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就那麽一隻羊
襲綠煙一愣, 一頭霧水地看著襲紅蕊。
襲紅蕊看了她一眼,卻絲毫沒有要給她解釋的意思。
或許,就這麽迷糊著, 更好。
棋局的走向, 是棋手要控製的東西。
身在局中的棋子, 有時候,並不需要知道自己站在什麽位置。
襲紅蕊仔細盤算著, 在香皂, 鹽, 相繼落空後, 女主現在, 又要給男主一件新的東西了吧。
那她也要趁這個時機,給剛加入她陣營的白憐兒, 派一些活幹。
……
襲家現在是侯府和伯府連在一起過日子, 兩家視作一家。
原來的兩個夫人,沒有一個能挑大梁的,所以白憐兒嫁過去後不久, 就在全家除了婆婆外的集體支持下, 取得了掌家權。
說實話, 她其實也不太通俗物, 畢竟她在家時,雖讀了很多書,但也隻學了一些吟風弄月,籠絡夫君,籠絡下人的手段。
為什麽隻學了這些呢?
現在回想, 大概是那時的她自然而然覺得,學那些又有什麽用, 大娘牢牢握著掌家權,還不是被爹爹厭棄。
她不要像她那樣悲哀,去幹那費力不討好的事。
這個世界是男人的,女人再辛苦也沒有用。
還不如將男人抓在手中,有了男人,就有了一切。
然而現在,白憐兒轉頭看向抓著她的手,一臉傻樂的襲綠柳。
她確實如願得到了一個男人完整的心,然而很不幸,並不是所有男人生來就擁有一切,也存在那種,懂得還沒她多的。
這樣一來,由不得她願不願意,她以後想過得好,自然而然要把權霸過來。
真正掌管一府後,她才明白,為什麽嫡母脾氣那麽暴躁。
一個家族,那麽多口人,發生什麽匪夷所思的問題,都有可能。
她這雙以往不染塵世的手,現在每天要在算盤賬本中打轉,為各種事操心。
但怎麽說呢,抬起手,看著手指上異常碩大璀璨的紅寶石戒指。
一顆心,居然因為這世俗之物,歡欣起來。
抬手撫了一下鬢邊鮮豔的簪花,露出手間的戒指。
嗯,她這不是為了顯擺,隻是為了香妃閣的生意。
掌管內務後,她才知道,一個簡簡單單,賣女子各種服飾胭脂的小鋪子,居然那麽賺錢。
襲家最讓人豔羨的生意,是幾座鹽場,而這個小小的香妃閣,攬金的能力比鹽場也不弱。
她嫁的襲家,目前來看,好像隻有錢路這方麵特別突出。
但怎麽說呢,人生在世,也沒必要和錢過不去吧。
想通這點的白憐兒,不僅耐著性子管起了家,甚至以身作則,開始給自家鋪子打起了廣告。
……
天氣越來越好,襲紅蕊便辦了一場踏青會。
說是踏青會,其實就是少男少女相親會。
平時藏在深閨的貴女們,難得有機會與男子同席,共同踏青。
當年白憐兒的母親,就是在踏青會上,和年輕的老國公看對眼的。
這個場合,大概是最能無視門第,全憑自身條件,嫁入高門的時機。
所以參加踏青會的小姐們,為了這場盛會,早就用盡了一切心思,香妃閣的生意都跟著火爆了一圈。
以前白憐兒在這樣的場合,總是絞盡腦汁出頭,豔壓群芳。
現在她終於熬出來了,可以和其她已婚婦人,悠閑地在旁圍觀,那種感覺竟然挺好。
看著襲綠柳狗腿的樣子,白憐兒溫柔一笑:“夫君,你該下去,和那些公子們玩去了。”
襲綠柳卻隻想看她,眼睛都不舍得離開:“我能再陪你一會嗎……”
白憐兒看了看四周,掩唇一笑,湊到他耳邊小聲道:“真沒出息……”
襲綠柳卻喜笑顏開,更加不舍得放了。
小夫妻倆濃情蜜意的樣子,自然落到了無數人眼中,那種鮮活流淌的愛意,不知為什麽,看著有些紮眼。
白沁君快要氣死了。
她公府嫡女的風光,全被白憐兒奪走了不說,那個她安插在父親身邊的賤婢,居然背叛了她!
這還不是最壞的,最壞的是那個賤婢居然懷孕了!
她爹老年得子,喜得恨不得把那賤丫頭捧到天上去,要星星不給月亮。
那賤丫頭得了勢,居然仗著有孕,對著她抖起了威風!
白沁君快氣炸了,深恨自己當初為什麽沒扒了那賤人的皮!
