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裴逞說什麽?喜……喜喜喜歡?

是什麽造成他這樣的誤會!?

是她剛剛放肆流連在他身上的目光嗎, 還是泳池的水泵把水抽進去他腦袋了?

她冤枉啊,愛看好看的肉.體有錯嗎,難道她每天看小鮮肉的腹肌照, 她就是喜歡他們了?

那她是分身乏術, 也喜歡不過來啊!

杜昕然咽了咽幹沫, 結結巴巴道:“裴總, 你你你……可別亂說, 這可是很大的罪!”

“見到你的第一天, 你說的話我都銘記在心裏呢!你說了,咱們凡夫俗子配不上那麽優秀的你, 我深深表示認同。你就算賜我熊心豹子膽,我都不敢肖想你啊!”

說完, 杜昕然也不敢逗留,火急火燎就追著鄭可兒去了。

裴逞如遭雷劈, 怔愣在原地。

這是杜昕然第一次明確的說明不喜歡他裴逞。

她沒有欲擒故縱, 沒有故作姿態。

這些天以來, 一椿椿的事早已讓他有了預感,隻是他不願意麵對而已。

原來早在第一天, 他就給自己畫地為牢了,他把她阻隔了在外麵,斷絕了她想芳心暗許的可能。

原是他自作自受……

裴逞大受打擊,踉蹌著後退了兩步,而後撲通一聲——

掉進了泳池裏。

*

披著濕衣服工作了大半天,又在大秋天的掉到了寒冷的泳池裏, 裴逞不負眾望的……病倒了。

生病的人異常的脆弱, 就連傲嬌如裴總,也期盼著心上人能來探望探望他。

然而公司裏的人都陸陸續續來了個遍, 就是沒看到杜昕然的身影。

他沒去公司那麽多天,她隻要打聽一下就能知道他的病況,不存在還沒知道的可能。

更何況,他在安城景苑養病,跟她的住所就隔著一層,她即使再忙,也不至於連一點看病的時間都抽不出來。

那麽,難道她是故意不來的?

是因為他那天捅破了那窗紙,她不好意思再麵對他了?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就算真不喜歡他,也沒必要老死不相往來吧。

好在‘叮咚叮咚’的門鈴聲此起彼伏,把門外人的焦急顯露無遺,讓裴逞重燃了希望。

他拖著虛弱的身體,一步步往門口走去,就等著能看到門後,那朝思暮想的人。

然,那抹身影進入他的眼簾時,他卻霎時愣在了當場。

來的人非但不是杜昕然,還是他最不想見到的——

鄭可兒。

裴逞完全沒法想象,他的住家地址,竟然是杜昕然透露給鄭可兒的。

鄭可兒喜歡他,那是明眼人都知道的了,聽到他生病的消息,又怎麽可能不火急火燎的上來獻殷勤。

杜昕然不喜歡他也就罷了,這招又算什麽,給他送女人嗎?

那一刻,裴逞沒來由的覺得自己特別委屈。

前不久,他把自己洗香香,在她門前等了大半天,卻被告知隻是誤會的時候,他不委屈。

那麽多真相一波接一波,打得他的臉蛋啪啪作響的時候,他不覺得委屈。

在泳池邊,杜昕然字正腔圓的表明不喜歡他的時候,他不委屈。

但今天病得渾身沒勁,打開門看到門前的人不是她,反而是別的女人的時候,他真的委屈了。

他替自己付出的心意感到不值。

這段日子,自己像個傻子一樣,卑微地祈求她的一點愛意,把自尊踐踏在腳下,卻換來她這樣的對待。

鄭可兒更是落井下石:“裴哥哥,杜昕然不會來的,估摸著她現在,正甜甜的回憶著跟前男友的過往呢。”

裴逞眉頭微蹙,心裏一陣揪痛:“什麽意思?”

原來這幾天杜昕然沒有來探望裴逞,竟是鄭可兒提出的條件。

因為杜昕然有求於她,想知道當年的往事,所以她以這件事做要挾,想試探杜昕然的誠意。

沒想到杜昕然真的沒了當初的記憶,推她入泳池,也不過是個意外。

既然如此,那她何不大發慈悲,把當年的事告訴杜昕然呢。

當然,那是鄭可兒自改自篡的過濾版,她想折磨杜昕然,於是偏偏抽出那段感情裏,最痛苦的經曆,給她知曉。

鄭可兒掩去了裴逞在當中的身份,把所謂的前男友說成一位始亂終棄的渣男。

高考過後,校草男友毅然出國,杜昕然被分手,悲憤過度,才會衝出馬路,撞傷腦袋。繼而把有關的人物全部忘光,這就是醫學上的選擇性失憶。

“裴哥哥,我不會騙你,當年學校的人都知道他們倆愛得轟轟烈烈,杜昕然被甩後整個人都失魂了,她很愛那個前男友,不可能再愛別人了。”

