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今天不是老baby
襲紅蕊嘖了一聲, 今天什麽日子,這麽晦氣。
然而還是放下筆,瞪大眼睛在裴三和凝夢之間轉了轉:“你們怎麽拉在一起!”
裴三卻完全顧不上她的話, 快要氣瘋了。
視線落在襲紅蕊身上, 隻見她身上綾羅簇錦, 滿頭釵環,抬抬袖子, 便露出幾隻叮叮當當的銀鐲。
這副樣子, 簡直比花樓上的花魁還要花枝招展, 一個奴婢怎麽可能有這些東西, 她這些日子都在幹什麽!
枉他這幾天那麽擔心她, 她卻在這裏給他戴綠帽子!
怒氣上頭的裴三,毫不猶豫就要去拉襲紅蕊:“跟我走!”
宋寡婦見勢不好, 連忙攔在前麵:“裴郎君, 有話好說……”
裴三卻轉手一巴掌將她掀翻在地:“老虔婆,也有你的賬!”
看見老板娘被打,店裏一片嘩然, 襲紅蕊見到這個情形, 終於怒了, 一巴掌扇他臉上:“你瘋了!”
裴三摸了摸被打偏的頭, 眼底一片血色:“賤人,你還敢打我!”
說罷伸出大手就要把襲紅蕊拖出去。
襲紅蕊雙目怒睜,一把抽出頭上磨得極為鋒銳的硬簪,對著下麵喊道:“秦行朝!”
早在她叫的時候,秦行朝便已經躥了出去, 一把扯住裴三的肩膀,將他拽下去。
秦行朝雖是個讀書人, 但生的膀大腰圓,一把子力氣,看著他鐵塔一樣的身軀,和腰上的佩刀,裴三終於清醒了一些。
憤怒地質問道:“你這些天都在幹什麽!”
襲紅蕊也憤怒地看著他:“關你什麽事,當初不是你聯合他們,一起把我趕走的嗎!”
“我為什麽趕你,你心裏沒點數嗎!”
“為什麽!那你倒說啊!為什麽!”
裴三張口就要說,他覺得自己這段日子充滿了無數憤怒,他有無數點可以指責,可話到嘴邊,居然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他努力想找到最擲地有聲的武器,可搜腸刮肚的想,居然想不出什麽能拿得出手的話。
因為在離開的這一段時間,他一直對襲紅蕊保持著高高在上的優越感,他想過無數次襲紅蕊灰溜溜回來的時候,怎麽用軟硬兼施的語言壓服她。
但那些話,都不適宜現在這種激怒的語境,所以他張嘴,卻什麽也說不出來,反被襲紅蕊搶先占領了語言高地。
她眼睛一軟,就落下淚來,指著他顫聲道:“你和那小賤人趁我不在勾勾搭搭也就罷了,還連同她一起排擠我出玲瓏閣,將我大黑夜的留在外麵,這麽多天一次都沒找過我,一點沒把我的死活放在心上!”
“好不容易宋嬸子心善,見我可憐沒去處,將我收留在這,你居然一上來就打了她,是不是誠心想我死在外麵!”
提到這,裴三終於想起了話頭,指著襲紅蕊一身穿戴怒罵道:“那你這一身行頭怎麽回事,你要是本本分分,哪裏來的這麽些錢!”
“放你娘的屁!這是我救了表姑娘的命,表姑娘給的賞,來得堂堂正正!不像你現在還帶著那個小賤人在身邊!”
凝夢聽到這,上前一步,攙住裴三,無奈道:“紅姑娘,要說多少次,我和裴郎君什麽都沒有,你……”
襲紅蕊卻搶先打斷了她的話,嗤笑道:“你倒是想有,你個醜八怪,裴三看上你是他瞎了眼!”
“豁~”
好精彩的兩女爭一男戲碼,原本麵麵相覷的眾人,頓時爆發了極大的吃瓜熱情。
凝夢頓時停住了話頭,有些受傷地依偎在裴三肩膀。
裴三看著柔弱的凝夢,和張牙舞爪的襲紅蕊,怒火以及挫敗感扭曲成惡意,一把將凝夢摟進懷裏,一字一頓道:“看上你,才是老子瞎眼!”
一時間,凝夢和襲紅蕊同時愣在原地。
凝夢一臉受寵若驚,襲紅蕊卻仿佛被雷劈在原地,歇斯底裏地咆哮道:“你說什麽!”
裴三眼中奔騰的具是惡意:“我是說你,就是個婊子!”
“你以為大家對你獻殷勤,是因為你好看嗎?不!是因為你賤!給幾分小恩小惠就能收買!”
“你以為大家都簇在你身邊,聽你指揮,是因為你本事大嗎?不!是因為大家都知道你的小算計!”
“你輕浮,**,不安分,滿肚子害人的主意,你知不知道,你轉身之後,所有人都在嘲笑你!”
襲紅蕊胸膛劇烈起伏著,似乎完全想不到,曾經對自己千依百順的愛人,居然會在此刻,說出如此刺人心的話。
崩潰大哭:“你滾!我再也不想看見你!”
