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你要不要跟我回家?”
正常來說, 要卸任集團總經理這個職務,怎麽說也要先開個董事會議問問各位董事的意見,然後再投票表決, 但老爺子岑光耀是集團的最大股東, 有一票否決權。
老爺子擲地有聲的餘音一落,全場嘩然,半晌都沒有一人站出來給岑頌說句話。
一陣沉默後,關衛東先開了口:“岑老,岑總這幾年為了公司,也是盡心盡力,這些, 我們這些在座的都看在眼裏, 七個億而已,還不至於——”
“做錯了事, 就要罰, 不然這次是七個億,下次就會是十個億二十個億!”老爺子氣息雖濁, 但聲音不乏威懾力。
關衛東不說話了。
“如果大家對我的決定沒有異議, 那從今日起, 集團的一切事物暫由公司副總經理關明輝代為處理。”
聞言,關衛東眼皮猛然一掀。
目光看向對麵的岑頌,隻見他垂著眉眼, 完全看不清眼底情緒。
岑頌在這些人眼裏, 性子雖沉穩,但也不是事事都任人擺布, 眼下這麽一聲不吭。
關衛東剛想開口試探。
對麵突然傳來一聲冷冷笑音。
一雙雙眼睛都朝他看過去。
“你讓他代替我的職位, ”岑頌撩起眼皮看向老爺子:“他算個什麽東西?”
自己兒子被罵, 關衛東臉色一沉:“岑頌,”他連岑總都不喊了:“或許關明輝在你眼裏資曆尚欠,但怎麽說他也在公司幹了十一年,這十一年,他可從沒讓集團虧過一分錢。”
岑頌冷眼看著他,目光如刃:“照關總的意思,沒給集團虧過錢的員工都能坐我的位置?”
關衛東沒想到平日裏對關明輝客客氣氣的他,會在這個時候露出矛刃。
怎麽說,自己也是他的長輩,在這麽多人麵前一點情麵都不給他留,關衛東表情實屬難看,說出的話更是不好聽。
“與其在這忿念別人,我勸你啊,還是回家多檢討檢討自己。”
最先開腔給岑頌說話的是他,這會兒,把話說的最難聽的也是他。
到這份上了,岑頌一點也不斂著脾氣:“那份合同,的確是我簽的字,但關總難道不知道,那是關明輝負責的項目?”
他拖了調子,讓人不得不多想:“誰知道你們父子倆是不是在耍什麽——”
“夠了!”老爺子鏗鏘有力的聲音打斷他,“可能我的決定欠缺妥當,既是這樣,為表公平,那就現場舉手表決吧,同意岑頌繼續擔任集團總經理一職的舉手。”
雖說老爺子已經清楚表達了自己的態度,可岑頌到底是岑氏唯一的親孫子,到時候老爺子撒手一走,手裏的股份還是要全部到他手裏。
可關明輝也是公司的第二大股東。
這個節骨眼上,隊伍一旦沒站對,後麵的日子都不好過。
在座董事個個低著頭,眼睛亂瞟。
老爺子在一片猶豫的沉寂裏,嗓音一提:“既然大家都沒有異議,那從今日起,集團總經理的職務將不再由岑頌擔任——”
沒等老爺子把話說完,岑頌騰的起身。
老爺子眼睛一睜,如炬的目光盯著他:“你給我坐下!”
岑頌卻故意似的,一雙眼,慢慢悠悠掃過所有人,最後雙臂往會議桌上一壓,迎上老爺子的目光:“你這是想讓集團改姓?”
老爺子怒斥:“那也好過你胡來!”
“我胡來?”他嗤出一聲懶懶的笑音後,眼神陡然變了:“我父親當初倒是沒胡來,不也是被你用同樣的理由從這個位置上拽了下來?”
老爺子瞬間氣血上湧,手掌往桌子上一拍:“你說的這是什麽混賬話!”
