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回家過年
◎可怕怪獸◎
把兩隻貓托付給好朋友後,時錦南便拿上行李打車去了機場。
今天是農曆臘月二十九,年關將至,就連機場都顯得比往日冷清了許多。
時錦南已經三年多沒有回過那個家了,自從覺得自己對於父母來說可有可無後,她便更加怵怕踏足那個熟悉又冷漠的地方。
讀書的時候,父親整天念叨說為了供她讀書,花了多少多少錢。
就在她畢業之時,一向脾氣不好的父親更是直言讓她趕緊找個結婚對象,讓她跟對方多要點彩禮,用來還他們供她讀書的那些錢。
她氣急之下與父親大吵了一架,當場發誓要自己賺錢還給父親。她用了三年的時間,終於湊齊父親賬本上記錄的那些用在她身上的開支,自那之後她就再也沒有回過那個家。
其實當初時錦南很想問問父親,既然這麽不願,那為什麽不直接阻止她出生呢?也好過後來既嫌棄又割舍不掉。
她覺得父親那樣的嘴臉真的很可怕,原本就心思敏感的她更加不敢去喜歡一個人,她怕自己這樣的情況會連累了別人。後來時間久了,她也愈發習慣一個人的生活。
在外這幾年她省吃儉用勉強攢夠首付,在所在城市買了個六十多平的兩居室,然後養了兩隻貓,每天下班回到家看著兩隻貓咪為了爭寵而對她喵喵叫的時候,她的內心就無比充實。其實她還是被惦記著的,雖然惦記她的隻是兩隻貓。
本來今年時錦南也不想回家過年的,可母親在電話裏帶著哭腔地苦苦哀求,讓她最終還是服了軟。
她知道父母逼她回家的原因,無非就是為了催婚,逼她跟陌生人相親結婚。前兩年父母也不是沒有催過她,不過每次她都以工作忙搪塞了過去。
然而今年,似乎是躲不掉了。
父母接二連三不厭其煩的催命電話,讓她更加覺得自己是時家的累贅與局外人。很多時候,她都想狠心不予理睬,可那終究是她的父母,那種連接著血緣的親情,不是想丟就能丟掉的。
時錦南站在機場候機大廳裏,突然苦澀一笑。
小時候,大人永遠不會告訴孩子,長大後,年真的會變成可怕的怪獸。小時候有多盼望過年,長大後就有多懼怕那一天。
如果可以,她想回到兒時,就如永無島上的彼得潘一樣永遠不長大。她想停留在什麽都不懂的年紀,縱使被父親罵了,哭一哭之後,她依然可以繼續做一個沒心沒肺的孩子。
廣播裏甜美柔和的女聲縈繞在耳畔,時錦南收回了思緒。
她在排隊托運行李的時候,無意間抬頭看到外麵剛剛躍入藍天的一架飛機,看起來那樣自由無拘束,她心裏突然萌生了掉頭回去的念頭。
可是母親的來電沒有給她那樣的機會,她從未覺得那悠揚的鈴聲這麽刺耳過。
從呢子大衣口袋裏掏出手機,認命接起電話,母親熟悉地聲音傳進耳朵:“南南,你幾點的飛機?我讓你弟弟開車去接你。”
時錦南拉著行李箱的那隻手陡然握緊,言簡意賅回了一句:“我馬上要登機了,大概兩個半小時左右會到。”
“那就好,那就好。”對麵的母親明顯是鬆了一口氣:“我準備了你最愛吃的冬筍……”
“好了,媽,我馬上要登機了,就不跟你說了。”
不等母親再說什麽,時錦南先一步掛斷了電話,然後調成飛行模式。
靜靜望著行李在傳送帶上漸行漸遠,時錦南閉了一下眼睛,再次睜開那雙杏眸時,那抹苦澀已經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幽深晦暗的一潭死水。
飛機降落在周市的時候,時錦南嗅著那熟悉又陌生的潮濕空氣,整理好心情,走出了機場大廳。
弟弟時錦程已經在外等候了,身旁還站著他那個漂亮明豔的女朋友。
“姐,快上車。”時錦程笑嗬嗬拿走她手裏沉甸甸的行李箱,轉身塞進了後備箱。
準弟媳熱情伸出手,主動打招呼:“姐姐好,我叫薛美含。”
時錦南含笑點頭,拘謹道:“你好,我叫時錦南。”
“我知道,程程跟我說過的。”薛美含說著拉開副駕駛的門,“姐,你和程程這麽久沒見,還是你坐前麵吧,你們多說說話。”
“不必了,我坐後麵就好。”
時錦南說著便拉開了後排的門,彎身鑽了進去,她永遠都忘不了當初提這輛車的時候,那些紮心的話。
在弟弟剛滿十八歲時就去報名考了駕照,一向溺愛弟弟的父親第一時間出資為他全款買了一輛車。
那天一家四口到4 S店提了車,在弟弟時錦程坐進駕駛位的時候,時錦南伸手去拉副駕駛的車門,父親卻一巴掌打開了她的手,並且嗬斥她:“小女孩家家的,坐副駕駛像什麽話,跟你媽去坐後排去。”
還不到二十歲的時錦南正是心思敏感的時期,被一通訓斥之後,她再也沒敢去坐過那個副駕駛的位置。
她知道父親始終嫌棄她是個丫頭,又是個拚命死讀書的孩子。從小到大父親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丫頭讀那麽多書有什麽用,將來不還是別人家的人。”
因為那句話,時錦南一直堅持著不成為別人家的人,可是現在父母卻逼著她成為別人家的人。
時錦程在扣安全帶的時候回了一下頭,隨口說了一句:“姐,幾年不見,你好像又瘦了,確實是該找個人照顧你了。”
麵對這變相的催婚,時錦南閉上眼睛假寐,沒有理會他。在車子輕微的顛簸中,她竟真的恍恍惚惚睡了過去。
“南南,快醒醒。”
感覺到有人在拉自己的手臂,時錦南緩緩睜開眼睛,入眼的是母親眼角的皺紋。
她倏然移開視線,狀似無意地打了一個哈欠,“這麽快就到家了。”
母親張靜淑看起來似乎很開心,眼角的紋路也更加深了,她用力把時錦南拉下車,搓了搓她冰涼的手。
“怎麽也不多穿點,女孩子家不能隻講究漂亮。”
時錦南抽回手,隨口解釋:“寧市那邊的冬天不冷,太久沒回來,我都忘了老家冬天很冷了。”
這句話一出口,在場的幾個人麵上都有些尷尬,老遠走過來的父親時國強更是冷哼一聲:“真是忘本,這是你從小到大生活過的地方。”
時錦南低垂著眼瞼,沒有出聲辯駁。
母親難得出言頂撞:“行了,孩子好不容易回來,少說點。”
時國強扔掉指尖的煙頭,用腳撚滅,背著雙手走進了單元樓。
時錦程從後備箱裏拿出時錦南的行李,鎖了車之後,便提著行李催促道:“姐,外麵冷,別愣著了,快回家吧。”
看著陌生的小區,時錦南跟在他們身後走進了麵前的單元樓,在進入電梯時,她還是忍不住多嘴問了一句:“之前的房子呢?是賣掉了嗎?”