裴三卻不依不饒:“滾就滾!但是我以前給你買的東西,都還給我!”
襲紅蕊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置信。
驚呆了一會,脫下一隻鐲子扔給他:“給!誰要你的臭東西!都還給你!不用找了!”
裴三一把撿起地上的鐲子,胸膛劇烈起伏著,摟著凝夢就轉身離開。
不過走出幾步後,又惡狠狠地回頭:“你擅自離開鋪子的事,我可不會幫你隱瞞了,你自個想想怎麽跟世子妃交代吧!”
襲紅蕊上前幾步,又羞又氣,終於哭倒在地,襲綠煙上前扶住她,驚慌道:“姐……”
宋寡婦被毫不留情打了一巴掌,整張臉都腫了。
不過她在家時,挨打也是常有的,很快回過神來,將襲紅蕊從地上扶起來:“姑娘,你沒事吧!”
她當然沒事了,被打的又不是她……
看著宋寡婦臉上的巴掌印,襲紅蕊心中怒火滔天,裴三,這是你自己找死!
前世,就是這樣。
她跌落在最深的穀底,裴三便順手送來無數碾碎人肉體和靈魂的利刃,可她到底對他做了什麽不可饒恕的事!
是因為她當日輕蔑的拒婚,傷害了裴大人的自尊嗎?
可他到底有沒有記的,在她說出那些傷人自尊的話前,裴大人,這位全書有名的鑒婊達人,到底施與過她多少輕賤的語言和眼神羞辱!
難道就隻允許小裴大人用高高在上的姿態羞辱她,不許她這個被視為婊子的人,反過來羞辱他嗎?
好值錢啊,裴大人的自尊,值得碾碎一個婊子的所有來償還。
既然你視我為婊子,就應該知道,一個被碾碎了所有自尊的婊子,可以做任何事情!
襲紅蕊靠在宋寡婦懷裏,仿佛脫力般哀哀乞求:“宋嬸子,求您憐惜我,現在就去世子妃府上,把我買回來,我這輩子做牛做馬償還您的大恩大德。”
對於裴三,宋寡婦原本也是勸和不勸分,可看今天這情形,頓時什麽都明了了,一把抱住她:“好好好,嬸子買你!”
襲紅蕊終於撐不住了,抓住她的胳膊放聲痛哭:“現在就去!現在就去!”
秦行朝趕緊出去駕馬車,宋寡婦則翻頭把所有家當都拿出來,攙扶著她出門去。
襲綠煙想追上,媚兒卻一把拉住了她。
她也是相府的家生奴婢,私藏逃奴這種罪名,細究起來,罪過可大了,如果被發現,反平添枝節。
黃老爺是誰,自然瞞不過她去,所以根子上,她並不擔心。
先給客人免單,遣散看客,然後立刻回宅子,通知“黃老爺”來。
……
裴三怒氣衝衝出去,沒過一會兒,就見秦行朝駕著馬車出來。
裴三突然一愣。
剛剛怒氣上頭,他沒怎麽注意旁人,現在為什麽覺得這個人,有點眼熟呢?
正在他思考時,襲紅蕊已經從馬車內露出頭來,怨恨地看著他:“裴三!既然你這麽想,從此我就出了世子府,與你再無相幹!”
裴三剛要生氣,突然想到她這是要去世子府,找世子妃告狀嗎?
等等,她要是胡說八道,世子妃該怎麽想他啊!
立刻就要追上去:“你站住!”
襲紅蕊卻一點沒理他,恨恨地絕塵而去。
凝夢抓住他的手:“我們也回去。”
她要把話語權牢牢控製在自己手裏。
裴三看著沉著冷靜的凝夢,頓時找到了主心骨,兩個人也迅速趕了回去。
不過當他們趕到時,事情顯然已經塵埃落定。
襲紅蕊跪在地上,對著林綰哭訴:“小姐,求您念在奴婢這些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將奴婢賣出去吧……”
宋寡婦也跪在地上磕頭,神情懦懦道:“民婦願意買下這個丫頭,還請貴人出價……”
林綰神色淡淡地看向襲紅蕊,不知道她在搞什麽鬼。
她不是一直夢想著當姨娘嗎,現在怎麽願意離了世子府了?
不過她本意就是要把這丫頭逐漸剔除自己的團隊的,現在她主動要求被賣,簡直正合她意,便痛快地答應了,隻意思意思的收了一百兩。
宋寡婦鬆了一口氣,幸好近日開店耗費雖巨,還是剩了許多,從懷裏摸出兩個金元寶,恭恭敬敬地奉上。
林綰挑眉,一百兩雖然不多,金子可不是誰都能有的,這婦人粗布衣衫,卻能隨隨便便摸出兩錠金子,想必是哪家大戶人家的婆子。
難怪襲紅蕊突然願意離府了,原來是攀上了更好的高枝。
林綰看著襲紅蕊一無所有,隻有幾分廉價的美貌,以及一雙永遠充滿欲望的眼睛,心下忍不住歎息。
在這個吃人的封建社會,她終將因為自己淺薄的野心,付出無法承受的代價。
她沒辦法救她,隻能看著她墮落。
襲紅蕊:……
誰能告訴她,女主到底在想什麽?
