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你怎知她不會令我情動

餘嫻隻顧著低頭看路,沒想到會有人突然迎麵出現,她沒法子急停,撞在來人胸前,她維持捂住半張臉的模樣,急忙說,“抱歉……”定睛一看,是擺著一幅“你去看別的男人了”的疑惑神色的蕭蔚。

嚇得餘嫻趕忙低下頭找路,路呢?她頃刻間就能消失的路呢?踩踩地,又跺跺腳,也不知她在忙什麽,總之就是不敢放下那隻捂臉的手,正大光明看他。

這模樣太過古怪,蕭蔚微微蹙眉,握住她臉上的手往下拿,安撫她,“你莫怕,我知道背後一定另有隱情,梁紹清帶你進去後到底發生了什……”話音未落,她的臉完整露出來,一張赧赧然的臉旁,擦拭過鼻衄的錦帕紅得紮眼。

“你……”蕭蔚微挑眉,一隻腳往後趔趄了一步,眼神中充滿了不可置信與心寒。他本想問她是否為磕碰之故,但見她眸光閃躲,瞬間要問的話都多餘了。他不發一言,拿過錦帕為她擦拭幹淨痕跡。

餘嫻覺得窘迫,重新奪回錦帕捂住鼻下,咬唇望向蕭蔚,此時不論說什麽,都很蒼白。事實上她自己都搞不清,方才隻是驚豔於美男子的容貌,心口怦怦跳了兩下,怎的一跑起來,氣血就湧到了鼻間?她從未在宴席場合這般失態過,今次狼狽至此,還被梁紹清取笑了。早知就不去聽蕭蔚和她的勞什子過往了,如今生出嫌隙,又沒得個結果。

她那廂對蕭蔚生了怨念,蕭蔚這廂,心底也無端生出詭異的不平衡。

倒不是多在意她有沒有對旁的男人動心,他隻是想不通,餘嫻在麵對他時,千百般的矜持羞怯,每被撩撥,或是聽他傾訴情長,隻不過麵紅耳赤,從不以情回應,饒是回應,也都有禮有節,必不動欲念。

原本他覺得,是餘嫻端莊識禮的緣故,可如今麵對初次見麵的美男子,她卻能遵從身體最本能的男女之欲,看得直淌鼻血?

難道是他勾惹的法子太含蓄?實則她心底更喜歡奔放熱切如那群麵首的?蕭蔚恢複了往日淡然神色,心中卻想著,是時候調整一番攻心戰術了。他剛把餘嫻拉上賊船,尚未啟航,不得馬虎。

兩人各有所思,誰也沒再吭聲,還是小廝來請客人們入座,才匆匆對視一眼,各自回席。蕭蔚走了兩步,頓住,掏出袖中一方新的錦帕想交予她,轉過身卻見梁紹清從垂花門中走出。

梁紹清也看到了他,陰惻惻地笑開,“蕭大人莫要與夫人離心呐,知慕少艾,人之常情嘛。正如我對你,也是一眼萬年一片癡心呢,想那年樓台一舞,紅袖頻招,唯有大人不曾抬頭看我,人家到現在還耿耿於懷。”

蕭蔚漠然看著她,“饒是梁小姐這麽說了,蕭某也不會自信到當真。梁小姐招惹我的娘子,到底想做什麽?”

梁紹清掩唇一笑,“好奇嘛,蕭大人連我這樣國色天香的美人都不放在眼裏,怎的轉頭就娶了小娘子?外頭說你攀附權貴,可那日樓台,我頻頻向你招袖,你卻置之不理……餘府的權貴嘛,你確實是攀了,但,蕭大人不是衝著這個去的吧?”

蕭蔚借回她的話,淡定答,“知慕少艾,蕭某不願為情而苦,哪怕被小人揣度,遺臭萬年,也想娶她。梁小姐對蕭某耿耿於懷的日子裏,揣度不出真情二字嗎?”

