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選擇
唐嫻抱在雲停後腰上的手指動了兩下, 很快被用力按住。
她看見雲停挑眉,用眼神詢問她要捂著他的嘴巴到什麽時候。
唐嫻手心裏熱騰騰的,指尖一翹,從他下半張臉上移開, 將手張開背到身後去了。
放在雲停腰上的那隻手也要收回時, 雲停快速指責道:“我抱你是怕你摔倒, 你這樣在我的身上**不好吧?被人看見了……”
“我**你?”唐嫻不尷尬,也不羞臊了, “你再說慢一點,我的手就收回來了!”
雲停向側腰偏望了一下, 唐嫻與他一起低頭, 看見她的手仍舊環在雲停腰上。
唐嫻憤憤收回手。
她將雲停放開了,雲停卻依然抱著她, 手掌落在她後背上,有力地撐住她搖晃的身子。
唐嫻目光轉凶,掰著他的手臂道:“生氣不耽誤抱我是吧?”
“我是為什麽抱住你的, 你這就忘了?再說,我才抱了你才多久, 你就與我這樣計較?”
雲停的怒火就沒下去過, 與她掰算道,“煙霞呢?她為了保命不惜挾持你, 碰了你的肩上的傷口,把手放你腰上那麽久, 還掐了一把,你怎麽不說?”
“若是我也在你腰上掐一把, 你也不會與我計較嗎?”
“你敢!”唐嫻臊紅了臉嗬斥他,又辯解道, “她是個姑娘。”
“被個姑娘碰到傷口就不疼了?”雲停順著唐嫻的話,把摟摟抱抱的爭執轉移到傷口上,極其順口,不見一絲停頓。
被煙霞壓到傷口當然也是疼的。
不過唐嫻覺得雲停是在無理取鬧,不想搭理他。
她用力掰了下雲停抱著她的手臂,在雲停放手後,道:“累了,還熱的慌,回府去吧。”
雲停道:“我懶得與你計較那點小心思。”
唐嫻神色微頓,心虛地轉開臉。
她是想回去了,也是想讓雲停把侍衛撤回來,好讓煙霞順利逃走。
雲停不明著拆穿她,唐嫻就當沒暴露,尋摸到幹淨的位置坐了下來,衝外麵喊人搖船。
雲停跟著她坐下,語氣總算平靜了些,問:“這幾日可有讓大夫看眼睛?傷口恢複得怎麽樣了?”
唐嫻不想理他的,可想到他該是回來後馬不停蹄趕到這兒來的,否則這些事情問問老大夫與蘭沁齋的侍女,不就全都知道了嗎?
風塵仆仆過來,入眼就是狼煙繚繞的看台……外麵擔心著她呢,她卻在畫舫裏與弟弟妹妹、煙霞敘舊,唯獨將雲停排在外麵……
他該難過了。
唐嫻有點兒不忍心,與雲停簡單說了,末了道:“就是方才被煙霞按了下,確實有點痛。”
其實也不全是被煙霞按的,從看台上落到畫舫,包括被推入畫舫時,情況緊急,雙胞胎不知她身上有傷,都有扯到傷口。
很痛,但她當時情緒激動,沒與任何人說,也是不想弟弟妹妹擔心。
現在沒了顧慮,直接說出來了。
就是可憐煙霞又替她弟弟妹妹背了個罪名。
雲停將唐嫻轉過去,撩起她的長發隔著薄衫看了看,隔著衣裳看不清,但好歹沒有滲出血跡。
畫舫上不方便檢查,雲停催侍衛加快速度靠岸。
靠岸時,唐嫻剛上去,就被雲嫋抱住了腿,雲嫋眼淚汪汪,生怕她掉進火海裏出不來了。
“哪裏來的火?狼煙都認不出來嗎?笨死了。”雲停一句話把當時在看台上的所有人嘲諷了一遍。
啞巴、眀鯉等人趕忙辯解:“屬下是看出來了的,可小姐不信……”
看見濃煙就想到走水,不止雲嫋,那些富家公子、小姐及其府上下人亂糟糟的,帶著百姓驚恐起來。
混亂的看台上,不僅不見了唐嫻,侍衛也被人群衝散。
再匯合的時候還是不見唐嫻,侍衛著急尋了起來,雲嫋直接急哭了。
唐嫻才見過妹妹,心裏正暖著,一瞧她滿臉淚痕,心疼極了,蹲下去把她摟在懷裏安慰。
雲嫋都快被哄好了,雲停又開始了,涼涼道:“哭有什麽用?她這次能跟別人走,下回還是會走的。哭得再大聲一點,或許她走的時候,能回頭看你一眼。”
“哇——”雲嫋的心碎了,眼淚重新湧出來,掙開唐嫻躲到雲停身後哭去了。
唐嫻惱怒斥責:“你能不能閉嘴?”
“敢做還不讓人說了?”雲停側目,問眀鯉,“是她躲避著你,主動隨他人走的?”