岑頌盯著他眼,緩緩直起腰,“直接讓集團改姓關吧,”他一字一頓:“岑董事長!”
說完,他甩袖離開。
會議室門關上的下一秒,裏麵傳來了接連的驚呼聲——
“岑老、岑老......”
*
相比岑氏集團內部因人事調動而引起的人心惶惶,星懷學校也是流言紛紛。
昨天岑頌大張旗鼓地在所有人麵前祝她生日快樂,學校裏的老師幾乎無人不知,一些愛八卦的更是把這事當成了茶餘飯後的談資。
“閆老師,你男朋友可真浪漫!”
“就是就是,要是有個男人大庭廣眾之下祝我生日快樂,我真要被感動死了!”
“你還真就隻有羨慕的份,人家閆老師的男朋友可是岑氏集團的繼承人!”
“難怪這麽大手筆,閆老師,有這樣的男朋友,你可真幸福!”
......
不過一頓午飯的功夫,就有十幾個女老師過來和閆嗔搭訕,閆嗔除了朝那些說不出是羨慕還是嫉妒的人擠出一個笑之外,不知道還能說什麽。
整整一天,她都鬱鬱寡歡。
下午放學,閆嗔剛走到學校門口就被曲添雅堵住了去路。
那天晚上她和岑頌一起吃飯這事,依舊像一根刺紮在閆嗔的心裏。
閆嗔看她自然沒什麽好眼色:“有事?”她連稱呼都沒用。
曲添雅一改往日見到她的溫柔笑意,冷陰陰地看著她:“閆小姐真是好本事!”
閆嗔表情微變:“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我什麽意思?”曲添雅話含譏諷:“難不成閆小姐不看新聞的嗎?”
岑氏集團的人事變動已經上了財經新聞,還上了熱搜,可閆嗔平時根本不關注這些。
“他讓集團虧損七個億,這七個億,他明明可以填補上的,可他卻為了你一個小小的生日,買了朝暉巨幕整整二十四個小時的廣告位,還跑到香港拍下天價的鑽石給你,”曲添雅眼角微眯,一副質問的語氣:“你知道光這兩樣就花了他多少錢嗎?”
這話如果從別人嘴裏說出來,或許閆嗔還做不到冷靜處之,可曲添雅喜歡岑頌。
閆嗔壓下心頭漸生的波瀾,一臉平靜地不答反問:“不知閆小姐是以一個什麽樣的身份來跟我說這種話!”
什麽身份......
閆嗔的反問像是在她心頭點了一把火,把曲添雅愛而不得的不甘和嫉妒燒了出來。
“如果沒有你,你覺得我會是什麽身份?”她話裏帶著咄咄逼人的語氣。
閆嗔卻聽笑一聲,朝她走近一步,目光與她對視:“可惜沒有如果。”
說完,她朝一臉怔愣的曲添雅丟了一記不願與之搭理的眼神,轉身就走。
隻是在她轉身的下一秒,她眼底的洶湧再也壓抑不住了。
她上了財經新聞網頁。
【總經理職務被卸任、名下房產被變賣、巨額負債......】
劈天蓋地全是他的消息。
閆嗔無從知曉這些新聞的真假,隻能給靳洲打電話。
“叔叔,網上說的那些都是真的嗎?”
她站在路上,一邊左右張望等出租車,一邊聲音急切地問著。
電話那邊有短暫的沉默,就是這沉默,讓閆嗔如墜冰窟:“都是真的...是不是?”
“我目前還沒有聯係到他,所以......”靳洲說的也是實話,從新聞一被爆出來,岑頌的手機就關機了。
閆嗔一聽他這麽說,連句再見都沒來及說就掛了電話。
果然,電話打過去關機,閆嗔又忙從通話記錄找到李旭和助理薑雪的電話,可對方也都聲稱聯係不到岑頌。
閆嗔在路邊焦急等不到出租車,從網上約網約車到這邊最快也要十六分鍾。情急之下,閆嗔轉身往悅璽墅跑。
可當她坐進門口那輛白色跑車裏的時候,她才突然愣住。
她到現在連他家住在哪都不知道。
接到閆嗔的電話,靳洲剛準備出門。
“叔叔,你能陪我一起去找他嗎?”
