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chapter 35 失去愛情還能再追,失去親情可是家破人亡。

晚風輕拂, 落地窗簾被挾起一角,牆邊瓷磚就被打上了五光十色,英格蘭是不夜城, 薑辛北囑咐她等她幾天一起回國後,就去參會了。

在突如其來的無聲對峙裏,卿薔終於注意到他臉龐略微病態的冷白、骨感指節上深藍色的夾板、腰腹處因他半躺動作起了褶皺的紗布。

傷得太重了。

卿薔腦子裏劃過這麽一句話, 她眸光凝滯一瞬, 迅速摁滅後開口:“忘了問候二哥了——”

她一笑:“還活著呢?”

卿薔含譏帶誚,手機屏幕上的人眼底有些沉翳了, 她不疾不徐又接著對話:“是啊, 我挺愛賭的,但總有膩的時候。”

“二哥, 你懂嗎?”她抬起手指卷著頸邊細發, 笑意不達眼底, 話語還不近人情, “關於你的, 我都膩了。你為什麽會覺得說‘別跟’是站隊啊?就不能是不想淌你這趟渾水嗎?”

江今赴眼神一暗,雙眸像凝成了幽深的懸崖,探過屏幕讓她窒息, 在她目光不自主遊移的下一秒, 他倏地掀了嘴角。

“我給你打這電話圖什麽?”江今赴隨意地抬手揮了下。

掛在上方的吊瓶被拽著摔落在地,引起一聲尖銳的“啪”,卿薔仿佛能看見玻璃迸濺的畫麵, 她咬緊牙關, 一語不發。

江今赴手背青色血管冒出血珠, 他拔了針, 微一俯身, 拾了片兒碎玻璃,對上她的視線漫不經心:“我現在咽下去,滋味兒不也一樣嗎?”

卿薔說話極慢:“二哥,謬讚了。”

她頭發纏在指上鬆散,藏住了一根繃直的發絲,指腹變白後發紫,幾乎要沒知覺,那根發絲牽動了腦裏神經,是跳動的疼痛。

江今赴嗓子微啞笑了兩聲,喉結滾出幾個字,要跟她好商好量似的:“那膩了要怎麽辦呢?”

“膩了......”卿薔摁熄了屏幕,肩膀陷了下去,意態輕慢,看不出變化,隻有她自己知道那刻缺氧的肺得到緩解的感受,“就換個玩兒法吧。”

雲淡風輕的一句話。

她聽見他那邊門被推開,又饒有興致的“嗯?”了聲,還帶了些紙張摩擦的聲音,約摸是手下給他送了什麽報告。

“我不想拿你當玩具玩兒了,”卿薔不在意,往下說著傲慢的狠話,語速慢到逐字停頓,“那些虛假的、與因虛假引起的東西,都翻篇吧。”

“守好你仇人的本分,別再過界,”她咬著字,“遊戲結束,我們的關係也該表裏如一了。”

表是什麽樣?

是上京城裏人盡皆知的勢不兩立。

裏又是什麽?

是他們之間不清不白的欲擒故縱。

而卿薔要撇去裏。

她慵倦眉眼微垂,薄軟的雙唇一碰,吐出淡情寡恩的話。

與此同時,翻動紙張的聲音戛然而止,江今赴嗓音驟地冷透了:“卿卿,說話做事要給自己留餘地。”

“你這麽急不可耐,是因為雲家?”

卿薔沒聽明白,她剛為了讓自己好受點兒,手機再響也沒看一眼,提示音接連不斷,江今赴看懂她的神情,陰冽稍緩,稱得上是好言相勸:“去看看你的新聞。”

卿薔根本用不著查,單語暢已經打包了全套發給她,並附帶一句:“我靠!薑姨這是想讓你跟雲落聯姻?”

卿薔瞳孔放大,都沒管還掛著的視頻,刷刷翻了幾頁,理清了事情大概始末。會後晚宴,薑辛北與相熟的人聊起了過幾天沈季的婚禮,那人順口問了嘴卿薔的事兒。

以往薑辛北都是應付一句“卿薔自己選擇,家裏不會插手”,這次卻不同:

“雲家那孩子吧,青梅竹馬,親上加親。”

宴會上的媒體遇見意外之喜,征得薑辛北同意後連忙編輯好發布,這會兒就連幾個往常沒交集的世家子都坐不住來問卿薔了。

卿薔定了定心神,雙眸輕輕掃向江今赴黑沉沉的眼,腦中思來想去,倒也不急了,嫣然一笑:

“是又如何?”

四個字格外清晰。

她一邊順著坡趕人,一邊給雲落發了幾條消息沒得到回音,轉念一想他可能跟季姝在一塊兒,又問季姝,才知道雲落被家裏叫回去了。

她媽來真的?

卿薔斂著情緒,給季姝發:“放心小姝,估計生意談得順,我媽興起逗悶子呢。”

她話裏話外,是單看字也能看出的斬釘截鐵。

也隻能是逗悶子。

卿薔目前的心情是疲憊觸了底的冷靜,看完荒謬的消息後快要氣樂了。

薑辛北在江家上太過敏感,有那麽一絲可能都要盡力斷絕,卿薔收了江今赴的禮,她就想讓卿薔與另一個人捆綁,和江今赴一點邊兒都沾不上。

可她忘了卿薔的乖張脾性,卿薔能在江今赴的事上無條件同意她媽的要求,是因為她同樣把家仇刻在骨子裏。但別的想也別想,她既不是聽話的乖乖女,也不是受製於家族的小白花,卿家的權在她手上,功利場上的高位是她坐著的,被安排的感覺讓卿薔煩,所以她朝頂峰去。

她能理解薑辛北,卻不能被規劃。

“媽,我讓人撤熱度了。”

言下之意,這事兒她否了,否得徹底。

發出這句消息後,卿薔又想關手機,反應過來江今赴有陣兒功夫沒說話了,覷了眼右上角,他正耷拉著眼皮,漆黑雙眸裏沒有溫度。

見她注意到他,扯了扯嘴角,聲線溫和:“卿卿,好好說。”

“說什麽?還有事兒嗎二哥?”卿薔想借這個東風,一點不跟他解釋,彎著唇往下謅,“沒事兒掛了吧,我忙著去寺裏求個黃道吉日。”

話落,她像想起什麽,笑得更豔了:“二哥是不是比較懂?要不二哥幫我算算?”

