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二日一早,江漓聽聞舅舅在藥鋪問診堂旁的書房內處理事務,便帶著靈心去見。
江漓得到準許進入書房內時,林殷正坐在桌案前喝茶,見到江漓來了,劍眉一揚,略帶滄桑的臉上露出了笑容:“阿漓來了,快坐。”
“多謝舅舅。”江漓行了一禮,乖巧坐在了一側的金絲圈椅上。
林殷感慨道:“沒想到我的侄女雖為閨閣女子,但卻有更甚男子的謀劃考量。舅舅此次來江南,不僅是受你外祖父的囑托將你帶離江府,也是受上司命令去查陳氏滅門的案子。這幾日正因此案焦心著,沒想到昨夜你讓私衛帶來的有關陳氏的消息,恰似久旱遇甘霖啊!”
頓了頓,他沉了臉色,道:“舅舅已經命人去查明,是袁府為了侵占陳家的良田勾結縣衙設下的連環計,最後害得陳氏全族慘死。這等貪贓枉法,心狠手辣的門楣,絕不能容他們苟活。”
江漓也欣喜自己無意間盤問出的消息,會對陳氏乃至舅舅有了這般助力,心中也很高興,俏皮道:“這消息是阿漓無意之間得知,看來是神明見到舅舅來江南主持正義,迫不及待地要借阿漓的話相助舅舅破案,為陳氏昭雪。”
林殷哈哈大笑起來,心中對這位機靈卻不失穩重的侄女讚賞更甚。
笑了會兒,林殷斂了神色,又提起了另外一事:“此次袁府勾結縣衙,是勾結了縣衙中一名剛因裙帶關係謀得一職的紈絝,你父親並無參與。不過,那紈絝打著縣令的名號對陳氏威逼利誘,若如實上報,免不了治下不嚴的罪責。你怎麽看?”
即使江城這麽多年來漠視江漓,可他畢竟是江漓的父親,又是江漓傳遞的徹查陳氏案的關鍵消息,林殷便覺得十分有必要將這一層說給侄女聽。
江漓道:“阿漓從小便知,有了錯便要承擔。”
話到此處,剩餘的她沒有說下去。
林殷明白了江漓打的意思,點點頭,心中最後一點顧慮也放下了。
正待開口再問江漓昨夜調查她生母死因的情況,他突然察覺侄女麵上突然浮上糾結之色。
他微蹙著眉,心中浮上擔憂,阿漓是遇到什麽難處了?
林殷開口問道:“阿漓,你在擔憂什麽?”
江漓的確正糾結著,這兩日在調查江氏原配夫人的死因時,自己的身世之謎也時刻縈繞在她心頭。
她占著江府嫡長女、林氏表姑娘的身份住在藥鋪裏,其實心內十分不安。
眼下,林殷又提到陳氏案牽扯出了江城,並依舊將她當作江城親女,讓她心中的愧疚感更深。
有那麽一瞬間,她想和眼前的舅舅和盤托出自己的身世秘密。
可話到了嘴邊,她又停住了。
她如今正查著江府原配夫人、林殷親妹妹的死因,如果此時將自己的身世和盤托出,一定會打亂原先的計劃。
萬一因此失去了探查當年真相的機會,豈不是得不償失?