靳洲的確是準備出門找找岑頌,但不是去蜀巒國際,聽她這麽說,他看了眼時間:“你現在在哪?”
“我在路上,還有二十分鍾就能到你家。”
“好,那我在門口等你。”
之後,靳洲又給岑頌打了兩通電話,依舊是關機狀態。
原本還想去一趟青環墓地,眼下是去不了了,在門口踱了兩圈後,靳洲給秘書打了一通電話。
“你去一趟青環墓地,看看岑總在不在那邊。”
“好的,靳總。”
*
青環墓地地處郊區,岑頌父母就葬在那裏。
半人高的墓碑豎立在冰涼的地上,墓碑前燃了三根煙,岑頌盤腿坐著,往年每次來,他都是一言不發,今天倒是絮絮叨叨。
“假的,別當真,兒子我沒那麽弱。”
“老爺子也沒事,不過我今天頂撞他的那句話倒是我的心裏話!”
“因為我奶奶,他偏袒了姓關的快半輩子,到了這把年紀,才看出他們的狼子野心!”
岑頌看著墓碑上父母的遺照,突然笑了聲:“外人都說咱們岑家是情種,開始的時候我隻覺得好笑!”
現在他笑不出來了。
爺爺愛奶奶愛了一輩子,即便已經奶奶去世了十幾年,爺爺現在依然會在餐桌上擺兩副碗筷。
父親在世的時候也是愛母親愛到了骨子裏,誰能想到一個集團總經理,還會給老婆端洗腳水,還會給老婆剪腳指甲。
到了他這輩,要麽眼裏裝不下一個女人,要麽......
眼裏就隻有她一個女人。
可追一個人,怎麽就這麽難呢?
本來還以為昨天在巨幕廣告屏上祝她生日快樂會打動她,結果她卻無動於衷。
送到悅璽墅的蛋糕也依舊沒能等來她一條短信。
從上午十點,他卸任岑氏集團總經理一事一經爆出,電話幾乎就沒停過。全城皆知的新聞,想必她也應該知道了。
岑頌低頭看著黑漆漆的手機屏幕,想開機又怕看不見她的短信和來電。
夕陽落在他身後,大片的橘紅勾出他一身落敗的情緒。
*
萬家燈火點亮夜色。
靳洲站在台階下,看著閆嗔垂頭從樓道裏走出來,他迎上前:“有人嗎?”
閆嗔搖了搖頭。
“房子都已經過戶了,他不可能再回來的。”
這話,在閆嗔見到他的時候,靳洲就已經跟她說過一次了,可她還是執意要過來。
“那我還能再去哪裏找他...”她情緒低落的厲害。
靳洲沒有將岑頌在墓地的事告訴她。
他不知道自己這樣做對不對,但閆嗔之前對這段感情的退縮,他看在眼裏。
他想,或許可以借著這事逼出她的勇敢。
一陣沉默後,靳洲說:“不然我們去酒吧一些地方找找。”
閆嗔瞬間眼睛一亮:“那你知道他平時都愛去哪個酒吧嗎?”
岑頌不是一個留戀酒吧的人,靳洲也不是。
他聳了聳肩:“不知道。”
所以兩人就這麽漫無目的地去了一些比較火的酒吧。
一直找到快十一點,依然沒能在那些燈紅酒綠的地方看見岑頌的人影。
失望一次又一次席卷閆嗔。
“他該不會想不開吧?”閆嗔現在已經開始往壞的地方想了。
“不會!”靳洲一語否定她:“他沒這麽脆弱!”