唐嫻緊張起來了,當時狼煙已經很濃,她不確定眀鯉有沒有看見“孫葶煙”。
“是。”眀鯉肯定回答,“對方也是個姑娘,不過當時我在小姐身邊,沒能看清對方是誰。”
“討厭煙霞!”嚎啕大哭的雲嫋突然大喊了一聲。
她是最好騙的一個,已聽侍衛說過,與唐嫻同在一條畫舫上的人是煙霞,就以為弄出狼煙、帶走唐嫻的人都是她。
雲嫋回憶起被煙霞欺負的往事,新仇舊恨加在一起,悲傷得直打嗝。
憋紅的小臉蛋讓唐嫻生出愧疚之感,連忙過去哄她,“我就是與煙霞說幾句話……”
她繞到雲停身後去抱雲嫋,雲嫋生氣不讓她抱,哭著繞開。
雲停被她倆繞著,望見不遠處街使都護率人走了過來,展開手臂將唐嫻攔住,道:“回府再哄。”
“你少裝理中客。不是你,我早就把人哄好了!”唐嫻覺得沒有雲停,她能少掉一大半的麻煩事。
但雲停不覺得,被責備了,眼神陰鬱起來,道:“罪魁禍首難道不是煙霞?你冤枉我?好,我今日就讓人去殺了她。”
唐嫻聽得心顫,不再談這事,推搡著他抱雲嫋上馬車,為了看住他,把他也拽了上去,然後催著人快些回府。
這廂入了車廂,街使都護正好走近,被啞巴攔下。
而再遠些,有兩道視線自從唐嫻上岸後,就沒有離開這裏。
一道來自於樓千賀,一道來自於孟府車攆,據說其中坐著的是孟嵐的夫人,白太師的孫女,白湘湘。
因為那一場狼煙,看台被毀,權貴家的公子小姐受了驚,大多都已回府,隻剩下這兩人了。
據眀鯉所言,這兩人一個是在等“孫葶煙”,一個貌似是想與唐嫻說上幾句話。
“孟夫人管莊姑娘叫雙兒,說舊時承蒙莊姑娘救過她一命。”眀鯉曾這麽說過。
雙兒,第二次聽見這個稱呼了。
京中有點分量的朝官與世家,雲停均有了解,他從來沒把樓千賀放在眼中,這人吃喝玩樂還成,成不了大事,就是廢物一個。
白湘湘就不好說了。
雲停對看台上的事情隻簡單聽說了幾句,此時無法做出精準的判斷,暫時不想打草驚蛇,遂命人啟程回府。
到了府中,雲嫋被抱去洗漱,唐嫻去更衣查驗傷口,雲停沐浴後,便在書房處理未決的文書,邊聽人匯報近日瑣事。
從京城雜事,到唐嫻的眼疾、肩傷,和她命侍衛打聽的消息,聽完後,已至晚間。
林別述道:“公子,不出您所料,白湘湘派人暗中跟著咱們府上的馬車,未出東陵河畔,已被府中侍衛攔下。”
啞巴也道:“街使都護是受白湘湘的指使,才會盯著咱們過來詢問的。”
京中認得雲停的隻有朝中重臣、忠臣,這些個公子小姐見了雲停就是大眼瞪小眼,就連街使都護都與瞎子一樣,被啞巴一張九龍金牌訓斥了回去。
“公子,可要將白湘湘帶來盤問?”
“不。”好歹是白太師的親孫女,雲停給老臣麵子,“暫不理會。”
這些瑣事解決,雲停理理衣裳,準備去尋唐嫻與雲嫋用晚膳,邁出門檻時,啞巴記起一件事,又道:“公子,煙霞……”
“如今日在東陵河上那般,嚇跑就行。”雲停於簷燈下回首,道,“未犯大錯,暫不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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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佳節,總是比尋常日子隆重些的。白日裏出了意外,格外豐盛的一餐就挪到了晚上。
為了照顧唐嫻,蘭沁齋一如既往的燈火輝煌。
雲停到時,膳食已擺好,雲嫋也消氣了,正在與唐嫻編五彩繩,繩子上還串了鈴鐺,戴在手腕上,一步一響。
晚膳沒什麽可說的,就是最後飲米酒的時候,雲嫋不慎把湯弄撒了,被帶去寢屋更衣了,桌邊隻剩下唐嫻與雲停二人。
唐嫻今日心情好,飲了一盞冰鎮過的米酒,覺得味道不錯,給雲停也倒了一盞。
“煙霞與我說……”
剛開口就被雲停打斷,“我就說你今日怎麽主動給我倒酒,又是為了煙霞。一盞米酒就想換煙霞的命?”
唐嫻語塞,她是想趁著氣氛好求他放過煙霞的,才說了個名字就被駁回,哪有這樣的,多少讓她多說幾句啊。
“那你別喝我倒的酒。”唐嫻傾身去搶雲停手中的酒盞,被對方一隻手擋住。
她搶不過,憤然道:“百裏雲停!我就多餘給你好臉色!”
唐嫻背對著雲停生起悶氣。
煙霞她是一定要救的,隻有讓雲停鬆口這一個法子……還是得哄雲停高興。
唐嫻才不想哄他,啜飲著米酒,想起她初受傷那會兒。那時雲停壓著脾性,對她可謂是百依百順、百般隱忍。
瞧著雲停一盞一盞地飲著米酒,唐嫻下了決心,突然伸手按下他的酒盞,道:“我若是再受一回傷,你是不是就跟在山裏那幾日一樣,什麽都聽我的了?”
