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屋外,官兵已經搜羅到了袁召藏身的房間。
這房間在二樓最裏麵,門前被大片的藤蘿遮擋了光線,十分隱蔽。
一名身強體壯的官兵開始大力拍門,可拍了許久都沒有人回應。
他往後退開幾步,正要像方才破門那樣用肩膀將門撞開,身後一名身材瘦小,看著十分精明的官兵忽然拉住了他的胳臂。
身強體壯的官兵一愣,停下了動作,不耐煩道:“矮子,你幹啥!”
那名被叫“矮子”的官兵嗬嗬一笑,手指指掛在門上的鎖:“胖子,這房間被鎖了。”
“胖子”不明所以:“所以呢?”
他沒瞎,門是被鎖了,他不是正要撞開的麽。
“矮子”笑笑,忽然壓低聲音,湊到“胖子”耳邊,道:“你忘記林大人剛才在縣衙裏怎麽說的了嗎?搜羅可以,但莫要擾了百姓清淨,這屋門明顯鎖了,就說明裏麵沒人,你搞這麽大動靜撞門,不就是在擾百姓清淨嗎?”
“胖子”還想反駁:“可是,報官的人明明信誓旦旦說,犯人已經被她困在客棧中啊。這不就是跟……”‘鎖上’對上了嗎?
“別說,別想,”“矮子”伸手捏住“胖子”的嘴,“也別問,這就是林大人的意思,咱們快走吧。”
說完,他招呼著後頭跟上來的官兵門:“好了,此處無嫌犯,一場烏龍而已。”
他故意靠近了屋門,拔高了聲音道:“看來那個穿綠裙子的姑娘撒謊耍我們啊,報假線索可是要受罰的,兄弟們,回去看好戲了!”
……
官兵的腳步聲漸漸遠去,終於徹底消失。
袁召已經被嚇得尿了一身,渾身酸軟地癱坐在地上。
身上退下去的痛楚再次湧上,江漓的毒又發作了!
袁召兩眼通紅,捂住肚子在地上打滾。
因怕再次引來官兵,他咬著牙,不敢發出任何動靜,實在痛得受不了的時候,張嘴狠狠咬住了自己的手臂。
鮮血從牙印處滲出來,腥得作嘔。
即使袁召不願意接受,但還不得不承認,薑芸兒背叛了他,害他差點被抓。
他眼下唯一的活路,就隻剩下去找江漓。
——
次日,江漓帶著靈心前往胭脂鋪。
因昨夜江漓已經將今日接下來發生的大概跟靈心說了一遍,此時靈心心中也有了數,跟在主子身後直奔縣城最東側的胭脂鋪。
二人到了胭脂鋪門前,卻並不急著進去,而是拐入了胭脂鋪旁邊的小花園裏。
這小花園的一側是胭脂鋪的高牆,另一側是一大片茂密的樹木,前後都少有建築,很是空曠幽靜。
主仆二人悠哉地走著,看似是在閑逛,實際上卻是在等人。
果不其然,半盞茶的時間都未到,一路暗中尾隨的袁召就現了身。
不過他今日的穿著……倒十分地不走尋常路。
袁召此時一身淩亂不堪、胡亂套在身上的破舊婢女衣裳,因男人身量和女子不同,這套衣服該鬆的地方不鬆,該緊的地方不禁,前後都穿反了,下裙因為太短露出光溜溜的兩隻傷痕累累的腿,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江漓微微露出了笑,看來袁召這幾日,過得甚是淒涼啊。
察覺到江漓打量的目光,袁召臉上十分難堪,身子不自覺抱臂縮了縮。
可小花園內花草低矮,他一個大男人穿著婢女的衣服杵在那兒,又能到藏到哪裏去?
江漓看著他,淡道:“袁公子今日主動現身,看來是想清楚了?”
袁召強迫自己忽略對方的嘲弄,垂頭喪氣道:“江姑娘想知道什麽?”
江漓不說話,轉身看了眼靈心。
靈心大步上前在袁召麵前站定,迎上對方不解的目光,她忽然揚手“啪啪啪”連扇了袁召三個耳光。
她謹記著姑娘的吩咐,每一下都用了最大的力氣。
還別說,長到這麽大,她還是第一次覺得打人這樣爽。
就像是多年的汙濁之氣在一瞬間得到了釋放,過往的種種壓抑都有了發泄的出口。
靈心看著袁召因為被突然被打,踉蹌摔到了地上,臉上紅色的手指印,很快就腫起來。
她眨眨眼,麵上露出了疑惑,奇怪,袁家的公子從前也未得罪過她,怎麽自己會有一種大仇得報的暢快感?
也許是他從前對姑娘言語輕薄,自己記下了這筆賬?
