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修)
命生的再好又如何,還不是快要死了,那血吐的跟玩一樣,也不知道他還能活多久,一定不能得罪了他。
對自己的兄長和弟弟都能如此狠心,更何況她。
——
因著早上的事,褚朝朝一直在木荷院內憋到天色漸暗才不得不去敬雲院,午時阿綠讓她去敬雲院用膳她推推搡搡的就沒去。
阿綠雖知道她被嚇著了,卻也是想不明白,上京城中往她家殿下跟前上趕著的姑娘數都數不完,這小娘子倒是的,殿下準她去敬雲院裏用膳,她倒是還不樂意去。
一個人在這木荷院裏翻看話本子倒是樂嗬嗬的。
今歲春日,雨水頗多,褚朝朝才剛到敬雲院裏暗沉天幕就落下了雨滴,她站在敬雲院裏的長廊處看了會雨打花葉後,心裏極不情願的進了正堂。
進去前,還捏著自己的小腮幫子,讓自己的情緒不要表現的這麽明顯,壞人最討厭的就是別人知道他壞。
她不能被看出來。
可她一進去,跟謝璟行了禮坐在他一旁時,謝璟就看出了這小姑娘的反常,尤其是她拿起筷子就夾了一塊魚肉。
這小姑娘雖不挑食魚肉,卻是個犯懶的,她不喜歡挑魚刺,所以,便連魚肉都不吃,可她今日夾了塊魚肉放在麵前的玉碟子裏,拿著筷子在那裏擺弄。
根本不是要吃,更像是緊張。
謝璟吩咐侍奉膳食的侍女給她將刺都挑了,遞在她麵前給她吃。
褚朝朝偷偷看了謝璟一眼,埋頭開始用自己的飯。
待用完了晚膳,褚朝朝今日也不去院中消食了,在寢殿內找了好些時候今日銳王殿下說的那個人頭,也不知被做成小夜燈掛在哪裏辟邪了。
她東張西望了一圈無果後,就坐在內殿裏隨時等著謝璟的吩咐,將自己窩成一團往他的書案前一蹲,不知道的還以為璟王殿下新得了個瑞獸給侍奉筆墨呢。
謝璟從淨室出來時,看向褚朝朝的目光中頗有些無奈,走近問她:“今日為何待在木荷院,不來這裏用午膳?”
褚朝朝渾身一激靈。
這是惹到他了?
她認真想了想:“我,我午時睡過了頭,就沒來。”
謝璟倒是信了她,坐在書案旁提筆要去寫字,褚朝朝在一旁很有眼力見的給他研磨,謝璟寫了會字,輕咳了好幾聲,褚朝朝又極有眼力見的給他遞上茶水。
她乖到不行。
時刻將腦袋提著幹事。
終於等到阿春端了湯藥進來,褚朝朝起身接過來遞給謝璟:“殿下,您先用了藥再寫吧。”她看了眼窗外,又機靈的加了句:“今夜落雨,天氣寒涼,殿下要早些歇著才是。”
謝璟放下手中的紫毫筆,接過她遞來的藥,就要用藥時突然看向她:“又開始抖了?”他微微蹙眉,目光落在她纖薄的肩上。
“嗯?”褚朝朝一時沒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麽,待反應過來也沒法再說她沒抖,她那兩個小肩膀分明在一顫一顫的,就跟腦袋在上麵**秋千似的。
“怕本王什麽?”
