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服侍
池穹這億萬年來，感受過很多情感。
有好奇，有尊敬，有畏懼，有憧憬，也有極致瘋狂的崇拜和嫉妒，特別是得到“鳳”之尊名後，人類的祈禱經常傳遞到他耳邊，他聽到過無數欲望和祈求，感受到過無數貪婪和人類的複雜情感。
他知道溫柔與嗬護是什麽，他經常收到這類祈禱，有父母希望孩子可以健康成長，有妻子希望外出征戰的丈夫可以平安歸來，有戰士願用自己的生命換殘疾的戰友康複。
池穹喜歡溫柔的情感帶來的靈魂色彩，他好奇著，觀察著，卻也從來沒得到過。
此刻他被雲曦光抱在懷裏，第一次切身感受到這種情感。
池穹的心情瞬間變得極為複雜。
他的思緒在“弱小的靈仆竟然試圖嗬護本座，他不尊重本座”與“這個人類的懷抱真溫暖”中反複不定，向來隻有單一情緒的池穹沒有處理這種雜念的經驗，一時間，他隻能靠在雲曦光懷中，全身僵硬，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這件事。
雲曦光卻十分有經驗地打開窗戶，通風，散盡室內的煤氣。
窗戶剛推開，被炸得殘破不堪的窗戶框就掉了下去，幸好這是深夜，沒砸到人。
雲曦光麵無表情地看著下落的窗戶，默默計算了下需要多少錢重新裝修，才能安撫房東暴躁的情緒。
一串串數字在雲曦光腦海中劃過，他幹脆封閉了大腦的計算能力，暫時不想了，明天再說。
等室內的空氣重新變得清新，雲曦光試著打開廚房的燈。
廚房的電線大概是被炸斷了，燈也打不開了。
萬幸水管沒有爆開，否則還有可能賠償淋濕樓下的費用。
雲曦光不想在深夜思考這麽沉重的生活負擔，他決定離開廚房，帶小靈鳥去洗個澡。
方才他順手摸了一下小靈鳥的小翅膀，蹭到一手的焦黑，但指間的觸感依舊絲滑。
這證明小靈鳥並沒有被方才的爆炸傷到，身上的焦黑隻是被爆炸的煙塵蹭上去的，洗個澡就好。
雲曦光打開浴室溫暖的燈，往小小的浴缸裏放水。
聽到“嘩啦啦”的水聲，池穹頓時想起了那持續百萬年的大雨，頓時全身不舒服，在雲曦光懷中“啾啾”直叫，並厭惡地掙紮起來。
池穹：人類，本座厭惡水，不要用水來褻瀆本座！
這一次雲曦光總算解讀出了小靈鳥的意思，他問道：“怕水？”
小靈鳥：“啾啾啾！”
池穹：本座不是怕水，本座隻是厭惡這會淋濕羽毛的東西罷了！
“我知道了，你放心吧。”雲曦光輕柔地摸摸小靈鳥的頭，蹭了一手焦黑。
他拿出一條毛巾，用熱水浸濕後擰幹，讓小靈鳥站在上麵，並用毛巾為他擦拭羽毛和爪子。
池穹雖然連濕毛巾也不喜歡，但還是能接受這種方式的，而且他現在這副樣子確實有礙鳳尊的威名，決不能傳出去，還是需要靈仆服侍的。
於是他尊貴地抬起鳳爪，將它搭在雲曦光的手指上，示意靈仆繼續。
擦拭肯定沒有洗澡快，好在雲曦光很有耐心，他反複清洗毛巾，將小靈鳥擦得幹幹淨淨，重新恢複毛茸茸的小黃雞樣子。
這之後，雲曦光還拿出吹風機，細心地為小靈鳥吹幹羽毛上的水漬。
小靈鳥的羽毛很特殊，不沾水，隻是有水滴掛在上麵。加上剛才的爆炸也沒有傷到小靈鳥的身體，雲曦光意識到小靈鳥可能擁有水火不侵的防禦力。
這小家夥比他想象得要有潛力。
或許小家夥可以成長為一個強大的靈獸。
隻是這個世界太過凶險，小家夥剛醒來，就要麵臨天火的洗禮和雲行烈的攻擊，雲曦光想起他剛遇到小靈鳥時，雲行烈踢出那一腳，微微皺起眉頭。
雲行烈若隻是看不慣他，雲曦光還有些同情他，因為是雲家的極端教育養壞了雲行烈，被安排好的命運限製了雲行烈的發展和性格，扭曲了他的情感。
雲行烈對他的所有敵意，雲曦光都全盤接受。
以前雲曦光也曾對雲行烈說過“不要在意雲家”“你的命運屬於你自己”“你可以選擇一條不依附雲家的路”等類似的話，可惜雲行烈將這些話視作雲曦光的傲慢，慢慢的雲曦光便不說這些話了。
