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此時, 滬市。
健身房裏燈火通明,光線下布著零星的碎影,三三兩兩成群結伴而來的男男女女說笑, 打鬧,偶爾會去健身器材旁動動, 卻頻頻瞥向周圍空無一人在跑步機上獨自跑步的薑之煦。
跑步機的運轉頻率漸漸平緩下來直至停住。薑之煦從跑步機上下來,目不轉睛的繞道而過正朝著他這邊走來的女人,大步拐進了休息區。
裏側的休息區也很寬敞。
薑之煦和盛昀各自坐了個單人沙發。盛昀顯然休息的時間不短了, 抱著手機遊戲都打了好幾把。
薑之煦躬身坐著,雙手的手肘搭在大腿上。脖頸上搭了條白色毛巾, 手臂、脖頸上漫著潮濕的汗, 暈紅了些肌膚。汗泠泠的濕意暈染了發梢,長指向上略過, 帶過額發,有點點汗漬被甩下。
指尖在毛巾上撚了下,薑之煦隨手點開手機, 滑進微信, 點進置頂的於似的對話框。
這已經成了他這一晚上下意識的動作。
於似還沒回消息。
正當他準備退出時, 頂部出現了‘對方正在輸入中’。
指尖就此頓住,等待著消息。
旁邊,盛昀說了句什麽話,薑之煦思緒被分散, 給了他一個視線, 待聽到叮咚的兩道消息聲後, 目光收回, 落到屏幕上。
喉結重重滾動,下頜處的一滴汗漬順著那突起而動的喉結滑過, 很快的沒入到了衣領中。
視線落在那第二句話上。
心口像猛然竄起了一簇火,哄得渾身發了燙。
他當時想都沒想便截了屏。
不外乎其他,於似有前科。怕自己看錯了,怕於似反悔,怕她賴賬。
其實在兩人在一起之初,當那天晚上看到於似發來的那句【我們試試吧】時,他的第一反應也是截了屏。
果然,在他發了怔的盯著那句話時,消息像是變魔術一般的消失了。
她撤回了。
薑之煦笑了。
好在他有證據,他拿捏住了把柄。
想都沒想,便從相冊中找到了那張截圖,甩了上去,回了她一句話。
他等了幾分鍾,都沒等到於似的回話,他知道這姑娘是在裝死。
等平複了心情後,薑之煦碰了碰打遊戲的盛昀,嗓子啞了些,“盛昀。”
盛昀從遊戲中分神,遞給他一瓶礦泉水,“嗯?怎麽了?”
薑之煦接了水,卻沒開。
他聲調拉長,明明是在說著話,卻好像是在想著別的事,“如果,薑之涵現在說想睡你,你會有什麽反應?”
盛昀徹底的從手機裏分了神。
仔細想象了一下那個‘如果’的場景,就已經是紅了臉,笑得靦腆傻氣又猥瑣,嘿嘿兩聲說:“我應該會立馬飛回去,任她睡,任她玩弄。”
“嗯,”薑之煦沉吟兩秒,點了下頭,“你說的有道理。”
說完,他站起身。
覺察到他的舉動,盛昀從想象中回神,意識到了些不同尋常的意思,他抓薑之煦的衣擺卻抓了個空,“不是,你什麽意思啊?”
盛昀想問清楚他,奈何薑之煦已經起身出了休息區,獨留他一個人鬼叫:“啊啊啊?回來啊?”
出了健身房,晚風一吹,立即速幹了肌膚上的潮濕,此時的風已經隱隱含了些熱意,也吹得人心口發熱。
薑之煦站在一棵香樟樹下,隱約光線投射下來,映的眸子忽明忽暗。他沒有片刻的猶豫,給於似撥了電話過去。
此時的於似。
看著屏幕上的截圖,人已經傻了。
兩秒後,於似退出微信鎖屏一氣嗬成。
她隔著玻璃看著昏黃的街邊,心裏邊默念我沒看見我看不見我什麽都不知道我什麽也沒發不關我的事......