靈心暗暗點頭,深以為然。
袁召被打懵了,見打自己的是個身份卑賤的婢女,公子哥的脾氣冒了上來,大怒道:“江漓,你欺人太甚,你竟然讓一個婢女打我?!”
“欺人太甚?”江漓笑了,示意靈心站到自己身後,踱步往前走到袁召身邊,“袁召,身上中毒的滋味如何?毒發的間隔越來越短,開始見血了吧?”
袁召臉色大變,剛才斥責的囂張火焰頓時萎下來大半,他道:“你什麽……什麽意思?”
江漓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意思就是,今日你若得不到解藥,就會七竅流血,暴斃而亡。若你是聰明人,就該快些交代出你知道的一切。”
袁召回想毒發時的痛苦,又聽江漓說自己今日就可能去見閻王,嚇得跪趴在地,態度大變,道:“我說,我說……阿……阿漓妹妹的生母江夫人,是被我姑母下毒毒死的。”
江漓心道了一聲果然,即使心中怨憤難當,表麵卻沒有露出半點,道:“袁氏第一次下毒是什麽時候?”
她始終覺得袁氏毒死江夫人蓄謀已久。
“這……這我不知道啊。”袁召生怕江漓不信,快速道,“我姑母素來心狠,做下的惡事不止這一件,江府原配夫人是我姑母毒死,原配夫人的親生女兒,是我姑母親手害死的,可我真的不知道她是從什麽時候起的心思啊。”
江夫人的親生孩子竟然已亡故了……
她原本想查清江夫人死因後,找回那被掉包的孩子,再去找舅舅坦白一切的。
江漓心中一陣抽痛地難受,她了解袁召,見他神色不似作偽,便沉默半晌,問:“所以,她為何要這麽做?據我所知,江夫人懷有身孕時,袁氏也在同一時間懷孕。”
話音剛落,袁召突然想到了什麽,變了臉色。
這種生死一線的境地,袁召根本沒必要去顧慮一個已經失勢的姑母的死活。
他兩眼一閉,大聲道:“姑母當時和野男人媾和被族人發現不被接納,恰巧她的閨中好友懷孕了,所以有一段時間姑母以陪伴好友為由,寄住在閨中好友家中,直到快顯懷了才被袁府悄悄送到了莊子上。我……我猜測,那好友就是江夫人!姑母應當是覺得生下孩子會讓自己陷入絕境,沒法子,就想到了害死江夫人取而代之的想法。江大人為人優雅,姑母曾對我說過,她對江大人印象很好,產生了占有之心。姑母本想在在江夫人顯懷前就將您毒死,可她沒把握好穿腸散的用量,夫人直到臨盆都未真正毒發。”
袁召抹了把冷汗,硬著頭皮繼續聯係自己所知,猜測道:“但這毒毒性太強,到底傷了根本。姑母在江夫人生產完幾個月後再次借探望之名下了大量的穿腸散,導致了江夫人不久後毒發喪命。還有江夫人的孩子,因為在娘胎裏已經中了毒,生下來孱弱不堪,姑母將她和你掉包之後,扔到了亂……亂葬崗。”
聽到那女嬰真正的遭遇,江漓整個人都僵住了。
一股駭然的恨意從腳底往上,化為了怒火,越來越旺。
沒想到袁氏竟然這麽歹毒,不僅惡意毒死了江府原配夫人,搶奪有婦之夫,還將剛出生幾個月大的女嬰隨意仍在了亂葬崗!
她不敢想象,那麽小的一個孩子,在荒涼恐怖的亂葬崗中,是怎樣的孤苦無助,又是在怎樣的饑餓寒冷中離開了這世間。
她深吸了幾口氣強行讓自己冷靜,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江夫人的孩子與我互換被扔在亂葬崗,那麽袁氏的孩子呢?被送到了京都哪戶人家?”
袁召萬萬沒料到江漓還知道這一層,心中震駭之餘,又多了十二分的畏懼。
京都哪位大戶人家……
袁召雖然不知道江漓的出身是如何的有權勢,可從父親和姑母偶然的對話中,他察覺到了那大戶人家的非同一般。
在西偏院和姑母鬧掰爭執後沒幾天,姑母也曾私下警告過他,如果此掉包計被京都大戶人家察覺,他們袁氏全府必定死無葬身之地。
怎麽繞來繞去,都繞不開一個死字!
袁召臉色發白,再也支撐不住,整個人如爛泥般癱坐在地上,嘴唇控製不住地顫抖著。
腹中的疼痛又一陣陣地湧上,袁召的鼻子嘴裏都開始流血。
他畏懼地看了眼江漓,道:“我……我不知道,父親也不知道……如果這世上真有知情的人,應當就是姑母了。”
“如果你真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就去莊子上問她啊。好痛,好痛……快,求求你快給我解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