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溫度回轉,殘雪伴著暖陽化成汁水撫慰著神州大地,冬日的寒意逐漸消融,天氣轉暖。
於似花了幾天的時間,把那一摞項目資料看完了,也慢慢適應了薑氏的工作節奏。
周圍幾個同事都很好相處,對她也很好,對麵工位上叫林京的女同事倒是看她有幾分不順眼。主管楊鍾似乎對她還挺客氣的。
但葉然跟她說楊鍾的客氣都是假象,他慣會捧高踩低,欺軟怕硬。
楊主管口齒不清,口音不明,分不清si和shi,喊於似的時候,發出的口音就變成了yushi,鬧了幾次笑話後,他幹脆直接喊小於。
葉然看見他那諂媚模樣就直翻白眼。相處了這麽幾天,於似基本也摸清了葉然的脾性,有什麽說什麽,也不會拐彎抹角,性子直率。
兩人每天的談話中,基本是葉然說得更多,十句裏有八句是“這個B班非上不可嗎?”、“這個B班不上也罷!”、“老楊這個狗比,該死!”
氣得狠了直接翻出招聘軟件來看。
但這也是無能怒吼。
這十句裏的其他兩句當然就是對薑之煦吹得彩虹屁了。
而後就默默的收起招聘軟件。
於似忙於工作和論文,強迫自己不去關注薑之煦的消息,可同在一個公司,他又接手自己所在的項目,又哪能能做到毫無關聯。
拿捏適當的分寸。
隻當是普通領導對待。
她想她的疏遠都這麽顯而易見了,但凡是自尊心強的人也不會再生出任何旖旎來糾纏。況且,他一個公司總裁,這種被邊緣的自尊隻會更強。
走向是按照她的預期發展。
薑之煦也給到了彼此最得體的尊重。
看吧。
這份好感轉瞬而短暫。
不會有人願意一直熱臉貼冷屁.股的。
愛都能輕易收回,何況這微不足道的半路曖昧。
於似發覺自己自我割裂。
明明是她所期望的兩人最好狀態,可心口泛酸的卻也是她。
例假又是無故造訪,一向不準時。早上起來小腹就墜的發沉,隱隱作痛。
於似直覺今天狀態很差。
臨出門上班前吃了顆布洛芬。
在經曆過擠地鐵後,這份痛感並沒有減緩半分,連葉然都看出了她狀態的差勁,沒敢一直湊過來找她聊天。
楊主管觀察了幾天,除了第一天於似被叫進了總裁辦公室,之後也沒看見她和薑總有什麽特別交集。而且他旁擊側敲,於似自己都說不認識薑總了,可見兩人是真的不熟。
興許於似就是托薑總的關係被熟人塞進來的而已。
午飯過後,於似照葉然的方法,用玻璃杯接滿燙水,敷在小腹處,能有效緩解痛經。她才剛趴在桌子上準備休息一下,人就被喊去了楊主管辦公室。
於似跟這位主管接觸的不多,也明白這個時候喊她過來多半是要派任務了。
楊鍾眼睛小,一笑就眯成縫,“小於,AI醫療那項目的資料都看完了吧?”
“看完了。”
楊鍾笑意更濃,“看完就成,有個事得交代你一下。就是嗯......你做個PPT,關於這個項目目前存在的弊端和改進點包括你的一些看法什麽的,今天下班之前發給我就好了。”
說完,他又補充了句,“是薑總要的。”
於似神色為難。
說實話,項目的資料太多,光靠整理就要花費好長時間,更別說一個下午做完PPT了。
實在是有些強人所難。
“沒問題吧?薑總要的還挺急。”楊鍾笑眯眯說。
於似咬唇,略白的唇瓣烙下了淺痕,硬著頭皮應下,“沒。”
從辦公室出來葉然就拉住了於似,“老楊喊你幹嘛?”
“讓我做個PPT。”
葉然語氣遲疑:“別不是他自己的活兒扔給你吧...?”
“薑總讓做的。”於似搖搖頭,垂下的眼波中浮現一抹澀然。之前還說讓林帆帶她,現在直接扔給了楊主管。
午休是休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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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之煦下午要去子公司巡察。
才出辦公室,就和正要闖進來的盛昀打了個照麵。這麽堂而皇之的闖他辦公室的人也隻有盛昀和他妹妹了。
薑之煦眉頭蹙起,“你怎麽來了?”