為什麽隻是簡單的幾個憐憫眼神,就能讓她的一顆心整個爆炸呢!
果然,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書裏還是書外,女主永遠有這樣一件本事,那就是——
做著最少的壞事,拉著最深的仇恨!
襲紅蕊將頭整個磕在地上,半點不敢抬頭,生怕一抬頭,就將無法遮掩的怨恨溢泄出來。
真奇怪啊,對待裴三她都可以笑著將他算計的明明白白,對待女主卻像對待那些嬉笑的看客一樣,明明揮出了拳頭,卻不知道到底應該給誰邦邦兩拳!
抓在地板上的五指暴起青筋,林綰淡淡地看了她不服輸的樣子一眼,招呼貼身的婆子,取出她的身契。
奴籍脫籍,需要稟告官府,通過審查,條件苛刻,且三代不許從事賤藝。
但隻是轉賣的話,卻隻需要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就行了。
林綰拿過她的身契,淡淡道:“我們主仆一場,原想你嫁人的時候,就把奴契交給你,既然你有別的想法,那也是人各有誌。”
“隻是這王府外麵,也未必是你想象中的極樂淨土,望你妥善珍重,好自為之。”
襲紅蕊緩緩抬頭,認真地看著她的主子。
原本應該裝得喜極而泣一點,可是麵對女主,她實在是哭不出來。
於是舉起手,無比平靜地接過那遝紙,沒有一絲波瀾地看著女主:“奴婢謝謝主子。”
林綰挑眉,這是剛攀上高枝,就不把她放在眼裏了嗎?
旋即低下頭去輕笑。
無所謂,就讓那丫頭做個夢吧。
……
襲紅蕊拿著手中的身契,直接離開。
原來牽係她整個命運的東西,就是這樣薄薄幾張紙。
她出去的時候,裴三和凝夢正趕過來。
襲紅蕊在他們兩人身上各落了一眼,隨後咧出一個笑容,舉起那幾張紙,冷笑著撣了一下。
裴三看到,頓時氣的肺都炸了,不顧一切追出去。
當他看見襲紅蕊毫不猶豫離去的背影,忍不住怒吼道:“站住!你離開了可就再別想回來!”
襲紅蕊回頭,忍不住有點好笑,她為什麽要回來,難道這是什麽好地方嗎?
然而落到嘴上卻是:“當然,你從此之後也再別想見到我!”
裴三雙目血紅的嗤笑:“你在威脅誰,你以為別人很稀罕你嗎,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的玩意,哪天被玩壞了,你就會爛得比地裏的泥還臭!”
襲紅蕊胸膛起伏地看著他:“裴三,記住你今天說的所有話,秦行朝!”
裴三正要頂一句,記得又如何。
襲紅蕊敢這麽跟他鬧,肯定在外麵攀上高枝了吧,可她也不看看她個卑賤的奴婢,癡心妄想能得幾時好!
他願意捧著她,她便當別的男人也是嗎?
隻有一張臉的賤蹄子,早晚是男人手中的玩物,被玩過後丟大街上狗都不要!
他想發泄心中所有惡意,可這時,秦行朝過來了。
裴三一滯,那股莫名的熟悉感,又升上來了。
秦行朝直接從他麵前接過襲紅蕊,神色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那一眼,絕對不像是一個普通下人,裴三的心,突然尖銳的簇成一團。
他在哪裏見過他呢,裴三急追出去,心如擂鼓,總感覺有什麽被忽略的東西,一下一下捶著他的心。
當看到秦行朝伸出有力的臂膀,架在襲紅蕊麵前,沉聲道:“姑娘,請上車”。
一團炸雷,轟然炸響。
他突然想起,那日皇帝微服來府時,滿府上下,恭敬垂首,皆不敢直視龍顏。
他陪在世子爺身邊,卻可以聽到帶刀侍衛,下車時佩刀的哐哐聲。
給皇帝當侍衛,可真風光啊,裴三情不自禁這麽想。
那侍衛跳下車,恭恭敬敬地對著轎子伸出自己強壯的臂膀,沉聲道:“陛下,請下轎。”
記憶中的聲音,和現實中的聲音,一起撞擊著裴三的腦殼,讓他頭暈目眩。
他不顧一切地追上馬車,當抵達一處低調的宅邸後,門內著急走出的兩個人,讓他心髒驟停。
崇文帝甚至沒用德仁扶,快步走下階梯,伸手去扶襲紅蕊:“紅兒!”
襲紅蕊失魂落魄地從馬車上下來,看見他,終於忍不住滾下一行熱淚。
肩膀抽噎道:“為什麽……每次我特別倒黴的時候……您都要在呢……”
崇文帝一把將她摟進懷裏,看著她髒兮兮小動物般的狼狽,滿目心疼:“當然是因為紅兒每次難過的時候,黃老爺都希望在你身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