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鳩占鵲巢

“投資部今天又報來了兩個新項目,都是之前沒有跟我們這邊報備過的,小岑總已經直接安排人在跟進了,還有就是之前我們參與投資的皓輝電子馬上要進行新一輪融資,小岑總那邊放了話說岑安會清掉手裏的股份,不再跟了,另外……”

岑致森從電腦屏幕上抬起視線,打斷正在匯報事情的助理:“皓輝電子?”

“是,”助理無奈說,“投資皓輝電子是老大你當初親自拍板敲定要的,他們這兩年發展得一直不錯,我們的幾款暢銷產品用的都是他們家的芯片,真放手了後續影響肯定很大,剛他們周總還打電話來問這個事了。”

“他人呢?”岑致森問。

助理那句“他們老總想約老大你當麵談”到嘴邊,忽然反應過來岑致森說的“他”是指岑知遠,改了口:“小岑總早上似乎出去了,不知道現在回來了沒有。”

岑致森:“聯係一下,他要是在公司,讓他過來一趟。”

岑知遠正在研究辦公桌上的那盆花,一盆裏開了兩朵,長在帶刺的仙人球上,淺白色的花瓣層次分明、嬌豔欲滴,很具觀賞性。

但不像是岑致森那種個性的人會點名要的東西,岑致森大概根本不養花。

岑知遠伸手過去,手指輕碰了碰花瓣,若有所思,直至被響起的內線電話拉回思緒。

秘書提醒他岑致森叫他過去那邊一趟,聽到“岑總”兩個字,岑知遠半眯起眼,漫不經心地說:“等會兒吧。”

掛斷電話,他察覺到手指上的一陣輕微刺痛,這才注意到自己左手食指尖不小心被仙人球刺紮破了。

岑知遠“嘖”了聲,在那白如玉的花瓣上拭去滲出的血。

岑知遠姍姍來遲,岑致森耐著性子等,一邊批閱文件。

聽到腳步聲,岑致森眼睛上瞟,對上岑知遠走近過來居高臨下看自己的目光,點了下頭,示意他:“坐吧。”

岑知遠隨意坐下,開門見山問:“有事?”

岑致森把投資部報來的項目文件扔過去:“解釋一下。”

岑知遠翻開快速瀏覽了兩頁,說:“這幾個項目有什麽問題?”

岑致森:“為什麽事先不跟我報告?”

“想說,”岑知遠合上文件,臉上沒有半分心虛,“你前幾天出差去了,來不及跟你報告,就先讓人跟進著了。”

“皓輝電子的事呢?為什麽要放出岑安打算清空他們股份的風聲?”岑致森盯著他的眼睛。

岑知遠不閃不避:“你覺得是為什麽?”

僵持了片刻,岑知遠收回視線,手指抹了一下自己的襯衣袖口,懶聲解釋:“那位周總心思比以前活絡了,嫌岑安對他們指手畫腳太多,打算另攀高枝,成全他們而已。”

話說完,他忽地笑了聲,抬眸:“還是你覺得我這麽做不對?他是不是急了,反過來求你了?”

岑致森剛想說什麽,瞥見岑知遠解開了一顆的襯衣扣子裏鎖骨邊緣的曖昧紅痕,幾不可察地蹙眉,隨即淡道:“注意著分寸。”

岑知遠無可無不可地點頭:“知道。”

岑致森的注意力落回了手中文件:“沒什麽事了,你回去吧。”

岑知遠雙手插兜站起身,走時忽然想到什麽腳步一頓,說:“那花還挺好看的,而且好養。”

“嗯。”岑致森沒抬頭,回應他的隻有這一個字。

岑知遠扯了下唇角,轉身離開。

傍晚,岑知遠開車進岑家的別墅,停車時仍掛著藍牙耳機在講電話,電話那頭的女人嬌聲笑著,約他晚上出去喝一杯,語氣中的暗示明顯。

岑知遠扯鬆領帶,懶洋洋地回答:“再說吧,剛下班,有些累了,吃完晚飯要是有空就過去一趟。”

女人說:“好啊,那我等你。”

岑知遠的注意力已經偏開,瞧見了車庫中停的另一輛車,——他中午在公司停車場也看到了,是岑致森的車。

岑致森通常隻有周末會回來,但今天是工作日。

“先這樣吧,掛了。”

進門管家過來接過他脫下的外套,岑知遠隨口問:“岑致森回來了?”

