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再不給兒子
林綰一點點瞪大眼睛, 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
林儆遠通敵叛國?貶為侍婢?
就算她再沒有常識,也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麽,不由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 伸手抓向襲紅蕊, 卻被襲紅蕊身邊的人一把抓住了。
襲紅蕊驚訝地看向她:“怎麽, 你這是在為你的家人鳴不平嗎?”
家人?
林綰宛如被兜頭澆了一捧涼水,猛然驚醒。
家人, 不對, 那不是她的家人。
她這才意識到, 她並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林家和她沒有任何關係, 但在這個封建社會,林家的一切都和她有關係。
一瞬間林綰陷入了無限驚恐, 襲紅蕊好狠啊……好狠啊……她以為等自己生下孩子, 被襲紅蕊立刻搶走已經是極限了,沒想到她更狠,直接滅了她滿門!
一旦打上通敵叛國罪臣之女這個印記, 那便連個人也不算了, 侍婢, 連妾也不是, 無名無分,就算生下孩子,孩子也要被寄養在身為嫡母的襲綠煙膝下。
林綰的眼淚撲朔朔落下來,為了一個孩子,襲紅蕊好狠啊!
抬頭看向站在襲紅蕊旁邊, 幹幹淨淨不染塵埃的襲綠煙,林綰終於忍不住崩潰了, 難道這就是她身為惡毒女配注定的下場嗎?
就在她陷入完全的絕望時,一個人擁住她,將她摟進懷裏。
寧瀾抬頭看向襲紅蕊:“皇後娘娘,罪女林氏已然知錯,求您看在她身懷有孕的份上,寬恕她。”
襲紅蕊看著這對苦命鴛鴦,輕笑了一聲:“那當然了,好歹我們也曾是主仆一場,我當然會給她一條生路,隻要她生了,便好好養在院子裏就是了。”
“隻不過一個王府,總該有些體統規矩,如今我的妹妹才是王府裏唯一的女主人,你要是顧惜林氏賤人,冷落我妹妹,我可饒不了你。”
寧瀾抬頭看了一眼一聲不吭的襲綠煙,轉頭看向襲紅蕊,眼睛裏充滿悲痛道:“娘娘的話,寧瀾記下了。”
襲紅蕊看了一眼忍辱負重的寧瀾,演的還挺像那麽回事。
再懶得多看他們一眼,直接拉過襲綠煙的胳膊:“和姐姐進宮住一段日子,現在待在這個家裏,也沒得晦氣。”
襲綠煙看了這兩人一眼,神情有些說不出的懨懨,轉身牽著姐姐的手離開。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寧瀾忍不住開口叫了她一聲。
襲綠煙看了他一眼,神色中說不出有什麽,當她沉默的時候,總比旁人還難懂些,最後還是牽著姐姐的手,和她一起離開了。
看著襲紅蕊摟住襲綠煙腦袋,大笑著將她帶走的樣子,寧瀾的眼睛醞釀起前所未有的風暴。
他沒有想到,襲紅蕊會贏得如此利索,且不留餘地。
在林儆遠還想著從政策上推翻她時,她已經直接構築了一個林儆遠無法拒絕的陷阱,將他一擊絕殺。
如此不講套路,不講章法,在自己最虛弱的時候,竭盡全力,發出了最猛烈的一擊。
她怎麽敢的,怎麽敢的,怎麽敢在老皇帝躺著無法動的時候,暴露出自己的咽喉,去撕咬獵物。
任誰都知道現在是她一生中最弱的時候,她憑什麽篤定那些搖擺不定的大臣會追隨她,憑什麽篤定想要致她於死地的人,不會借著這個機會,借著這個借口,徹底掀翻她。
可偏偏她賭對了,因為她直接把最強的敵人爆頭了,或者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能爆頭成功,那麽之前的行為就算不上賭。
這樣穩準狠的手段,足以讓任何搖擺不定的人膽寒,沒有人能再阻擋她了,很快,這個朝堂就會隻剩下一種聲音。
寧瀾想過很多糟糕的結果,從沒有哪種結果比現在更糟。
就算是林儆遠暫時把持朝政,他都可以忍受,但他不能容忍把持朝政的是襲紅蕊。
襲紅蕊已經天生擁有皇權的行使權了,如果再實際掌握朝局,那她就和一個皇帝沒有什麽區別了,一個年輕的,有能力的,獨斷專行的新皇帝。
她的光輝和他重疊,又將他完全覆蓋,在這種時候,他無法站起來,隻要他一站,立刻就會死。
寧瀾捏著自己腿的手指逐漸用力,他付出這樣大的代價,就為了一生殘疾,然後成為下一任皇帝的生父嗎?