因為這橫插一杠子的事,白沁君不要說報複白憐兒她娘了,連自身都自顧不暇。
她的日子過得亂七八糟,就希望看白憐兒倒黴,最好她嫁的是一個獐頭鼠目,人品下流的醜八怪就好了。
結果襲綠柳的樣子不僅不像她想象的那樣形容猥瑣,甚至是一個風姿出眾的美少年,還對白憐兒百依百順。
白憐兒衣服鮮亮,滿頭珠翠,容光煥發,神情落落大方。
再不像府中時那個一步三喘,矯揉造作,扭扭捏捏,哭哭啼啼的模樣。
白沁君以前最討厭她那副惡心吧啦的樣子,可看她徹底擺脫了昔日的畏畏縮縮,那心情居然也沒有好受。
白憐兒憑什麽那麽開心!
幸好這個時候,林綰握住了她的手。
白沁君轉頭看向她,心裏終於好受了一點。
雖然那個見鬼的“送丫頭”,是林綰出的主意,但這事也不怪她。
都怪那個臭不要臉的小賤人,滿肚子的放浪心思。
白沁君一向恩怨分明,所以不僅沒因為這個遷怒林綰,反而和她交往更深了。
她們這樣的嫡女氣度,小娘養的孩子,是根本不了解的。
林綰自然也知道了白沁君最近遭遇的事,心中憋悶,她也沒想到,白憐兒的娘,居然搖身一變,被提成了二夫人。
原本那個計劃,是沒有問題的。
問題隻出在白憐兒的娘,突然跳出了賽道。
副妻雖然隻占半個妻字,但和妾已經完全不同了。
看白憐兒如今的樣子,就知道她有多得意。
就在她心裏五味雜陳的時候,襲紅蕊終於到了,眾女頓時起身福身行禮。
踏青會意在與民同樂,不是很嚴肅的場合,襲紅蕊今天穿得很簡便,隨和的讓人免禮。
看到襲綠柳後,瞪了他一眼:“你在這幹什麽!”
襲綠柳撓撓頭,叫了一聲“娘娘”,依依不舍地放開娘子的手,一溜煙下去了。
襲紅蕊頓時笑著對著白憐兒招手:“來,來我這。”
白憐兒欣然應諾,微笑著移步過去。
如今任誰都知道,宸妃娘娘在皇上身邊的地位,於是這兩位,便成了眾人的中心,鮮花與讚譽,不停地飄過去。
襲紅蕊樂不可支,笑個不停。
等時候到了,襲紅蕊便招呼大家自由活動吧。
未婚貴女們,立時成群結隊,找到自己的好閨蜜,手拉著手下去放紙鳶。
一時間,氣氛變得非常熱烈,兩邊的心思,都不在踏青上了。
而已婚的少婦們,顧忌名聲,自然不好下去放肆,便留在台上,陪著娘娘說話。
襲紅蕊看著剩下的人,興致勃勃提議道:“幹樂無味,不如我們大家聚在一起,開個詩會怎麽樣?”
“我是個粗人,自不懂詩賦,湊不上這樁風雅事。”
“幸好,我身邊陪著的,是皇上親封的玉華夫人。”
“有這位大才女在,那咱們可不用怕了。”
“便讓她做東,評出十位最優者,本宮添個彩頭,好不好?”
人群中頓時有好多人眼睛一亮,齊聲道:“是。”
正所謂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白憐兒因才獲封夫人後,閨閣女子便掀起了詩文熱。
在場的都是名門貴女,多多少少都有些功底,誰不指望能露一下風頭。
聽到這,頓時翹首以盼起來。
襲紅蕊便大笑著招呼人準備東西。
擊鼓傳花,花落到誰手中,誰就抽一支簽,即興賦詩一首。
白憐兒身為東道主,自然要抽這第一簽。
拈過簽子後,略微沉吟了一下,提手揮就,一連三首。
襲紅蕊連忙招呼言鈺來念,等念完後,席上頓時響起一片讚賀聲。
襲紅蕊撫掌大笑,笑完後,卻是連連搖頭道:“不算不算,這三首隻當開胃菜,不算在十首之內。”
“來人,給白夫人賜花賜酒,請她在上頭,好好看著!”
