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龍袍一穿
裴三騎著高頭大馬, 心情激**的等在外麵。
為了今天,他已經做好了準備,婚禮準備得轟轟烈烈, 他要全世界的人見證他的風光時刻!
策馬來到轎前, 按捺不住興奮道:“紅兒, 嫁給我,你開心嗎?”
襲紅蕊沉默不語。
沒得到回答, 裴三也不惱, 反正不管她開不開心, 裴三都開心極了。
說白了, 對襲紅蕊, 他心裏還是有點膈應。
前幾天的一切,他並沒有忘記, 當時吵架的每一句, 都是他心裏切實的想法。
然而因為形勢大變,他不得不翻回來求她,在所有人麵前當街下跪, 自扇巴掌, 苦苦哀求。
這樣的恥辱, 每時每刻都橫亙在他心口。
冷冷回頭看了一眼轎簾, 勾起一個冷笑。
現在自得意吧,等你知道那個人是皇帝後,該多麽懊悔呢?
可那又有什麽辦法,是你天生命賤,就算躍上了枝頭, 也成不了鳳凰。
你這輩子,注定綁在我身邊罷了。
襲紅蕊做在轎子裏, 用扇子遮住臉。
品味著裴三話中潛藏的得意,露出一個冷笑。
現在就樂成這樣,一會還不得開心死你。
……
為了慶祝自己的“大日子”,裴三幾乎把能請來的都請來了,花轎一落地,頓時一群人歡天喜地的來看新娘。
裴三殷切地遞過胳膊,襲紅蕊卻一把拂掉,自個跳了下去,媚兒在一旁攙住她。
裴三看著空掉的手,麵色有一瞬的難堪。
很快又笑著安慰自己,沒有關係,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她還能得意多久呢?
被一群人簇擁著,歡歡喜喜地進了院子。
裴母雖憑著世子爺奶娘的體麵,分到了一座獨院的住處,可在寸土寸金的京都,給下人的院落,當然不可能太大,一步就邁了進去。
男主和女主理所當然地坐在正堂,隻是很奇怪,白憐兒居然也來了。
她來幹什麽,總不能是為她來的吧?
那當然不是,事實上白憐兒和寧瀾一樣,都快忘記襲紅蕊是誰了,畢竟當初她也不是真的落水。
好不容易有收買苗頭的丫頭,提桶跑路了,確實讓她咬牙了很久。
但現在她根本不知道底下成親的是誰和誰,她隻知道,瀾哥哥和林家女同遊的時候,第一次沒拒絕她同行。
手上輕搖著一柄秋水芙蓉的雪白絹扇,抵在鼻尖,目光中滿是輕柔的笑道:“憐兒在府中實在寂寞,就央表哥帶憐兒出府玩樂一回,林姐姐不會介意吧?”
林綰:……
嘴角抽搐,淡定道:“怎麽會呢,大家都是一家人,你是世子的表妹,自然也是我的表妹,我照顧你是應該的。”
而且你們是血親,結婚會生畸形兒,真被你嫁成了,倒黴的也是你。
白憐兒卻絲毫不知她的想法,隻覺異常得意。
這些日子,她明顯感覺到,瀾哥哥待她的態度,更親密了,或許不久,就能把她收下了。
進府後,就是做妾又怎樣,她娘說了,女人最重要的,就是學會抓住男人的心,世子爺的妾,可比平常人家的妻子貴重多了,要是得幸生下一個兒子,那就是龍子鳳孫,母憑子貴,當娘的就是妾又怎樣!
就像她娘雖也是妾,卻把她爹拿捏的死死的,讓她在府裏的體麵,比嫡姐也不差什麽。
而她比她娘生的還好看,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四書五經無一不會,詩詞歌賦信手拈來,且和瀾哥哥是中表之親,青梅竹馬。
瀾哥哥最喜與她談詩論賦,而林家女據說是個刁蠻嫡女,半點詩詞也不通,縱然長的比她略勝一些,時間久了,能和瀾哥哥說得上話的,還不是她嗎,哼。
林綰能明顯感受到白憐兒的心思,卻一點不為所動。
有國公府的名頭在,就算是個庶女,肯定也是不愁嫁的。
但凡她把心思收收,去一個低一點的門楣做正妻,從今以後,她的子女就可以抬起頭做人了。
可這人卻立誌要把母親的妾室事業進行下去,也不想想,如果有一天,她的子女問她,“娘,為什麽我們天生比嫡兄、嫡姐賤?”該如何回答?
