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四季酒樓的大門敞開, 門口的迎賓不知是酒樓本身的還是康王安排的,麵上笑容燦爛,讓人看了心生歡喜, 恭恭敬敬的把一個個賓客迎進酒樓。
賓客們或雍容或自如的走了進去, 其中有一個小腦袋看看這兒探探那兒,就好像第一次看到大草原的新生小羊。
衛瑜乘馬車路過酒樓很多次,這卻是她第一次真正走入。
一旁的衛瑾也不由得側目,實在是這酒樓布置的與往常認知中的酒樓不大一樣。
一層倒是被擺放成尋常宴廳的模樣,風雅又大氣, 但二層原本的桌椅不見, 坐在欄邊的改為一些絲竹樂妓,原來剛才街上的樂聲就是由這邊傳來的, 此時整個二樓每隔三丈左右就有一名樂妓彈奏,那樂聲可謂是四麵環繞。
輕柔的樂聲縈繞在梁,賓客們被丫鬟小廝帶著坐到自己的位置上,衛瑜他們的位置還算比較靠前, 隻是高座上宴會的主人公不見,不知跑到了哪裏去。
說曹操曹操到。
衛瑾看到康王抹著嘴邊的殘渣,邁著同體型不相符的矯健步子飛快朝上座走去,他看見了, 但他不說,他默默低下了頭。
“感謝各位今日在百忙中抽出時間來參加鄙人的宴會, 希望……”
康王眉清目秀的一個胖子, 不曾想官話倒是說的漂亮, 大部分人紛紛點頭舉起酒杯應和。
衛瑜這樣的小孩子是聽不進去的, 大約是剛才路走多累了,她聽著聽著竟聽困了, 險些一頭栽進麵前的涼菜裏頭,好在一心顧著妹妹的衛瑾及時伸手接住了他墜下的腦袋,免了這一栽。
前麵的位置真的很開闊,視野更是好,也是好巧不巧的,康王恰巧看見了這一幕,他心裏生出一些尷尬來,於是又咳嗽兩聲,暗暗減少了一些官話。
“……好了,各位今日吃好喝好!”
他說完覺得自己這話是不是說的太隨便了,又想補上一些漂亮話,可底下的賓客沒有給他機會,一眾應和叫好聲幾乎將他淹沒。
康王一愣,隨後擺爛的甩甩手,吃吧吃吧,他不廢話就是了。
沒有人喜歡廢話的宴會主人,這時正式開宴,衛瑜又被顧玨揉搓著臉逐漸清醒過來,後者被當事人的哥哥瞪了一眼,而後若無其事的鬆開手。
麵前這桌菜一看就是被特地交代過的,都是適合孩子的吃食,重油重鹽重辣的一眾沒有,知畫看著眉間的褶皺鬆開了些,著手替衛瑜先盛了一碗魚湯,兩個小隨從有樣學樣,也這麽為自己主子盛了碗奶白的湯水。
咕嘟咕嘟咕嘟,“啊——”一口氣喝了小半碗奶白的魚湯開胃,衛瑜原先覺得有些飽了的小肚子一下子仿若又空了下來。
她指著不遠處的一盤:“知畫,我要吃呐個紅紅的丸紙!”
知畫順從的給她用勺子舀了一個茄汁丸子放到盤子裏,拿筷子輔助著將丸子分割成小塊方便她吃。
這丸子約莫荔枝大小,肉打的緊實,嚼起來幾乎沒有什麽顆粒感,外酥裏嫩,用酸甜的茄汁一澆,大約沒有小孩子能夠拒絕。
衛瑜吃完了又要第二個,知畫就不給她了。她剛才分丸子的時候,就看出那丸子外殼這般酥脆,定是用油先炸過一遍的,吃了一個也就罷了,可這丸子不算小,再多吃就要不好了。
“我還想吃嘛。”衛瑜眨巴著眼睛賣萌,希望能再為自己爭取來一顆茄汁丸子,“就依個,依個!”
知畫不為所動,她可是看著小郡主從小到大的,自然這種伎倆她也看過不少,經曆過不少,更被蒙過不少次,哪裏還會再跳進坑裏。
“知畫~知畫~”她進而扯住了對方的袖子,挪動著身子幾乎整個人都要爬到人家身上去,“知畫~知畫~就依個~就依個!”
知畫的身子晃了晃,認真道:“小郡主,這丸子您不可多吃,於身子不好。”
衛瑜嘴一癟,嘴裏還回味著那酸酸甜甜、酥脆嫩滑的絕妙味道和口感。“我想吃啊,就依點。”她聲音變輕,摻了些低落。
衛瑾鮮少看到妹妹這個模樣,不由多了些心疼“知畫,要不就再讓她吃一個吧,我看這丸子也……”他在對方嚴厲的逼視下閉上嘴。
“是啊,團子這不過才吃了一個,換我的話能吃五六個呢。”
知畫也想瞪顧玨一眼終究還是沒敢,隻是心裏想著,您多少歲,我們小郡主又多少歲,這吃的能一樣嗎,這能混為一談嗎?