想到這裏,江漓心中的決斷越來越清晰。
她兀自握了握拳,有了主意。
林殷將她救出江府,就是林氏對她有恩。她如果將林氏女的死因查個水落石出,揪出幕後黑手,也算是報了恩。
如果能順勢追查出江府真正的嫡長女的下落,更是再好不過。
等真相大白之日,她就將自己的身世和盤托出,與林殷告辭,孤身回京城尋自己的親生父母。
打定主意,江漓方回神,努力讓自己放下思慮。
等心頭的陰雲消散,她對上林殷擔憂的目光,擺手道:“舅舅,我並未擔憂什麽,隻是看到陳氏全族被害得這樣慘,也想到了自己從前在江府所受的種種苛待,心中難受。”
林殷不疑有他,心道江漓雖能幹聰慧,到底隻是剛及笄的小姑娘。
經曆了生父不管,繼母苛待,且繼母又是袁府中人,見到陳氏慘案的真相,難免聞之觸景傷懷。
林殷心中愧疚如今才來到江南解救出之女,出言安撫道:“莫怕,從此以後,舅舅會護著你的。”
江漓知道舅舅為人頗好,是位正人君子,但未料到他亦是如此溫暖,忍不住眼眶一熱,差點落淚。
林殷見侄女淚眼汪汪的模樣,心中也是酸疼一片,起身拿了桌上的絲帕,走過去遞給江漓,更加柔和安慰道:“哭什麽,過去的都過去了,等江南的事情了解,舅舅便帶你會林府,到時候你就是林府的嬌小姐,沒人敢欺負了你去。”
江漓受下了林殷的關切與嗬護,又覺得自己這副模樣實在失了禮數,趕緊強行停住,用略帶哽咽的聲音,岔開了這個話題,提起了另一樁事。
她道:“舅舅,昨夜阿漓和袁召周旋,他驚慌之下露出了破綻,阿漓猜得不錯,母親死因的確有蹊蹺。隻是袁召嘴硬,怎麽都不肯說出真相,阿漓便給他喂了毒藥。等到袁氏滿門下獄,袁召身上的毒發作走投無路時,他定會來找阿漓。”
林殷是大理寺丞,逼迫人說出真相的手法見過頗多。
聽江漓如此說,已經領會了侄女的言下之意,心思飛轉,他點頭道:“舅舅知道了,等袁氏全族下獄時,會‘不小心’讓袁召當那條‘漏網之魚’。”
江漓笑了,微紅帶淚的雙眸浮現出笑意:“多謝舅舅。”
因林殷還有其餘政務要辦,江漓不敢再打攪,起身離開了書房。
她要回臨安院,畢竟之路便是長安藥鋪的前堂,此地專為問診所用。
江漓看時辰尚早,來時也並無什麽病患問診,便料想此時前堂此時也沒有甚人來。
沒想到剛踏入正堂,就遠遠見到一個玄色錦衣的背影。
江漓的步子硬生生停住,倒像是灌了鉛一般,沉甸甸的難以挪動半分。
昨夜惱人的情景再入腦海,江漓隻覺得腦袋一陣發暈。
昨夜自己雙手拎著裙擺,露出腳踝,在連接各個院落的小路上遊**,真是怎麽想都顯得輕浮不端莊。
看著玄衣男人正將一手放在脈案上,由著李大夫問診把脈的樣子,江漓抿了抿唇瓣,突然蹙緊眉心。
昨夜自己衣衫不整的模樣,深夜遊**在小路看似在尋東西的動作,還有那本莫名其妙出現在路邊且找不到主人的避火圖……
他不會已經猜出那本避火圖是她帶進藥鋪的吧!
江漓越想越覺得有可能,一顆心都揪了起來。
怎麽辦,怎麽樣才能洗脫自己的嫌疑?
哦不,應該是怎麽樣才能阻止他大肆宣揚,閉上自己的嘴巴?
江漓眉眼微垂,十分苦惱地糾結尋找此事的出路,驀地,她餘光一掃,竟發現剛才還認真讓李大夫把脈的男人,此時竟然微微側轉了身子,看了過來。
雖隻著尋常式樣的錦衣,發冠亦是普通,可男人周身竟散發著不可攀越的矜貴氣度,且那雙冷峻的眉眼裏,是一種冰霜冷凝的深不可測。
江漓心頭猛地一跳,腦中警鈴大作。
不好,她此刻都沒有想出對策,怎能與他當麵對峙交鋒?
想到此處,她肅沉臉色,假裝行色匆匆並未察覺到對方的注視,低頭匆匆離開了。
藥鋪的前堂並不太大,快步疾走了片刻,江漓就成功逃離前堂,到達了臨安院。
她驚魂未定,在圓桌旁坐下,一口氣飲盡了杯盞中的冷茶,呆愣愣的看著地麵。
腦袋裏更是亂糟糟的,想要努力想出對應此事的對策,卻毫無頭緒!
秋林膽子小,見江漓回來就是這副傻傻呆坐的樣子,嚇得不輕,忙上前關心道:“姑娘可是身子不舒服,要不要奴婢去前堂請大夫來瞧瞧?”
江漓恨不得此刻跟前堂的一草一木都斷開關聯,哪裏能讓秋林去請大夫,況且她也沒病,隻是被那人嚇到了而已。
她忙擺擺手,道:“無事,我就想一個人靜靜。”
正巧此時靈心端著點心推門而入,江漓順著光線往過去,腦中忽然閃過什麽。
她突然揚手“啪”的一下拍案而起,道:“靈心,接下來幾日端點心這等小事讓秋林來做,你去外頭探聽探聽,是否有什麽流言蜚語,嗯……就是可能會傷人名節的傳言在藥鋪流散。”
靈心:“?”
秋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