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單膝跪在她身前

晚上九點,閆嗔放下手中的筆,繼而合上電腦。

記了六七個房源的本子剛合上,擱在一旁的手機就震了。

屏幕上顯示的是來自附屬號的來電。

閆嗔看著那串陌生號碼,第一反應就是下午的那個中介。

她把手機拿到手裏,猶豫很久,最終還是沒接。

眼看來電斷掉,她籲出一口氣。

也不算做了虧心事,可心裏還是隱隱覺得不安,想著對方要是再打過來,她就直言說自己不考慮租房了。

剛這麽一想,手機屏幕又彈出一條信息。

【我是岑頌,不是中介。】

閆嗔:“......”

這人是有一雙透視眼嗎,隔著電話都能猜到她心思。

閆嗔回過去:【這麽晚有事嗎?】

岑頌:【電話說?】

閆嗔還沒來及回複,他的電話就打進來了。

“晚飯吃了嗎?”

閆嗔失笑:“你打電話來就是問我這個嗎?”

“當然不是。”這句說完,他又問一遍:“吃了嗎?”

頗有一種,她要不說,他就一直問的架勢。

閆嗔無奈:“吃了。”

結果電話那頭又追問:“吃的什麽?”

“在小區外麵吃了碗麵。”

以為這個問題就算過了,結果那人還不依不饒:“靳洲沒跟你說溪僑的物業可以提供一日三餐?”

閆嗔被他略為教訓人的語氣弄的有些惱了,她喊他岑先生,然後說:“你是不是管的太多了?”雖是副軟調子,但能明顯聽出情緒。

電話那頭瞬間一改之前的語氣:“這不是受你叔叔所托嗎,要是讓他知道我拿一碗麵照顧你,指不定我那六個億就泡湯了。”

理由還是那個理由,但是被他用一種打趣的口吻說出來,聽在人耳裏又別有一番幽默。

閆嗔無聲笑了笑,“叔叔沒那麽小氣。”

其實下午把閆嗔送回來的路上,岑頌是有意帶她去吃一點甜品的,一來是覺得她在英國生活那麽久,應該也有吃下午茶的習慣,二來是存了私心,想再和她多待一會兒,結果他把車都停在一家甜品店門口了,閆嗔卻怎麽都不下車。

岑頌沒再繼續這個話題,問她:“房子找的怎麽樣了?”

“唔..”她略有停頓:“找到了幾個,就是有點遠。”

岑頌報出了兩個小區名,問她:“是這兩個嗎?”

閆嗔愣了一下:“你怎麽知道?”

“星懷學校周邊十公裏範圍內,三處別墅,兩處拆遷安置,你又不要別墅,那不是這兩個地方,還能是哪?”

閆嗔啞然。

“真不考慮別墅?”

閆嗔一點猶豫都沒有:“不考慮。”

“可別怪我沒提醒你啊,那兩個拆遷小區可沒地鐵和公交直通星懷學校。”

閆嗔說知道:“雖然地鐵不經過,但我查過了,轉兩輛公交也能到。”

岑頌笑了聲:“你倒是不嫌麻煩。”

說完,他這才轉入這通電話的主題,“我一個朋友,正好他認識一個房產中介,我就讓他幫忙打聽了一下,正好對方手裏也有一套悅璽墅的房子。”

“那不還是下午去的那個別墅嗎?”閆嗔想都沒想:“都說了我不考慮別墅。”

雖然她拒絕的這麽斬釘截鐵,但岑頌卻回的不慌不忙:“這個房子不一樣,我問了,人家房東隻對外出租一間臥室。”

“隻租一間臥室?”閆嗔擰眉:“為什麽?”

“這我哪知道,”聽出了她語氣裏的好奇,岑頌問:“不然明天過去看看?”