裴逞聽到這句話,本就蒼白的麵容變得更無血色。

他沒想到,杜昕然心裏已經被這樣一個人給占據,他遲了太多,連駐足的位置都沒有了。

難怪,她對他生病的事一點也不緊張,反而選擇了答應鄭可兒的條件,隻為那些虛無縹緲的過往。

因為這份過往裏有她深愛的人啊,而他這個遲到的裴逞,在她眼裏什麽都不是。

裴逞苦笑一聲:“你知道我喜歡她?所以你說這些,就是想讓我及時抽身?”

沒想到他喜歡她早已人盡皆知,隻有杜昕然本人不知道而已。

他還以為隻要不作主動開口的那個,就能保留他高傲的尊嚴,沒料到卻成了最大的輸家。

鄭可兒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樣:“裴哥哥,隻有我是真心愛你的,她這樣的人沒有心,她不值得。”

裴逞眼眶通紅,極度哀傷,又在病中,如同獨自舔舐傷口的野獸。此時,正是趁虛而入的好時機,鄭可兒上前去,就要握住他的手——

“哦?”裴逞後退兩步,躲開了她的投懷送抱,嘲諷道,“你真心愛我,關我什麽事?”

“她值不值得,又關你什麽事?”

他狹長的眼眯了起來,深邃的眸子露出耐心告罄的先兆。

杜昕然再怎麽辜負他,他也聽不得別人說她的不好。沒有人有資格對她評頭論足,隻有身為當事人的他,可以。

“現在請你離開我的家……”他把大門打開,送客之意明顯,“否則我要報警了。”

鄭可兒完全沒料到裴逞會這麽執迷不悟。

男人最看中就是獨占欲,杜昕然心裏裝著別人,裴逞應該暴怒才對……可為何,跟她想象中不同?

“裴哥……”

“還有。”裴逞打斷她即將開口的稱呼,“我說了以我們的合作關係,你喚我裴總最合適。如果你還是學不會,我可以考慮終止我們的合作。”

這可大大的震懾住鄭可兒。

自從泳池邊醜態盡顯過後,經紀人一直害怕裴氏會毀約不讓鄭可兒當代言人了。

好在等了幾天都沒等到負麵的消息,鄭可兒隻以為裴逞並沒有計較,才敢大膽追愛。

沒想到在他心裏,印象早已大打折扣,他們的合作岌岌可危。

這裴氏的代言費可是極高,要是告吹了,她真不知該怎麽跟經紀人交代。

鄭可兒隻能走出門口,擺出個楚楚可憐的姿態:“那……裴總您好好休息。”

然而,回應她的,卻是無情的關門聲。

送客之後,裴逞放縱自己癱倒在黑暗中的大**。

不知是病魔作祟,還是打擊過大,他感到身心俱疲。

幾乎昏睡了一天一夜,才總算緩了過來。

當他打開手機,準備處理工作的時候,卻看到杜昕然發來的一條信息。

*

杜昕然這幾天都有日常到裴氏報道。

可因為沒人管她,無法無天之餘又有些無聊。

她拿起手機,想問問裴逞的病情如何,又想到跟鄭可兒作的約定,隻能懨懨的退出了微信。

按進球球裏麵,置頂著的聯係人p瞬間吸引了她的目光。

自從跟p說明自己加錯人之後,兩人之間好像也沒什麽聊天了。

好懷念之前暢談無阻的時光,雖然p不是橙子,但她也珍惜她們之間的友情,就這樣躺列了,實在有點可惜。

但她也想不明白p為什麽一夜之間變得這麽生人勿進了。現在每天給p發早午晚安,他也不回複了,估計是心情不好?

她想到心情不好的時候,自己就愛聽一些歌曲,陶冶一下心情。

要不,自己也給p介紹幾首最近在單曲循環的歌吧,或許能借機打開話閘子也說不定。

於是,杜昕然自以為體貼的把歌曲整理成一個歌單,把目錄發送了過去。

《別說沒愛過》原唱:韋禮安

《自己》原唱:張傑

《作繭自縛》原唱:邢蓉

《多想留在你身邊》原唱:劉增瞳

《情霜》原唱:楊紫

對麵的裴逞看到歌名時,整個人都傻眼了。

這家夥不來探望他,自作主張把地址透露給鄭可兒也就算了……

還發歌名過來諷刺他!

瞧瞧這幾首歌裏的頭一個字,根本就是個藏頭詩啊,目的就是提醒他不要再自作多情了!