可他越是這樣說,閆嗔越是覺得他是在安慰自己,因為她也從靳洲的臉上看見了緊張。
過了淩晨,兩人再一次一無所獲的從一個酒吧裏出來。
“很晚了,我先送你回去。”
閆嗔卻像是沒聽見似的,她把手機給靳洲看:“這兒還有好幾家酒吧,我們再過去找一找吧!”
靳洲按下她手:“明天吧,我現在要去一趟醫院。”
新聞也報道了岑頌爺爺住進醫院這事。
閆嗔抿了抿唇,短暫的猶豫後,她問:“我能跟你一塊兒去嗎?”
岑家人丁不算興旺,岑老爺子就一個兒子,岑頌也沒有其他的兄弟姐妹。如今老爺子住院,白天過來看望的人也就公司一些的員工,眼下到了深夜,整個樓道都是冷冷清清的。
李旭從老爺子昏倒後就一直在醫院裏守著。
接到靳洲的電話聽他說要來醫院後,李旭就等在了樓下。
“靳總,閆小姐。”
“老爺子怎麽樣?”
李旭看了眼閆嗔,簡單兩句帶過:“目前沒什麽大礙,我下來的時候,他老人家剛睡著。”
其實閆嗔過來除了想看看岑頌爺爺的情況之外,還想親自問問李旭。
“李秘書,岑頌到現在都沒有來過嗎?”
李旭搖頭:“沒有,岑總的電話,一直都打不通。”
想著他是岑頌的秘書,平時總是跟在岑頌的旁邊,閆嗔又問:“他把蜀巒國際的房子賣掉後,有沒有跟你說他之後會住在哪?”
李旭還是搖頭。
閆嗔眼裏有很重的疑惑:“可房子賣掉後,他沒有收拾行李嗎?”
李旭沒想到她會這麽追問,短暫的怔愣後,他說:“岑總的行李都在岑老住的地方,眼下岑老把他的總經理職務撤掉,還收回了原本說要給他的股份,以岑總的性子,怕是不會回去住的。”
職務被撤,房子被賣,股份也收回......
所以他現在真的一無所有了,一無所有到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那他今晚......
那晚,岑頌是睡在車裏的,車子就停在距離墓地外五公裏不到的青環湖邊。
清晨的第一縷光將湖麵折出波光,岑頌緩緩睜開眼。
忍了一夜沒開的手機,屏幕終於亮了。
不停的短信震動聲裏,岑頌最先點開的是微信,因為不想有失落,所以他不敢抱有期待,可當他看見和閆嗔的聊天界麵裏隻有她的一條微信消息時,濃濃的失落終究還是嚴絲合縫地將他席卷。
可當他看見閆嗔的未接來電一共有十九個的時候,他墜到穀底的心又猛然一提。
靜謐的車廂裏有淺淺兩聲笑漫開。
隻是這愉悅就隻在他嘴角停留了很短的時間。
生日那天做的一切都沒能等來她一條短信,如今他‘落魄’了,倒是等來了她。
所以,她是在可憐他嗎?
岑頌剛想低頭再看一眼手機,卻見屏幕突然一黑。
昨晚岑頌在車裏睡了一夜,閆嗔也沒好到哪裏去,從醫院出來後,靳洲原本是讓她在溪僑公館睡的,是她執意要開車回來。
不為別的,她就是怕岑頌會半夜過來找她。
怕他像以前一樣,寧願窩在車裏也不敲門,所以閆嗔幹脆也睡在了車裏。
車裏開著空調,她怕自己會睡著,所以就定了鬧鍾,半個小時響一次,然後她就將車子熄火,在門口轉悠一會兒,再回車裏,繼續等。
隻可惜等到天光大亮,也沒能等來他。
電話打過去依然是關機狀態,閆嗔彷徨又無措地看著前方五米寬的瀝青路麵。
所以,他是準備一直這麽躲下去嗎?