閆嗔沒有說話,她翻開麵前的筆記本,看著上麵被她一條一條記著的房源信息。

岑頌給足了她考慮的時間,但她沉默的時間太長,岑頌心裏開始沒底了。

“你一個女孩子,先不說居住的環境怎麽樣,但我覺得,安全應該是最重要的。”

閆嗔的目光定在其中三個房源後來備注著【合租】二字。

良久,她抬眼:“那行,明天我過去看看。”

隔著電話,她看不見岑頌右腮下陷的漩渦。

“那行,明天上午九點,我過去接你。”

他話音一落,電話那頭就傳來一句“不用了”。

閆嗔:“你把那個中介的號碼給我,我自己和他聯係。”

岑頌喉嚨一哽,氣笑一聲:“你這是又打算一個人上門聽人家中介忽悠?”

閆嗔:“......”

“先不說這房子靠不靠譜,就衝這房東的要求,我也不能讓你一個人去。”他都不給閆嗔說話的機會:“就這麽說,掛了!”

看著已經回到信息界麵的手機屏幕,閆嗔懵了幾秒,再回神,那個還沒備注的號碼又發來了一條消息。

【晚安。】

閆嗔盯著那兩個字,莫名其妙的,腦海裏突然浮現出一雙眼,黑漆漆的。

心裏一咯噔,手裏的手機差點沒拿穩。

盛夏的夜,繁星如鑽。

距離溪僑公館二十公裏的蜀巒國際。

岑頌靠躺在客廳的雪茄椅裏,手臂屈抬,視線定在舉在臉前的手機屏幕上,距離他發過去的那條【晚安】已經過去二十分鍾了,可對方卻一個標點符號都沒給他回。

“小沒良心的。”他勾著嘴角,氣笑一聲。

還沒哪個人能讓他這麽去等一條回複,還等得如此耐心和......

甘之如飴。

岑頌被心裏冒出的這四個字惹笑。

這才哪兒跟哪兒啊,就讓他生了這種感覺......

無奈之餘,又難掩愉悅,岑頌失笑一聲從雪茄椅裏起身。

剛把手機放到懸浮茶幾上,腰還沒直起,一聲震動,伴著一條消息顯示在手機屏幕上。

岑頌凝眸看了兩秒,才將手機拿到手裏。

雖然第一反應就是她發來的短信,但下一秒,他又在想,會不會是垃圾短信。

隨著人臉識別,那條短信通知框顯示出名字:【閆嗔】

他重新倚回雪茄椅裏,天花板的隱藏燈帶,見光不見燈的亮落下來,照在他那張眉目含春、嘴角含笑的臉上。

洗完澡的閆嗔正側躺輕薄的空調被裏,手裏握著手機,屏幕上是消息界麵,而最新一條短信正是她十幾秒前發過去的兩個字:【晚安】

洗澡的時候她就在糾結了,糾結著要不要回他。

於她而言,‘晚安’二字意味著結束語,可若是不回,又顯得自己很沒禮貌。想想,也就是一句晚安,實在不至於瞻前顧後的。

可當她把【晚安】二字回過去之後,卻沒有立即將手機鎖屏,像是下意識,下意識覺得他那人肯定會回過來。

正想著他會發什麽讓人出其不意的短信時,界麵跳出來一行字。

【以為你睡著了呢!】

閆嗔撇了撇嘴:【現在要睡了。】

岑頌幾乎秒回:【都要睡了才給我回,那你之前這段時間都幹嘛了?】

閆嗔也沒有多想,實話實說:【洗澡。】

結果短信一發出去,她眼波一頓。

給一個剛認識不過一天的人發這樣的兩個字,實在是有點不應該。

可對方卻不覺有意似的給她回道:【那就好好睡一覺,明早見。】

他語氣熟絡的實在不像是一個剛認識一天不到的人。

閆嗔在腦海裏把他的臉和叔叔的臉做了一個對比。

雖然叔叔看著紳士有禮,但他的溫和裏又攜著一種難以接近。

不像他,輪廓硬朗,眉眼英氣,可隻要一笑,一臉的風流痞相。

閆嗔雙手抓著被角,眼眸微轉,突然就想到下午他舉傘給她遮陽的畫麵。

好像,也有點紳士風度,雖然時不時會說幾句不著調的話,但好像又特別分場合和分人。

就好像下午,對人家中介,那真是一個笑臉都不露......