“你想的美。”雲停毫不留情麵,“我那會兒順著你、忍著你,是因為喜歡你,與你受傷與否無關。”
唐嫻的臉紅潤起來,眼睫動了幾下,赧然低語:“那你現在也喜歡的嘛,現在也聽我的……”
“那你答應與我成親?”
“不要。”唐嫻想也不想就拒絕。
她的第一樁婚事就不由自己,第二樁絕不能成為交易。
雲停再遭拒絕,一口飲盡米酒,擱下杯盞,眯眼道:“我隻對我未來的夫人百依百順。你不肯嫁我,憑什麽要求我對你百般遷就?天底下哪有這麽好的事?”
是這麽個理兒,怎麽就是聽著很討打?
唐嫻反駁不了,忍了一下,覺得忍不住,站起來奪下他的酒盞與米酒,讓侍女拿了下去。
她也不想理雲停了,擱下帕子要回寢屋去,雲停在她背後喊道:“莊毛毛。”
“又怎麽了?”唐嫻不悅回頭。
“該叫你莊毛毛還是雙兒?或是別的名字?”雲停的語氣很是平淡。
可唐嫻的心緊張起來。
沐浴時她細思今日所見,意識到是白湘湘率先喊出“雙兒姑娘”的,是為她解圍。
那麽樓千賀認為她叫雙兒,必定與白湘湘脫不了幹係。
她該感謝白湘湘的。
但雲停與白太師沆瀣一氣,看出異樣去盤問白湘湘的話,恐怕也能問得出來。
唐嫻還沒給回複,雲嫋就換過衣裳跑了回來,坐好了一看,問:“我的甜米酒怎麽不見啦?”
“小孩不許喝酒。”唐嫻順勢扯開話題,道,“吃你的凍荔枝吧。”
冰凍過的荔枝甜絲絲的,清涼爽口,雲嫋笨拙地剝開一顆遞給唐嫻,道:“毛毛你吃!”
唐嫻不接,讓她自己吃。
兩人笑眯眯謙讓時,被忽略的雲停冷不丁道:“別一口一個毛毛地喊,不知道她改名叫雙兒了嗎?”
“什麽雙兒?難聽死了!”雲嫋一聽這名字就生氣,嚷嚷道,“毛毛就是毛毛,才不叫雙兒!笨蛋才會叫雙兒!”
雲停道:“你不答應有什麽用,萬一她本人更喜歡雙兒這名字呢?”
“那就讓毛毛自己選!”雲嫋當即氣鼓鼓地麵朝唐嫻,板著小臉道,“毛毛你說,你更喜歡毛毛這個名字,還是那個臭雙兒?”
唐嫻:“……”
可不可以都不要?
說實話,倆名字她都不喜歡,但一定要選的話,她情願選雙兒。
毛毛這名字,誰取的就給誰用吧!
就思慮得久了點兒,雲停又挑撥起來,“看吧,光是倆名字,她就猶豫不決,更不必說在你與煙霞中做選擇了,她肯定更喜歡煙霞。”
“你胡說!”雲嫋又快被氣哭了,大聲道,“毛毛肯定選我!”
她跑到唐嫻身邊,往她麵前偎去,臉幾乎貼上她臉頰,急切道:“毛毛你選!你更喜歡我,還是更喜歡煙霞?”
唐嫻沉默。
敢選煙霞,今天晚上她就不用睡覺了……
“你,更喜歡你。”唐嫻快速做了選擇,摟著雲嫋道,“當然更喜歡我們嫋嫋了,乖巧可愛!”
雲嫋“哼”了一聲,鼓著臉頰道:“那你以後不許和煙霞玩了,她不好!”
“是是,不與她玩了。”唐嫻好聲好氣地答應。
才把雲嫋哄高興了,猝不及防的,雲停又問:“那我與雲嫋呢,你選哪個?”
唐嫻“唰”的紅透了臉。
太突然了,她差點就脫口而出說“選你”了。
幸好話到嘴邊停住了。
她頭也不抬,道:“我選嫋嫋,誰都行,就是絕無可能選你,你死了這條心吧!”
雲嫋高興極了,摟著唐嫻要喂她吃荔枝。
“是嗎?”雲停不見失望,沒什麽感情地自言自語道,“我還想說你要是選我,把我哄高興了,就不殺煙霞了……”
唐嫻心神一震,立刻改口,“選你!我當然選你了,你龍章鳳姿、金質玉相……”
“我就知道。”本該高興的雲停冷笑連連,語氣銳利,“莊毛毛,我果然沒猜錯,你心裏隻有煙霞,做什麽都是為了她!”
唐嫻:“……”
怎麽還有陷阱式提問?
唐嫻在心裏罵他時,“嗚哇”一聲,懷裏的雲嫋再次掉了眼淚。
她委屈地擱下荔枝碗,掙脫唐嫻,蹲到雲停腳邊痛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