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曲夢寒：“顧老師，你的研究方向是非線性偏微分方程？”
顧今宵：“嗯。”
曲夢寒：“為什麽選這個方向？”
顧今宵：“感興趣。”
曲夢寒：“發表在《Inventiones Mathematicae》上的文章是什麽內容？”
顧今宵：“《Transfer of energy to high frequencies in the cubic defocusing nonlinear Schr?dinger equation》”
曲夢寒邊“滋溜”吃著麵，邊圍繞著數學化身雜誌編輯對顧今宵進行著一對一的采訪。
說到發表在《數學新進展》的SCI時，一長串的論文標題讓她稍稍愣了一下。
顧今宵的英文發音十分地道，加上聲音本來就好聽，念論文標題都像是在聽BBC紀錄片的旁白。
不過，《三次散焦非線性薛定諤方程中能量向高頻的轉移》是什麽意思她完全不明白。
現代數學已經發展出了無數個細小的分支，想要涉獵所有方向上帝恐怕都做不到，加上曲夢寒也就是個本科學曆，不懂正常。
內容即便問了也不可能理解，曲夢寒就順勢換了個方向問：“要怎麽樣才能在《Inventiones Mathematicae》上發文章啊。”
“寫好以後給雜誌投稿，然後等郵件。”
她問的問題如同“如何把大象放進冰箱”，顧今宵的回答自然也隻能是“分三步，打開冰箱，把大象放進去，關上冰箱”了。
曲夢寒如鯁在喉，微微眯眼盯了顧今宵一會兒，還是那張天神下凡的臉，還是那個一本正經的表情。
光從客觀情況很難判斷他是在開玩笑還是說真的。
“好吧，很有道理，原來我的問題在於寫不出文章啊。”曲夢寒也配合著，如醍醐灌頂般點點頭說。
“數學係幾個老師都說過你天賦不錯。”
曲夢寒擺擺手半分謙虛半分自嘲地說：“隻是比普通人強了那麽一丟丟，和顧老師那可比不了。”
“一節課沒去還能拿《泛函分析》的最高分隻強一丟丟應該做不到。”
一時間曲夢寒也分不清顧今宵話裏的重點到底是“一節課沒去”還是“拿最高分了”，而且不能血口噴人啊，她可是去了第一節課的。
除去沒天賦又不努力和數學無緣的不談。
沒天賦但努力的就如同千千萬萬數學係的普通學生，被數學三大問“這也用證？”，“這也能證？”，“這怎麽證？”和期末考試裹挾著艱難朝前走著。
有點天賦但不努力的，就像曲夢寒，仗著那丟丟天賦胡作非為，一到考試又錦鯉上身，氣煞旁人，最後不務正業，泯然眾人。
有天賦又努力的，在任何領域都是所向披靡，隻能仰望卻學不來的存在。
顧今宵就是這樣的人。
從本科起就用天賦和努力卷死了眾生，不是在學習，就是在去學習的路上，各種大賽獎項拿到手軟。大三就在僅次於四大數學神刊的雜誌上發表了文章，被各個導師爭搶到頭破血流，不過後來還是選擇去國外深造了。
被這樣的人讚揚有天賦並不會覺得欣喜，隻會讓人懷疑被內涵了。
曲夢寒又思索了會兒後決定不再糾結了。
打鹵麵味道偏鹹，她一般都會買杯喝的配著吃。這會兒她的眼神也掃到了側邊的一排排奶茶，然後陷入了深深的糾結。
一碗打鹵麵下肚她已經把靈魂獻祭掉了，再來一杯奶茶怕是撒旦都嫌棄了。
當然不會今晚喝下一杯奶茶明早就長胖一斤，但什麽事都是積少成多，量變產生質變，每次都往河邊靠近一丟丟，總有一天會掉下去的。
所以曲夢寒雖然視誓言為糞土，也還是有底線的。
顧今宵就看著她一會兒眨巴著眼睛期許地往側邊望望，一會兒又像下定決心般低下頭，然後又再次不舍地往側邊望去。
來來回回好幾趟，仿佛在糾結著什麽影響一生的決定。
“要喝奶茶嗎？”顧今宵把她正在經曆著的激烈思想鬥爭問了出來。
“不了不了。”
曲夢寒使勁搖了搖頭，不斷提醒自己是“女明星”，第一要務就是身材管理，不能墮落放縱。
為了三十歲光榮退休的偉大理想，小不忍則亂大謀。
顧今宵審時度勢後不緊不慢列出數據幫她分析了一下：“一杯奶茶五百毫升，總共含有38.5克糖，8克脂肪，240千卡的熱量。粗略計算的話，抵消掉這240千卡的熱量需要跑步6公裏。”
這些數字曲夢寒哪能不知道，早就背得滾瓜爛熟了。
“繞操場一圈是四百米，需要跑十五圈。按正常速度一公裏八分鍾左右，六公裏大概需要一個小時。”
十五圈，一個小時，這兩個具現化的數字進到曲夢寒耳朵裏的瞬間，大腦就已經做出了判斷，長達好幾分鍾的激烈鬥爭也落下了帷幕。
她一咬牙，厲聲道：“不，我不喝了！”
娛樂圈和顧今宵是無緣的存在，曲夢寒是他見過的第一個“明星”。
但怎麽看此時的曲夢寒比起鏡頭前光鮮亮麗，包裝精致的藝人，更像一個明大裏的普通學生。
若不是被人認出來要簽名合照，從她身上是感受不到一絲一毫“娛樂圈”氣息的。
稀鬆平常，自由散漫。
給顧今宵造成這種感覺的原因有兩個：
一個是曲夢寒的性子本就如此，還有一個就是因為不紅。
一線頂流和三線糊哢的氣質能一樣嗎？
“既然如此，這碗打鹵麵不是也不應該吃嗎？”顧今宵指出了她前後行為的矛盾之處，“麵食的碳水化合物含量較高......”
