他想立刻就回家!
……
再說林白青這邊。
今天周末,她專門在家等了一整天,但並沒有再等到邊疆來電話。
當然,楚青圖的心情她可以理解,以為妻女俱亡,結果大漠二十年,不但有女兒,孫女都有了,他一時間估計接受不了,得給他點時間讓他慢慢接受。
林白青讓顧培打聽了一下特殊部門的工資,發現還挺高的。
就她爸那種部隊籍的科研人員,工資跟大學高級教授同檔,一月應該在兩千元左右,所以原則上她爸應該不缺錢。
不過凡事要往最壞處打算。
所以她又翻出薛昶的地址來,到郵局給薛昶匯了兩千塊錢。
隻要薛昶能讓楚青圖從基地出來,兩千塊足夠他買機票,回東海,回家來。
當然,涉及保密單位,她爸又是搞生化武器研發的,估計一時半會他回不來,林白青暫且就把在工作方麵尋求爸爸幫忙的事給撇下了。
那位女博士的乳腺癌,她準備單靠自己,以她自己的中醫手段來治療。
而那個手段說來比較讓人頭痛,因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它是個毒方!
……
關於爸爸還活著的事,她肯定要告訴二老和沈慶儀。
正好媽媽是後天的飛機就會回來,也說好了,一來就會到靈丹堂。
再加上柳連枝這兩天身體不舒服,在做針灸,林白青就打算後天等媽媽來了,一家團聚時再告訴大家這個好消息。
而因為柳連枝身體不舒服,單讓保姆帶著又不放心,正好今天林白青要去尋一味藥,幹脆就又掛了診牌,自己帶著孩子出門采藥去了。
上輩子因為沒有孩子,每個月林白青都要抽那麽兩天的時間專門出門采藥。
花國疆大物博,各地植被當然不同,所產的中藥也不盡相同,不過東海是塊風水寶地,越到山裏頭,溪水邊,越是有些好藥材。
原來的林白青出門不方便,但現在有柳連枝的車,喊上司機,也就可以輕輕鬆鬆出門了,她去的也不遠,其實就是安陽縣,她曾經的老家。
這一片因為山高林深,常有些好藥材。
林白青運氣也不錯,進山後就在一塊溪流旁,采到了一大筐的藥材。
楚楚也算嬰兒中的王者了,生來還連路都不會走,就跟著媽媽爬山越坎,大山森林全見識過了,小家夥頭一回外出,樂的一路伊伊呀呀的。
趕傍晚回到藥堂,正好一幫實習大夫還沒下班,林白青遂喊了大家過來,要讓實習大夫們看看自己今天新采來的藥,七葉一支花。
一幫實習大夫才在學中醫,隻懂得學校的教本宣科,其中一個說:“這藥咱藥堂不就有嘛,林大夫您幹嘛非要自己出門去采一趟?”
另有個小女孩知識麵更豐富一點,說:“我看您給有些乳腺癌患者就開過這個藥,就是咱藥堂自己的,是市場上沒貨了您才自己去采的?”
穆成揚也正好收拾完下樓,他更懂,一看,試著說:“你是給那個馬上要來看病的,得了乳腺癌的外國女博士準備的吧,純野生的七葉一支花?”
幾個實習大夫對視一眼,因為知識層麵的不同而誤解林白青了。
而且誤解的有點不太地道。
一男實習大夫試著說:“是因為咱們頭一回接待洋病人,您怕市場上的藥不好,才專門自個兒去采的藥?”
另外幾個實習大夫有點吃驚,心說不會吧,林東家不像個崇洋媚外的人呀。
這涉及到二十年後的醫學知識,劉大夫也不大懂,但立刻說:“不可能。”
但也問林白青:“咱藥堂就有七葉一支花呀,你怎麽想起來專門去挖它的?”