裴逞因為睡了一天一夜,心境早已有了變化。

要說睡覺前,他心力交瘁,那現在的他就是滿血複活。

剛剛那個為了一個女人自怨自艾,活脫脫一個怨婦似的人,怎麽可能會是他?

天涯何處無芳草,尤其年少有為人。

杜昕然不喜歡他是她眼瞎,他堂堂裴大精英還非她不可了?

自己26年單身生活都這樣過了,日夜以文件為伴的有什麽不好……他那是沒人喜歡嗎?

他那是高貴的單著!

現在也一樣,談戀愛有什麽好稀罕的,不能談便不能談唄,他還得尋死覓活的?

杜昕然隻是他人生的過客,工作才是他的全部。商業界還需要仰賴他的貢獻才能更上一層樓,自己應該犧牲小我,成就大我。

現在正好,能通知通知小劉,把之前耽擱下來的工作都安排上了,這個年度的績點必須提高至少五個百分比!

裴逞就這樣給自己做著心理建設,在兩天過後,總算大病痊愈,能夠重新返回工作崗位了。

*

要換做平時裴逞不在公司,杜昕然肯定不會乖乖去裴氏的。

這幾天循規蹈矩得連自己都有點不敢相信。

她認為是因為這一個多月裏養成了在裴氏辦公的習慣,才一時轉不過來。

才不是因為她心裏渴望著見到裴逞,卻礙於承諾不能主動見,隻好在公司守著呢。

但很快,她就後悔來到公司了。

這天早上,鄭可兒像瘋了似的,不顧保安的阻攔,硬闖進來。

杜昕然想著是認識的人,不好做得太絕,便掉以輕心,揮了揮手讓保安離開。

而鄭可兒就是這時候失控的,她指著杜昕然,歇斯底裏道:“杜昕然,你好卑鄙!說什麽想知道以前的事不過就是你的拖延之計吧,轉過頭就在背後中傷我!”

原是因為泳池那天鄭可兒出糗的照片不知為何泄露了出去,現在網上麵的輿論對她很不利,甚至許多代言和原本定下的劇本都臨時決定換人。

鄭可兒從天堂跌入穀底,又怎麽可能不瘋魔?

而在她眼裏,歸根結底,這一切,全都是因為杜昕然。

縱使杜昕然說自己並不是有意,在她心裏已是罪大惡極。

“之前毀我容還不夠,現在還要毀掉我的事業,杜昕然,你怎麽這麽陰魂不散呢!”

見杜昕然依舊露出那種無辜的眼神,鄭可兒氣急敗壞,抬手就要扇她一巴掌。

她的五指山高高揚起,杜昕然理虧在先,竟然不躲不閃,眼睜睜看著帶著巨大力度的手掌落下——

這時,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抓住了即將落下的手腕,男人使勁一推,鄭可兒一個踉蹌的跌坐在地上,很是狼狽。

她眼裏充滿著不敢置信。

隻見裴逞把杜昕然護到了身後,話音凜冽刺骨:“在我的地盤撒野,誰給你的權利?”

這個時候跟他一同進來的裴澤宇也無法置身事外。

他忙把鄭可兒扶起身來,還欲幫她說上兩句:“哥,鄭小姐她也是一時鬼迷……”

裴逞卻不容置疑的打斷:“公司跟她所有的合作項目,即日起,全部終止。”

他宛若一個死神,輕飄飄的就給人定下了罪。偏偏,在場無一人,有對抗的資本。

鄭可兒如墜冰窟:“裴總,別的公司見風使舵也就罷了,我是在你們拍攝場地出事的,你們就是這樣不負責任嗎?”

“負責。”裴逞不置可否,“該賠償的金額,我一分不會少你的。那麽話說回來了……”

他的眸中迸射出熟悉的危光:“剛剛杜昕然被欺負的事,誰來負責?”

室內一片噤若寒蟬,所有人都知道,此時的裴逞不能惹,他渾身散發著冷意,一不小心就會被凍傷。

讓鄭可兒道歉,是萬萬不可能的,她恨不得把杜昕然千刀萬剮了。而裴澤宇的身份尷尬,表麵上幫誰開口都不是。

隻有杜昕然能打破這個僵局,她斟酌用詞開口:“那個……鄭小姐也不是故意的,況且也沒傷著我哪裏。”

讓鄭可兒丟了工作,淪落到這樣的境地,說到底她也有一份責任。

雖然鄭可兒說的以前害她毀容什麽的……她根本沒印象。但她就是莫名有些心虛,總感覺以前的她欠了鄭可兒什麽,現在鄭可兒是來討債的。

自己也不記得過往,自然無法理直氣壯的反駁。

杜昕然打了個哈哈,又扯了扯裴逞的衣角道:“阿成,要不還是算了。”

裴逞沒說話,隻是冷冷的掃了裴澤宇一眼。

裴澤宇會意,不敢多待,連忙拉著心有不甘的鄭可兒離開了辦公室。

走到電梯口,鄭可兒還在掙紮:“宇哥,你讓我回去,我要跟逞哥說清楚!”

