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不接
趙時年哪兒是小小一道門能關住的?
他沒用力推門, 不過是因為是自己家,萬一弄壞了還得修。而且,當他看不見麽, 窗戶邊上排著一排小腦瓜。
就當孩子們和他在玩遊戲好了,趙時年不止沒生氣,還努力出言誘哄孩子們。
“我都看見你們啦,誰來幫我開門的話, 我就明天單獨請誰吃糖葫蘆怎麽樣?”
趙深抿緊唇,小臉也繃得緊緊的。
微微揚起聲音說:“爸,你都要把我們送給奶奶和姑姑了, 休想用一個糖葫蘆把我們打發走!我才不給你開門呢!”
趙洋跟著哥哥喊了一句:“我也不開門!”
兄弟倆為了避免自己心軟,索性“滋溜”一下從凳子上滑下來, 然後“噠噠噠”跑回房間去了。
趙深邊跑還邊說:“你們幾個不許開門,要不然我要告訴媽媽的!”
正在這時,外頭趙時年又開始喊寧樹幾個的名字。
三個小家夥對視一眼, 齊刷刷蹲下來,直接用行動拒絕趙時年的呼喚。
趙時年差點氣笑。
真是一群小沒良心!
......
懷了孕以後,蘇瑜一直覺得比從前燥熱, 她睡覺又一慣穿的比較多, 晚上經常睡到一半就把被子踢開, 白嫩嫩的腳丫子就這麽大喇喇地撘在被子上。
趙時年好容易翻進來,正好瞧見這一幕。
他想了下,輕輕拽開被子, 想替蘇瑜蓋上。
沒成想他一動,蘇瑜就醒了, 半睜著眼睛看著他。
“......小瑜,我替你蓋被子, 該著涼了。”
打從他回來,其實有很多話想跟蘇瑜說,但她壓根沒給他機會。
不是冷著臉,就是撂下話就走。
其實他已經有些認識到錯誤了,隻不過趙時年不好意思開口承認錯誤。
“小瑜,我已經叫戰友買火車票了,明天就把媽和妹妹送走......她們沒事不會再來了,我保證。”
他想他都這麽表示了,小瑜應該明白他的意思了吧?
蘇瑜哼一聲,白嫩嫩腳丫子結結實實地踩在趙時年的臉上。
她努力忍住將男人一腳踹飛的衝動,咬著牙說:“誰叫你把我吵醒的?我睡的熱死了。”
黑夜裏,趙時年其實看不清蘇瑜的表情,但他想得出來。
一定是抿著唇,氣鼓鼓的,一臉嫌棄到不行的樣子。
這麽一想,他便樂了,“誰叫你不給我開門的?我不吵你吵誰?”
蘇瑜懶得跟他翻舊賬,慢慢起身去櫥櫃裏拿東西。
脫了大棉襖,她身材更瘦了,胳膊腿兒都細細的,隻有肚子鼓的厲害。
盡管不是第一次看了,趙時年還是覺得心驚膽戰,生怕她動作不小心摔了或是怎麽樣。
“你別動,要找什麽我來。”
“指望不上你,你少給我往家領孩子,已經算幫忙了。”蘇瑜刺了他一句,恰好這時東西翻到了,她看也不看,一股腦扔到趙時年懷裏去。“拿去,家裏還空著一間房間呢,原本給我肚子裏這個留的,現在便宜你了!”
趙時年抱著被子,單手捏眉心:“小瑜——”
“閉嘴!出去!再吵我,我就咬你了!”