林白青拈起一支藥來,說:“因為病人已經動過手術,且已經化療,放療過了,而化療和放療是近代,從西方發展起來的治療手段,它會改變整個人體環境,而應對這種改變,咱們中醫並沒有適應的老方子,我目前也正在琢磨,嚐試,就比如七葉一支花,它於別的乳腺癌並不適用,但於炎性乳腺癌有奇效。”
見實習大夫們皆在點頭,她又說:“目前藥堂的七葉一支花都是家培的,你們可以對照著嚐一嚐,就會發現,藥堂的隻是微苦,而我采來的特別苦,相應的,我采來的藥性更好,毒性也更大,而藥堂現有的,毒性和藥性都會低得多。”
七葉一支花有毒,當然不能吃,但大家都是中醫大夫,嚐藥是他們的基本工作,更何況東家這是在教他們知識,所以大家一人揪了一點在嘴裏嚐著。
穆成揚揪的最多,嚼著嚼著,突然說:“師妹,這七葉一支花既是中藥,也是毒藥,咱們國人是習慣了,大夫開啥吃啥,你說人家外國人,還是博士呢,會不會一聽成份有毒,人家就不敢吃了?”
劉大夫也說:“外國人的理論可跟咱的不一樣的。”
病人馬上就要來了,她會是林白青這輩子,第一個接診的西方人。
但跟上輩子,她隻是接診了一個普通病人所不同的是。
這個病人是個極凶險的炎性乳腺癌,還是放療後。
在西方,現代醫學其實已經宣告不知,給她算好生命終止期了。
對方已經是個將死之人了,來花國嚐試中醫,其實抱的也安慰療法的心態。
這時林白青給人家開的方子裏有毒藥,人家能接受嗎?
而且劉大夫是個婦科老大夫,但現在林白青所涉及的,是她從來沒有學習過的領域,所以她還得問問:“小林,你這方子真的可行嗎,我可沒這樣開過藥。”
林白青笑了笑,對大家說:“等病人來了,隻要她願意接受治療,我會把整個治療過程跟大家細講的,這是個新方子,大家跟著我,一起驗證吧。”
畢竟她是東家,而且說了是要驗證新方子,也是要大家學習新知識。
穆成揚就率先說:“可以呀,到時候你隨治隨講,我也跟著學一學。”
幾個女實習大夫頓時吃吃笑了起來,一個說:“穆大夫您是個男大夫呢,就別學治療乳腺了吧,聽起來怪怪的。”
還有倆對視,撇嘴,一臉嫌棄。
穆成揚純粹隻是想學技術的,怎麽莫名其妙的,好像就變成流氓了?
聊到這兒,大家也就散了。
話說,林白青基於她現在所知道的,那位女博士的身體狀況而準備的藥,是她在二十年後,癌症普遍會接受化療和放療的情況下研究出來的,專門針對癌症術後的藥方子,也算是她接力顧明之後,自己於中醫領域鑽研和創新的成果。
而且既然說是個毒方子,性狀帶毒的中藥,可就不止七葉一支花一種。
當然,考慮到那位女患者是個學者,也是想從根本上讓她信任中醫,她專門把方子中幾樣有毒的藥材給了顧培一封,讓他帶到實驗室給她做了個成份化驗。
也準備好了等病人一來,就親自給她講解藥方的。
轉眼就是兩天後,病人也如期來了。
除了沈慶儀外,還有她的上司Saruman,以及病人的父親Louis,還有病人Mila,Saruman是個瑞士人,Mila是他表妹,當然父女都是瑞士人。
他們當然沒有親自去靈丹堂,因為CIBA跟軍區有合作,所以Saruman跟軍區領導協商了一下,就讓他表妹Mila住到軍醫院的療養中心了。
這樣,既有現代化的儀器可以隨時監視Mila的身體,也可以嚐試中醫。
沈慶儀上回來的時候林白青才在孕期,現在小寶寶都出生了,她還沒有見過,一落地就打電話給林白青,讓她帶孩子上軍醫院,親外婆想要見一見。
這是周內,林白青還要坐診的,所以趕著他們安頓好之後才過去。
柳連枝和楚春亭今天也在家,而現在於他們來說,天大地大,楚楚第一。
聽說沈慶儀回來先不回家,反而要讓林白青把孩子抱到醫院去,就不甚高興。
他倆終於在某件事情上達成了一致意見,都認為沈慶儀不夠疼孩子,對楚楚不上心!