裴澤宇眸中閃過一絲狠戾,手裏的勁徒然大了幾分,令人再難掙脫。

他一把將她扔進電梯了,拚命按著關門鍵。在電梯兩側的門關上後,總算給他騰出了一個私人空間。

裴澤宇猝不及防的掐住鄭可兒的脖頸威脅道:“瘋夠了沒?忘了自己是什麽身份?真以為這幾天的荒唐行徑我不知道嗎?!”

他向來清楚鄭可兒不止是妒婦還是個蠢婦,可奈何她還有利用價值,他暫時不願舍棄這顆棋子。

可她再三視他的囑咐為無物,早晚會拖他下水。他能做的,就是在獵物不乖的時候,徹底馴服。

脖頸上的手指一寸寸收緊,似乎下一秒,就能把它掐斷。

鄭可兒對上他冷然的雙眸,氣勢瞬間弱了幾分,她渾身癱軟,再無力掙脫。

見她冷靜下來,裴澤宇才恢複到那風度翩翩的模樣。

鏡片底下的眸子變得溫和儒雅:“這件事我會幫你處理好,失去的代言我也會幫你找回來……以後你乖乖的,聽我的吩咐再行動。”

而後脖頸上的手往後,再緩緩往下移,最後按著她的後腰把她壓到身前:“再任意妄為我可保不了你……嗯?”

她醜態畢露,名聲盡毀,早已深陷泥潭。裴澤宇現在就是鄭可兒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即使知道他的手段狠辣,知道跟他合作無異於與虎謀皮,她也沒有別的法子。

於是鄭可兒顫抖著身子,點了點頭。

而杜昕然這裏,氣氛也沒好到哪裏去。尷尬的氛圍流淌著,一觸即發。

隨著鄭可兒和裴澤宇的離開,辦公室裏就剩下他們兩人了。

裴逞那張冷臉令杜昕然想到前幾天他生病,自己沒去探望的事。

正懊惱著要怎麽解釋,就聽裴逞清冷的聲線在耳邊響起:“不是很了不起的嗎,被人打就隻會傻站著?”

她想起剛剛裴逞毅然挺身而出把她護在身後的情形,頓時自慚形穢。

自己這幾天這麽對裴逞,他應該很生氣才是,但他在危機時刻還是選擇護著她。

“對不起,這幾天我不是刻意不去探望你的,隻是我跟鄭可兒交換了條件,不能隨意反悔。”

這件事裴逞早已知曉,也已然想通了。

不喜歡一個人本就沒有錯,他不能因為杜昕然不喜歡他,就惱羞成怒斥責與她,這樣的行徑隻會讓他上不得台麵。

剛剛護著她也隻是本能使然,即使是朋友有難,他也會出手相助的。

鄭可兒在裴氏敢那麽放肆,自己就是感覺被挑釁了,才想教著訓她的。

嗯……肯定是這樣。

裴逞釋然一笑:“我沒那麽無聊,因為這樣一點小事就放在心上。”

“但是有件事我需要教教你,不是每個人的承諾都需要遵守的。”

說著,他抬腳走到桌前,翻出跟鄭可兒簽過的其中一份合同,然後三兩下把它撕成碎屑:“就像我這樣,該毀的承諾,多大代價都得毀,懂?”

杜昕然似懂非懂的看著漫天紙屑,心裏卻在吐槽,男人就是男人,在泳池邊還色眯眯的盯著人家呢,結果現在穿上正裝就翻臉無情。

想到那,她小聲嘀咕:“讓鄭可兒去你家雖然也是條件之一,但也算正合你意嘛,你不是喜歡她嗎?”

當時她把地址給鄭可兒的時候,就在安慰自己。

自己隻是在成人之美,要是裴逞沒有一點旖念,即使鄭可兒去了,也討不了什麽好處啊。

這點順水人情她完全沒理由推拒。

裴逞的耳力極佳,她這點氣音自然沒逃出他的耳朵。

“哦?”他出乎意料的沒有惱怒,反而抬腿上前,話裏自帶壓迫感,“我喜歡誰,你不知道嗎?”