可她內心的祈禱並沒有什麽卵用。手機的來電鈴聲驚得這個做賊心虛的人一跳。
看一眼屏幕,果然是薑之煦。
這短暫的猶豫就已經引來了車上其他乘客的注視,車到站而停,距離學校還有一站地,於似提前下了車。
溫暖的晚風吹得於似的心狂跳。
眼睛一閉接聽了電話。
相互沉默的氣息順著聽筒,氣流傳遞。
薑之煦率先開口,低啞的嗓音混合著風聲灌入,“似似,我截圖了,我看見了。”
他停頓兩秒,這次聲音更低柔了,也更直白:“你想睡我,是不是?”
於似張了張嘴,沒想到薑之煦一上來就這麽直接。卻完全沒想,自己用的字眼比‘睡’這個字還要直白的多得多。
“我讓林帆給我訂機票,我馬上回去。”
“你...”於似喉頭卡住。
完全沒料想到事情的發展會成這樣。想的很美好,給彼此留有足夠的空間,再水到渠成,可她不知道薑之煦會這麽急。
她出聲阻攔:“你不用這麽著急...”
“你不想?”
“你又反悔了?”
“於似,我已經截屏了。”
薑之煦直接甩給她三句話,堵的她啞口無言。
安撫性的回複:“沒。”
明明薑之煦沒在她麵前,隻是電話之隔,她就忍不住低下頭,聲音軟的沒邊兒,“你給我點心理準備...”
“我說等你回來,是你做完工作回來。”
那邊薑之煦沉默半晌,“阿似,我有點等不及...”
天知道,那種話對一個男人產生多大的影響力,還是在晚上,心愛的姑娘親自發給他的。
夜風拂麵,於似踢了踢腳下的石磚,聽見薑之煦的話心口簡直比今晚的風還要暖,“我又跑不了。”
反正是不管如何說,於似是阻攔了薑之煦要當下回來的衝動。
這件即將要發生的情.事,有了約定,有了期限,兩個人似乎也都有了盼望的念頭。
薑之煦回到休息區,盛昀還對剛剛的話耿耿於懷,拉著人忙問:“你剛剛的意思不會是於似說想要睡你吧?”
薑之煦舔了下唇,沒應。
隻側眸覷了他一眼。
這就已經是沉默的震耳欲聾。
盛昀默默的吞咽,“所以你這是要回去?”
那語氣跟‘你竟然要拋下我’簡直是一模一樣。
薑之煦搖搖頭。
盛昀點點頭,很滿意。
後又疑惑反問:“你倆還沒啪呢?這你都忍得住?”
薑之煦又覷他,問了句與此話題無關的:“後麵的工作還需要多少天?”
“三四天吧大概。”盛昀略一琢磨。
“三天內搞定。”
“哈?”盛昀擰眉看一旁下達命令的薑之煦,“你沒病?”
薑之煦全然不聽,“加班熬夜通宵把工作趕出來。”
盛昀:“哎,不是,你不要命了?”
薑之煦站起身,拍了下盛昀的肩膀,語重心長卻無半分的愧疚,“辛苦了。”
盛昀乍一聽這句話還反應了一下,這不是前幾天於似在他朋友圈評論的話麽,他們兩口子什麽毛病?
前言後語的這麽一聯係,盛昀又炸了,衝著薑之煦瀟灑的背影吼:“哎,我的命就不是命了?”
“我踏馬命苦!”