大約顧玨說完也發現了自己的話有問題,連忙開口找補道:“不若這樣吧,一個丸子,我吃一半,團子吃一半,又能吃又不多吃,這樣可以吧?”
被衛瑜祈求的眼神看了半晌,半晌知畫鬆口同意了這個折中的做法,不過仍舊加了一個條件:“三分之一,您隻能吃三分之一個丸子,且這餘下的部分其它菜也絕不可再多吃了,之後您得聽奴婢的。”
衛瑜點頭同意,雖然不能吃一整個丸子,但三分之一也是肉呀,她吃的一本滿足,在吃完這三分之一個丸子後,她又回味般的舔舔唇,隨後立馬被知畫夾到眼前的蝦仁吸引了注意力。
她試探的咬了一口,再抬起頭的時候眼裏好像有了光——好吃!“知畫,債來依個蝦!”
知畫又給她夾了一個。
除了衛瑜在認真吃飯,其實大多數賓客都不曾怎麽注意眼前的菜,而是觥籌交錯,整個酒樓中除了樂聲便是或爽利或含笑的交談聲。
“謔喲!”
突如其來的幾聲驚歎打斷了這桌人埋頭幹飯的情形,衛瑜抬起頭,嘴角還沾著一點湯汁,顧玨目光挪向那頭,雙腳蠢蠢欲動。
衛瑾看看那處越來越多的人,又將目光挪回:“瑜姐兒,吃飽了嗎?”
衛瑜低頭拍拍圓滾滾的小肚子,動作不言而喻。
衛瑾這才允許將她麵前的飯菜撤下,抓著妹妹的手朝那圍著人愈發多的地方走去。
顧玨想了想,跑到他們前頭去湊進人堆兒裏看了一眼,眼裏稍稍多了些興味,又跑回來抓住衛瑜的另一隻手,邊走邊道:“你猜猜那裏頭圍著的是什麽?”
“使麽?”衛瑜眨了眨眼,猜測道,“吃的?”
顧玨的眼彎了起來:“不對噢。”
“娃娃?”
“昏真?”
“釵?”
顧玨搖頭搖頭再搖頭,衛瑜猜不出了,反正也快到那一塊人群聚集地了,幹脆就不猜了,不若直接上前去一探究竟。
她懷著莫大的好奇心走了過去,不等知畫他們開路,自己就尋了空隙鑽進去,都來不及拉住她,其餘人連忙跟了上去。
“哇——”看到眼前的場景,她立馬發出一聲長長的驚歎,人群中那個在桌上跳來跳去的小東西成功得到了她所有的注意力。
衛瑾看到那東西也愣了,任誰也不會想到,這麽一個滿身黃毛的小家夥會出現在酒樓之中,甚至還端著酒壺在桌上徘徊著替賓客們倒酒。
“喲,這隻猴兒是哪兒來的?”顧玨看著新奇,他平日裏在大街上也不是沒見過耍猴的,可這麽一個“猴小廝”還真是第一次看見。
“聽聞這猴兒是康王弟為了這次宴會特地找來的,還真是怪有意思。”站在人群最前頭之一的六王爺好意解釋道。
不知何時出現在這裏的康王:“他說的對。”
他看向後麵幾個趕過來的小豆丁,道:“其實就算你們不過來,一會兒這隻‘小廝’也會到你們桌前去侍候一回。”
衛瑾抓住衛瑜探出去的手,有些擔憂的問道:“康皇叔,這猴子真的不會傷人嗎?”
“自然不會。”康王肯定的搖了搖頭,“你們不知道,這小猴兒自小便是被人養大的,野性已然全消,最是親人不過,今日它的出場費啊,可抵得上你們十桌的宴席。”
話是這麽說,但衛瑾仍舊有些擔心,動物這種無常的東西,誰說得準呢。
倒是顧玨已經先一步上前摸了摸小猴兒的毛茸茸的手背,後又低頭朝滿眼羨慕的衛瑜道:“團子,看,這是猴子。”
“活——嘰。”衛瑜看著那隻金燦燦的動物,可真是對顧玨的那隻手羨豔壞了,她又伸出另一隻手,“摸摸~”
衛瑾將妹妹的兩隻手都抓住,氣急敗壞的看向顧玨:“你還招她。”
顧玨無辜的眨眨眼,又在猴子的後背擼上兩把:“怎麽,我說錯了嗎?這難道不是猴子嗎?”