杜昕然不曉得他這是演哪出,隻是下意識的被帶得連連後退,直到後臀抵在他的書桌邊沿。

裴逞反常的沒有停止,依舊我行我素的湊近,眸子緊盯著她,話裏充滿曖昧的挑逗:“我喜歡……”

深邃的眸底像旋渦,牢牢地吸附住她的心神。

昂貴的紫檀木桌角硌的人生疼,但她卻失去了語言能力,連製止他也做不到了。

心髒不聽使喚的狂跳起來,隨著距離拉進,她渾身被男人的氣息包裹住,帶著他身上獨有的柑橘香。

呼吸越發的不順暢,緋紅爬滿了臉頰,她的四肢變得酥軟,眼神不由自主的躲閃。

他想幹嘛?這是什麽新型的懲罰人方式嗎?

如果真是這樣,那隻能怪自己自作自受了,得罪誰不好,得罪心眼比針眼小的裴總啊!

兩個人有一段時間沒有這麽親密,這不由得勾起了杜昕然在餐廳跟他玩鼻尖砰鼻尖的回憶。

裴逞一如既往的霸道,他一俯身,她隻能壓著腰往後倒,幾乎整個人都要躺倒在書桌上,成了一個任人宰割的姿勢。

卻聽裴逞低啞的嗓音在耳畔響起,如同情人間的呢喃——

“工作。”

隻見裴逞伸手從她的身後抽出了一份文件,而後站定,恢複了一派道貌岸然的形象。

要不是嘴角隱隱含住笑意,露出了他報複的快感,杜昕然都不敢確定他剛剛到底是不是故意捉弄她的。

裴逞很刻意的在她麵前晃了晃那份文件,略顯得意。

“我要工作了,這幾天你還是繼續坐在外麵吧。”

*

接下來半天,杜昕然思來想去,以她認識的裴逞來說,他不像是那麽大度的人。

她在他生病時不去探望,還把鄭可兒送上門去,這事一定沒那麽容易翻篇。

她絞盡腦汁,好在到下班時,她終於想出個能哄好裴逞的方法!

杜昕然誠意十足的邀請裴逞去電子遊戲廳玩,他自是沒有理由拒絕的。

雖然不知道那麽幼稚的哄人方式是誰教她的。

而且杜昕然雖然買了一大堆遊戲幣,慷慨的說讓裴逞實現遊戲幣自由,但看到裴逞興致缺缺後,竟自己拿著幣玩得不亦樂乎起來。

她玩遊戲的時候,本性全露,麵對打地鼠的遊戲機,她握著錘子的手異常暴力,引得遊戲廳的老板都頻頻側目。

玩射擊的時候,又全神貫注,明明沒射中靶心,她都能興高采烈得大喊大叫。

更別說玩彩票機的時候了,那一張張票出來時,她簡直笑得見牙不見眼了,連連抓著裴逞說,要給他換大獎。

嘈雜的環境中,女子的笑容肆意,如冬日裏的陽光,牢牢吸附住裴逞的目光。

恍惚中,他好像也曾經跟過某個女孩,這樣無憂無慮的玩耍。

倏地,一隻巴掌大的玩偶被塞進裴逞的手裏,打斷了他的思緒。

“給你,這獅子是我好不容易贏回來的。”她攤開自己玩得紅腫破皮的手,可憐兮兮道,“看在我這麽辛苦的份上,今天你就算沒玩,也能開心了吧?”

裴逞扯了扯唇,權當回應。

說真的,他的確沒玩,但也的確……把所有的不愉快都忘卻了。

他把玩著手上的玩意,頗為不解:“為什麽送我獅子?”

“因為你像啊!”杜昕然毫不猶豫,“你愛麵子,有自信,霸道且張揚……當然,主要還是因為你厲害,像獅子一樣,能夠縱橫森林,所向披靡!”

她後半句的馬屁拍得到位,令裴逞自動忽略了前半句對他略微不友好的評價。

還鬼使神差的說了句:“那跟你前男友比的話,怎麽樣?”

歡悅的氣氛頃刻間散盡,杜昕然眼裏流露出她刻意掩飾了一整天的悲傷。

“不知道什麽時候養成的習慣,我一不開心就會來這裏玩,所以也想著帶你玩,把你所有的不開心都拋走。”

其實今天她也有一點點私心,她也有不愉快想要衝走,所以才會玩得比裴逞還要投入。

隻是暢汗淋漓一番後,當結束時反而會有一種空落落的反差感。

尤其裴逞無意中提起了那個話題,那股傷感就像海嘯一樣席卷而來。

杜昕然歎了一口氣:“如果可以,我真想回到幾天前,不跟鄭可兒做那個交易,不去聽那個曾經的過往。”