盛昀穿了一身騷氣粉西裝,吊兒郎當的往裏晃,陰陽怪氣:“來看看你還活著沒,是不是墳頭長草了。”
薑之煦看了他一眼,眉骨沁涼,沒理,抬腳往外走。幾乎成了下意識的舉動,視線自然而然的就瞄著某處而去。
辦公桌上隔板的遮擋,他隻看見露出的一個毛茸茸的腦袋。
盛昀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更氣。
折返跟著薑之煦往外走,咬牙切齒,“你去看看咱倆得聊天記錄,我扔個漂流瓶出去人給我回信的速度都比你快。”
“上次約你你還直接放我鴿子!”
薑之煦抬腳進電梯,神色涼涼:“你去看看約的時間是幾點,你又是幾點到的。”
“......”
一提這個,盛昀就蔫了。
也意識到自己犯了蠢,“我踏馬跟你出來幹什麽!”
薑之煦沒再賞盛昀一個眼神,盯著電梯裏跳躍的紅色數字,眉心輕皺了下,突然說:“問你個事。”
“啊?”
盛昀懵了下。
沒想過薑之煦能有什麽事問到他頭上。
薑之煦聲調緩慢,頗有虛心求教的意味:“你說,一個人對你的態度原本挺好,突然變冷淡了是怎麽回事?”
半晌沒聽到盛昀的動靜,薑之煦不禁轉眸看他。
那眼神驚恐的像是在看活化石。
“你什麽眼神?”
盛昀吐出一口氣,納悶:“不是,我怎麽感覺你話裏有話啊。”
“你怎麽時候在意過別人的態度?”
盛昀猛地睜大眼瞪著薑之煦,反應過來什麽,“你不給你那白月光守寡了?”
薑之煦眼神驀然涼了。
盛昀立馬改了話,“...守身如玉。”
薑之煦收回目光,垂下眼睫,眼角綴了點笑,“不守了。”
這表情轉換的令盛昀頗複雜,更令他吃了一大驚的是:“薑之煦,你要跟別人好?”
盛昀的反應像極了被綠了。
薑之煦眼角的那點笑也被盛昀蠢沒了。
盛昀從他的反應中讀出了點什麽,表情逐漸震驚,“你別告訴我,你又碰見你那白月光了。”
薑之煦抬了抬下巴,表示肯定。
那神情莫名摻了幾分傲嬌進去。
戀愛永遠看別人談有意思。
這話一點也不假。
一看薑之煦這死樣,盛昀簡直樂了,一掌拍上他的肩膀,“這回你這老鐵樹該開花了吧。到底是誰呀?瞞了這麽多年,我可好奇死了!”
他還記著2016年的時候,薑之煦去了一趟蘇市,失魂落魄的回來,頹喪了好一陣,問也不說,他猜那時估摸著是失戀了。
所以,對於這個白月光,好奇也是真好奇,此刻開心也真為兄弟開心。
“說了你也不知道。”
八百年前就這一句。
盛昀絲毫不懷疑,如果薑之煦這輩子就這樣了,都能把人名字瞞著進棺材裏。
巡完公司,兩人一塊吃的晚飯。
盛昀嘴碎,追問半天也沒套出一丁點關於那姑娘的消息。
臨到回家,和盛昀分道揚鑣。
薑之煦想起來有份文件丟在了公司,他開車繞了個遠,拐去公司。
薑之煦不是個工作狂,更沒有要求員工要有加班的習慣。看各自的工作效率,不需要無意義加班,當天的工作忙完就可以下班,當然,忙不完加班就在所難免了。
到公司將近晚上九點。
除了個別這個點還沒有下班的部門外,其餘的樓層基本黑了大半多。
上到頂層,一片昏暗。
隻有幾個安全出口的指示燈透著隱隱的綠光,描幕著辦公區的輪廓。
所以,那一點光就格外顯眼。
薑之煦一眼便瞧見了。
昏黃柔和的光源灑下。
罩在了那一隅之地。
起初驚訝過後,薑之煦懷揣著幾分疑惑朝那個方向走去。
桌麵上散亂了各種資料、檔案,電腦開著,屏幕上顯示著做了一半的PPT。於似枕著一隻胳膊趴在桌麵上,白色的薄款羽絨服披在肩頭,長卷發順著散下,遮掩住了麵容。
她手邊落了幾顆藥片,旁邊杯子裏的水也涼透了。
“於似?”