林白青心裏卻有些不太好的預感。
當然不是關於沈慶儀,而是那個新來的病人,Mila,她估計對方的身體狀況應該很不好,女性便於照顧女性嘛,所以沈慶儀才會專門陪她去醫院。
其實楚楚小身板兒硬朗著呢,不但爬得快,還不到十個月,已經躍躍欲試的想要走路,帶出去多走一走也沒啥,林白青遂帶上女兒,直奔軍醫院。
沈慶儀就在樓下等著。
她上回來的時候林白青還在懷孕,轉眼外孫女九個月了,她才頭一回見。
遠遠伸著手要抱孫女,她目光卻在女兒身上:“你不是還在哺乳期,怎麽瞧著那麽瘦?”
孩子再小她也是個人,林白青先跟楚楚介紹了她的外婆,又一本正經問她,看願不願意讓外婆抱抱,耐心哄著,直到小家夥伸了伸胳膊,表示願意讓外婆抱抱了,林白青這才把孩子給了她。
接過孩子,沈慶儀環抱上外孫女,說:“顧培就在樓上,可以給你做翻譯,你快去看病人吧。”
其實要是別人抱著,而林白青要走,楚楚都會不高興的,畢竟小孩子,雖然她還不會說話,不會阻止,但她會撇下小嘴巴,淚眼婆娑的看著媽媽,讓媽媽知道,當她離開,小寶貝有多難過。
大概是基於血緣關係,她跟沈慶儀倒是挺親的,此刻趴在沈慶儀的脖子上,就嗅上了。
而林白青進了病房,見到病人,頓時,心又往下沉了幾分。
病人Mila應該隻有四十出頭,因為放療,頭發已經掉光了,她躺在病**,看起來約有一米八的身高,也是個大個頭,但是因為病,骨瘦如柴的。
而她的父親Louis,和她表哥Saruman之所以對中醫感興趣,是因為Saruman當時被金針治療好了陰囊癬,於中藥,則持著排斥態度。
他們此刻正在跟顧培討論著什麽,雖然林白青聽不懂,但從他們比劃的姿勢看得出來,他們說的是針灸。看到她進來,幾個人停止了交談,Saruman用僵硬的中文說:“你好,林小姐。”
林白青跟他打了個招呼,也跟病人的父親打了個招呼,直入主題,就去給病人麵診,捉脈去了。
而在她捉脈時,Saruman一直在用英文說:“我們隻想嚐試針灸,絕對不接受任何中藥,因為據我所知,70%的中藥都含有對人體有害的物質。Pio,我希望你告訴你的愛人,我們隻要針,上次她用來治療我的,那種神奇的針,不要任何藥物。”
病人的父親Louis相對要平和一點,則說:“如果需要用到中藥,我們也希望你們能先清除其中的有害物質,給我們一份更加安全的藥物,而且如果開始治療,我希望你們能治愈我的女兒。”
顧培手裏就有一大遝他自己做的,各種中藥材的含量測定表,看著表,他都有點頭大。
當然了,術業有專攻,藥得林白青來開,如何解釋她的方子,也得她自己來。
病人Mila跟沈慶儀算是好朋友了,她對中醫的接受程度,比她父親和表哥似乎還要高一點。
此時林白青捉著她的手腕,已經有半個小時了,她先用虛弱的口吻問:“你能講英文嗎?”
林白青點了點頭,用英文說:“我想,醫院應該已經告訴您您的身體狀況了吧?”
Mila雖然很瘦,很虛弱,但顯然是個很樂觀的女性,她聳了聳肩,說:“誰知道了,也許明天就是我生命的最後一天,但即使那樣,我也應該過好今天,不是嗎?”
因為Saruman一直在吵金針,林白青也就先談金針,她對Mila說:“每一種疾病的治療方法都是不一樣的,您父親應該也有陰囊癬,我可以拿金針幫他做治療,以讓您親眼看到,並相信我的能力,而您的病……”
Saruman目光炯炯,插話:“你能治愈它?”