帝都那頭掛了電話的於似,踩著輕快的步子沿路朝距離學校宿舍樓最近的門口走。這份心情一時難耐,控製不住分享,給易嘉發了消息。
【出事了,嘉嘉。】
易嘉還在地鐵上,乍一看心揪起來。
【怎麽了,出什麽事了?你到學校了嗎?】
於似捧著手機笑,慢吞吞的打字。
【快到了。】
【就是......我跟薑之煦說了,等他回來...】
【我們就do...】
【藏進小被嘰.jpg】
易嘉:【......】
【大拇指.jpg】
【看見我給你豎大拇指了嗎。】
【還得是你呀於似!】
【你可真牛逼!】
【你這硬是逼出差的薑總恨不得飛回來啊,話說我還挺好奇薑總的反應的。】
【叉開腿準備迎接薑總吧。】
【薑總不會真的連夜趕回來吧?】
於似:【沒】
回學校的一段路,於似打電話和易嘉閑聊的,直到易嘉也安全到家。
深夜,於似坐在電腦前修改著論文,順便給自己泡了包泡麵。
大半夜的一般不會有人打擾,於似卻收到了易嘉發來的一個壓縮包。
易嘉:【好好學學(斜眼笑.jpg)】
而同一時刻遠在滬市的薑之煦,抱著電腦正在加班,收到了隔壁盛昀發來的壓縮包。
盛昀:【兄弟我收藏的好東西,便宜你了。】
【期待某天我們家涵涵也能主動說睡我。】
【做夢.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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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兩天,雖然看那種片確實沒什麽勁,了解內容後也沒什麽看頭,但於似還是好好學習了一番。
周六早上,於似照例起床,打算今天去實驗室。可睜眼的瞬間,便感覺出身體不舒服,渾身燙燙的,腦袋也發暈。
她昨晚在下麵看電腦時多開了會兒窗戶吹風,後來嫌悶,又把陽台的門打開了,直到深夜吹的鼻子有些發堵,才將門合上。
這一看就怕是著了涼。
於似爬下床,從室友的抽屜裏找到了體溫計,等待的時刻腦子昏昏沉沉的,想睡一時也沒有睡意。時間到了,她拿出體溫計,三十八度五。
宿舍裏也沒有藥,室友留在學校的東西不多,更是沒藥。
她忍著疲憊換了衣服,拖著渾身發重的身子去學校的醫務室裏拿了些退燒藥,又去食堂買了飯。三地相隔的距離都不近,於似出了些汗,燒得更是渾身發熱,酸軟無力的腿都要抬不起來。
回到宿舍,喝了藥,又吃了些東西。
於似爬上床,想著能捂捂汗。這一覺睡得不安又冗長,好幾次迷迷糊糊的轉醒,但又徹底的醒不過來,像陷入了夢魘中一般。
還是易嘉的電話打了過來,吵醒了她。
易嘉昨天又出差了。早上聽說於似發燒,擔心又趕不回來,知曉於似的性子會苦熬,又怕她蒙頭睡過去。
本以為睡一覺能把燒退下去,可醒來似乎燒的更難受了。
易嘉邊跟她說著話,她邊試著體溫計。
頭腦發熱發燙,視線都模糊不清了。
三十九度。
易嘉一聽,也急了。
真怕她自個兒把自己燒出病來,催著哄著的去了醫院。
於似下午三點到的醫院,掛號繳費處排隊排的滿滿當當。
正當發熱的季節,醫院裏人也不少。
於似自己一個人,排隊、繳費、查血。
心口像火燒一樣,渾身又冷又熱。
永遠都是自己一個人。
奶奶去世後,她所有的生病都是自顧,病了自己吃藥,再厲害了就自己去醫院,自己輸液,自己回家。
等待查血的化驗結果,廊道的座椅上坐滿了人。
於似站的頭昏腦漲,蹲了下來。
身體及心理的病症衝擊著她,那種孤獨的無助感交錯包圍,朝她湧來。
口袋裏的手機連續響了好幾次。
於似摸出手機,看向屏幕,心口的苦澀溢出了腔,幾乎是瞬間,淚水盈滿了眼眶,潮熱而洶湧。
“似似?”
電話裏的薑之煦喊了好幾聲不見於似的回答,隻聽到幾道細微的鼻音啜泣。
“似似,你在聽嗎?”薑之煦的聲音短暫的慌亂,“哭了,是嗎?”
“有什麽事別撐著,跟我說。”
許是他的某句話觸及到了於似的某個神經,眼淚順著下滑,止不住的流。
她蹲在來往人的角落,掩藏著自己。一句話泄露了自己,瞬間破防。
“阿煦...”
“我在呢,你說。”
“我發燒了...”於似的語調斷斷續續,極力的控製著自己的情緒,可顫抖的聲調還是令薑之煦心髒緊繃,“難受...”
薑之煦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低哄著這姑娘,可越哄她哭得就越是凶,隻得等待她自己慢慢靜下來。
“還在學校?”