如果隻是躲她也就算了,偏偏所有人都聯係不到他,就連自己爺爺生病了也不管。
“不負責任!”閆嗔抬手擦掉眼尾的濕潤,“你就繼續躲著吧,看誰還管你!”
可她話雖這麽說,可又實在擔心。
和學校領導請了兩天的假,閆嗔簡單地洗漱後就出了門。
昨天晚上去醫院,因為岑頌爺爺睡著了,她和靳洲就沒上去。
岑頌的家庭情況,閆嗔也是昨晚才知道的。年過七旬的老人,身邊就岑頌一個親人,偏偏這個親人玩消失。
雖說她現在身份尷尬,可閆嗔還是開車去了醫院。
病房裏,老爺子一聽昨晚‘孫媳婦’來過,頓時把臉一沉:“那你怎麽不把人帶上來?”
他聲音渾厚有力,把李旭嚇的,忙扭頭看了眼。
老爺子意識到自己有點失控,聲音這才低下去:“錯過了這麽好的機會,”他聲音委屈著:“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再見孫媳婦一麵了。”
說到這,老爺子突然想起來:“那小子呢,電話是不是還關機?”
李旭點頭。
“也是難為這孩子了,估計啊......”老爺子歎了口氣,“又是去墓地看他爸媽了。”
這時,傳來兩聲敲門聲,李旭忙扶著老爺子躺下去:“今天上午,關總那邊肯定還會有人來看您,您聲音悠著點。”
老爺子沒好氣睨了他一眼:“還用你說!”
結果門一開,李旭愣住:“閆、閆小姐。”
老爺子現在對‘閆’這個姓極為敏感,枕在枕頭上的頭下意識就抬起了幾分,耳朵也頓時豎了起來。
閆嗔抱著一束花,還提著一提果籃;“李秘書,岑老醒了嗎?”
“哦,醒、醒了,閆小姐請進。”
這不算見家長的見家長,閆嗔心裏也有些拘謹和緊張,提著果籃的手都不由自主地攥緊了。
好在李旭將她手裏的東西都接了過去,病房是套間,李旭把東西都放到茶幾上後,就領她往裏走:“閆小姐,老爺子在裏麵,我帶您進去。”
雖說老爺子早就迫切地想見這個孫媳婦一麵,可真要見到了,他心裏也緊張的要命,這不,擱在被子裏的兩隻手都抓緊了被單。
李旭走到床邊:“岑老,閆小姐來看您了。”
老爺子緩緩睜開眼,眼皮耷拉著,一臉病態。
閆嗔在床邊彎下腰:“岑爺爺,我是岑頌的朋友,我叫閆嗔。”
老爺子輕輕點頭,眼裏眸光閃爍著:“經常聽岑頌提起你。”
當然也知道他那個‘不爭氣’的孫子到現在還沒把人追到手。
想到這,老爺子心裏就急!
眼看老人眼圈開始泛紅,閆嗔嗓子裏也跟著哽咽:“岑爺爺——”
“閆小姐,”老爺子打斷她:“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嗎?”
“您說!”
李旭搬了把椅子過來:“閆小姐,您坐。”
閆嗔說了聲謝謝後,坐下,看見老人布滿皺紋的手從被子裏拿出來,閆嗔忙伸手握住。
老爺子不算刻意地打量著這個年輕的小姑娘。
烏黑的頭發紮成一束,俊俏的巴掌臉輪廓柔和,一雙深咖色的眼瞳裏晶瑩剔亮,裏麵非但沒有鋒利的銳角,還透著股對他這個老人的擔憂。
整個人看著軟軟糯糯。
不過,老爺子一雙眼經曆風霜,閱人無數。
內心如果也如外表那般柔弱,怕是早就被他家那個臭小子拿下了。可見這小姑娘溫柔的外表下還藏著股倔強。
大概地摸到了她的脾性,老爺子心裏就有數了。
見老人半晌不開口,還用那麽一雙無力的眼神盯著自己看,閆嗔心裏愈加不是滋味。
想著他剛剛說要拜托自己,閆嗔大概猜出他想說的話大概有些難以啟齒。
“岑爺爺,您有什麽話可以直說,我能辦到的一定盡量。”
她話音一落,老爺子就幽幽歎了口氣:“我這身體......”老爺子閉了閉眼:“真怕他見不到我最後一麵啊!”