“不能。”林白青說。
中醫又不是神仙,包治百病,怎麽可能治愈一個放療都治不好的癌症病人。
但她又說:“我可以盡量延長病人的壽命,也許是半年,一兩,或者三年。”
本來她估計的比較樂觀,想著也許可以讓Mila活的更久一點的。
但就她目前的身體狀況,林白青也隻能說得保守一點。
見病人和家屬都在沉默,她又說:“如果我要治,就必須用到草藥,而且其中有三味藥都有非常強的毒性。”
病人和家屬全愣住了,涉及中醫,是他們不懂的領域。
不過Saruman對著大家聳了聳肩膀,臉上的神情仿佛在說:看吧,中藥果然有毒。
林白青從顧培手裏要來了含量測定表,而在這厚厚的一遝單子中。
七葉一枝花的相對來說算是一味比較溫和的藥材,其中還有半夏,劇毒,另有南星,也有毒。
她當然希望能幫這位Mila女士治病,因為看得出來,對方有非常強的,求生的渴望。
而關於中醫輔助治療癌症的術後,在將來,癌症病人普遍要放療化療的背景下,前景也會非常大。
林白青希望這輩子自己能盡早展開實驗。
但不論她有多想,選擇權在對方,她不能給病人做決定。
要不要做治療,還得他們自己來決定。
……
這時林白青想的還是,一會兒跟這個病人聊完,她就去跟媽媽聊關於楚青圖的事。
當然,她也沒想過楚青圖最近就能回來。
不過其實,當時薛昶一回邊疆就去幫楚青圖跑各種手續了。
再加上最近兵團正在安置基地的科研人員們,所以他的手續辦的很快。
闊別家鄉二十年,楚青圖歸心似箭,等一拿到上級允許他離開的手續,就催著薛昶帶他回石市,買火車票,準備回家。
還是薛昶提醒他可以買飛機票,他於是又改了飛機。
薛昶既替他高興,也替他著急,索性車一開,直接把他送到了烏市,機場。
一路送楚青圖登上飛機,他跟個老父親似的,既欣慰吧,又難過,開車回程,一路哭哭笑笑的。
他又請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假了,工作堆積如山,回去後一忙,也就忘了通知了。
當然,在他想來,這並不算啥大事。
但他不知道的是,這個所謂的驚喜,還差點鬧出人命來!
楚青圖下了飛機,因為薛昶說他女兒在靈丹堂工作,他遂打了個車,直奔靈丹堂。
此時下午兩點,楚楚被抱走之後,柳連枝和楚春亭就轉悠到靈丹堂的後院,在等著沈慶儀。
楚春亭喜歡唧唧歪歪,而且事關孫女的藥堂,他就看啥都不順眼,見穆成揚抽煙就要說叨兩句,見有倆小實習大夫打打鬧鬧的,灑了藥材,眉毛一豎,也想罵人。
柳連枝在這方麵向來和氣,不喜歡責備小輩,忍不住就勸說:“人老了最忌討人嫌,您都把兒子罵死了,還改不掉您這信口開合的臭毛病?”
楚春亭氣的咬牙:“我是在教他們做人的道理。”
他倆是一見麵就吵架的,他一下就真生氣了,又說:“我家青圖是烈士,柳教授,您可是個學者,原來很有涵養的,現在怎麽也這樣不嚴謹,信口開河?”
柳連枝原來確實比較嚴謹,沒根據的話從不亂說,但自打有了林白青,又有了楚楚,她就慢慢的,從一個沒有人味兒的老知識分子,變成一個有人味兒的老太太了,也學會挖苦人了。
後來發現挖苦這一招對付楚春亭特別管用,就將它發揚光大了。
而此刻,看老爺子被她氣的頭發眉毛亂炸,她心裏還挺開心的,正想再挖苦幾句,忽而一愣,失聲說:“那怕不是……”又說:“你家青圖?”
楚春亭一聽,咦,這老太太,不但會挖苦人了,還學會虛幌一招了?
他也來句:“咦,快看那是誰,楚楚回來了。”
柳連枝本來也以為自己是看錯人了,再一聽說楚楚回來了,就把楚青圖忘了,忙問:“哪呢?”
楚春亭翹個二郎腿,哼哼了兩聲,一副你騙我我也騙你,你能咋的得意樣子。
但他才得意完,就見一個穿著泛白的老軍裝,渾身補丁的人從鐵門外經過,他也被嚇了一大跳,因為那衣裳,那身材,那眉眼,那行走的步態,分明就是他兒子楚青圖。
老爺子心說糟了,他怕真要老糊塗了,他竟然看到兒子的生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