想到這兒,她不禁笑了聲。

回國前,閆嗔還擔心時差,結果接連兩晚,她都一覺到天亮,隻不過這一覺,她起的有些早。

雖然物業提供一日三餐的服務,不過閆嗔還是在洗漱完之後去了小區外的早餐店。

隻是沒想到,剛買了炸糕,岑頌的電話就打來了。

“你該不會又跑外麵吃早飯了?”

閆嗔一聽他說這話,頓時左右扭頭看。

然後就聽電話那頭說——

“別找了,我在大門口!”

閆嗔立馬往斜對麵的大門口看,但是沒看到人。

見她不說話,岑頌氣笑一聲:“我在七棟的門口!”

閆嗔:“......”

“趕緊回來,給你帶了早飯!”

閆嗔一口氣跑回小區,剛拐了個彎,就看見前方不遠處,一個人影立在一輛藍色轎車前。

黑色襯衫,灰色西褲,垂在身側的兩隻手,拎了不少的東西。

閆嗔看了眼時間,昨晚還說今早九點來的,現在才不到八點。

從打完那通電話,岑頌就麵朝東麵那條五米寬的瀝青路了,見她慢慢悠悠不急不躁地往這邊走,岑頌氣笑一聲:“湯都涼了!”

等閆嗔走近了,岑頌盯著她手裏拎著的塑料袋:“你可別告訴我,你已經吃過了!”

她倒是想吃過,可他來的不是時候。

閆嗔看向他手裏的東西,眉頭皺著:“你該不會也沒吃?”

“不然呢?”岑頌朝別墅大門偏了偏頭:“開門啊!”

閆嗔走過去,刷了門禁卡,“滴”的一聲,門開。

岑頌跟在她身後進了院子。

被他拎在手裏的那些袋子一擺到餐桌上,就近乎占據了餐桌的一半。

“你買這麽多,哪裏吃得完?”

岑頌在她對麵坐下:“本來是想給你做的,後來想想,還是得先讓你嚐嚐別人的手藝。”

不然後期讓她嚐到他的手藝,就沒對比後的驚訝了。

但閆嗔的注意力卻在他的前半句:“你還會自己做飯啊?”

岑頌被她那張寫滿意外的一張臉逗笑:“我看著不像會做飯的?”

閆嗔搖頭:“不像。”她覺得他像一個連廚房都不會進的人。

岑頌把一個圓柱形的打包盒打開蓋子端到她麵前:“嚐嚐這個。”

閆嗔離近看了看:“這是什麽?”

“麵茶。”

閆嗔湊近聞了聞,眉心皺了皺。

見她起身,岑頌抬頭:“你幹嘛去?”

“我去拿勺子。”

“拿什麽勺子,就順著這邊兒喝。”

閆嗔不太情願地坐下,猶豫了會兒,她雙手捧著杯壁,喝了一小口。

見她眉心忽而一皺,岑頌笑了聲:“不好喝?”

閆嗔沒把話說的太過直接,“又甜又有點鹹......”

岑頌又給她遞過來一碗:“那再嚐嚐這個。”

閆嗔被那種說不上來的味道‘熏’的身子往後靠:“這又是什麽?”

“鹵煮。”

見她眉梢輕挑,漂亮的眼睛微睜,岑頌又笑一聲:“怎麽,聽過?”

閆嗔緩緩離近桌沿,細細看著碗裏的那些叫不出來名字的菜料,剛剛還一臉嫌棄,這會兒唇角輕輕上揚:“我媽媽以前總念叨這個。”

“那你就代阿姨吃點。”

閆嗔接過他遞來的筷子,夾起一塊:“這是什麽?”

“豬小腸。”

閆嗔:“......”

岑頌又指著旁邊:“這是豬肺。”

見她默默放下了筷子,岑頌嘴角笑痕又深了一點:“不吃內髒?”

