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藥引子
(小叔,您有意願步入婚姻嗎?)
顧培停了下來:“白青這是要出去?”
顧衛軍乍見一個高高瘦瘦,白白淨淨,渾身還散發著淡淡香味的男人,因為對方相貌足夠好看,渾身又格外的潔淨與精致,還看他很是熟悉,一時有點愣住。
聽林白青喊了聲小叔才驀然想起來,這是那位自M國歸來的小叔叔,他隻在百天前,顧明的葬禮上見過一麵。
顧衛軍挺怯這人的,因為他這人奇怪得很,雖說是在M國長大,但能說一口流利的漢語,而且引經據典,出口成章,又還一派老成,整個人不像從M國,倒像是從民國來的。
倆人試著用英語交流過幾句,但顧衛軍口語太爛,顧培一句都沒聽懂,叫顧衛軍大受打擊。
他也從善如流,喊:“小叔好。”
林白青說:“我們要去幫三爺抓藥,小叔也去?”
顧培上下打量著年青帥氣的大侄子,說:“不用了,你們自已去吧。”
……
顧衛軍他爸在首都當兵,是位團級領導,他媽就是那位蔡三嫂,他目前在首都科技大讀大四,將來會出國。
牛仔褲,格子襯衫,這是如今這個時代,校園時髦男生們最標準的打扮。
他跟顧敖文還不一樣,根本不在意林白青漂不漂亮,美不美。
作為一個優秀的小夥子,那叫什麽來著:燕雀安知鴻鵠之誌!
人家有大理想,要出國拿綠卡,心思壓根兒沒往男女情愛上放。
他忽而說:“白青,咱是打小兒的相識,不說虛話,剛才我爺跟我吹牛,說你不用針不用藥,空手治好了他的病,他那可是骨刺,不好治的,咱交個底兒吧,我爺是不是哄我呢?”
林白青實事求事:“沒那麽誇張,我做的隻是推拿。”
“推拿治骨刺?”顧衛軍手插兜,笑:“怎麽,我爺的骨刺給你捏斷啦?”
他生得很帥氣,大高個兒,娃娃臉,唇紅齒白,從小就受女孩子們歡迎,生怕因為色相而被林白青看上,一來就躲起來了,是被三爺提溜回來的,並沒看到她治病的現場。
林白青耐著性子再解釋:“三爺可能有骨刺,但他的疼痛不是骨刺引起的。”
“那是什麽?”顧衛軍繼續追問。
林白青指大腿:“他是因為著了寒,大腿根部的肌肉**了,不通則痛,隻要把**部位推拿通,氣血暢了,通則不痛,自然就不疼了。”
顧衛軍恍然大悟:“那就是抽筋了,抽的時間長了點。”
林白青點頭:“對。”又說:“但造成他長時間肌肉**的原因是邪風入體,也就是我們通俗意義上說的著涼,受寒,他需要排濕排毒,還得補點鈣,才能杜絕抽筋。”
顧衛軍自認又懂了,打斷了林白青:“那他原來就是碰著庸醫,治錯了,抽筋而已,找個推拿師傅捏一捏按一按,效果跟你是一樣的。”
又豎起大拇指指自己:“小林,恭喜我吧,我過了英語八級,還收到好幾個Offer,有USA的也有JPA的,話說你聽得懂什麽叫個Offer不?”
顧衛軍從小生活在首都,隻有逢大事才會回趟老宅。
在他印象中林白青是個從來沒見過世麵的小中醫,但她上的是大專,英語也學得很好,而且將來她是能直讀英文醫學文獻的,豈能不懂Offer的意思?