人群中頓時又響起一片笑聲。
白憐兒飲罷美酒,輕笑著謝恩,緊張刺激的擊鼓傳花活動,正式開始。
眾人緊挨著圍坐在一起,內心都很緊張。
之前聖人有訓,女子無才便是德,很多名門為彰女子之德,便都隻教家中女眷讀《女則》《女戒》之類的正經書,不許碰輕薄移性情的詩文。
哪裏知道上頭的風向,會變得那麽快,才藻突然又成了女子的事了。
這一時抱佛腳,也來不及啊,隻能看著那朵花,瑟瑟發抖。
襲紅蕊滿意地看著眾人緊張的神色,一抬手,琳琅手中的鼓槌瞬間落下,白憐兒立時將手中的花丟給人群中的一個小姐。
那位小姐接到花後,頓時驚呼一聲,直接甩給下首的人。
眾貴女一個個形象全無,忙不迭地將手中的花丟給別人。
折磨人的鼓點,不停響著,驚叫聲此起彼伏,某一刻,鼓聲突然停止。
眾人視線齊刷刷落過去,隻見一個人正將花捧在手中,還沒來得及丟出去。
看著眾人的目光,那女子將花捶在膝上,捂著臉扭捏的哀歎起來。
不過仔細看她目光,就會發現她的眼中,其實滿是躍躍欲試的意味。
心下忐忑地從如意手中抽過花簽,看清內容後,頓時眼前一亮。
強抑興奮地接過紙筆,在案上一揮而就。
言鈺拿起紙張宣讀完後,人群不管聽沒聽懂的,都跟著一片讚頌。
襲紅蕊哈哈大笑,連連招呼人賜酒。
那女子得到讚聲,滿心歡喜,飲罷美酒,將花重新捧在懷裏。
鼓聲再起,喧鬧聲頓時又開始了。
不知是不是巧合,這花有靈,一連好幾個,都沒有落空。
接到花的,無不喜不自勝,提筆就寫了起來。
可是怎麽可能一直那麽一帆風順呢,於是這朵花,終於落到了林綰手中。
林綰捧著花,抬頭看向襲紅蕊,目光很平靜。
當這個活動開始的時候,她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可一旦身處這個遊戲,生死就掌握在那兩根隨時會落起收回的鼓槌下,身不由己。
就算她知道,也沒辦法逃避。
襲紅蕊笑吟吟地看向她:“世子妃,輪到你了。”
如果是其它場合,她可以隨意背出一串古詩,每一個都震掉這個世界人的下巴。
可是襲紅蕊在上頭看著呢。
她跟著原主從小一起長大,深知原主肚子裏沒有一點墨水。
或者說襲紅蕊之所以這麽做,就是知道這個,故意給她難堪。
如果她為了一時之氣,用現代的知識反駁她,肯定會引起懷疑。
在封建社會暴露自己“奪舍”的事,等待她的,隻有被火燒死。
所以林綰看著齊刷刷投來的目光,隻能忍著屈辱道:“娘娘,您知道的,妾身不通文墨。”
人群頓時響起一片笑聲,落在林綰耳中,像是一根根刺。
襲紅蕊上下掃了她一眼,神情玩味道:“哦,原來是這樣,那按照規矩,請世子妃罰酒三杯吧~”
林綰盡力保持平靜,接連端起三杯酒,一飲而盡。
襲紅蕊笑眯眯地看著她,抬手,鼓聲繼續。
很快,越來越多的人獲得了展示自己的機會,興高采烈地留下自己的墨寶。
但是人們很快也發現,那個砸鍋的,好像總是林綰。
點過三次後,眾人終於意識到,娘娘這是在報昔日之仇啊……
看著上首娘娘,但笑不語的神情,眾人識趣地低下頭去。
反正死道友不死貧道,有林家女打底,她們就算出錯,好像也沒有那麽丟臉了呢。
謝謝你,集火俠。
在林綰一個人承擔了所有後,詩會順利落幕。
白憐兒成功挑出十個優勝者,襲紅蕊大加讚賞,叫人一人賞賜一塊玉佩。
其她參與作詩的,也一人賜一朵花。
賞賜珍不珍貴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代表的意義太好了,所有獲獎的人,齊齊跪謝娘娘恩典。
其她有幸逃過一劫的人,長舒一口氣,終於結束了!
每個人都很開心,除了林綰。
扔掉筆,一下子伏案痛哭起來。
她見過無數驚才絕豔的詩篇,她會無數種古人難以想象的東西,她所見過的風景,這裏的人,可能終其一生都無法想象,她隻是不曾在古代的環境中學習過罷了,為什麽要這麽踐踏她!
不知哭了多久,林綰才從極度的羞恥感中回神。
看著因為發泄而寫的一張張詩稿,終於痛苦地做了決定,將這些紙撕得粉碎。
這是不該存在於這個時代的東西……
等她平靜下來後,凝夢走進來詢問她,要不要吃點東西。
林綰已經被宴會上的一切,和這個時代的一切,消磨掉了所有力氣,擺擺手,讓凝夢把地上這些東西全填灶火裏。
凝夢小心應是,麻利地將這些碎紙收成一堆,轉身出門。
等她出門後,寧瀾的桌案上,就多了一張張拚好的碎紙。
看著這上麵,每一首都足以流傳千古的詩,寧瀾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的妻子,真是讓人震驚呢。
而襲紅蕊的桌案上,則多了一遝完好的紙,襲紅蕊一張張翻著。
女主曾經說過,她們那的其她穿越女,就喜歡念幾首“李白”的詩,在宴會上技驚四座,然後引得一堆王爺公子大呼小叫,瘋狂追捧。
李白是誰,她也不知道,而且就算她知道,以她的腦子,記一些閑扯淡的東西好使,記古詩什麽的,那可整死她吧。
不過沒有關係。
女主就像海綿寶寶裏的水,擠擠總會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