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夢境
燭照學院的住宿製度並不嚴格，可以住在學校安排的單人宿舍中，也可以住在外麵。
不過涉及到一些時間很長的教學內容時，學校還是要求學生們這幾天必須住在宿舍內的。
世家子弟如雲行烈、齊柳等，會回到家族在附近的住處，雲曦光則是在學校附近租了個房子。
他既不想回到雲家，又不想和同學們關係太近，又有自己的秘密，最好是獨處。
國家規定公民滿十六歲算預成年，滿十八歲正式成年。十六歲前必須有監護人保護，十六歲後就可以逐漸步入社會，監護人對十六歲以上公民的管理程度會逐步降低，直到十八歲，公民就可以徹底獨立。
雲曦光十六歲前一直住在雲家，過得十分壓抑；一滿十六歲，他分到了父母留下的可憐遺產，就帶著錢出去租房子住了。
他父母收入不菲，在京市、海市、廣市均有房產，不過都還有一點房貸沒有結清。
父母去世後，他是個未成年人，雲家派人接管了父母的財產和雲曦光，貸款由雲家償還，房子自然也歸雲家使用。
若他還是那個雲家認可的繼承人，這些房產雲家會在還貸後直接交給雲曦光，並且還會補償性地再給雲曦光一些資產；可如今雲曦光已經被放棄了，雲家對待他就十分冷漠，但也不會徹底占據本該屬於他的房子。
雲家讓雲曦光償還這些年他們墊付的銀行貸款，並支付每年2.5%的利息，等這些錢還清後，雲曦光就可以拿回這三棟房子。
可這三套房子位置極好，麵積也大，即便已經還了一部分貸款，剩餘還款仍有一千萬，加上從8歲開始到現在每年2.5%的利息，共計十年，這筆錢對剛滿18歲的雲曦光而言也是個天文數字。
更倒黴的是，雲氏父母去世前剛提前償還了一筆貸款，賬戶內的現金隻剩下三萬多。
這三萬多塊錢，雲家一直為雲曦光保管著，並且每年支付他3.5%的定期存款利息，雲曦光十六歲時，連本帶息地拿到了這筆錢，一共四萬多一點，用這筆錢在燭照學院附近租了一個單人公寓。
燭照學院位處京市周邊的小城，距離京市大概一百公裏，房租沒有京市那麽離譜，雲曦光一次繳納了三年的房租費，還剩下一點錢用來生活。
他是學生，燭照學院有食堂，他三餐在食堂吃飯，連節假日都可以去食堂打包飯菜，夥食費倒是不用他發愁。
學校有校服，很多學生不穿，但雲曦光隻要在校內，都會穿校服。
這樣一來，他隻要買幾件簡單耐穿的私服就可以，生活成本並不高。
勉強支撐到十八歲後，雲曦光就可以實習了。他們身份特殊，即使是實習，也能拿到正式職工的工資，還有燭照學院給的出勤補貼，隻要開始實習，雲曦光就能拿到大概八千到一萬塊的月薪，很快就可以變得富裕起來。
如果雲曦光不做靈契師，普通大學畢業後，會被分配到異常事務處理局做文書工作，由於是從事靈獸相關工作，除了異事局會發一份工資外，靈契協會也能給他一份薪水，入職後他的年薪能達到15到20萬。
再熬個十年二十年，職位再升一升，要是能升到分管後勤的副局長的職位，雲曦光就可以拿到50萬左右的年薪。
可以說是一世無憂，富足一生的生活了。
無論是冷漠的雲家、父母的好友還是燭照學院的老師、領導，都認為雲曦光應該過這樣的生活。
畢竟他已經是個沒有契根的廢人了，不是嗎？
這對雲曦光而言，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
可雲曦光忘不了父母遇難的那一日，天空中一閃而過的巨大蛇尾；忘不了想不起父母姓名時的心痛；也忘不了幼時有父母陪伴的快樂時光。
他要一個真相，要一對名字，要一個血仇血報。
他還要從雲家取回屬於父母的房產；要讓曾經放棄他的人親眼看到他的成就；還要如同當年父母期待的一樣，成為一個優秀的人，成為足以改變靈契界的大人物。
雲曦光並不像表麵上那麽超然脫俗，他有著無窮無盡的欲望，否則也不會執著至此。
深夜，雲曦光躺在出租屋的小**睡去，枕邊擺著剛剛得到的靈契師證書，頸窩處睡著剛剛結契的小靈鳥，夢裏是他揮之不去的執念。