閆嗔握著他手的力度一緊,聲音也跟著急了:“岑爺爺,您別這樣說,您不會有事的!”
老爺子又唉聲歎了口氣:“活到我這把年紀,沒兩隻腳都踏進棺材,我已經很知足了,就是我那個孫子......”
他悶悶地咳出兩聲:“他啊,打小自尊心就強,從沒為誰低過頭折過腰,我昨天也是氣急了,才會跟他說那些狠話,還、還打了他......”
他一雙求救的眼神看著閆嗔:“閆小姐,我到現在還沒聯係上他,你能幫我去找找他嗎?”
說到‘找’,閆嗔也無奈地垂下了眼:“我昨天找了很多地方,可是都沒找到......”
“他能去的地方不多,以前他心情不好的時候都會去青環墓地,不知道這次......”
“青環墓地?”
“對,他爸媽就葬在那裏。”
老爺子說了這個可能性後,閆嗔沒待一會兒就走了。
李旭把老爺子扶坐了起來,“岑老,您剛剛幹嘛把自己說的......”
“你懂什麽,”老爺子眼角彎出了濃濃的褶痕:“那小子到現在還沒把人追到手,肯定是平時把姿態放得高了!”
李旭忍不住反駁了他一句:“那您可就錯了,您是沒看見岑總平時是怎麽對閆小姐的,那真是含嘴裏怕化了,捧手裏怕摔著!”
老爺子眼睛一睜:“都這樣了,還沒追著?”
李旭:“......”
老爺子哎喲嗬一聲:“那他這輩子完了!”
又走他爸還有他這個老頭子的老路了!
*
青環墓地占地近百畝,老爺子隻跟閆嗔說了墓地的名字,卻沒說墓碑所在的位置,閆嗔在其中兩個園區裏找了一個多小時。最後沒辦法了,還是隻能給靳洲打電話。
聽她說在青環墓地,靳洲愣了一下:“你怎麽去那兒了?”
閆嗔這才把早上又去了一趟醫院的事跟他說。
“回來吧,他不在。”
“你怎麽知道,”閆嗔眉心微擰:“你來過了嗎?”
“我上午讓人去那邊找了一下。”
閆嗔失望地“哦”了聲,她就站在園墓區門口的一株青鬆下:“來都來了,你跟我說一下大概位置,我去祭拜一下吧。”
園墓區裏眾多碑型,剛剛閆嗔找的都是臥碑,靳洲跟她說了園區名字以及岑頌父母的名字後,閆嗔不算費力地找到了。
立碑上沒有照片,隻有逝者的名字,除此之外,還有【子:岑頌】三個字。
閆嗔低頭祭拜的時候,看見了地上三個燃到盡頭的煙蒂。
她眸光倏地定住,眼裏的黯淡緩緩亮出了色彩。
“叔叔,他昨天來過這!”閆嗔一邊往墓區外跑,一邊給靳洲打電話。
她聲音裏有濃濃的驚喜和興奮,讓靳洲心有不忍。
“放心吧,他情緒調整好,一定會自己出現的。”
可閆嗔等不了,電話掛斷後,她又給李旭打了電話:“李秘書,你能把岑頌以前住過的酒店,愛吃的餐廳,還有他去過的酒吧都告訴我嗎?”