謝璟又問她。
褚朝朝心中猶豫的不行,是要跟他說怕他呢,還是不說呢,她想啊想,想啊想,就是想不明白,直接用小手掩唇打了個小哈欠,一雙好看的眼睛半張半合,一副困的要死的樣子,嗓音糯糯的:“殿下,我困了。”
說著,就要困倒在地。
她本也是想倒在他書案上的,可又想到她若是倒在這裏,沒準會被他給抱到床榻上,她就沒敢真的倒下去。
人家困成這個樣子,謝璟還問個什麽。
他隻頷首道:“去歇著吧。”
褚朝朝得令急忙起身,轉身離開時還不忘了說上一句:“殿下要把藥喝幹淨,別剩下了。”
褚朝朝回到她的小床榻上,直接利落的鑽進去,生怕再被人喊住,從前在家中時,這招對爹爹沒用,對璟王殿下倒是還行。
她躺在那裏,也挺無趣的,沒一會,就發出了清清淺淺的小鼾聲,與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相合,倒是讓這間滿是藥苦味的屋子多了些靜謐的氣息。
謝璟起身要去歇下時,已近亥時,窗外的雨聲漸消,他抬步間似乎聽到了屏風後傳來的夢囈聲。
這小姑娘在說夢話。
謝璟朝著褚朝朝的方向看了眼,心中想著明日吩咐人給她燉些補湯,夜間夢囈乃是氣血不足的體現。
可他越聽越不對勁。
她似乎在害怕,嗓音中透著恐懼。
謝璟轉過屏風來到她的床榻旁,褚朝朝臉色煞白,額頭冒汗,兩隻小手時不時的擺動,似是在抗拒著什麽。
謝璟正欲喚醒她,卻聽見小姑娘口中喊著:“別喝我的鞋——”
她還喊了聲‘殿下’。
謝璟眉頭微蹙,喝她的血?
所以,這就是她今日反常的緣由?
他饒有興致的坐在一旁看著她,回著她的夢囈:“為何不能喝你的血?”
褚朝朝就算睡著了,也非常聽話,回他:“我的血不好喝,我偷偷嚐過的,真的不好喝。”
“是嗎?你沒事喝自己的血做什麽?”
褚朝朝:“夏季裏,我家的蚊子從來就不咬我,阿娘說我的血定是不好喝,我好奇,就偷偷嚐了。”她說著,聲音突然放大了幾分,強調著:“是真的不好喝。”
謝璟嚇她:“既然血不好喝,那本王就吃你的肉。”
褚朝朝兩隻小手急忙擺著:“不行,我的肉也不好吃,我經常不洗澡的,身上可臭了,雖然蚊子不喜歡我,可蒼蠅總愛趴我身上。”
謝璟:……
“本王不嫌棄,洗洗就好了。”
褚朝朝似乎對他的話很無奈,眉頭都揪起來,開始了對自己的詆毀抹黑,本是一直在擺動著的小手突然伸進了鼻孔裏。
似是在睡夢中向她害怕的人展示著:“你看,我真的很髒的。”
謝璟低歎了聲,抬手將她的手塞進被褥裏,正想安撫她幾句讓她睡覺,這姑娘不知怎得,鼻子裏麵被她呼出了鼻涕泡。
然後,她又一吸,透亮的鼻涕泡又給她吸破了。
謝璟被她氣笑,低聲道:“別怕了,本王不會喝你的血。”
他說完,在褚朝朝瑩亮的額頭上用指腹輕輕按了一下,眸光溫柔,似是憶起了過往,這個指腹印,是他的守諾。
褚朝朝果真不再夢囈,沒一會就沉沉睡去。
謝璟皺了皺眉,這小姑娘這般怕他,可如何是好?