哦,她要是真嫁了寧瀾,可能連子女都沒有。
轉頭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寧瀾,聽著白憐兒的話,寧瀾微不可察地蹙起眉,露出一個很隱蔽的無奈。
林綰看著他的煩惱,轉過頭,不自覺哼了一聲。
活該,誰讓你四處散發魅力,也不解釋,別人隻當你真對她好,哪裏知道你對誰都好呢。
就該你煩!
襲紅蕊:……
為什麽明明她不在風波中心,卻有一種被創到的感覺呢……
不過這都不重要,裴三是世子府裏的下人,拜堂之前,自然要先拜過世子。
襲紅蕊看著高坐其上的寧瀾和林綰,沒想到居然還要拜他們一次。
不過這是應該的,奴婢給主子下跪,從來都是應該的。
撩起裙擺,大紅的裙擺上繡滿了厚重的祥雲雀鳥,這一跪,就沾染了塵埃。
林綰在上麵看著,心中突然一動,襲紅蕊這一身嫁衣,未免也太富貴些了吧。
眾人也注意到了這個細節,隻見新娘身上,層層疊疊的,穿了好幾層,每層都密密麻麻的壓著金線。
頭上是黃澄澄的黃金冠,垂下紅彤彤的琉璃血玉珠麵簾,一舉一動,都有金玉之聲,這哪裏是嫁丫鬟,簡直是嫁娘娘。
人群中看著這副令人咋舌的富貴,又羨又妒,忍不住對著屋裏的裴母揶揄起來:“裴三好福氣啊,娶了個這麽富貴的新娘子,哈哈哈!”
裴母聽到這細微的嘲笑,臉都綠了。
拜完主子後,就該拜堂了,裴三絲毫沒注意到母親陰沉的眼神,他整個心都沉浸在接下來的期盼中。
皇帝微服出宮邂逅了一個民女,肯定不會那麽輕易釋懷。
襲紅蕊生得還這麽漂亮,肯定很得皇帝喜歡。
然而喜歡歸喜歡,一個皇帝,肯定不會輕易納一個卑賤的奴婢進宮,隨隨便便當妃子,那是隻有戲文裏才有的夢幻劇情。
如果這時,有一個宮外癡心不改的人,向他求娶這個奴婢,想必皇帝也要鬆口氣吧。
玩是玩,娶是娶,皇帝肯定比別人更清楚。
一個隻有美貌的賤女人,玩玩也就罷了,怎麽會真把她帶進宮裏,惹得後宮娘娘們不開心,朝堂上大臣非議呢?
不過雖然不可能接進宮,一日夫妻百日恩,皇帝肯定很大方,會好好安置這個豔遇。
他雖是接了盤,但也接了賞。
就算之後,皇帝還想……那也沒關係。
大丈夫生於天地間,最重要的是權勢,這點恥辱,有什麽忍不了的呢!
他隻要借一時之勢,就能扶搖而上,等他成了裴大人,什麽樣的女人沒有!
老皇帝已經老了,還能有幾年好活,等他入了土,襲紅蕊一個賤女人,還不是想怎樣就怎樣!
裴三一路想著,好像已經直接跳到了終章,將襲紅蕊這個踐踏他尊嚴的賤人,**成泥。
然而誰知道,在計劃進行到第一步的時候,就遇到了阻礙,裴母暴喝一聲:“等一下!”
嗯?
裴三茫然抬頭,他娘想幹什麽,現在是他一生最重要的日子,當然要趕緊拜堂,把婚事定下來啊!
裴母卻一點不知道兒子心中所想,隻是啷當著臉,走上前,劈頭把襲紅蕊手中的翠羽扇奪過來,冷笑一聲:“讓我看看,你給我娶的媳婦,到底是哪一個啊!”
襲紅蕊不提防被她抽走羽扇,露出臉來,周圍頓時響起一陣抽氣聲。
她當丫鬟時,美則美矣,終究逃不過輕薄,像是路邊的野花,可以隨意采擷。
可這一身金冠玉飾,烈焰袍服加身,竟凜生出一種不可直視的豔光,望著就像高人一等,讓人不敢再多看一眼。
那裴三求的原來是這樣的大美人,難怪就算成了別人的小妾,也要死乞白賴求回來,嘖嘖嘖。
裴母也怔了一下,旋即氣得更是發抖。
這小賤蹄子就是用這張騷狐狸臉,勾引的她兒子五迷三道吧!