林白青搖頭說:“不太懂。”
“就是留學申請。我馬上就可以出國了,有三家大學供我選擇。”顧衛軍搓手:“就是錢有點緊,搞不好出國後要刷盤子。”
他以後會定居M國,並在華爾街一家投行做高管,也是父母畢生的驕傲。
而在很多年後,他會因為三叉神經痛而來求林白青,在被她針灸好後,他跟他別的兄弟一樣,從此就會從‘反中醫’走向迷信中醫的極端。
而且還會給林白青介紹很多極有錢的洋病人。
等到靈丹堂要擴張,急需要錢時,都是他在幫忙找過橋資金。
所以於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在將來是靈丹堂的小金主。
但錢,永恒的難題,小金主顧衛軍就是因為留學缺錢,琢磨著賣祖產的一員。
林白青雖同情,但幫不到他,也就不接他的暗示。
回到靈丹堂,劉大夫中午下班走了,她抓藥,顧衛軍就樓上樓下的轉悠,不停感歎:“嗬,這地段,這麵積,還有這些老玩藝兒,賣五十萬都有人接手吧。”
又說:“要能賣五十萬,你至少能分五萬塊。”
林白青不接茬,抓好了藥準備走,一出門,就碰上顧敖文在外頭站著。
舉著兩隻冰棍兒,他的黑眼圈已經好了許多了,眼睛裏滿滿的醋意。
“白青,新出的夏威夷冰棒,味兒特好,來,咱一起吃。”他說。
林白青說:“我不吃,給你衛軍哥吃吧。”
“顧衛軍?兄弟他排十一,得喊我叫九哥。”顧敖文語氣裏透著輕蔑。
顧衛軍兩手插兜懶懶散散,先說:“這是二爺家的敖文吧,聽說是個專職操社會的?”
又說:“排九排十你說了算,我都多大人了,犯不著為了這點小事跟你爭。”
看林白青,他舌尖得兒:“小林你說對吧,我有什麽好跟他爭的?”
他的意思林白青懂,在他看來,她那點推拿技術按摩師父也有。
中醫是夕陽產業,他瞧不上,隻想賣了藥堂分倆錢兒,好在國外不用刷盤子。
也覺得隻有顧敖文這種沒出息的,想要巴著祖產啃老的人才會那麽重視她。
不在一個賽道上,還居高臨下,他看顧敖文就像在看小醜。
……
仨人一路走著,顧敖文終於又挑到刺了:“顧衛軍你有沒有眼色,怎麽能讓白青一個女孩子提那麽多藥,你倒空手走著。”
顧衛軍兩手插兜懶懶散散:“別光說嘴,你倒是幫呀,我不讓給你機會呢?”
“看看,這就是從首都來的高材生的素質。”顧敖文舉著冰棍兒呢,沒手提。
“我突然想起來,這幅藥還需要個藥引子。”林白青止步,說:“麻煩你們去找一下藥引子,要3隻蟋蟀,記住要抓活的,而且不能殘缺,要全須全尾。”
“藥引子?那不封建迷信嘛。”顧衛軍高聲說:“打倒封建迷信,我不去。”
顧敖文倒是很積極:“我知道哪裏有蟋蟀,我現在就幫白青捉去。”
眼看堂弟走了,顧衛軍一想正好可以躲林白青嘛,也走了。但他心裏不爽,臨走前還要撂一句:“這該死的封建迷信,六十年代革命的時候咋沒把中醫給革掉呀。”
林白青笑而不語。
中醫所謂的藥引子千奇百怪,有人說它是封建糟粕,也有人說它是胡扯淡。
國學大家魯迅就曾專門撰文痛批過藥引子,說它純粹就是中醫為了捉弄人而發明的玩意兒。
林白青身為中醫,就……也挺喜歡拿它為難人的。
他們兄弟不是閑的蛋疼嘛,那就抓蟋蟀去吧。
至於婚事,她隻要不瞎,就不可能選他們倆中的任何一個。
……
林白青一路小跑回老宅,就見顧培還站在原地,手裏舉著一張字條,大概是因為巷子裏的門都一模一樣,他這是不認識路,還沒找著老宅呢。
“小叔。”林白青上前,喊了一聲。
顧培回頭一看,見是林白青,大鬆一口氣:“這個地址太難找了。”又遞給她一隻手提袋:“這是一隻雙肩包,應該比你的綠書包更能裝。”
“送給我的?”林白青有點不敢信。
顧培說:“我想你大概也需要一隻很能裝的背包。”
作為中醫,針灸針和常用藥,各種針劑,酒精棉簽是出行時必備的。
林白青一直背的都是一隻十幾年的,軍綠色的老書包。
太結實了,背了多少年不爛,她也就沒換過。
她不期顧培觀察的那麽仔細,居然還幫她買了隻包,很是驚喜,接過手提袋,由衷說:“我正需要一隻包呢,謝謝您,小叔。”
正好他來接她手裏的藥,看到他手上有好大一片疤痕,林白青問:“您這手怎麽回事,哪來這麽大的疤?”