閆嗔連連搖頭。

岑頌指著旁邊:“那就吃一塊豆腐。”

閆嗔已經沒了食欲了,可一想到這是媽媽最常念叨的一樣東西,她還是把筷子拿了起來,卻沒想,吃了一塊,又忍不住夾了第二塊。

岑頌兩條胳膊壓著桌麵,沒有放過她臉上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看見她輕抿著嘴唇,腮幫緩緩鼓動,看著她低垂著的眼睫顫亂了頻率,看著她突然咬住唇肉,直至兩行清淚從她眼瞼處滾下來。

岑頌先是一愣,轉而慌忙從椅子上起身,繞過桌子,也沒坐,直接蹲在她旁邊。

“怎麽了這是?”他被她哭慌了神,“別哭啊。”他手足無措著,單膝抵地,從桌上連抽幾張紙巾,握住她一側肩膀,將閆嗔轉過來麵對他。

女孩子簌簌落淚的模樣,一屏一吸間,總能讓人燃起保護欲。

岑頌邊給她蘸著眼淚,邊說:“要是被你叔叔知道我把你眼淚都照顧出來了,我那六個億沒了不說,怕是還要再掏六個億給他。”

閆嗔被他這一句說的哭出一聲笑,她搶過他手裏的紙巾,別開臉。

“我哪有這麽值錢。”

軟軟的調子混在隱忍的哭腔裏,讓人聽了隻覺心疼。

岑頌歪頭追著她的臉看:“真這麽難吃嗎?”

這話聽著像是打趣,可閆嗔知道他是真的這麽以為了。

“不是...”後麵的話,她猶豫幾秒,終究還是咽了回去。

偏偏蹲在地上仰頭看她的人還追著問:“那你幹嘛哭?”他想不出其他的原因。

閆嗔坐正回去,餘光見他還不起來,心有不忍:“你別蹲著了。”

結果卻聽那人說:“你以為誰都能這麽俯視我?”

這人真是三句話裏有兩句都沒個正形。

閆嗔不管他了:“那你繼續蹲著吧。”

岑頌還真就聽話地繼續蹲在地上:“不能跟我說啊?”

“什麽?”閆嗔扭頭看他。

“為什麽掉珍珠?”

閆嗔先是一愣,轉而失笑出聲,隻是笑得苦澀,默了會兒,她輕聲說:“就是想到我媽媽了。”

岑頌不知道她的家事,嘴角上掀:“多大人了,還離不開媽媽呢?”

眼看她垂下眼,神色愈漸失落,他心髒一緊,恍然意識到了什麽。

“該不會是......”

見她輕輕點了點頭。

下一秒,隻聽“啪”的一聲。

岑頌一巴掌拍在了自己的嘴上,“怪我!”

閆嗔著實沒想到他會打自己,條件反射就抓住了他還沒來及放下去的手腕。

“你幹嘛呀!”

她眼睫還是濕的,眼底也紅著,脫口而出的一句話,語調雖揚,卻又能聽出濃濃的鼻音。

當然,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她的手。

岑頌的目光從她臉上緩緩移到她的手,被她掌心握住的那一圈,有點燙。

閆嗔剛剛也是下意識,如今順著他定睛的視線,看過去一眼。

心髒倏地一緊,她慌忙鬆開他手腕。

岑頌還盯著自己的手腕看,周遭安靜,尷尬又曖昧的氣氛緩緩攀升在兩人之間。

也不知過了多久,傳來細細的一聲——

“你還吃不吃了?”

聲音悶悶的,卻又能聽出幾分嗔惱,岑頌這才恍然抽回神識。

見他不說話,閆嗔餘光睨他一眼。

岑頌依舊保持著給她抽紙巾時單膝抵地的姿勢。

乍一眼,像求婚似的。

閆嗔心裏別扭著,幹脆從椅子上站起來。

岑頌來不及多想,慌忙抓住了她的手:“你幹嘛去?”

閆嗔的反應和剛剛岑頌簡直如出一轍,先是一愣,目光緩緩落到他手上,不同的是,她眼睫輕顫幾下後,就把手腕從他手裏掙開了。

手背在身後,揪著後腰處的衣服布料,一臉無措之餘,又夾著幾分羞。

岑頌仰頭看她,眼見她左耳紅了一圈,他右側眉骨微微一動。

從地上站起來的時候,岑頌是低著頭的,這要是抬頭,怕是就要被閆嗔看見他右腮深陷的酒窩了。

岑頌若無其事地繞過桌子,坐到剛剛的椅子上,好像剛剛一切都沒發生似的,打開一個油皮紙包。

“嚐嚐這個,豆餡燒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