翌日一早,褚朝朝醒來時,全然不記得夢中事,不記得也好,她僅有的那點小麵子都被她給丟盡了。
用過早膳,如同昨日,她又要回木荷院去,謝璟允了她。
回到木荷院後沒一會,春香樓裏的小廝來了王府送首飾,本是昨個就要送來的,掌櫃的聽說是璟王府裏要的,就與阿綠說有一批時興的首飾明日就送過來,問可否等一等。
阿綠就應下了。
春香樓的小廝第一次進璟王府,頭都沒敢抬,一路上跟著府中仆從來到木荷院,這小廝聽他家掌櫃的說,璟王府裏是第一次讓送首飾,若是他在貴人麵前討了喜,沒準日後是個大生意。
這小廝就時刻提著一顆心。
褚朝朝看著他將懷中抱著的一張足有一米長的紫檀木盒放在她院中的石桌上,極為小心翼翼的打開,褚朝朝眉目間不可掩飾的露出驚訝。
阿綠在一旁告訴她:“殿下說了,不知小娘子你喜歡什麽樣式的,就讓多送來些給你挑,若是都喜歡,便都留下來。”
褚朝朝不是個貪心的小姑娘,雖然這些首飾在晨光下,個個都亮麗的很,她還是隻挑了兩件留下,其餘的都讓春香樓裏的小廝又帶了回去。
她隻留兩件,驚呆了阿綠,也讓來送首飾的小廝泄了氣,原本以為璟王府讓送首飾定是個大戶,沒想到帶來了滿滿一箱,足足有上百款樣式,這小娘子隻留下來兩件。
這小廝在春香樓當值,見慣了世家貴婦與小姐的做派,臨走前鄙視的看了眼褚朝朝,掌櫃的可是跟他說了,若是能讓箱子裏的首飾留下一半,這個月的獎金給他翻兩倍。
真是可惜了。
褚朝朝雖然隻留下了兩件首飾,卻都為上品,樣式新穎,做工精細,用她祖母的話說就是小姑娘眼睛利,隻挑好的。
褚朝朝在她的妝奩前擺弄了會首飾,也不讓碧兒幫忙,自己照著銅鏡,將那支紅玉雕麒麟的簪子插在發間,欣賞了一會自己後,她在屋裏坐不住,讓阿綠陪著她去櫻桃園裏去玩。
這次,褚朝朝再來櫻桃園,吳伯先是給她見了禮,隨後眉目含笑給阿綠指著:“那邊第三棵櫻桃樹上的果子最甜,阿綠,去給褚姨娘摘些來。”
阿綠笑著‘誒’了聲。
吳伯是璟王府內的老人,府中的仆從都敬他,他除了脾氣強些,對人也很平和,一邊記著璟王殿下與他說過的話,好好侍奉這位小娘子,一邊又如尋常人家的老伯,與褚朝朝話些家常。
褚朝朝在家中時,時常陪著祖父去釣魚,祖父也總愛與她閑聊,她與吳伯聊的還算合得來,這時,簡兒突然也出現在櫻桃園。
她行至褚朝朝麵前先是見了禮,隨後一副溫和的模樣說著:“褚姨娘,咱們王府的管事嬤嬤讓你過去一趟呢。”
吳伯聞言為著褚朝朝捏了一把汗,孫嬤嬤可不是個什麽善茬,她讓這小姑娘過去,定是沒什麽好事。
他本想著,待褚朝朝跟著簡兒去見孫嬤嬤了,他得去趟敬雲院與殿下說上一聲,念頭才起,隻聽褚朝朝回著簡兒:“嬤嬤尋我何事?”
簡兒雖是神色溫和,語氣卻並不善,絲毫不把褚朝朝放在眼裏:“褚姨娘去了不就知道了,孫嬤嬤她老人家從前在宮中可是殿下的奶嬤嬤,褚姨娘莫讓她久等了才是。”
褚朝朝聽到奶嬤嬤幾字時,著實被簡兒的話壓著了,可她想起來前幾日摘櫻桃的事,回著簡兒:“你去尋阿綠吧,跟她說。”
簡兒被她的話又驚又氣,她一個鄉下來的丫頭,不過是個衝喜的妾室,語氣這般大,她上前一步,頗有要打褚朝朝的架勢:“褚姨娘當真不跟我走?”
褚朝朝看了她一眼,往嘴裏塞了顆櫻桃,細嚼慢咽後回著她:“不走。”
吳伯在一旁看的眼睛也是直直的,這小姑娘,脾氣倒是挺大,他見識過璟王殿下對這小姑娘的態度,勸簡兒:“回去吧,她摘櫻桃吃呢。”
簡兒氣的胸前起伏,正要上前拉褚朝朝,阿綠走了過來,嗬斥道:“簡兒,你來這裏做什麽?”