這可怕的執念和欲望吵醒了正在深睡的池穹。
利用鎏金氅借用太陽真火教訓了對麵的敵人後，池穹便精疲力盡，沉睡過去。
他發覺自己比想象中的還要虛弱。
明明隻是借用力量，隻是太陽真火討好地回應他的呼喚，就耗盡了他所有的能量。
從雪狼頭上墜落的瞬間，池穹終於發現，他失去了所有的力量。
但這對池穹而言，也沒有什麽關係。
億萬年來，他每次蘇醒都要失去一部分力量。
從熄滅持續百萬年的大雨，到用自身靈氣滋養萬物，再到人類興起，池穹一次又一次分出自己的力量，為這個世界提供生機。
如今他失去了全部力量，那就代表著，這個世界已經不需要他了。
那就這樣一直睡下去吧，不需要想太多麻煩的事情，睡到世界再次喚醒他就好。
池穹在夢中不斷墜入深淵，他知道自己會墜落到最深的地心中，一直睡下去。
這種事情池穹經曆過太多次，他已經習慣了。這次與以往唯一不同的，就是他清醒的時間太短了，還沒來得及了解他為什麽會蘇醒，這個世界又變成什麽樣子了。
不過這也沒關係，因為就算了解了也沒什麽太大的用處。既然他會沉睡，就代表這個時代不是他該醒來的時代，這裏的規則也不是他該了解的。
等他下次蘇醒時，世界又會變了規則。注定要改變的東西，不清楚也罷。
池穹安然沉睡，夢中墜落，卻在下落的過程中，被莫名地拉住了，停滯在虛空中。
他恍惚地睜開眼睛，看到一條無形的細線。
這條線連接的，是一個契約。
池穹想起來了，他收了一個靈仆，這名靈仆是個非常尊重他，敬他為尊的人。
靈仆為他尋來一頭坐騎（雖然坐騎實力有點弱），靈仆命令靈獸們向他臣服（雖然靈獸數量有點少），靈仆還崇敬地膜拜他，呼喚他的尊名（雖然叫錯了）。
雖然這靈仆有無數缺點，但是、但是、但是……
但是本座心情好，回應了這個靈仆，本座可真是個心地善良的尊上。池穹想了半天，給了自己一個接受這契約的理由。
池穹蹭了蹭翅膀，上麵有一片羽毛微微發亮，正是池穹暫時借給雲曦光的鎏金氅。
池穹感受到鎏金氅的存在，覺得他已經幫助這位靈仆做了一件事，還借給對方一枚鳳翎，已經算是完成了契約。
既然他要再次睡去，就沒必要再持續這個契約。
池穹抬起小翅膀，輕輕搭在契約之線上，打算斬斷契約。
萬幸這隻是口頭契約，而非真正的靈契。否則池穹單方麵斬斷契約，會讓靈仆的魂魄受到重創，自此不能言語不能思考，變成現代醫學所說的植物人。
而已經回應過的口頭契約，就算斬斷，也不過讓對方心口發悶一會兒，不會造成什麽太大的傷害。
他該睡覺了。池穹揮動小翅膀，劃過那道細線，閉上眼睛安心地準備繼續墜落。
意料中的下墜沒有到來，池穹等了一會兒，疑惑地睜開眼睛，發現那道細線還在。
本座已經弱小到連一個口頭契約都沒辦法斬斷的程度嗎？池穹有些不開心地想著。
他連續扇動小翅膀，用足了力氣，卻始終無法斬斷這道契約。
“這是怎麽回事？本座可不是這麽弱小的生靈！”池穹有些惱怒。
他將翅膀搭在細線上，準備上去一探究竟。
“靈仆，拉本座上去。”池穹晃動了下契約線，命令道。
他不是對空氣說話，這道命令，會通過契約之線傳遞給靈仆，隻要契約不毀，靈仆就能收到他的命令。
池穹說完話，睡夢中的雲曦光就夢到自己剛剛收養的小靈鳥，出現在他麵前，對他張開了翅膀。
夢裏的雲曦光，正站在地上，肩上、手臂、雙手上扛著無數塊好似山峰般的巨石。
那是他的執念和他的欲望在夢中的象征。
雲曦光被這一切壓得站不起來，雙膝跪在地上，膝下是將近一米的深坑。
他跪在坑中，身上壓滿巨石，隻有一個頭露在外麵。
這時，小靈鳥不知怎麽出現在雲曦光的夢中，對他“啾啾”地叫著，還張開稚嫩的翅膀。
雲曦光聽不懂小靈鳥在叫什麽，他覺得小靈鳥是要他抱。
“我現在騰不出手來。”雲曦光對小靈鳥溫和地解釋道。
小靈鳥又催促地叫了兩聲，一定要抱。他扇動翅膀，似乎想要飛到雲曦光麵前，卻飛不起來，看起來很艱難。
看著笨拙的小靈鳥，雲曦光想起了自己與小靈鳥結契時的誓言。
他要照顧小靈鳥，保護小靈鳥的。