即使如此，雲曦光還是理解雲行烈的，雲行烈是他的晚輩，與他同齡，又一樣是雲家扭曲的製度的受害者，雲曦光很少與雲行烈一般見識，甚至對他多加忍讓。
可驚蟄日當天，雲曦光遠遠看到雲行烈一腳踢飛一隻稚嫩的小靈鳥泄憤時，心中對雲行烈的容忍就徹底消失了。
雲行烈可以控訴命運的不公，可以憎恨雲家的製度，可以嫉妒得到資源和優待的強者，這都是人性，這沒有關係。
可雲行烈不該把他的痛苦和憤怒，發泄在弱者身上。
那不是不甘命運，那是弱小、無用和卑劣。
有怨氣就對著雲家發泄，打不過雲家就提升自己的實力，讓雲家刮目相看，拿一隻小靈鳥出氣算什麽？
雲曦光對雲行烈的同情，徹底化為不齒。
真正需要照顧的是小靈鳥，而不是本已經擁有過多資源，卻還抱怨資源不夠的世家子弟。
小靈鳥是個有潛力的靈獸，雲曦光想守護小靈鳥，看著他慢慢長大。
吹幹羽毛後，小靈鳥身上嫩黃色的茸毛全部蓬起來，尤其是脖子一圈的軟毛，更加蓬鬆，顯得小靈鳥更圓了。
雲曦光笑著翻出一個小梳子，輕輕為小靈鳥梳毛。
享受到擦身、吹毛和梳毛按摩的池穹舒服極了，當年他身軀龐大，氣息可怕，可沒人敢這麽服侍鳳尊大人，他還從來沒有被人按摩過呢。
池穹：人類，你做得很好，可以向本座討要賞賜了。本座心情好，你的祈求可以放肆一些。
小靈鳥：“啾啾啾啾啾！”
聽到小靈鳥舒服的叫聲，雲曦光麵部線條愈發柔和，他笑道：“你放心，我會好好保護你，讓你成為翱翔天際的雄鷹，俯瞰世間的。”
池穹：“……”
什麽玩意？
大膽人類，你在說什麽？
你在用區區弱鷹來侮辱本座？
你太放肆了！
本座決定收回對你的賞賜！
為了表示自己的憤怒，池穹發出了沉穩、簡短的“啾”聲。
雲曦光將小靈鳥的簡短叫聲當成了“嗯”。
隻有池穹單方麵決定賞賜靈仆，又單方麵收回，雲曦光全然不知。
為小靈鳥梳順羽毛，雲曦光發現自己身上也蹭得黑一塊灰一塊的。
剛好浴缸也放滿了溫水，雲曦光決定給自己也洗個澡。
他打開浴室熱風，讓小靈鳥暖呼呼地位於熱風下麵，脫了身上黑乎乎的衣服丟進洗衣機，自己躺進浴缸中，溫水沒過他線條優美的腰線，人魚線在水中若隱若現。
池穹是從人類還沒有羞恥感時，就看著人類光屁股在山上亂跑的鳳尊，他不在意雲曦光是否穿衣服，反而覺得身為靈仆就應當如此，之前服侍神靈的人類，在接近神靈之前，哪個不是清水沐浴、齋戒七日的？這是很正常的事情。
池穹端坐在高位（洗臉台），團了團身體，端坐在軟墊上（趴在幹毛巾上），昂起頭審視地打量起雲曦光的身材。
確實比他以前見過的人類要好看，力量感和鳥類喜歡的流線型美感並存，又足夠年輕英俊，配得上他靈仆的身份。
池穹見到雲曦光腰部以下隱入水中，筆直修長的雙腿合攏起來像一條魚尾，這讓池穹不由想起遠古有種名為鮫人的類人族，他們落淚為珠，織發為綃，吟唱如妖，是海洋孕育出來的美麗生靈……
想到這裏，池穹忽然想起鮫人那泛著鱗光的魚尾，心中暗“呸”一聲。
鮫人算什麽美麗，雲曦光這樣沒鱗片的才是美麗生靈。
秀色可餐的沐浴環節就在池穹亂七八糟的回憶中過去了，雲曦光擦幹身體，穿好替換的衣服，帶著小靈鳥回到臥室。
路過黑黢黢的廚房時，雲曦光決定暫時不看，明早再說。
他關緊廚房的門，從臥室的儲物櫃中，翻出一些自製的臘肉和香腸，遞給小靈鳥道：“你是餓了才去廚房找吃的吧？是我疏忽了，你年紀小，又蘇醒，一定需要大量的食物。
“這是我自己試著做的食物，我爸爸告訴我，靈獸需要食用人間煙火，才能漸漸被天道法則接受。隻是靈獸與人類食譜不同，要做出符合靈獸口味的食物，需要靈契師將感情投入進去。”
池穹缺少能量，早就餓了，他也沒聽雲曦光說什麽，對著那塊臘肉就叨了起來。
好吃！池穹給了雲曦光讚賞的眼神，就又低下頭像啄木鳥般快速叨起來，眨眼間便吃掉一塊比他身體還要大的臘肉，也不知道食物都吃到哪裏去了。