林綰的低泣將他的思緒拉回現實,寧瀾看著林綰崩潰哭泣的臉,用力將她摟入懷中,使勁安慰道:“不要怕,不要怕,你還有我,你還有我們的兒子。”
聽到“兒子”,林綰終於抓到一絲救命稻草,對,她還有兒子!
襲紅蕊費了這麽大勁,還不是為了一個兒子嗎,那個女人不能生!一輩子都不能生!
林綰的雙眼,被仇恨占據了,她一定要生下這個兒子,然後在將來的某一天,將一切真相告知他!
她要讓他知道,將他養育長大的那個“母後”,為了奪得他,究竟做了多少喪盡天良的事!
如果有一天,那個長大的孩子,能成為刺向襲紅蕊心口的一支利箭,將是她此生最快意的事情!
寧瀾將林綰摟在懷裏,一下一下拍著她的脊背,眼底卻一片平靜。
既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他絕不會因為任何東西停下來。
現在的他,已經沒有什麽能依仗的了,除了這個未出世的“兒子”。
誠然,有了兒子後,會讓襲紅蕊變得更強。
但他沒有別的辦法,因為現在的他,實在太弱了。
……
在太醫院沒日沒夜的救治下,老皇帝終於有了意識,但除了意識能動,其他的全都動不了,仿佛砧板上的魚肉,隻能像小孩一樣對著襲紅蕊流淚。
襲紅蕊給他擦了擦眼角,安慰道:“沒事了,沒事了,臣妾已經將一切都解決了。”
從始至終,襲紅蕊就沒打算讓林儆遠活著。
以人體相比,男主和林儆遠的關係,就像頭顱和四肢,頭顱固然是一顆陰暗又聰明的頭顱,但它得操縱身體才能獲得力量。
這具可以肆意揮舞刀子的身體太危險了,當然要把它一刀兩斷,剩男主一顆頭在地上亂滾。
所以在林儆遠以為她的殺招是那個“九子參政”,和利用祈福之機敗壞他名聲的時候,她真正的殺招已經在鋪墊了。
就像林儆遠以為的那樣,輕飄飄的一些民意,怎麽可能影響真正握刀子的人,蕭南山在位時民意沸騰了那麽久,也沒有因為任何人的唾罵而死。
但襲紅蕊也從沒想過用這個給他造成傷害,她隻是在用這個給他塑造一個“所有人都相信他做了”的處境。
數量最大,“清流”之基的百姓會信,因為在他們看來,他林儆遠“夜踹寡婦門”,不是個好人,甚至他身為“文曲星君”庇佑下的宰相,和真正的“文曲星君”作對這種事都能成為他的罪。
而朝中群臣也會信,哪怕是林儆遠這邊的人,心裏都要打個突,因為任誰都知道當年打仗的時候,是林儆遠和她對峙最激烈的時候,他們可以確定林儆遠不會通敵叛國,但他們不確定林儆遠會不會借著那個機會排除異己。
通敵叛國這種事毫無疑問是襲紅蕊潑過去的髒水,但其中再具體的細節,就很難讓人不懷疑,是不是林儆遠沒做幹淨……
如果她真的履行“程序正義”,那沒完了,老皇帝隻剩四年的殘弱時間,她已經弱的無法想象了,隻要被林儆遠這個老辣的對手察覺出任何苗頭,他就可以瞬間將她按倒在地,無力回天。
有皇帝在,風風光光,無所畏懼,有人兜底的日子已經一去不返,在她最弱的時候應該怎麽辦,苟起來嗎?
苟個屁!
本來就已經夠弱了,再苟她這些年積攢的力量都要消失了,她願意苟,能保證追隨她的那些人也不離不棄嗎?