七月末八月初,正是夏天裏最炎熱的時候。
閆嗔把李旭發來的那些帶著地址的酒店、餐廳還有酒吧的名字都寫在了一張紙上。這會兒正值晌午,她最先找的是餐廳。
五家餐廳,她用三個小時往返兩遍,盡管都以失望告終,但一想到墓地裏的三根煙蒂,她就覺得自己離她很近,或許一個轉身,一個扭頭,就能看見他一樣。
傍晚,日落西山,暑熱未消。
閆嗔失落無助地咬著唇,從最後一家酒店大廳裏走出來。
她低估了酒店尋人的難度。
也對,人家怎麽可能隨隨便便透露客人的入住信息呢!
可她哪裏知道,此時的岑頌正站在悅璽墅門口。
從靳洲那兒得知閆嗔昨天‘發了瘋’地找他以後,他整個人都亂了。
過去對這段感情的篤定,如今他已經不確定,不是不確定自己對她的感情,而是不確定她對他的。
到底是喜歡,還是同情......
暮色一點點降臨,岑頌蹲在門口,指間的煙灰悄無聲息落在地上。
想起靳洲說的:昨天她在酒吧看到一個背影和你很像的人,當時眼睛就紅了......
指間的煙蒂被他撚在地上,岑頌長吐一口氣後緩緩從地上站了起來。
在昨天之前,閆嗔從來沒去過酒吧。
推開厚重的金屬門,五光十色的鐳射燈和震耳欲聾的樂器終於被隔絕在身後。
盡管還有最後一家酒吧沒去,可閆嗔心裏早已不抱希望。
他如果有意躲著,又怎麽會讓人找到呢。
閆嗔心灰意冷地回到車裏,看著進出酒吧的男男女女,她腦海裏浮現出他喝醉了酒沒有人扶,而趔趔趄趄走不成直線的樣子。
他說過,他酒量還不錯的......
那喝多少會醉呢?
岑頌的酒量,其實就連他自己都摸不準,都說喝酒看心情,這個說法,他從來都不信。
就好像今天,他心裏燥的厲害,可一整瓶的紅酒下去,他眼裏卻半點迷離都不見。
剛招手又要了一瓶酒,一個大波浪的女人走過來,目光從岑頌的側臉打量到他的手腕表盤。
女人穿著超短小吊帶,雙臂往吧台上一壓,露出了一大截的蠻腰。
“帥哥,自己一個人嗎?”
岑頌雖然喝的是紅酒,卻沒有用酒杯。
見他直接仰頭直接用嘴對著瓶口,女人眉棱一挑,眼裏帶著濃濃的興趣:“你平時就這麽喝酒的嗎?”
岑頌鼓著兩腮,一點點將嘴裏的酒咽下,才扭頭睨她一眼:“管得著嗎你?”
他對女人鮮少能有紳士可言,心情不好,更是一點都不收著骨子裏的狠勁。
又野又欲,勾人得很。
女人一點也沒因為他不留情麵的話而有一絲一毫的尷尬。反倒勾了勾耳邊的發,朝他風情萬種地一笑;“能加個微信嗎?”
岑頌抬著下巴笑出一聲,擱下手裏的紅酒瓶,他從口袋裏掏出手機,屏幕一點,亮出一個女人的臉。
“有主了!”
說完,他從褲子口袋裏摸出一遝錢往台上一擱,頭也不回地往門口走。
灰白月色下,地上霓虹更顯斑斕。
酒吧門口,岑頌一手酒瓶一手煙,蹲在牆邊。
打火機蹭的一下竄出火苗,他咬著煙湊近,對著火苗狠狠吸了一口再緩緩吐出,每一口的煙都被他吸得很用力,尼古丁不要命地往肺裏灌,感覺到嗓子灼人,他就舉著酒瓶仰頭喝上一口。
他鮮少這樣糟蹋自己的身體。
煙抽到第四支的時候,餘光裏突然踩進來一雙小腳,他點火的動作突然一頓,打火機剛燃起的幽黃火苗左右晃著,風一吹,滅了。
“岑頌,”讓他魂牽夢繞的聲音響在他頭頂:“你要不要跟我回家?”
作者有話說:
岑頌: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