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chapter 24 她眼睫掛了水珠,鼻息起伏有輕薄霧氣。
薑辛北的審美沒話說, 艇尾停機坪半橢圓式,三層窗戶夜晚透出橘光在海上打造了一個盛大宮殿,內置遊泳池占了二樓半個廳。
卿薔跟她們鬧了會兒, 洗完澡出來就見倆人坐在露天下沉式沙發,方桌上擺了一微景觀蛋糕,是青藤山崖, 她故作驚訝:“誰的主意?”
單語暢驕傲:“她統共去過幾次青藤, 肯定是我。”
何晚棠酸溜溜地剜了她眼,又挺不屑地掏出個禮盒:“看我的, 紫羅蘭翡翠鐲。”
她一拋, 卿薔心髒都緊了下,接住後歎口氣, 幽幽道:“知道你家裏能堆成山, 但也別跟扔石頭似的, 我受不住。”
何晚棠對這些‘石頭’是真沒興趣, 隻挑她爸舍不得的送卿薔, 眯著眼睛笑:“你在港城處理事兒的時候我跟我爸磨來的,知道你也脫不開身,我體貼吧。”
卿薔打開看, 種水上乘, 圈兒色淺紫到淡粉漸變,濃鬱飽滿,在光下通透細膩, 很潤。她笑笑, 把手上盤了多日的珠串摘了。
別人都是飾品襯人, 她卻是人襯飾品, 鐲子在她手腕處更顯晶瑩, 一毫一厘都剔透。
“我眼光多好,”何晚棠邀功,順便擠兌,“不比某人的蛋糕美?”
單語暢磨牙,忍無可忍撓她癢癢,何晚棠躲著求饒:“不敢了不敢了單姐。”
卿薔看了會兒樂子,懶洋洋地陷進沙發,還不忘一碗水端平:“都是我的心頭寶。”
遊艇劈開大海肆意前進,浪潮被朝兩方推開,卿薔許完願吹蠟燭,睜眼那刻卻怔住了,火光如滄海一粟搖曳在她眸中,纖麗眼型裏,滿是前方島上星光。
像神明私心下隻偏愛一處,降星繪銀河,極其震撼,離得近了,才發現是翩遷無垠的孔明燈,間隙挺大的,高低也不算平,給人的感覺像沒什麽人在放,但一個人放的多。連成了步步攀登璀璨的線。
“我靠——”單語暢眼睛都直了,張大了嘴巴,胳膊肘杵何晚棠,“誰的島啊,這麽有情調。”
何晚棠查了下:“嘿,名兒還跟卿卿挺有緣,芙洛拉島,希臘字母裏的薔薇花神,不過島主信息沒公布。”
“肯定是華人,”遊艇已經駛過島了,卿薔收回視線,一盞一盞的奪目燈籠仿佛還在眼前,她惋惜:“沒帶相機太可惜了,該給小姝拍過去,指不準能激起點兒她的靈感,弄幾個爆款。”
蠟燭不知何時被海風撲滅,幾人就著蛋糕津津樂道方才被驚豔的光景,單語暢塞了一大口,還沒咽下去,含糊道:“那麽多燈,也不知道島主求什麽。”
何晚棠:“求人求己唄。”
卿薔失笑:“很對,但零分。”
人皆有求,鋪天蓋地的燈火敬上天,她隻覺震撼,雖是事不關己,卻也沒忍住在生日願望裏一本正經地補了句祝他所求如願。
既能打動她這種俗人,那就希望也能打動老天爺吧。
蛋糕吃完,酒瓶見底時,裏約下起了雨,怕趕上暴雨,遊艇開始返航,她們躲回了娛樂艙,單語暢扒拉著弓,“嗖嗖”幾聲全脫靶,她嘟囔著“這是天公作美還是不作美”。
“沒法說,”卿薔也挺惆悵,“說不作美,蛋糕還正好吃完,說作美吧,明天海上看日出的行程又沒了。”
這個問題都沒用上後續討論,很快就有了答案。
“卿總,前方海域突發水下塌陷,”傳呼機響起聲音,對麵極力壓下恐懼無果,聲線顫抖,“經過氣壓反饋數據分析,小型海嘯即將形成,進而引發擴大。”
“——!”何晚棠險些沒拿穩傳呼機。
卿薔褪去眼裏溫度,起身結果,異常冷靜:“聯係裏約政府了嗎?”
“試過了,”對麵被她的鎮定感染,或多或少振作了些,“隻通過一次,工作人員說會盡力想辦法,但從我們目前所處位置到港口中要橫穿風暴,難度與危險係數都很高。”
“向周邊島嶼求救。”卿薔聲線平穩,輕易安定人心。
對麵收到指令掛斷傳呼,她拍了拍何晚棠的肩膀,然後走去握上單語暢的手,拉開未放的弓被她操控著,箭傳出破空聲,正中靶心。
“這會兒知道怕了?”卿薔笑著玩笑,“讓你們得空考潛艇證都不考,這下好了,要是沒人來救我還得當回司機。”
單語暢被她從呆滯狀態拉回來,何晚棠“嗚嗚嗚”的率先撲去,卿薔被兩人抱了個結實,無語地撐在桌上。
她轉頭向窗外看,艙內隔音好,搭上清雅音樂,暴雨如注的危險絲毫穿透不進來,更像是平平無奇的洶湧海景。
一定要有人回應。
卿薔在心底默念。
她對衝擊波的級別估量不出,萬一超出潛艇的抵抗能力——
卿薔斂眸,藏下眸中不安。
她不能拿朋友們的命去賭。
一定要有人回應。
她再一次許願。
也許是壽星加持,在鍾表秒針轉到12前一刻,傳呼機來了回音:
“芙洛拉島已派人前來!”