那不過是口頭誓言，可在雲曦光心中，他已經將這口頭契約視作靈魂契約，要用靈魂來守護這個契約的。
可他身上太重了，抬不起手，怎麽抱起小靈鳥呢？
雲曦光抬頭看了看身上的重擔，望著有些不開心的小靈鳥，想起父親曾經對他說過的話——
“小曦，你知道嗎？靈契不是束縛，約定。我們與靈獸的關係不是互相利用，而是相互守護。我們靈契師在天道法則下守護靈獸，靈獸帶我們走進一個奇幻的世界，展開一段奇妙之旅，遇到彼此，是靈獸與靈契師共同的幸運。
“切記，靈獸是守護，不是負擔。”
小靈鳥，是他要守護的存在，他孑然一身，有一個可以守護的對象，他很開心。
想到這裏，雲曦光心中升起無窮無盡的力量，他深吸一口氣，頂著千鈞巨石站了起來，他右手一揮，將右側的巨石全部堆在左臂上，穩穩地對小靈鳥伸出手，將他托在手掌心。
這是雲曦光的夢境。
而另一邊，在池穹的夢境中，隨著雲曦光的伸手，池穹身上的細線便開始飛速向上飛。
幾乎是瞬間，池穹睜開了眼睛。
他打了個滾，艱難地坐起來，在黑暗中瞪著還在沉睡的雲曦光。
這太詭異了！
區區一個口頭契約，竟然將他，堂堂鳳尊的夢境，與一個靈仆的夢境連接在一起，並將即將沉睡的他喚醒。
口頭契約怎麽可能有這種力量？！
池穹用他累積億萬年的知識分析了一下，有點明白發生了什麽。
應該是靈仆擅自將這口頭契約刻入了靈魂中，這靈仆有著強大的執念，執念鎖住了契約，如果斬斷契約，就算隻是口頭契約，也能重創靈仆的靈魂。
這強大的執念，讓口頭契約有了靈魂契約的力量。
真是麻煩！難道本座還要一直陪著一個靈仆？成何體統！池穹瞪著雲曦光英俊的睡顏想道。
好在池穹是個聰明的鳳尊，擁有無窮的智慧，他略一思索，就想到了辦法。
方才夢境相連之時，池穹感覺到靈仆有很多欲望，想滿足這些欲望，就需要強大的力量。
隻要滿足了靈仆的欲望，靈仆的執念就不會那麽強烈，池穹便可以輕易地斬斷契約了。
“那本座就給你力量。”池穹傲然道，心想這算什麽大事。
他將爪子踩在雲曦光眉心，想賜予靈仆力量，誰知連踩幾下，也沒什麽反應。
好吧，他失去了所有力量，暫時沒辦法賜予。
不過這難不倒偉大的鳳尊閣下，他可是世間第一縷火，隻要有火，就可以恢複力量。
但是哪裏有火呢？
池穹用神念在這小屋子內探索一番，發現一個擺滿了鍋碗瓢盆的房間內，有火的氣息。
就是這裏了！
小靈鳥艱難地跳下床，向火而去。
雲曦光正做著身扛巨石的壓力夢，忽地聽到一聲巨響，他猛地睜開眼睛，從夢中驚醒。
眼前閃過一道火光，室內傳來焦糊的味道。
雲曦光驚覺不妙，跳下床跑向廚房。
他衝進廚房，由於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他不敢點燃明火，也不敢開燈，隻能借著月光視物。
好在今年的驚蟄日是陰曆十五，今日是驚蟄第二日，陰曆十六，月亮又圓又亮，足以看清發生了什麽。
隻見一隻全身焦黑的小雞頂著爆炸毛，昂首挺胸地瞪著雲曦光。
雲曦光在一片焦黑的廚房中，一眼便看到了有著亮晶晶雙眼的小靈鳥。
見小靈鳥沒事，雲曦光微微鬆口氣。
他衝到小靈鳥麵前，伸手想要安撫小靈鳥。
池穹也不知道怎麽就變成這樣了，他不過是在有火之氣息的地方，也就是那個大罐子，放下一枚鳳翎罷了。
誰知那大罐子遇到鳳翎便炸了，還把屋子炸成這副樣子。
見靈仆對自己伸出手，池穹有些心虛，但還是保持著傲然的姿態，對著靈仆“啾”了一聲。
池穹：可、可不是本座的錯，是你們凡間之物，承受不了本座的力量而已。
靈仆若是敢因此給他臉色看，他就……
池穹還沒想好該怎麽懲罰靈仆，就被雲曦光捧在掌心，貼在心口。
“你沒事就好。”雲曦光後怕地說道，“是我睡得太死了，是我沒發現你餓了，是我的錯。”
原本心虛，打算小小地承受下靈仆脾氣的池穹呆住了。
他被雲曦光的溫柔包裹住。
這是從盤古初開天地至今，池穹從未體驗過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