原來有時候,知道了反而比不知道更痛苦。

難怪爸媽和蔣嶽哥哥都要瞞著她,因為那樣的事,遺忘是幸福,知道了,除了徒增煩惱之外,沒有其他好處。

尤其是,當鄭可兒說那些的時候,根本勾不起她一點記憶,到現在想得腦袋隱隱作痛,也還是記不起來。

她像是聽著別人的故事,聽著一個虐戀悲劇,而倒黴的是,主角正是自己。

“你懂嗎,要是我能記得一星半點也是好的,偏偏,我不記得,我甚至分不清楚她說的是真是假。”

這種感覺就是你明知道忘了什麽,卻拚盡全力也想不起來,被吊著不上不下那種難受。

早知如此,她不如不問,那她還能騙騙自己,她根本沒有失憶,也沒有那種悲慘過往。

現在聽過了隻覺得自己是個笑話。

她被甩了,還是不知道被誰甩的,甚至她為這個人衝出了馬路,差點連命都沒有。多麽中二的故事,是她自己聽了都覺得覺得可笑的程度。

“算了,說了你也不明白,畢竟沒有人像我那樣。”

裴逞才知道杜昕然今天一直在強顏歡笑。

原來她並沒有像鄭可兒說的那樣,對那虛無縹緲的過往緊追不放。

走在路上,他徒然開口:“我明白,因為我也是沒有過去的人。”

裴逞告訴杜昕然,因為媽媽病逝了,孤苦無依的他大病一場,醒來後發現所有記憶都消失了。

那時的裴逞好像一張白紙那樣,爺爺跟他說什麽,他就信什麽,他也無從去分辨真假。

“他說因為媽媽喜歡英國,所以跟爸爸結婚後,我們一家就移民去了那裏,後來爸爸意外死了,媽媽一手把我拉扯長大,爺爺依然給我們寄去生活費。”

“我在英國醒來後,第一個見到的就是爺爺,他說尊重我的選擇,讓我繼續在英國念書,直到前幾年,我才重新回國來接手裴氏。”

杜昕然一直知道裴逞在國外長大,但沒想到背後也藏著輾轉崎嶇的故事而已。

但據他爺爺的說辭,還算挺合理的,雖然裴逞因為媽媽病逝就重病失憶,看起來戀母情節挺嚴重的……

“那你爺爺很疼你啊,就算沒了最愛的父母,你也應該把他當成最親的人來看待。”

沒想到裴逞搖了搖頭:“不一樣的。”

“我跟爺爺姑姑之間像是隔了一層,我無法對他們完全交付,甚至,我認為我的身世可能是他們憑空捏造的。”

看杜昕然一臉茫然,裴逞分析道:“你想想,爺爺隻有我爸爸一個長子,當初怎麽可能輕易讓他移民,把公司掌控權交給姑姑。又在我回國後,一意孤行的把權利收了回來。”

杜昕然深歎生到智商太高的繼承人就是不好,總那麽疑神疑鬼的,他爺爺偏心他,他非但不感恩,還懷疑背後藏著什麽陰謀。

“會不會是你想多了啊?”

裴逞長籲一聲:“豪門沒有真情。我本來也以為姑姑是真心對我,直到……”

他剛畢業回來,裴孝添當即宣布要當時身為總裁的裴璐讓位,當副總協助裴逞。裴璐氣不過,揚言放權,想著讓初出茅廬的裴逞自生自滅去。

沒想到她如意算盤打錯了,裴氏並沒有在裴逞的帶領下走向衰退,反而越發出色。

裴璐見自己在這家裏快沒了地位,才賣乖弄俏,最終哄得爺爺騰出了個副總的位給裴澤宇。

當然,在那之後,他們小動作不斷,再未安分過就是了。

“要換做你,又怎麽可能在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放下戒心?”

杜昕然這才知道他有那麽複雜的身世,本以為生出來就是大少爺的他應該是無憂無慮的,沒想到還有那麽不為人知的一麵。

“你不是總說我狂妄自大,不可一世嗎?”

裴逞突然苦笑了一下,“可能我原本不是這樣的。”

“隻是我醒來後,發現我什麽都沒有了,我沒有父母,沒有過去,我跟正常人不一樣。”

所以他用滿不在乎的態度偽裝自己遍體鱗傷的痛。

“我有天賜的智慧,有俊美的容貌,有優渥的家世……我是萬千寵愛集於一身的天選之子,每個人都羨慕我擁有的,人人都愛我……”

他的眸裏在月光的反射下,閃爍著一抹凝光:“這麽想著,我就沒那麽難過了。”

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

原來裴逞那樣的性子也不是天生使然的,這麽細想之下,他好像也沒那麽討厭,反而有億點點可愛了。

見他傷感,杜昕然反過來安慰:“你也別放在心上了,你現在也確實很優秀,你父母看到這樣的你,會很欣慰的。”

怕誠意不夠,她豎起兩根大拇指:“而且你也不算自負,你確實有驕傲的資本,你是真的很棒哦!”