蘇瑜捏著拳頭齜了齜牙,奶凶奶凶的。
趙時年歎口氣,並沒有勉強她,臨走的時候大掌在她頭頂使勁兒揉了幾下,趕在她發火之前,從房間裏出去了。
門一關,蘇瑜便沉沉歎口氣。
其實她一早想過自己一個人生活,或是離了丈夫、孩子重新過活。
一來大環境不允許,這個婚也不是她不想要就能不要的。再者,上輩子她其實沒怎麽工作過,對於外麵的生活一無所知,這讓她既覺得新奇又有些害怕。
可總要試一試的,她不能呆在蝸牛殼裏一輩子。
蘇瑜不禁想起李大友說的省城交流會,倒有些翻來覆去睡不著了。
*
第二天一大早,軍區附近的招待所裏,接連傳來兩聲哀嚎。
本以為當天晚上勞作過後,已經是疲累的極限了,沒想到第二天這種酸疼感不減反增,趙時月幾乎要以為身上的胳膊腿兒,不是自己的了。
同一個房間的顧芝,並沒有比她好到哪去。
“時月,孩子的事情等等再說吧,先回去。再在這裏呆下去,你媽恐怕活不成了。”
兩句話顧芝說的有氣無力,她站都站不起來。
有心想叫女兒扶她,轉頭看見趙時月可憐巴巴的軟麵條樣兒,到底還是歇了心思。
“我記得招待所這兒就能打電話,快你給陳競打個電話,叫他給我們買火車票,咱們今天就走。”
趙時月心裏猶豫,她們就是為了孩子來的,現在走了圖什麽?
不過想到顧芝說的話,不走就要一直這麽幹下去,她又有些心有餘悸。
不管了,先給陳競打個電話問問情況吧。
趙時月從**起身,隻覺得腿跟灌鉛了似的,渾身酸軟的厲害。
也說不明白哪兒疼,但就是哪兒哪兒都疼的感覺。
隨便裹了一件棉衣,頭發都沒理,順著樓梯下來,一瘸一拐地走到櫃台前,趙時月問了服務員半天電話能不能借用一下,對方愣是聽不懂,還是趙時月押了五毛錢,人家才把電話借給她。
她現在隻有一個感覺,這地方專門就是克她!
趙時月氣鼓鼓地撥通電話,想著等會兒陳競接了一定要跟他訴訴苦,叫他多心疼心疼自己。對了,她有點想念京市的烤鴨了,要叫陳競算著她們到時間,提前給她買好,一下火車就想吃!
她想了很多,想和陳競說的話也有很多。
可是聽筒拿在手上,嘟嘟地,許久都沒人接。
趙時月不知想到了什麽,眉頭一皺,掛了之後又重新撥打了一個號碼。
這回倒是很快被人接了起來。
趙時月心裏總算舒服了些,一開口卻還是有些頤指氣使,“陳競,你——”
“是時月啊,我是爸爸......陳競?陳競不在這裏,最近幾天都沒出現過......你們在那邊好不好?時年和......”
趙時月壓根沒聽清她爸說了些什麽,腦子一亂猛地掛了電話。
陳競不在家裏,也不在爸媽家,能去哪兒?
房間裏顧芝已經在收拾衣服了,雖然因為身體酸爽,收拾起來動作很慢,但她自己也快收拾好了。主要是原本來的時候打算帶了孩子就走,壓根沒帶幾件衣服。
她轉過身,看了站在門邊發呆的女兒一眼,指著對麵那張**的衣服道:“時月,你自己的衣服自己收吧,媽收不動了。”
顧芝說了一遍,趙時月沒反應。察覺不對轉過頭看她。
趙時月去打電話的時候太急,身上隨便套的棉衣還是顧芝的,頭發亂糟糟的蓬在腦後,是從沒見過的邋遢樣。
顧芝皺眉:“時月,媽叫你自己去收衣服,還有火車票的事情說好了嗎?大致買什麽時候的?”
趙時月忽地回神,鄭重道:“媽,我不走,趙深和趙洋不跟我們走的話,我一直在這裏等著,等到他們肯跟我走為止!”
顧芝將手貼在女兒額頭上,沒發燒啊。
剛才不是已經說好了,怎麽又變卦?
*
趙時年難得休假在家,早上出去跑過圈以後,簡單地洗漱了一下,自發自覺地進了廚房,準備給孩子們和蘇瑜做點吃的。
其實他會做飯,但不精,隻能說比蘇瑜好一些。
總歸是紅薯粥、小鹹菜。
對了,家裏的小鹹菜放哪兒了?