時錦程與母親、女朋友對望一眼才解釋:“原來的老房子年後要拆了,爸媽就用多年的積蓄付了這個房子的首付,想著等拆遷款下來,再一次性還清貸款。”
三個人都忐忑盯著時錦南,等待她的反應,既怕她提拆遷款的事,又怕她不提拆遷款的事。
時錦南明白三人的心思,其實她根本不在乎那些,反正在乎了也沒用,一對連女兒撫養費與學費都要收回的父母,她根本不指望什麽。
直到進了家門,時錦南都沒有開口詢問拆遷款的事情,三人總算鬆了一口氣。
父親時國強已經坐在餐桌前吃了起來,聽到門口的動靜,眼皮都沒抬一下,拿起麵前的酒盅喝了一口辛辣的白酒。
時錦南主動過去,喊了一聲:“爸。”她知道自己不主動開口,父親是不會搭理她的。
時國強淡淡應了一聲之後,又補充道:“快去洗手吃飯吧。”
母親見狀忙跟著應和兩句,拉著時錦南去了廚房。在洗手間隙,她出言安慰:“你知道的,你爸就那樣,你也別往心裏去。”
“媽,我明白的。”時錦南擠出一絲笑容,快速洗好手走了出去。
餐桌上,弟弟與弟媳已經坐在父親身邊的位置開始吃了起來,那樣的場麵顯得她特別像一個外人。
就在時錦南猶豫之時,母親推著她走到父親身旁的位置,示意她坐下。
她局促坐到那個位置,垂眸拿起筷子,默默吃著麵前盤子裏的冬筍。
吃著吃著,碗中突然出現了一個雞腿,時錦南猛然抬頭,對上母親含笑的眼睛。
“快吃吧。”母親說著又給她夾了一塊紅燒肉。
許久不曾有過感動的時錦南眼眶有些溫熱,她忙低頭夾起那個雞腿咬了一口,把喉頭的壓抑連帶著食物一起咽了下去。
這頓飯吃的很安靜,飯後時國強坐到客廳的沙發上剔著牙,牆上掛著的液晶電視上正播放著一部年代久遠的戰爭片。
時錦南很累想要去休息,然而母親卻把她推到客廳。
時國強指了指靠窗那邊的沙發,“坐那吧。”
時錦南認命坐過去,也不主動開口,隻是靜默望著擱置在膝頭的雙手。
“這兩天不適合見麵,等年初二吧,到時去見見你大姨給你介紹的那個相親對象。”時國強說著扔掉了手中的牙簽。
“知道了。”時錦南說著起身,問:“我住哪間房?”
她這樣的態度讓時國強有些不悅,“這麽著急做什麽?”
時錦南緊抿雙唇,半晌才解釋:“早上起的太早了,現在有點累。”
那邊正在擦餐桌的張靜淑見狀忙過來解圍:“我聽說坐飛機容易缺氧,反正相親也不急在這一時,你就讓她先去休息吧。”
窩在沙發角落裏剝橘子的時錦程與薛美含兩人無聲對望一眼。
時錦程在女友的示意下,主動起身走向飲水機旁的行李箱,替時錦南解圍:“對呀,爸,我姐這一大早起來趕飛機,確實應該先好好休息。”
說著,他提著行李走到時錦南身邊,伸手攬住她的肩膀,把她帶離了客廳,向北麵的那間次臥走去。
房門被推開,房間很小,隻能放下一張一米的床,一個簡易衣櫃,以及一個床頭小書桌。這樣局促的麵積,想必原來是書房,因為她的回來而被臨時改成了臥室。
時錦程把時錦南推進去,關上房門,低聲解釋:“姐,就先委屈你住這個小房間幾天了……”
時錦南出聲打斷他:“你是不是也特別希望我趕緊嫁出去?”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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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想全文存稿再開文的,可奈何我拖延症太嚴重,將近一個月的時間,每天滿腦子存稿,可就是行動不起來,眼下隻能用開文來督促自己碼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