襲紅蕊可沒有那種自信,隻要她離開朝堂一天,肯定就有人搖擺不定了,現在是她最弱的時候,同時也是她最強的時候,因為過了這個節點,她的力量就會開始逸散,比現在更完蛋。
而就算她處在最弱的時候,也有一種天然優勢,那就是身為皇後,她天然是皇權的一部分。
她可以將林儆遠直接從相府裏拖出來,先定罪,後審判,先上車,後補票,到最後也隻是程序不正義。
但林儆遠如果敢把她從皇宮裏拖出來,先定罪,後審判,那就是板上釘釘的造反。
且不說被她打壓了那麽多年後,他還有沒有造反的能力,就是有這個能力,林儆遠敢做嗎?
如果他自己登基,那麽天下所有人都有理由討伐逆賊,林儆遠覺得自己能逆天下嗎?
而如果他幫一個世子“造反”,那個世子當時可能會很感激他,等上位後,恐怕就要睡不著覺了吧。
所以林儆遠和她不一樣,不管他願不願意,都要比她更在乎程序正義。
既然敵人需要按著套路走,那就好辦多了。
在老皇帝病重後,襲紅蕊丟下“九子共同議政”這個炸雷就隱退了,一方麵挑動宗室鬥起來,一方麵也給林儆遠一個她要走“程序”的錯覺。
不然若她暴露出想不按套路出牌的意圖,那她就不得不擔心逼急眼了的林儆遠和光王世子,會不會真把她從皇宮裏拖出來,來個“清君側”,她雖然在最大的程度上代表了皇權,但她可不是皇帝本身。
將他們按在規則線上後,襲紅蕊就可以盡情的裝弱了,當然也不是裝,無論是在實際上,還是眾人眼裏,老皇帝病倒的那一瞬間,都是她最弱的時候。
她過往所做的一切,無論是天下第一樓,技官衙,還是銀監國債換幣等等,都是偏功能性的國策,雖然為她積累了最大體量的民望,但反而是最好替代的,隻要換個頭,換批血,就能瞬間借殼重生,林儆遠不會那麽傻,推翻她這些。
仔細回想她之前做的一切,最大的“漏洞”,莫過於和北戎和談這件事。
一者這件事在當初就有許多反對聲,連朱爾赤都有些異議,二者這直接關係到燕平戰果。
她的民望是那些功能性國策奠定的,而她的政治力量,則最大程度歸功於燕平大捷,林儆遠如果想用最快的手段從上至下地抹去她的一切,那麽必然要推翻她在這件事上的影響力。
如此一來,推翻她的和談策略,就成了順理成章的事,而隻要他這麽做,就會落入她最大的陷阱,他通敵叛國這個事實,將無法抵賴。
和男主那邊頭顱加身體的組合一樣,林黨那邊也是頭顱加身體的組合。
隻是不同的一點是男主代表皇權,林儆遠代表群臣,他們這具身體組成的貌合神離,且能隨意組合,斬斷了也能各自找新的身主。
但林儆遠和林黨的組合,卻是直接血脈相連,隻要爆掉林儆遠這顆大頭,林黨剩下的身軀就會瞬間死掉。
所以在完成這致命一擊後,襲紅蕊對收尾的事反而不那麽擔心了。
謀局需要很久,狩獵卻隻需要一瞬!
崇文帝聽襲紅蕊細細說完自己的一係列作為後,一顆驚懼不安的心,終於平緩下來,可是看著自己不能言不能動的狀態,還是忍不住像小孩子一樣,汩汩流下淚來。
這個樣子的他,再不能對她產生任何威脅,所以襲紅蕊的心前所未有地沉澱下來,慈愛地給他擦去眼淚,像母親哄孩子一樣溫柔而耐心地安慰他:“沒事的,沒事的,太醫說您隻是暫時這樣,等過了這段日子,就會慢慢好起來的,還和以前一樣。”
“您現在要好好聽太醫的話,努力恢複,臣妾還等著您為臣妾撐腰做主呢。”
這個曾經無所不能的帝王,終於像一個孩子一樣茫然無措了,用力眨著眼睛,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樣,盡力乞求著一線生機。
襲紅蕊以為相處這麽久,她會生出一些更多的慈愛憐憫之心,然而她現在卻詭異的覺得,多公平啊。
就算是這個世界上至高的帝王,在麵對死亡的腳步時也如此無力,就算是鑄造出再堅不可摧的鎧甲,在無可更改的生老病死麵前,也要寸寸剝落,腐爛鏽蝕。
襲紅蕊不知道在麵對這種死亡陰影時,為什麽會產生出一種近乎愉悅的心情,是因為她現在還太年輕了嗎?