卿薔鬆了口氣,軟在沙發上,心想真是沒白分他生日願望,善念結善緣。
她怔怔地盯著船尾玻璃外停機坪處,直到又暗又混沌的巨型水牆前方飛出兩架直升機,卿薔安頓單語暢和何晚棠去換衣服,自己站到玻璃前等著。
先降了一架純黑的直升機,周遭已然暗淡,但在卿薔眼裏,它發的光不比那滿島閃耀差半點兒亮度。
機門一開,裏頭的人垂眸望來。
卿薔呼吸一滯。
急速拍打的雨珠似戛然而止,滿天陰雲離她越來越近,直到將她卷入颶風,閃電一瞬一瞬劃開天空,積水如鏡,破裂不堪。
江今赴碎發很快被打濕,大衣被風刮起,在身前隨意亂飛,內搭沾了雨水,透出他繃緊的腰腹輪廓,他掌骨紋路撐起攥門,眉目在陰暗環境裏並不分明。
卻瞧得清那一雙漆黑眼眸沉沉地睨她,鬱意冰薄,冷到人沒有動彈的餘地。
他滾了滾喉結,像壓抑著什麽,一字一頓:“過來我這兒。”
卿薔要分辨他的口型再簡單不過。
她轉身像出逃,硬撐了許久的平靜在一瞬間消散,翻倍的慌亂淹沒過來,將她掀翻,出艙霎那,她仰起頭,不懂月亮為何不在烏雲上。
從看見他的那一眼起,就太混亂了。
情緒與夢在碰撞,她隨著雨水墜在海麵一起破碎,什麽在毀滅,什麽在重建,又是什麽在搖晃她的靈魂,對她聲嘶力竭。
裏約的狂熱色彩在頃刻間褪落,江今赴咽喉空氣稀薄,螺旋槳與浪潮構成震耳欲聾的交響樂,他拿沉默咬著她。
卿薔像被世界叼在口中,雙腿行走太輕盈,發絲淩亂在半空,她眼睫掛了水珠,鼻息起伏有輕薄霧氣,人魚姬的吊帶裙捆綁在她純白肌膚上。
風吹露她全顏,她唇色失了往日張揚,像要被折斷,在一派亂作之中,她給周圍染上了荒蕪廢墟的氛圍,上世紀黑白電影裏的主角,侵蝕停駐的溫馴。
時間線被拉長,變慢變無盡。
江今赴在她即將走到時俯身探出,另隻手牢牢錮在她腰間,涼意不減反增,相觸之時像結了冰。
他看清她瀲灩如水的雙眸,窒息初融,隨之填滿了氧,風大浪急攔不住他,顛簸中他將人收緊胳膊,將那飄零抱到自己身邊。
關門,風止靜默。
卿薔在肩頸處體會到一瞬的滾燙,側眸看去,隻瞥見江今赴側臉硬朗,比遮風擋雨的機內還靜默。
上島很快,芙洛拉島周邊的海水在環境影響下成了沉綠色,但不難看出風和日麗時該如綠鬆石的透亮,有種人間伊甸園的感覺。
卿薔遠遠就看見任鄒行在海邊車內,下了直升機,還沒決定好要不要等等單語暢她們,就被人又抱上了車。
她皺著眉,什麽都沒說。
死寂深林都比不上他們之間的氣氛,司機拿出考駕照時的專注提心吊膽,連餘光都不敢往後視鏡上落。
好在擋板很快就升上去了。
卿薔始終無動於衷地注視著窗外,穿過原生態打造的園林,就是華麗建築,她的注意力卻是被遠處山穀上,仿佛處於烏雲中的房屋吸引。
瞧著......像寺?
他還會信奉什麽?
微弱震驚轉念就被摁下,卿薔腦中浮現一盞盞孔明燈,又是無言。
“卿卿,我救了你,你能不能讓我舒坦點兒?”江今赴偏頭看她,很淡漠,“你舒坦點兒,行嗎?”
卿薔頓了又頓,極淺地彎了彎眉,對上他的眼睛,聲音輕得飄渺:“我們之間談不上救,頂多算還。”
“二哥,你不知道嗎?”她咬著字,“這個還,就算是你的命換了我的命,都是不夠的。”
她比往日要淡許多,就像被浸濕的刺,黏答答濕漉漉垂了下去,沒什麽殺傷力,尖銳的那頭兒衝著自己。
落在江今赴眼裏,刺眼得很。
她一貫招搖,如今被他救了,反倒像受了天大的委屈,碰一碰就能支離破碎似的。
“是嗎?”他克製煩躁,一哂,不再說話。
卿薔對他這置之不理沒有回嗆的態度不適應。
那句話對江今赴的效果不大,對她自己的警醒提示卻有用得很。
啞了半晌,卿薔找回點兒伶牙俐齒的感覺,突然想到什麽。又意有所指的:“看來上京最近確實風平浪靜,裏約可不近,二哥都有空忙裏偷閑來這玩兒了。”
她話裏的意思明顯,江今赴驀地笑了笑。
“沒跟蹤你,”他語氣悠悠,“你過生日,我怕惹了你不開心,躲開點兒罷了。”
作者有話說:
卿卿:(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