趙時年一腦門的官司,新換了地方,對家裏的擺設還是真不熟悉。
思索著要不要問蘇瑜,順手將廚房的門推開,瞬間楞在了原地。
王成踩在凳子上,手裏拿著鏟子不停地攪動著什麽。他力氣還不大,不得不咬著牙,渾身繃得緊緊的。趙深趙洋兩個在摘菜,說是摘菜,其實菜葉子上還有不少泥點子,地上也灑了不少水,趙時年一時分不清,孩子們到底是在幫忙還是在搗亂。
寧樹領著王強把碗筷都擺好了。
一隻碗,一雙筷子,對著每一張凳子。
王成見他站在門口不動,以為他餓了,“趙叔叔你再等一下,我馬上就好......啊對了,趙叔叔你幫忙打飯吧,蘇阿姨說了,不幹活的人沒有飯吃哦。”
趙時年正有此意。
他倒不是怕沒飯吃,而是鍋裏剛煮出來的粥滾燙,生怕燙到孩子們。
他一雙手常年握槍支彈藥,長了厚厚一層老繭,端東西的時候甚至都不需要拿塊抹布墊著。
“哇,爸爸好厲害!”
男孩子們昨天還在生趙時年的氣,今天看見這一出,慕強心裏作祟,到底忍不住發出讚歎。
趙洋的嘴巴張成o形,看向趙趙時年的眼神中閃著光芒。
“爸爸,你不怕燙嗎?”說著還伸手去摸趙時年手上的老繭。
趙深抿了抿唇,小聲嘀咕:“叛徒!”
趙時年派好飯,轉頭在大兒子腦門彈了一下,看他捂著腦門倔強瞪視著他的模樣,直接樂出了聲。
“你弟弟摸摸我怎麽就是叛徒了?這樣的話,我彈你腦門,你是不是叛徒?”
趙深不說話。
他可不是蠢貨弟弟,現在跟爸爸說話不就表示原諒他了嗎?
哼,才沒有這麽容易。
趙深板著臉,拒絕交流的小模樣和蘇瑜一樣一樣。
趙時年沒忍住,粗黑指節在趙深臉上捏了一把,引來小家夥的瞪視。
蘇瑜從房間出來,恰巧看見這一幕,細嫩的手指不輕不重地在趙時年手背上拍了一下。
“不許折騰我兒子。”
趙時年沒疼,就覺得心背被打的地方癢癢的,趁蘇瑜不注意,悄悄在衣服上蹭了蹭。
趙深自覺收到了媽媽的偏幫,心情大好,不止殷勤地給蘇瑜端飯,還轉頭得意地衝趙時年揚了揚眉毛。
趙時年懶得跟這個小馬屁精計較。
他仰頭問蘇瑜:“睡的好嗎?”
蘇瑜睨他一眼,哼笑:“沒人擠我,我當然睡得舒服啦!”
又在點他!
趙時年清了清嗓子,不動聲色地給蘇瑜的粥裏夾了兩大筷子鹹菜。
王成做的小鹹菜挺地道的,和當地多數人的做法差不多,為了讓大家嘴裏有味道,減少菜的消耗,都會把小鹹菜做的齁鹹。
原本一丁點就夠吃一碗粥,趙時年夾這麽多,簡直可以喝一缸粥。
蘇瑜挑了下眉,當著小家夥們麵光明正大的和趙時年交換了粥碗。
她沒看趙時年,反而盯著孩子們:“好好吃,不許剩啊,誰要是沒吃完罰他洗一年的碗。”
孩子們聽到“一年”兩個字,個個捧著碗縮了縮脖子。
沒有自己椅子,今天仍舊擠在孩子們的椅子上的大塊頭趙時年,也縮了縮脖子,深邃的眼睛裏藏著一抹笑意。
自己的挖的坑還能怎麽辦?
吃唄!
小家夥們吃著自己的粥,眼神卻黏在趙時年臉上,他們吃一口,趙時年也吃一口。
不過他表情太平淡了,幾乎讓人以為那皺根本不鹹。
趙洋皺眉,試探道:“爸爸,你的粥好吃嗎?”