不過每當想到在所有流動的未定式中,還有死亡這唯一永恒,真是一件讓人感到愉悅的事啊。
……
襲紅蕊耐心地哄完崇文帝入睡後,終於有機會見見襲綠煙了,襲綠煙正撐著下巴在桌子上發呆,眼睫毛一眨一眨的,好像什麽也沒想,又好像想了很多。
襲紅蕊走過去,直接坐到她對麵:“怎麽了,在想什麽?”
襲綠煙回神,見是她,也沒打算隱藏自己:“在想瀾哥哥……”
襲紅蕊一下被氣笑了:“不是,這才出來多久,你就開始想他了?”
襲綠煙:……
“可是我現在不想他,還能想什麽呢……”
襲紅蕊:……
那倒也是……
男女主這鎖兒掛,真是兜頭給了她一拳,原本想派個妹妹,劫一個兒子,萬萬沒想到,人家這生兒掛,甚至能精確到時間。
在此之前無論是男女主還是她妹,可都沒有人為避孕啊,襲紅蕊作為避子湯重點受害者,當然要在這方麵盯著,但就算這樣,幾個擁有正常生育能力的人,還是一個崽都沒有,直到老頭要開始不行了崽才來。
襲紅蕊是真被老天爺這手幹懵了,甚至開始懷疑起人生,她想要一個自己的孩子,真的就有那麽難嗎?
老天爺都允許她把女主她爹幹死了,為什麽不能允許她有一個自己的兒子呢?
難道她有一個自己的兒子,是比幹死女主爹還嚴重的事嗎?
一想到要接手男女主那個養不熟的小白眼狼,襲紅蕊就想掐人中了。
話本裏不總是這樣演嗎,大反派因為種種腦殘的原因,收養了敵人尚在繈褓中的孩子,在朝夕相處中,對這個孩子感情漸深,竟漸漸地把這個孩子當親生的寄托心靈,孩子也把大反派當親爹/親娘孺慕。
但隻要某一天,主角團的正義使者對那個孩子揭露真相,那個孩子肯定會找大反派哭泣,質問他/她當初為什麽要那麽做,最後不管是大反派用力掙紮也好,還是坦然認罪也好,無外乎贏的是孩子。
因為江山總是一代新人換舊人的,而大反派往往還要麵臨因為相處久了產生感情,以至於留手讓主角逃出生天的狗屎劇情。
真不知道都大反派了,感情還那麽豐富幹什麽,你要是缺愛收養百八十個孤兒行不行,不僅嘎嘎叫爹叫娘,比起主角小白眼狼還安全。
但她笑別人的時候嘎嘎起勁,真輪到自己身上,那可就太艸了,萬萬沒想到那個故事中養虎為患的冤種反派,原來就是她啊。
如果她扶男女主的兒子上位,未來的某一天,那小崽種可能會跑過來對她哭唧唧地質問,我是不是你親生兒子,你真的做那些事了嗎?
然後在她愧疚懺悔聲中收割她,成為大權在握的皇帝,流幾滴假惺惺的眼淚,將她退居深宮,還美其名曰對養母養育之恩的回報,不忍做得太絕。
她一個人在深宮中因為愧疚自殺,男女主重新歸位,一家團圓,和和美美,千古佳話,一想到那情形,襲紅蕊就已經想把那小崽種的腦袋扇他媽肚子裏了。
所以如果可以,她還是希望她妹妹能給她生個兒子,不管多久才能生,隻要生了,她立刻就可以把那個小崽種換掉。
她妹生育沒問題,男主生育也沒問題,卻一直不能生,老天爺你自己瞅瞅,這設定合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