顧培的手還是上回在醫院聽到‘中西醫結婚’時燙破的。
他是醫生,知道自己的問題:“我維生素攝入不好,疤痕愈合起來就有點慢。”
“您不排斥中醫吧,靈丹堂的疤痕膏很好用的,我給你拿一管?”林白青說。
顧培不喜歡用藥的,不論中藥西藥都不喜歡,有病更喜歡捱著。
美其名曰等待身體進行自我修複。
林白青以為他會拒絕,也隻是客氣一下,但沒想到他立刻說:“可以。”
她於是又帶著顧培往靈丹堂去,邊走邊問:“您今兒怎麽來了?”
說好的百日祭他會來,但今天還不到百日祭他就來了,林白青很意外。
“正好三叔來了,喊我來見一麵,我也有一隻閑置的包想要送給你。”顧培仔細打量麵前的女孩,又說:“你這白大褂也太寬了點。”
一小女孩兒,穿一件尺碼超大的白大褂,跟小孩偷穿大人衣服似的。
但誰敢信,好中醫是瀕稀物種,而她就是一個極為難得的好中醫。
三爺喊,顧培可來可不來,但他一直記著這小姑娘那隻裝針具的,十幾年的老綠帆布書包,正好前兩天去港城出差,就買了一隻,要送她。
林白青的白大褂還是老式的,不分大小號兒,寬的跟袍子一樣。
她買了新衣服的,也想在見顧培時打扮得好看點,可他來的不巧,她正在給人治病,穿的就又是這袍子似的白大褂。
把衣服攏了攏,林白青換了個話題:“小叔,三爺可能要給您介紹對象喔。”
海歸,還是軍醫,顧培的條件擺在哪兒。
軍醫院的領導,顧家的長輩們,就為人際關係圈,都要把他納入姻親範圍的。
林白青記憶裏顧娟還專門從首都介紹了一位世交家的女兒打飛的來跟顧培相親,對方還是個電視台的女主持人,相親沒成,後來還鬧的很難看。
顧培被介紹對象多了,雖然驚訝,但不意外:“原來如此。”
靈丹堂的疤痕膏包裝不太好,用的是最便宜的小塑料軟管,因為是自己灌裝的,也不是塑封,隻是用蠟封裝,就連簡介和藥材,生產日期都是手寫的。
顧培接過藥,皺眉頭。
林白青獻小殷勤:“我幫您打開,現在就塗?”
雖然包裝簡陋,但這款疤痕膏的效果特別好的。
顧培堅拒了,還把藥膏迅速的裝了起來,說:“一會我自己塗。”
林白青明白了,他不是真的想要藥,隻是在照顧她的麵子。
倆人原路返回,並肩走著,林白青遂又繼續剛才的話題:“最近給小叔介紹對象的人挺多的吧,您還沒談上,是沒有相對眼的嗎?”
“其實我並不喜歡相親,但盛情難地,隻得應付。”顧培說。
國內風氣,領導總會在談工作之餘再順道介紹門親事,讓你極難拒絕。
而一個優秀的男人,隻要他是單身,相親局不會斷的。
顧培一輩子相過的親比林白青吃過的鹽巴還要多。
但相了半輩子的親卻半生未婚,想讓這樣的人動心思結婚怕是不容易。
林白青又問:“如果有條件不錯的異性,您最近有結婚的打算吧。”
顧培說:“要步入婚姻得要有感情基礎,相比之下條件不算重要吧。”
“那要是又那麽一個女孩子,跟您有感情基礎,條件也還不錯,又很願意跟您結婚,您有意願步入婚姻嗎?”林白青步履輕快的往前躍了兩步,回身笑問。
作者有話說:
今天的衛軍:打倒封建迷信。
將來的衛軍:我被封建迷信打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