這話可是出於真心的。

她由衷佩服裴逞,他不記得以往的事,而且還是不記得全部,他都能堂而皇之的生存下來,而自己,隻是一點男女之間的小情小愛,就在這裏怨天尤人的。

那修為真真是差了裴逞不止一厘一毫!

裴逞故作輕鬆的朗笑一聲:“所以,那麽多年都記不起來的東西,可能也沒那麽重要,就不用刻意去記了。”

說了那麽多又繞回她那兒了,他看起來是真的很不想她想起以前的事。

杜昕然沒有多想,自以為他是同病相憐,知道尋找記憶的痛苦,才避免她也走上他走過的路吧。

裴逞話裏帶著不易察覺的酸澀,甚至有點陰陽怪氣那味:“而且讀書時期的戀愛,跟過家家似的,不值一提。本是注重學業的年紀,他卻拉著你談戀愛,根本沒有擔當,這樣的前男友,不要也罷。”

沒說兩句,裴逞的本性又犯了,踩低別人的當兒也不忘捧高自己。

“哪像我那麽潔身自愛,從來沒談過戀愛,該專注學業專注學業,該注重事業時也一點不含糊。”

他話裏三句有兩句都是貶低杜昕然‘前男友’的話,雖然不知道這位‘前男友’又怎麽冒犯她高貴的裴總了,但他說的也不無道理。

“嗯,我試著當沒聽過這件事,像以前那樣生活吧!”

*

八年前,立夏。

杜十八的生日在五月十三號,那天是周五,一整天有課。

她的成績最近雖然拉上來不少,但還是免不了上課時走神的惡習,她呆呆望著窗外,像是等待誰的經過。

她今天是壽星公,裴逞卻忙得不見人影,平時還會趁著上廁所的時機過來開開小差,見一見她。現在倒好,好幾天都沒見著他了,不知道是不是把她的生日給忘記了。

她趁換課間隙跑到人煙稀少的後院去消消氣,正好撞到鬼鬼祟祟往這裏走來的裴逞。

見到她,裴逞也是愣了一瞬:“你……逃課?”

杜十八逃課有什麽稀奇的,裴大學霸逃課比較稀罕。她指了指兩米高的圍牆,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你逃學?你竟然逃學!”

裴逞緊張的作出一個噤聲的動作,怕她的嚷嚷引來老師,他幹脆把人也拐走,兩人直接越過了圍牆,翻到了校外。

杜十八覺得又驚奇又刺激,想不到好學生如裴逞,竟然也會逃學。而他這麽叛逆的原因,還是為了給她攢錢買生日禮物。

他不僅沒忘記,還在默默精心準備……

杜十八聽完,霎時感動不已。

“這幾天賺了一點錢,給你買了禮物,還有多餘的……走,帶你去玩!”

裴逞帶她來到附近的遊戲廳,他們捏著最少的遊戲幣,見過最美的風景,玩過最好玩的遊戲。

明明沒有多少錢,兩人卻能在遊戲廳裏流連忘返,足足玩了好幾個小時。

見好幾個杜十八想玩的遊戲機都沒能玩到,裴逞有些自責:“以後我有錢了,要買下這裏,讓你想怎麽玩就怎麽玩。”

杜十八笑他不切實際,說要是他有錢了,以他的能力,應該會做更重要的事,而不是耽擱在這種小玩意上麵。

裴逞卻不認同,他一臉認真:“在我心裏,沒什麽比你的快樂更重要。”

饒是沒心沒肺如杜十八,也被他的這一番甜言蜜語給哄住了。都說男人戀愛起來就無師自通了,沒想到裴逞也一樣,這些天說的情話,一波接一波,頗讓她應接不暇。

他還拿出自己親手做的瓷娃娃,這是他這幾天專門去陶藝工廠學的。

雖然做得歪歪扭扭的,但也不難看出是一對可愛的男女瓷偶。

裴逞遞了過去,耳根泛著可疑的紅:“我們一人拿一個,我拿著女的,你拿著男的。這樣……我們不能見麵的時候,也好像對方陪在身邊。”

他把這幾天的經曆一語帶過,但那貼著創可貼的手指,還有眼底下的烏青,不難想象,裴逞為了給她準備生日禮物,熬過多少個日夜。

杜十八很珍惜的收了起來,直到接近傍晚被迫回家,兩人還難分難舍的。

臨走前,裴逞握住她的手,期許的問:“十八,這樣的慶祝方式,你喜歡嗎?”