梁紹清毫不掩飾地翻了個白眼,哂笑道:“是,我是小人,揣度來揣度去,覺得蕭大人會心動的,隻會是一丘之貉,至少要像蕭大人一樣聰明才行啊,否則將來出了事,蕭大人會嫌麻煩,隨手丟掉的吧。小娘子嬌憨,還不足以令你這顆七竅狐狸心情動。”

這話聽得刺耳,蕭蔚眉心微沉,睨她一眼,“你怎知,她嬌憨,就不會令我情動。”話脫口,他自己亦是一怔,即刻恢複,抿唇不言。

“我原是不知的。”梁紹清將手放在嘴邊,故作壓聲之態,笑道,“可自從知道餘府藏了一件驚世駭俗的寶物,我就知道了,原來蕭大人想要的,是這個啊。那我猜猜,對此寶勢在必得的蕭大人,今早送來的,又是什麽禮?”她未直接點破餘府送假玉匣的意圖,但也顯而易見。

蕭蔚卻氣定神閑,“當然是禮尚往來的禮。”他暗指在還敬國公府“背後插刀之禮”,表麵上同樣和氣。

唇槍舌戰呈膠著之勢,落座者眾,盡管聽不見兩人說什麽,但看到攀附權貴的有婦之夫和未出閣的高門女子站於一處,都有些驚疑,女眷席上的婦人們看了看餘嫻,又麵麵相覷,眼神交流得歡快,瓜子皮也忘了吐。

餘嫻的鼻血已經止住了,剛從角落淨完手過來,瞧見蕭蔚與梁紹清站在一處,心底把方才對蕭蔚生出的嫌隙怨念又放大了數倍,麵上卻淡然自若,端端坐下。

那頭蕭蔚和梁紹清互施一禮,眾目睽睽,再嗆下去都沒好處。小廝傳菜聲打斷了熱鬧,眾人的注意力聚焦到了山珍佳肴上,此時兩人離去正合適。

蕭蔚往另一邊男客席去前,駐足沉思了下,遙遙望向餘嫻。後者卻隻顧著打量眼前菜色,並不往他這處看一眼,似乎並不將他與女子談笑放在心上。蕭蔚垂眸,心道她果真被一群美男蠱惑得與他離心了,摩挲了下握在手中的錦帕,他大步往男客席去。

餘嫻抬眸狐疑地瞧著蕭蔚的背影,心道她以為是梁紹清誆騙她去看美男的伎倆,如今看,他果真和梁紹清有一段過往嗎?怎麽會笑著聊了這麽久,聊完後為何麵色又如此凝重?她心中有一個荒謬卻又合理的猜想,難道他倆曾是不歡而散的怨偶?

正座上,祁國公舉杯致謝辭,客座附和,宴席便開了。小廝按序布菜,丫鬟仆婦呈上淨手盆和香帕,美酒佳肴在前,各席麵推杯換盞好不歡喜。餘嫻卻無甚胃口,身旁的婦人又支棱了起來,追問她蕭蔚這小官員怎的人脈四通八達,不論男女都搭得上話,瞧那侃侃而談的樣子,可是與梁紹清也相熟。餘嫻更沒胃口了。

半晌回她一句沒頭腦的話,“要不,您直接去問問他倆?”她也想知道,但不好意思開口問。

婦人以為又在嗆她,不做聲了。餘嫻甚至還想再勸她試試。

席間,有被推上幕前的好事者提起蕭蔚贈的壽禮,以倜笑狀作問,“聽派頭就是不可多得的寶物,國公爺是開心見腸之人,何不趁此時機,讓大家都開開眼界?”

這話一出,對玉匣報以好奇之人紛紛起哄,真正有意者反而是深謀遠慮之人,此時顧盼局勢,觀察祁國公和蕭蔚雙方神色,就連餘嫻的神情都未放過。

見那小娘子正目露沮喪盯著虛空一點發呆。顧盼者陷入了沉思,難道……餘府真將玉匣作壽送出去了?