她是真往人心窩子上紮刀,捅進去還不夠,非要捉著柄上下劃拉,血淋淋地剖開。

他們這圈子就沒迷信的人,都是信自己大過於天的,偏偏兩人不久前剛拜了神佛,江今赴輕而易舉就能想起自己的願,但他不知卿薔知,不知卿薔願。

就覺得她心倍兒狠,白瞎了。

江今赴闔眸擋住了陰冷,鼻腔哼出聲極淡的嗤,給人的感覺在瞬息中變得駭人,卿薔能在屏幕邊上看見他小臂線條繃起,但在他出聲時,蓄勢待發的勁兒消散了。

他掀起眼皮,漠然得很:“卿薔,你還真是讓我愛不起來。”

卿薔一怔,沒等回過神,視頻被掛斷了。

換個方麵想,薑辛北這一手,倒也算達成目的了。

漆黑的屏幕上,是卿薔滿麵自嘲。

她累得厲害,本以為所有事都解決完了,能倒頭就睡,沒想到哪兒哪兒不得勁,鬢角冷汗不止,粘膩到她心躁,江今赴最後那句話更讓她有了不該有的情緒。

卿薔衝了個澡,身體卻還是能激起悶煩感的潮濕,她跟杠上了似的,又來回衝了幾次沒有用,直接泡在接滿涼水的浴缸裏。

寒意刺骨,她沉在水下,眼尾滾燙。

裏約豫公館圍了一圈兒雇傭兵,江禮讓剛把任務報告交上去就來看笑話了,半路還捎上了任鄒行。

江禮讓一推門,就聞到了滿屋的葡萄糖味兒,再一抬眼,他哥正撕著身上刻意貼的紗布,笑得站不住,撐著任鄒行肩膀直抖:“怎麽了哥?裝遍體鱗傷被看穿了?”

江今赴壓根兒沒受多少傷,頂多出艙的時候被剮蹭了幾下,他在國外經曆過沒人性的訓練,加上有老爺子故意教訓的成分在,對危險的感知可謂一絕。

海底餘震的前幾分鍾,江今赴就上了逃生艇了,是駕駛員出錯,方向選成了薑辛北守的口子,他直接又返回了漩渦,好在那會兒勢小,不然江禮讓就真得撈他二哥了。

也是趕巧,江今赴搜周邊信號的時候發現江禮讓那一貫張揚的頻率,一眼認出,沒多廢話,從表明身份到被接應,最大的傷就是他沒注意磕碰剮蹭導致的了。

任鄒行在車上就聽了事情真相了,還挺疑惑,問他幹嘛謊報實情。

江禮讓實誠,坦**承認是他出的主意,想軟一軟那位不可一世的大小姐的心。

任鄒行當時覺得這軍痞子還挺聰明,現在......

屋裏生冷,江今赴周身氣息讓人發怵。

他垂著眼瞼,懶懶地招呼江禮讓來床邊,順道給了任鄒行個別動的手勢,江禮讓樂不可支,哪兒能注意到,當即抬腳往過走。

“操!”鞋底傳來被紮透的感覺,碎玻璃尖兒就抵在江禮讓腳心,他罵了一句,笑容凝滯。

平常穿厚底軍鞋穿膩了,休假的時候他穿的鞋底都特薄,他現在腳跟都沒敢落地,就怕被紮個對穿,單腿蹦到沙發上,拔下玻璃,皮笑肉不笑:“何必呢哥哥,失去愛情還能再追,失去親情可是家破人亡。”

他哪壺不開提哪壺的本事,任鄒行很佩服。

眼看著江今赴要拿起被放在一邊兒的玻璃片兒弑弟,他趕緊出言製止即將上演的兄弟殘殺,倚了門框上:“有幾句話——”

他一頓:“二哥,你先放下那玻璃。”

江今赴不冷不熱睨了江禮讓眼,隨手一扔,玻璃是沒了,但他戾氣散不下去,任鄒行摸了摸手臂上起來的雞皮疙瘩,心裏歎道愛情讓人不做人,張口:“島上卿姐——”

江今赴一聲不耐的笑打斷他:“跟我說什麽?”

“跟雲家那小子說去。”

“我跟她又沒關係。”

三句,一句比一句冷。

任鄒行張了張嘴,咽了口唾沫,看出他違心,實在是百年難得一見,他都想掏出手機給上京那幾個拍回去看看了,還有點想笑,沒忍住,聲音顫著開口:“真不聽?”

江禮讓跟著笑話:“你就說吧,他那兒盲了目,以為人都沒長眼睛,我在主宅見那大小姐幾次,都知道沒人能拿了她的主意。”

意思明顯,就是卿薔跟雲落的事兒不能再假。

其實江今赴再清楚不過,但他是真氣,舍了次命送了次命,她就一點兒沒人情味,好壞不識,他被她那點兒尖銳快弄瘋了。

他壓著沉翳,眉目凝冰碴似的:“說完滾。”

作者有話說:

江二:氣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