狠狠的啐了一口,恨不能把這騷狐狸撕碎了:“呸!你是哪來的賤人,混進了我兒的喜堂!”
襲紅蕊被扯下扇子,幹脆也不遮掩了,直接冷冷地睨向裴三:“你什麽意思?”
裴三整個人都麻爪了,他萬萬沒想到,紕漏會出在他娘身上!
可皇帝這事,他是萬不能跟別人說的,尤其是他娘那個大嘴巴,肯定沒幾句話就漏出去。
所以他隻能盡力攀持他娘:“娘!娘!你先別鬧!等我拜完堂,會和你解釋的!”
裴母一聽,更炸了。
什麽?她鬧!
背著她娶個小**,在外麵丟人現眼,還說她鬧!
裴母一張臉,氣得幾乎扭曲了。
她兒子自來聽話,都是遇見這個騷婊子才這樣的,她是絕不會讓這賤人順利進門的!
於是冷笑一聲,徹底撕破了臉:“你既說我鬧!我今個就要鬧個明白!怎麽和我好好預定的兒媳,變成這個小賤人了!我跟你說,妄想!我眼裏的好兒媳,隻有一個!”
裴三陡生一種不詳的預感,就見裴母顛顛地跑到側屋,竟從裏麵拉出另一個新娘裝扮的人,正是凝夢。
林綰驚訝地看著自稱告病的凝夢:“你怎麽在這?”
凝夢看了她一眼,雙眼含淚,瞬間跪在地上,泣不成聲:“世子妃……”
裴母則洋洋得意地對著眾人道:“這才是我真正的兒媳,她懷了我裴家的孫子!”
裴三眼睛都瞪大了。
“娘!你說什麽呢!我們什麽時候有那事了!”
裴母卻反手給了他一巴掌,立著眼睛威脅道:“你是說你娘我說謊嗎!”
說罷一臉得意地看著襲紅蕊,她自犯賤登上她們家門,那就進吧,隻是——
“我們家的兒媳已經有一個了,你再進來,就給我當小!”
無法想象的變故,讓所有人的吃瓜情緒都高漲起來。
眾人一起揶揄地看向裴三,牛啊,居然一下子大老婆小老婆全娶了,大老婆會生兒子,小老婆有錢又好看,可美死你了!
被一眾人羨慕的裴三,腦殼卻炸了。
那位“黃老爺”,不知什麽時候就來了,眼下最重要的是把堂拜了,把親成了,可他娘到底在幹什麽!
縱使他娘想拿捏媳婦,什麽時候不行,非要鬧到喜堂上,這是要害死他嗎!
裴三眼睛都急紅了,懸在頭頂的“黃老爺”,像是一把刀,讓他無法冷靜思考。
急中生智,對付他娘他沒辦法,但他可以對付凝夢!
於是一把抓住凝夢的頭發,將她拖出來:“賤人!你跟大家說!我什麽時候和你有了!”
凝夢尖叫著被拖出去,她沒想到裴三居然會做到這種地步!
隻是她已經答應裴母就孩子的事串通,已經沒有退路了,如果不撈點什麽,就徹底虧了!
於是她聲音淒厲地向著林綰求救:“世子妃!世子妃!救救奴婢!”
林綰看著這一幕,忍不住拍案而起:“裴三!住手!”
裴三血紅著眼睛抬眼,林綰和裴母都被他的樣子嚇了一跳。
不過很快,裴母就反應過來,他兒子這樣,肯定是襲紅蕊那小賤人攛掇的!
當即哭倒在林綰腳邊:“世子妃,求您做主啊!這小狐狸精把我們家害成什麽樣了!”
林綰命身邊的婆子把凝夢接過來,一拍桌子,怒火衝天道:“裴三!我以前性子好,讓你不把我放在心上,但我今天跟你說,凝夢你不想娶也得給我娶!”
裴三愣在原地。
什麽啊……這都是什麽啊……
求助似地看向襲紅蕊,襲紅蕊卻一點沒理他,而是神色平靜地看向林綰:“那小姐,我呢,和你一起長大的我呢?”
林綰正在氣頭上,隻顧著為凝夢討回公道,這時候才注意到一旁的襲紅蕊。
看見後,卻更生氣了。
凝夢都這麽可憐了,她卻還隻想到自己嗎?
憑她的條件,什麽樣的男人不好嫁,為什麽偏要和凝夢搶。
難道看著一個男人為她踐踏另一個女人,就那麽有成就感嗎?