雲曦光看著認真吃飯的小靈鳥，不由再次想起父親的教導。
他從小就開始學習製作食物，可總是做不好吃，父母的靈獸聞一聞他做的零食，都會露出嫌棄的眼神，將腦袋轉到一旁。
年幼的雲曦光很失落，他以為是自己做的食物不好吃，將食物全部吃光，撐得躺在地方不能動，一直到父親拿著助消化的胃藥來安慰他。
“我覺得我做的食物很好吃。”雲曦光說，“我嚐過了，很好吃！”
父親耐心道：“我知道。”
“可靈獸們不愛吃，還很厭惡。”雲曦光眼中含著淚，委屈地說。
麵對兒子的眼淚，父親竟是開心地笑了，得意地說道：“那不是你做得不好吃，而是我和你母親的靈獸，太喜歡我們。”
“嗯？”雲曦光歪著頭看向父親。
父親道：“靈獸與人類食譜不同，它們不會喜歡人類所作的食物的，都是為了規避天道法則勉強食用。但靈契師可以做出靈獸最愛的食物，那是他們投入感情做的。
“當他們想著自己的靈獸，希望靈獸能夠喜歡，希望自己可以保護靈獸，這份給予的情感，會融入到食物中，這時食物就會有靈契師靈魂的味道。
“靈獸喜歡靈契師的靈魂氣息，就會覺得食物好吃。
“你是個學習能力非常強的孩子，我知道你做的食物已經達到大廚的級別，我和你母親的靈獸不是不喜歡你做的食物，而是太喜歡我們的靈魂氣息。”
“那我要怎樣才能做出靈獸喜歡的食物呢？”雲曦光問道。
“用心去做，用感情去做。懷著期待相遇的情感去做，之後便是耐心地等待，等待喜歡你靈魂的靈獸出現。”父親道。
雲曦光從回憶回到現實，看著吃光了他拿出來的食物，肚子圓滾滾的，還要去叨櫃子的小靈鳥，伸手將池穹攔了下來。
他等到了喜歡他靈魂的靈獸。
“我知道你喜歡我。”雲曦光開心地說。
池穹：啥？
“但真的不能再吃了，你的肚子要撐壞了。”雲曦光戳了一下小靈鳥的肚子，“我們明天再吃好嗎？這些都是你的，不夠我再做。”
本座可以吃下半個世界，怎麽會連區區這點食物都吃不下？池穹不服地想道。
但他動了動身子，發覺腹部確實撐得難受。
既然靈仆還會繼續獻祭食物，那他就勉為其難地接受吧。
“睡覺吧。”雲曦光將池穹摟在懷裏。
吃飽了就困的小靈鳥在溫暖的被窩打起了瞌睡。
一人一鳥就這樣睡過去，他們睡得很沉很平靜，暫時了忘記了明天還要重新裝修廚房。
這一次，他們都沒有做夢。
由於半夜醒來一次，雲曦光睡得特別久，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被一陣“哢吧哢吧”的聲音吵醒。
雲曦光睜開眼睛，看見一頭銀色的雪狼蹲坐在自己床前，腦袋紮進櫃子裏，正啃著什麽東西。
雲曦光：“……”
他一動，池穹也醒了。
小靈鳥向上蹭了蹭，從被窩裏探出腦袋，看向櫃子。
雲曦光懷著期待相遇的心情製作的靈獸食物，全被雪狼吃光了。
“殺了它！”一人一鳥看到這一幕，靈魂產生了強烈的共鳴，契約在無形中變得更緊密了。
雲曦光對著雪狼抬起手，小靈鳥也抬起翅膀。
他們正要發動攻擊，卻發現室內不僅隻有雪狼一個闖入者，它尾巴那裏還有一個人。
隻見武艾朗拽著雪狼尾巴無奈道：“二哈，二哈你別吃了，這是別人家，你這樣也太沒禮貌了！”
看到雲曦光醒了，武艾朗還熱情地打招呼說：“雲哥早上好啊！我先解釋一下，我不是故意闖進來的！
“我和二哈昨天被人扔在比武場睡了一整晚，早晨醒來後我全身都疼，正打算做套廣播體操活動一下筋骨，二哈卻突然發瘋一樣地跑出學校。
“我一路追它到這，它從你家廚房窗戶跳進來，我爬了老半天才跟上去，一進門就看見你們家廚房慘不忍睹，天呐，這都是二哈幹的吧？它太過分了，多少錢我賠！”
雲曦光：“……”
池穹：“……”
一人一鳥動作神同步地放下了手臂（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