“沒有,在醫院。”
一通發泄後,於似情緒好了許多,人也沒那麽迷糊了,通紅著眼眶站起來去自助機器取查血結果。
她聽見了電話那頭傳來英文的登機播報,薑之煦的聲音也順勢湧入,“我在機場,飛機馬上要起飛了,你在哪告訴我,我讓薑之涵去陪你,別怕,晚上我就到帝都了。”
與薑之煦的交流沒持續多長時間。
她拿著檢查結果再次去排隊。
好在這次的發燒隻是普通發熱,體溫遲遲沒降下來,醫生建議輸液觀察。
流感多發季節,醫院的病床不夠,於似被安排在了大廳的座位上。
剛紮上針,薑之涵便風風火火的趕來了。
她帶來的東西不少,跑出了一腦門的汗,保溫桶、熱水、外套、抱枕,應有盡有。
薑之涵在旁邊的座位坐下,先摸了摸於似的額頭,“嫂子,你臉色好蒼白啊。”
她把抱枕塞到於似的腦後靠著,又給她披上了一件稍厚些的長款外套,開口和於似說著話:“我哥跟我說你病了,讓我過來陪你時,那語氣說得好重啊,不停的催促我,囑咐我,怕你餓肚子讓我帶吃的,帶熱水,又怕你冷讓我帶著外套過來......給我哥真的是急死了。”
於似側頭看薑之涵,聽她嘟囔吐槽薑之煦,心裏暖暖的。
薑之涵打開保溫桶,“我哥說讓你吃點清淡的,花姐就熬了粥。”
“阿姨也知道了?”
於似一怔,有些慚愧。
“沒事,花姐還說親自過來呢,被我攔下了。”薑之涵把碗端給於似,認真說:“嫂子,下回我哥不在,你有什麽事找我就行了。”
於似看著她,發自內心的笑。
這些不曾在家人身上體會過的溫暖,在另一個家庭中體會到了。
很陌生,又很讓人向往。
鬧騰了一整天,又許是輸液的緣故,於似困得有些睜不開眼。
迷糊間她聽見薑之涵小聲在她耳邊說著話,“嫂子,你放心睡,我給你盯著。”
昏昏沉沉,閉著眼睛,眼前的燈光都晃動的有些厲害,於似的意識模糊不清,整個人像是漂浮著,腳不沾地。
她睜了睜眼,人影晃動,隱約像是看見了薑之煦的臉,內心的溫度瞬間軟綿下來,聲音帶著哽咽與嘶啞,“你回來了...”
薑之煦嗯了聲,錮緊了雙臂,低頭很輕柔的吻她幹澀的唇瓣,“不哭,我來了。”
“退燒了,睡吧。”他的額頭一點點的蹭著她的,去貼觸她的皮膚,“我抱你回家。”
那一晚於似睡得極沉。
邊輸液的時候就感覺的出來渾身在發著汗,極不安穩。後來見到了薑之煦,像找到了主心骨,她整個神經徹底的放鬆了下來。
這一覺直接睡到了第二天的傍晚。
於似醒來時薑之煦靠在她身旁看平板。房間是在雲水榭大平層的臥室。
她剛動了一下,薑之煦便垂眸看了過來,“醒了?”
從熱壺裏到了些熱水遞給於似,“喝點水。”
於似半靠在床頭,看著眼前的男人又是給她摸額頭,又是測體溫,等看到體溫正常後才不由得鬆了口氣。
身子也不發重,頭腦也清明了。
於似眨著眼睛,低頭小口小口的喝水,時不時的抬頭看薑之煦一眼。
薑之煦看到她的小動作,輕嗬了一聲,有些無奈,又有些寵溺,摸了摸她的腦袋,溫聲囑咐:“以後有什麽事,要及時跟我說,別自己硬撐著,知道嗎?發著三十九度的高燒也不說一聲,要不是我給你打電話是不是得一直瞞著我?燒傻了怎麽辦?還哭,我之前怎麽沒發現,你還是個哭包啊。”
見於似發著呆,薑之煦有些氣,低頭湊近了些,指尖用了點力道戳了戳她的額頭,“跟你說了半天的話,你聽見了沒?”
於似瞥了瞥嘴,眼尾瞬間紅了上來。
“沒...沒聽見。”於似拿下額頭處薑之煦的手指,緊緊的攥住,語氣軟軟的,卻有些強,“但是我記得...”
“那天晚上,我發給你的話,我沒忘。”
平時遊刃有餘的男人,此刻一時怔住。
那天晚上的哪句話,他一清二楚。於似發著燒,他著急趕回來,那件彼此約定好的事被他拋到了腦後。卻沒想過,這姑娘一醒來,就跟他提這事。
於似眨了下眼,眼底有紅血絲勾纏著溢出,目光盯視著薑之煦,直勾勾的看:“你不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