話才起了個頭就被曲夢寒打斷了，她伸出手做了個暫停的手勢，表情多少有些痛苦：“顧老師，別說了，我知道！”
本來她采取的就是“隻要不上秤就沒有長胖”的鴕鳥政策，當麵戳穿未免也太殘忍了。
再說下去怕是意誌力不夠用了，曲夢寒趕緊又換了個話題，“說來顧老師，你沒有被星探搭訕過嗎？”
娛樂圈就像數學係不缺天才一樣，從不缺美女。
無論哪個年齡段的女藝人都美得像仙女下凡，在美貌，身材，儀態，氣質，衣品上都卷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
與之相反，帥哥卻十分稀缺。
難以靠妝容去揚長避短，吃身高是其中一個原因，但最重要的還是粉絲們對於男藝人的要求普遍較低，他們自然而然就疏於對自身形象的管理，不到中年就油膩發福的大有人在。
近些年想要在娛樂圈找一個王道帥哥堪比大海撈針。
娛樂圈尚且如此，現實生活就更不用說了，連做到最基本的“幹淨整潔，不邋遢”都成了高標準了。
在這種嚴峻的狀況下，顧今宵無疑是吾輩楷模。
臉沒什麽好說的，拯救人類不誇張。
需要長久自律的身材更是完美，坐下來時腿長到小小的桌子都塞不下。
星探不瞎，怎麽會放過這樣的神仙。
“星探？是問對當藝人有沒有興趣的那些嗎？”
“對對對，就是看上去特別像搞非法境外傳銷的騙子，上來就說你氣質不凡，骨骼驚奇要不要去試個鏡的那種。”
曲夢寒學著星探們的樣子，添油加醋來了段即興小劇場。
她還隻是個普通大學生周末去逛街的時候沒少被一個個看上去就跟把“騙子”兩字寫在腦門上，自稱某某經紀公司的人搭訕，弄得她每次都有打開國家反詐中心APP的衝動。
顧今宵在記憶裏搜索了一會兒後說：“沒有說骨骼驚奇的，但問對娛樂圈有沒有興趣的確實碰到過不少。”
“那看樣子顧老師是對娛樂圈沒有任何興趣了。”
也還好顧今宵沒跟她一樣被金錢蒙蔽了雙眼，國家的數學科研事業沒了自己是皆大歡喜，沒了顧今宵就是損失慘重了。
顧今宵點頭後話鋒一轉問：“所以你是因為感興趣才去當了演員嗎？”
大學的專業和將來從事的職業是沒有相關的。
就算是專業性極強的數學，畢業後老師，程序員，量化分析師，研究員，房產銷售，做什麽職業的都有。
這是個多元化的時代，專業隻是多提供了一個選擇而不是枷鎖。
但當演員的，還真沒有，至少顧今宵沒見過。
他對曲夢寒是如何從數學轉向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娛樂圈有些好奇。
“興趣？”曲夢寒輕笑了一聲，用大拇指和食指比了條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縫隙，“隻有那麽一丟丟。”
“那是為何？”
“這還用說？當然是為了q......”
最關鍵的字剛發了個聲母的音，曲夢寒忽然感覺不能說得如此直白，讓他覺得自己是一個膚淺俗氣的人。
於是換了個清新脫俗的說法：“當然是為了理想！”
聽到“理想”二字時，顧今宵稍顯驚訝。
人是無法對認知外的領域進行合理假設的，他並沒有想出能在娛樂圈實現的理想，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問道：“如果方便的話，能問下是什麽理想嗎？”
“三十歲光榮退休！！！！”
曲夢寒晶亮著眼眸，笑得燦爛。
顧今宵萬萬沒料到會是這樣的答案，先是愣了幾秒，隨後低頭嘴角若隱若現的弧度綻開了。
真是個偉大的理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