簡兒看到阿綠,消了氣焰,將孫嬤嬤要見褚朝朝的話給說了,阿綠回她:“嬤嬤要見褚姨娘,待我去跟殿下稟明了再說。”
簡兒不敢與阿綠生氣,恰巧這時,聽到一聲熟悉的聲音:“老婆子活了這大半輩子,還從沒見過這般尊貴的人呢。”
話語中滿是嘲諷。
孫嬤嬤倚老賣老,被兩名侍女攙扶著,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是哪家的老夫人呢,正步子極緩的朝著褚朝朝走過來。
褚朝朝在心中暗歎,這大戶人家裏還真是麻煩。
她看著孫嬤嬤,心中卻是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她家的大黃狗懷小狗崽的時候,肚子就是這樣往兩邊脹起的。
可,孫嬤嬤都這般年紀了,定然不是懷寶寶了。
孫嬤嬤還未走近,阿綠和吳伯都給她施禮,褚朝朝也禮貌的施禮,孫嬤嬤將她上下打量了眼,乳臭未幹的小丫頭。
她的幹女兒簡兒說這小丫頭還挺有本事,她倒要看看她能折騰出什麽花來,她坐在侍女給她搬來的椅子上,問褚朝朝:“殿下都尊我一聲嬤嬤,我要見你,倒是還見不得了?”
褚朝朝:……
不說話。
“既然進了王府,就歸我老婆子管,王府有王府的規矩,你身為一個妾室,要清楚自己的身份。”
孫嬤嬤似是說教上了癮,一直說個沒完。
褚朝朝:……
左耳朵進右耳朵出,若是可以,她真想捂住耳朵。
“來人,褚姨娘想是困了,紮精神了。”孫嬤嬤見褚朝朝不給她回應,來了氣。
褚朝朝被這句紮精神了,一下子給整精神了,抬眸看著正要向她走過來的侍女,還有侍女手中的長針,她下意識退了好幾步,吞吞吐吐說著:“別,別啊,我不困。”
在孫嬤嬤麵前,阿綠也不敢上前攔,隻祈禱著璟王殿下能知曉此事,來製止了,不然褚姨娘可有得受了,孫嬤嬤一直打理著王府,那是有手段在的。
侍女拿著長針真要去紮,褚朝朝一個害怕‘啪嗒’一聲,將侍女手中的銀針給打掉在地,孫嬤嬤看在眼裏,更是生氣。
“還反了你這個小東西了?”
另一個侍女上前,和剛剛的那個一起將褚朝朝給按住,簡兒拾起地上的銀針,眉目含笑,將適才的怒氣憋在心裏,向著褚朝朝走去。
口中罵著:“沒規矩的東西。”
褚朝朝被罵的來了脾氣,回懟她:“你才是東西。”
簡兒就要去紮她,阿綠上前護在褚朝朝跟前,對著孫嬤嬤道:“嬤嬤,殿下說讓奴婢一定要護好褚姨娘,她是來府上衝喜的,若是被欺負了,怕就不能衝喜了。”
阿綠這邊跟孫嬤嬤說著,簡兒卻是看到褚朝朝脖頸間露出來的一隻玉葫蘆,瞧著倒是個不錯的物件,抬手就給褚朝朝扯了下來。
簡兒打量了眼玉葫蘆,對著褚朝朝冷哼了聲:“倒是價值不菲,說,是不是在殿下屋內偷來的?”
“就知道是個手腳不幹淨的,沒見過世麵。”
褚朝朝如隻被惹急的貓兒,一腳踩在簡兒腳指頭上,用了十足十的力氣,她們怎麽這麽愛汙蔑別人?這玉葫蘆是祖母送給她的及笄禮,怎得就成了偷的了?
簡兒被她一腳踩得如隻狗般嗷嗷叫,就要上前打她,拉住褚朝朝的兩個侍女一時間都給鬆了開,在簡兒要撲向褚朝朝時,阿綠眼疾手快,將腳往前一伸,簡兒直接摔了個大馬趴。
褚朝朝深出了口氣,還好她給躲開了。
急忙去撿起掉落在地上的玉葫蘆。
剛起身,就見孫嬤嬤不知何時站起了身,圓眼怒瞪著她,直接一個大巴掌就要打下來,褚朝朝根本避之不及,隻好緊緊的閉上了眼。
卻是沒有等到巴掌落下來。
她聞到了一股苦澀的藥味,還有清冽的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