“下午就過來了,在書房裏。”管家提醒他也過去書房,說不隻是岑致森,他那幾個叔叔姑姑們都在。

岑知遠有些疑惑,不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無聊的人竟然一起跑來了。

書房內,岑勝禮靠坐在沙發裏,麵色凝重,緊擰著眉沒吭聲。

其他人你一言我一語,紛紛勸說著他考慮清楚。

“他畢竟不是我們家的孩子,抱錯這種荒唐事誰都沒想過會發生,但已經發生了,總不能當做不知道吧?這也不單單是我們家的家事了,他現在還是岑安的董事兼高管,這事怎麽說也該給董事會和幾位大股東們知會一聲,要不萬一因為家裏的事影響到公司怎麽辦?”

“小嫂子說大哥你還打算分岑安的股份給他?依我看你就是糊塗了,我知道你是舍不得養了二十幾年的孩子,但不是親生的就是不是親生的,怎麽可能還跟以前一樣?他本來就夠不安分了,在公司裏處處針對致森,繞過致森擅作主張,行事越來越沒顧忌,誰知道以後還會不會做出什麽更離譜的事?”

“你就算不為致森考慮,也得替兩個小的考慮一下吧?還有外頭那個被別人家養了二十幾年的孩子呢?既然是我們家的人不應該認回來嗎?”

岑勝禮身邊的貌美少婦溫溫怯怯地說:“聰聰和菲菲都還小,看著也不像有什麽大出息的,公司股份這些事情就不用考慮他們了,但二叔他們說的也沒錯,主要是現在致森不好做事,還有外麵那個孩子,確實得認回來。”

岑勝禮眉頭擰得更緊,沒有表態。

岑致森倚書架邊從頭至尾冷眼旁觀,到這時才開了口,問他們:“這事你們怎麽知道的?”

幾人下意識互看了一眼,尷尬道:“都是聽小嫂子說的,這事你們就不該瞞著,這麽大的事應該大家坐下來一起商量個解決辦法……”

“你又是聽誰說的?為什麽要說出去?”岑致森目光轉向那位小媽,語氣如同質問,半點不客氣。

許嵐有些慌了神,在岑勝禮也眼神帶了警告看向自己時,委屈解釋道:“我就是前幾天無意中在書房裏看到了那幾份親子鑒定報告,一下慌了,勝禮你又說身體不好想先把遺囑立了,我怕你感情用事便宜了外人,才跟二叔小姑他們說了。”

岑勝禮青著臉,沒再搭理她。

“這事也不能怪小嫂子,她也是為了大哥你好吧,她又沒把事情拿去外頭宣揚。”

“是啊,要不是她說,大哥你們還打算瞞到什麽時候?我們是一家人,你瞞著我們有什麽意思?你難不成還真想分公司股份給一個外人?我看給他點錢就夠對得起他了。”

“大哥你想想致森他媽吧,嫂子當初為了生第二個難產才去世的,要是她知道自己拚死生下來的孩子被別人鳩占鵲巢了,會怎麽想?”

岑致森偏過頭,第一個看到了已經在門邊站了許久的岑知遠。

岑知遠的臉色有些難看,像是沒聽明白這些人你一句我一句在說什麽,目光與岑致森碰上時冷聲問:“你們說的話,什麽意思?”

岑致森沒有立刻回答,眼神詢問向岑勝禮,岑勝禮疲憊歎了口氣,點了點頭。

岑致森這才拿起書桌上那幾份報告,示意岑知遠:“你自己看吧。”

岑知遠走上前,岑致森將報告遞給他,沒再說別的。

岑知遠接過報告時遲疑了一下,視線落過去,看清楚封麵上“親子鑒定”那幾個字,他心頭一沉,快速翻開了最上麵那份,接著是第二份、第三份。

全部看完,他向來轉得快的腦子裏一片空白,像是沒看懂,又從第一份重新看起。

岑知遠低頭看鑒定書時,岑致森也在不動聲色地看他。

岑知遠和他們家裏人長得不像,以前就一直有人這麽說。他們的曾祖母是早年來華行醫的歐洲人,岑家人身上或多或少都能看出些混血的影子,輪廓偏深的眼睛尤其明顯。但岑知遠不是,岑知遠長得好,卻是典型的東方人長相,也不像他們早逝的母親。

可僅僅是不像而已,之前這二十幾年,他們誰都沒有懷疑過,抱錯孩子這種戲劇性的小概率事件,會發生在他們家裏。

好幾分鍾,岑知遠的思緒才緩慢重啟,弄明白了這三份親子鑒定報告意味著什麽。

岑勝禮不是他的親生父親,和他有血緣關係的是一對他不認識的夫妻,岑勝禮的親生兒子另有其人。

岑知遠抬頭,看向對麵站的岑致森,眼裏有一瞬間的茫然。

但也隻是一瞬間。

他似乎很快恢複了冷靜,直視岑致森的眼睛:“這是真的?”

岑致森:“嗯。”

岑知遠捏著報告的手指微微收緊:“什麽時候發現的?”

“幾個月前,最終確定是上周,”岑致森說,“他跟媽長得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