薑之煦傾下身去,低聲喊她的名字。
於似動了動,卻沒應。
薑之煦心頭一緊,原本舒展的眉擰著,蹲下去湊近些,“於似。”
探出指尖拂開她的發絲。
指腹觸到了濕潤。
於似額頭滲了層細密的冷汗,妝容也脫了,小臉透了幾分蒼白,眉心皺的很深,神色痛苦,就連枕著手臂的指骨節都因用力而泛白。
“哪不舒服?”
於似眼睫輕顫,掀了掀眼皮,視線模糊到根本看不清眼前的人。
小腹的**疼的她說不出話。
隻能感覺到身體一陣陣的發冷發顫。
薑之煦視線下垂,這才發現她的另一隻手緊緊的按著小腹。
“我帶你去醫院。”
他指腹帶著熱度,掌心攬過她的細腰,彎腰把人打橫抱起來。
騰空而來的失重感,另於似不自覺的抓緊了薑之煦胸前的衣襟,而後陷入了熟悉的冷香懷抱。
薑之煦抱著於似大步下了樓,即使還不曾脫去冬日的衣服。
但,她真的輕得過分。
車子一路開到醫院,沒有堵車。
這個時間點醫院基本沒什麽人,薑之煦喊了值班的護士,把醫生叫來。
薑之煦等在外麵走廊,心跳罕見的失了控。
兩個值班護士並肩走過,低聲聊著八卦:
“你聽說了麽,今天那個女孩子,自己吃藥墮胎,送來的時候人都疼的抽搐了。”
“聽說是沒結婚就懷孕了,男方不想負責。”
“是麽,渣男!”
薑之煦目光發怔,想到於似桌麵上的藥片和她緊捂著的小腹......
思緒一時飄遠。
病房門被打開,薑之煦猛地站起,把醫生堵在門口,反應過來又覺得失態,後退兩步,“醫生,她怎麽樣?”
“來例假了,痛經。”
在聽到這個答案後,薑之煦莫名的鬆了口氣。
他朝門內看去,於似此時已經醒了,她靠在病**,臉色還有些蒼白,一副病容。
許是因為痛經被送醫院且醫生就這麽直白的告訴薑之煦,令於似頗不好意思的撇開了視線。
耳根暈上了熱度。
醫生回頭看了眼於似頭頂的吊瓶,叮囑薑之煦:“點滴估摸得到半夜,換液喊護士就行,好好照顧你女朋友。”
於似豁然抬頭,就見薑之煦已經坦然受之的回應,“謝謝醫生。”
沒有片刻的猶豫。
病房驀然隻剩他們倆。
氣氛一時閉塞。
於似猶豫要不要開口解釋醫生誤認的‘女朋友’,又糾結提出來會讓人更尷尬,顯得她小家子氣。
就這幾分躊躇,已失了開口的先機。
“好點了嗎?”
薑之煦走過來,盯著於似發愁的臉色,以為她還不舒服。
於似點點頭,後知後覺的回應:“謝謝你送我來醫院。”
“吃晚飯了嗎?”薑之煦又問。
於似張了張嘴。
想到此時兩人的關係,送她來醫院已然是碰巧。現在,她太不想麻煩他。
薑之煦看出了她的意思,在於似開口前說,“想吃點什麽,我去買。”
問完薑之煦就後悔了。
照她此刻扭捏的性子定是不會開口要求。
他沉下臉,自我別扭的蹙著眉。
“算了。”
薑之煦歎了口氣,轉身出了病房。
察覺到他語氣的憋悶,於似有些茫然。
過了大概二十分鍾,病房的門再次被推開。
男人披著月色,迎迎而來。
“買了點粥和開胃的小菜。”
薑之煦拎著袋子,放在床頭的小櫃子上,又把床側的小桌子架上。
噴薄著熱氣的食物一一擺上。
於似又道了謝,默默喝粥。
胃裏充盈了些食物,也沒那麽難受了。
空氣太靜了,氣氛又怪。
於似餘光瞥見薑之煦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能感受得到他視線的灼熱。
於似背脊發僵,吃飯都不自在。
畢竟是薑之煦送她來的醫院,她也不好視而不見、冷眼相待。
她看了眼窗外的夜色,黑的發沉,試探著開口:“薑總,我沒什麽事了,時間也不早了,你要不然...就先回去吧。”
薑之煦對上於似投來目光,不似前幾天那般平靜冷淡,多了幾分溫度和妥協。
甚至摻雜著祈求?
求他走?
趕他?
他略略挑眉,坐姿更自然,嗓音低沉:“沒聽見醫生說的?”
於似愣了一下,腦海裏自然而然的就浮現出了醫生對薑之煦說的那句——
好好照顧你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