因為心裏生氣,麵上的表情就不太好,冷冷道:“你要想一起嫁過來,也行。”
襲紅蕊有些驚奇地看著她:“你是說,像那個老虔婆說的那樣,納我為妾?”
林綰看著她,深吸一口氣:“不會讓你當妾的,我可以讓你做平妻。”
“平妻?”
襲紅蕊不可思議地看著她,突然忍不住笑出聲。
哈哈哈,太好笑了!
在她的角度,可以將林綰身後的兩個人,看得一清二楚。
所以她能清楚地看見,在聽到她說平妻後,寧瀾和白憐兒的眼中,同時現出一些光澤。
嗬,女主可真厲害啊,狠起來自己都坑。
她就看今天這句平妻說出口,男主要納平妻的時候,她該怎麽反駁。
襲紅蕊定定地看了林綰一眼:“小姐,您當真是我的小姐嗎,為什麽我覺得您和換了一個人一樣,我都快要認不出您了。”
被突然質疑身份,林綰手指一緊。
不過她沒有過於緊張,很快就平靜下來,神色淡淡道:“是你這個丫頭,想要的越來越多了,到底怎樣你才肯滿足呢?”
襲紅蕊忍不住笑了一下:“這話說的,好像什麽都是我想的一樣,但說實話,我其實根本不想嫁!”
轉頭嘲諷地看著裴母:“真當你裴家是什麽高門大戶了,誰都搶著嫁,我跟你說,我從始至終都沒想踏入你家門,是你兒子那個賤種,跪下來求我家老爺求來的!”
聽她那麽說,裴母的神經頓時被刺痛了,蹦起高來罵:“你這賤婊子!萬人騎的騷……嗚嗚嗚……”
話還未說完,裴三就驚恐地抱住他娘,堵住她嘴不讓她說出更要命的話。
用盡一切力氣諂媚道:“紅蕊,你不要聽,我娘一定是被凝夢那小賤人挑唆了,她原不是這麽想的,我和凝夢什麽也沒有,我發誓隻愛你一個,求求你千萬不要生氣!千萬不要生氣!”
襲紅蕊卻雙眼含淚,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夠了!你羞辱我還不夠多嗎!我都已經離開,給你們讓位了,你還要把我叫回來再羞辱一遍,裴三,你好狠!我祝你百年好合,你愛娶誰娶誰吧!”
說罷一巴掌將麵前的血玉珠簾徹底扯下來,叮叮當當碎了一地。
圍觀的人見那質地良好的圓珠子,忍不住蠢蠢欲動,想偷撿幾個。
裴三卻一下撲倒在地,抱住她的大腿嚎哭道:“不要!不要!求你不要走!”
裴母親眼看到兒子這副卑微乞求的樣子,整個人都要瘋了!
她辛辛苦苦養大的兒子,怎麽能為了一個騷婊子和她動手,還在大庭廣眾下醜態百出,讓她難堪!
於是也坐在地上,撕扯著衣服,放聲嚎哭起來:“妖女!妖女!把我兒子蠱惑的失心瘋了!”
襲紅蕊看著這對撒潑的母子,一腳踩在裴三的手指上,轉身就要走。
自變故發生後,裴三的神經就已經要崩斷了,他用盡全力抓住每一根能抓住的稻草,那些稻草卻被他親娘一根根剪斷。
裴三簡直快要氣瘋了,瘋狂捶地,雙眼血紅地看著他娘:“為什麽!為什麽!我是不是你親兒子!你為什麽要這麽毀我!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知道什麽?”
裴三多想把皇帝的事全告訴他娘,可是這件事,他不能說出口啊,他不能說出口啊!
無法宣泄的憤怒與惶恐,讓他看著他娘那張不可理喻的老臉,甚至升起了幹脆把她掐死的念頭。
就在他整個人都要瘋了的時候,突然看見,周圍的人不知為什麽,跪倒一片。
就連高堂之上的世子和世子妃,也同時麵色大變。
身有腿疾,不良於行的寧瀾,在林綰和白憐兒的共同攙扶下,極力跪倒在門外。
裴三這才意識到,那句“知道什麽?”竟不是他娘問出來的。
緩緩看向身後,才發現皇帝的儀仗,竟不知何時駕臨了。
崇文帝平時看起來,隻是一個樂嗬嗬,脾氣挺好的胖老頭。
而現在,他頭戴九龍冠,身披龍袍,高高坐在皇帝的輿駕上,即使沒有什麽表情,依然壓的人喘不過氣來。
他低下頭,麵色平靜地看了他一眼,再次重複道:“知道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