沒有奢華隆重,沒有深刻浪漫,隻有平平淡淡的陪伴。

杜十八歪了歪腦袋,不假思索道:“喜歡啊。”

裴逞展齒一笑:“那就好,以後每個生日,我都陪你這樣過。”

那一刻他很鄭重。鄭重得仿佛一輩子,都不會食言。

……

沒過幾天又發生了一件事,杜十八為了不錯過520這個特別節日,像其他作者一樣,選擇在這天給讀者寶貝們撒撒糖。

不湊巧,她寫得那段不堪入目的親密文學,被裴逞看到了。

裴逞雖然知道她有寫文的習慣,但沒料到她還會寫這麽離譜的。

“男主掐住女主的腰,用力把她摁在胸前,不斷啃咬著她的唇瓣?”

裴逞無法理解:“你的男主是狗嗎,啃咬?”

“還有你的女主被掐腰又摁在胸前,她真的喘得過氣嗎?”

小說裏的文字被一把有磁性的嗓音念出來,杜十八覺得羞恥至極,她腳指頭都快摳出一棟別墅了。

“我,我又沒試過,我哪知道怎麽寫啊!”

誰這個年紀的文筆不這樣啊!最重要讀者說甜得嗷嗷叫啊,管什麽邏輯!

要他這樣說,那很多作者寫的親密戲連合格都夠不著了!

裴逞嗤之以鼻:“不知道就別寫,什麽亂七八糟的。”

杜十八咬著下唇,慘兮兮道:“要不是520我也不寫啊,真以為我愛寫。”

被貝齒無意識咬住的唇瓣陷了一處,帶著青春色彩的粉紅宛若櫻花般,誘人采擷。

裴逞的眼眸閃過一絲幽暗,嗓子略啞:“520不一定要寫的,也可以做的。”

“啥?”

趁著杜十八怔愣的瞬間,裴逞突然湊近,額頭抵著她的額頭,沒頭沒尾的來了句:“你上周過了生日,成年了。”

杜十八完全不知道危險正在逼近。

她一如既往呆萌的水眸眨了眨:“嗯?”

“可以接吻了。”隨著話音落下的,還有裴逞的兩片唇。

他垂下頭的那一刻,光線都被陰影遮擋了,仿佛世界隻剩下他,還有唇瓣上,熾熱的觸感。

存在感強烈得讓人不容忽視,它的一點點動作,都能引來一百倍的顫栗。

他沒有掐腰,沒有摁胸,也沒有啃咬,但那個吻,卻沒來由讓人悸動。

那是他們的初吻,生澀又纏綿的一個吻,從清淺試探,到逐漸加深。

他們恍若無人,在學校的某個角落,留下歲月的痕跡。

良久,裴逞撤離開來,牽出一段長長的銀絲,像是他們的關係,在那一刻起已經被綁住一個繩結,一輩子也會係在一起。

看杜十八瞪大雙眼,捂住自己的嘴唇,裴逞好心情的勾了勾嘴角:“下次會寫了嗎?不會,我教到會。”

*

裴氏大廈十八樓。

裴逞把鼠標移到右上角,按下打叉鍵,文檔隨即被關閉,他麵上的神色卻依舊晦澀難懂。

過了許久,他把杜昕然喚進來,對她說明:“這期的文稿我看完了,沒什麽問題,可以發出去。”

杜昕然點點頭,正要轉身離開,又聽到身後的人猶猶豫豫的叫住了她。

“我有點好奇……嗯,就隻是好奇而已。”

裴逞抿了抿唇,還是忍不住問道:“你那麽會寫吻戲,是跟你那個前男友,接過嗎?”

問這句話時,他眼神閃爍,莫名心虛,卻又按捺不住偷偷瞧她,不想錯過她任何表情。

而杜昕然自然沒什麽特別的表情。

她莫名其妙道:“我哪記得啊?不是你讓我別去想的嗎,為什麽又總愛提起他?”

雖然這一期的文稿有吻戲,但也是情節需要啊,她寫得好不是代表她這幾年寫得多,文筆提升了嘛?

這是一個言情作者的基本文學修養,跟有沒有和那個勞什子前男友接過,有什麽必然關係?!

裴逞也覺得自己自相矛盾。

一方麵讓自己遠離她的感情生活,一方麵又忍不住關心起她的過往。

在那個沒人記得的回憶裏,她和另一個男人是否也曾像小說裏的角色一樣,相濡以沫,恩愛繾綣?

裴逞輕咳了聲,略微尷尬道:“好吧,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