祁國公笑著打圓場,“足要二十名小廝才能穩穩當當抬著走的珍寶,我可不敢在此時拿出來,若是哪個皮貨絆了一跤,不慎摔壞了,不僅掃了大家的興,還愧對餘府和蕭給事的一片心意啊。”

都知道他圓滑,誰也沒打算一兩句就能引得他鬆口,便又有人勸道,“您若是不放心,加派人手便是,我等都願為國公爺效勞,大飽眼福!”

祁國公撚著胡須哈哈大笑,“老夫可不敢勞煩朝中肱骨啊。”實際上,蕭蔚的壽禮箱子一抬入內院,他就命人去開了,確實是一方從未見過的玉匣,雕鬆齡鶴壽圖,鑲八珍嵌八寶,流光溢彩,但匣鎖處有機關,並不能直接打開窺見內景。他吩咐了幾名心腹匠人在內院秘處研解機關,自己才姍姍來遲。

如今並無心腹來報,想必還未解開,如此神秘,仿佛映照著“玉匣一開,如入詭境”的傳言。饒是知道不可盡信,又怎能克製住一窺內景的激動。

“哎!豈有勞煩之說!難道國公爺是怕我們踏髒了您的院子?”幾人還待要哄幾句,已作勢站起。

幾人鬧得厲害,祁國公又一貫不下重話,眼看收不住勢,梁紹清忽然隔著屏風說了句,“我見玉匣精致,已讓阿爹贈我了。如今在我的閨房中擺著呢。難道諸位要去我的閨房,抬我的私物?”

眾人一愣,又坐下了:“這酒啊,真是好喝!”全當無事發生。

宴席落幕,眾人仍未有退意,各懷心思等著,唯有蕭蔚攜著餘嫻,要盡快遠離這是非之地。否則等會玉匣機關解開了,惹得祁國公大怒,他們陷入囹圄,想走也走不掉了。餘嫻也知這個道理,此時不是跟蕭蔚置氣的時候,乖順地跟著走了。

誰知剛踏出府門,待要上馬車,身後梁紹清追了出來,大聲嚷嚷,“小娘子?”

餘嫻的心提起,以為這麽快玉匣就開了,國公府要留人。轉過身,卻聽他遙遙問,“我院裏的麵首你可講過要帶幾個回去?”

餘嫻大驚失色,“我沒講過!”她慌忙看向蕭蔚,後者正微虛著眸子凝視梁紹清,但她瞧不見正麵,還以為他在同梁紹清神交作別。

而那頭,梁紹清見蕭蔚看著自己,笑得愈發得意,“哎呀,蕭大人,你贈的禮別有深意,我甚是喜愛,下次,我也會還你一禮的。”她說得曖昧不清,引人遐思。

蕭蔚漠然移開視線,一沉吟,看向餘嫻,心道她可莫要誤解才好,誰知後者正看向梁紹清的方向,那方向有什麽?一群紅袖招搖的美男,與她依依惜別。

實則餘嫻隻看了看明豔照人的梁紹清,猜測她說的禮是不是玉匣壽禮,又欲抬頭打量蕭蔚的神色。

兩相對視,彼此眼神中都是懷疑,又恐心思暴露,同時錯了眼神。

雙轅滾走,兩人比肩而坐,俱是沉默無言。

蕭蔚疑惑,怎麽,她方才是真想當著他的麵帶幾名麵首回去,與他對視時心虛了,才慌忙調開視線的?

餘嫻亦不解,他方才是不知如何解釋同梁紹清宴前笑談贈禮,與她相覷時嫌解釋麻煩,才毫不在意地別過眼睛的?

罪魁禍首梁紹清卻已回到院中,一邊抿著葡萄哼小曲兒,一邊學翩躚起舞的美男們翻翹柔指:今日的風,真是愜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