“好吃啊,成成做飯的手藝你們還不知道?”趙時年說著,又很是淡定的扒了一口。
趙洋見狀也飛快地給自己加了兩勺鹹菜,然後猛吃一口。
呸呸呸!
打死賣鹽的了!
趙時年瞪他,“不許吐出來,忘記媽媽說什麽了?沒吃完的小朋友,要洗一年的碗哦。”
趙洋轉過身,可憐巴巴地看著蘇瑜,清澈的眼睛裏汪著一汪水,要是給他身後裝根尾巴指定搖尾乞憐了。
蘇瑜不動聲色,權當自己沒看見。
熊孩子,誰叫他自己皮的?得了什麽結果都得受著!
趙洋沒法子了,硬著頭皮扒拉,一碗粥吃完倒是出了一腦門子的汗。
......
趙時年難得休息,蘇瑜和孩子們倒是工作的工作,上學的上學,隻他一個人留在家裏,倒跟個空巢老人似的,有那麽點可憐的意思。
蘇瑜臨走的時候開始派活:“春花嫂子給孩子們做的衣服應該好了,回頭你記得取回來。我肚子裏這個眼看著月份越來越大,該買的東西記得買......”
“好好好,我知道了。等你下班要不要我去接你?”
趙時年不是黏糊的人,卻也覺得這種生活方式很新奇。而且,妻子肚子大了,他多少不放心。
其實按照他的想法,還是不想蘇瑜出去工作,實在要去,至少要等到孩子出生吧?
不過看蘇瑜這樣,不會聽他的。
但凡他敢多說一句,剛緩和的關係指定又要產生裂痕。
“不用!這條路我來來回回走過的,沒事。”
蘇瑜說完掉頭就走,免得趙時年婆婆媽媽個沒完。
他們一走,趙時年瞬間覺得家裏一空,竟有些不知所措。
新家其實沒什麽好收拾的,當初搬家的時候,已經盡量收拾好了。桌椅板凳,好多都是新打的,不過倒是沒有他的份,想著接連幾次自己坐在孩子的凳子上吃飯的體驗,趙時年摸摸鼻子,想著或許該找點木料來,自己打一把大的。
還沒來得及出門,顧芝領著趙時月,剛好推門進來。
兩人狀況看著還行,就是走路行動,表情很是酸爽。
“媽,你來的正好,我昨天叫我戰友幫你們訂車票了,等會兒我帶你去買點特產之類,帶回去給我爸嚐嚐?”趙時年側身讓人進來,又忙忙倒水給兩人喝。
顧芝看了眼他手裏捏著抹布,不高興地撇嘴:“這些事兒哪能讓你一個大老爺們幹?蘇瑜呢?她上班掙幾個錢?”
又是老生常談,趙時年聽了都覺得有點煩:“媽,你到底還想不想兒子好好過日子?你這麽攪和蘇瑜心裏能高興嗎?”
顧芝:“我是為你好,你這孩子難道媽會害你?”
趙時年一早上的好心情消失殆盡,重新恢複成麵無表情的模樣。
有時候不是不知道蘇瑜難處,但這是他媽,他已經盡量把兩人分開了,沒想到難得來幾天顧芝依舊不依不饒。
“媽,你說吧,來找我做什麽?”
顧芝梗了一下,但瞥見兒子的冷臉,到底不敢再亂說話。
她其實是有些怕兒子的,尤其在清醒的知道全靠兒子才能維係家裏這點榮光的前提下。
顧芝拽了一下趙時月的胳膊,“你說,不是你非要來的麽?”
趙時月哀求地看了看顧芝,但顧芝根本不理會她,隻慢吞吞的喝水,裝作沒看見。
她猶豫再三,硬著頭皮,“哥,你能不能讓我把趙深、趙洋帶去京市生活?要是實在不願意,隻帶一個也行的......而且爸媽也常想念孫子,你看行不行?”
趙時年臉色鐵青:“你再說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