那猴子倒是乖,被顧玨怎麽摸也不帶生氣的,它乖巧的蹲在凳子上,爪子上還抓著酒壺,衛瑾看到這一幕稍稍消了些氣,感受到手中包裹著的小手的掙紮,他在心裏默默歎了口氣。
“好吧。”他妥協,半蹲下來同幼妹平視著協商,“你可以摸猴子,但是隻能輕輕的摸,不能拍它打它,不能拽他的毛,也不要碰它的爪子。”
好不容易等到哥哥鬆口,衛瑜喜出望外,她毫不猶豫的就答應了衛瑾這些無傷大雅的條件,眼裏迸出了期待的光芒。
“摸摸?”她又問。
這回衛瑾很容易就同意了她的請求,顧玨也大方的讓出了猴子邊上的位置,讓小丫頭更近的接觸到它。
“吼~”衛瑜朝著小猴子伸出手,眼睛亮晶晶的,嘴裏喚著小猴子,小心翼翼的將手湊近。
猴子明顯注意到了這隻兩腳獸幼崽,它歪了歪頭:“嘰?”同時配合的將手抬起來,貼了貼兩腳獸幼崽幼嫩的手心。
得到了回應的衛瑜高興壞了,她又叫道:“吼~嘰?”
猴子:“嘰。”
衛瑜:“吼嘰~”
猴子:“嘰嘰。”
衛瑜:“嘰嘰!”
邊上圍著的幾個大人對這孩子與猴兒無障礙交流的場景會心一笑,隨後就有大人招呼:“讓小孩子自己玩,咱們繼續!”
原來適才圍著的這群人,也就是這些公子哥兒們,正打算開設一場飛花令,而最終舉行懲罰的,正是眼前這隻蹲坐在椅子上的,舉著酒壺的小猴兒。
桌上擺放著一溜的酒盞,小猴兒的任務就是將酒壺中的酒斟滿酒盞,在沒有主人引導的情況下,斟了酒的酒盞數都是隨機的,那接不上飛花令的公子便要將這些酒盞中的酒通通飲盡。
這廂參與多人飛花令的就有六王爺、九皇子、康王和戶部尚書家的公子,作為宴會的主人,便由康王先行開頭。
“本王可得好好想想。”康王眯起眼——雖然本來也沒什麽差別,曲起手指摸著肉肉的下巴,思考了片刻後,他吟道,“花褪殘紅青杏小。”
“康王弟可真是,想了半天就想出這。”六王爺毫不留情的嘲笑,順便接下一個,“落花時節又逢君。”
康王一個皮笑肉不笑,看在兩個關係好的份上沒懟回去。
九皇子才不過誌學之年,接起詩來卻絲毫不落下風,六王爺剛話落他便接上:“取次花叢懶回顧。”
“不錯啊小九。”六王爺不吝嗇的讚道,九皇子會以一個呲著牙的陽光笑容。
第四位是盛公子,他微微一頓,道:“自在飛花輕似夢。”
幾人略略誇過幾句,隨後飛花又拋回了位於第一位的康王,他大約是早就想好了的,這會兒立時開口:“不知近水花先發 ”
“不錯啊。”六王爺讚了一句,康王立馬便消氣了。
得,一會兒不給他的酒裏倒辣椒了,康王想。
又到了六王爺,這時他就有些捉襟見肘了,剛才在別人借飛花令時都隻顧著嘲笑人家或者起哄,搞得自己現在反應不過來了。
“呃……”六王爺猛搓腦袋,“呃……”
剛剛還“嘰嘰”的衛瑜就又開始學自己爹,學的又不像:“窩……窩……”
一時間廳裏好似有一大一小兩隻鵝。
在衛瑜“窩”到第六聲時,六王爺忽的眼睛一亮:“對……對!”
他嘴裏念叨著,忽而大力揉了揉衛瑜的腦袋:“有了,我花開自百花殺!”
衛瑜抱住自己的雞窩頭,委屈的往邊上站了站,猴兒看了看她的雞窩頭,抱著酒壺往她身邊靠近了些。
“吼嘰~”衛瑜委委屈屈,猴兒想了想,蹲坐下來細細的扒拉起她被揉亂的頭發。
正準備上前的知畫看這猴兒還理的像模像樣的,就直接站在了原地,同時在心裏暗歎,六王爺唷,弄亂了閨女的頭發,還得猴兒還掃尾。
雖然一人一猴一孩子現在看起來都挺高興的。
猴子理著衛瑜的毛,顧玨理著猴子的毛,衛瑾瞪著他們三個。
擠下來輪到的又是九皇子,他想了想,道:“春城無處不飛花。”
在場的這幾位王爵雖然要官職沒官職,特長隻有玩樂,但文采也還是不錯的,盛公子更是要科考的人,腦子裏存著多著呢,終於又在下輪的時候,飛花斷在了康王身上。
“喲,你這宴會主人不給力啊。”六王爺伸出手拍了拍正鬱悶的康王,又想去拍拍猴子,那猴子卻偏過了頭,六王爺疑惑,也不是非要摸,他道,“得,給康王殿下倒酒吧。”
小猴子大約聽懂了倒酒兩個字,但沒聽到倒酒的量,它歪頭探腦的打量眼前擺放的這一溜酒盞,抱著酒壺有些不明白該倒在哪個裏。
“隨便倒幾個就好了。”九皇子見它遲遲不動作提醒道。
“好你個衛小九,你怎麽不說讓我將那一壺全喝了!”
猴子看看康王,又看看九皇子,忽的好似明白了什麽,它嘰嘰的叫著小心的避開桌上的酒盞爬上桌,然後將懷裏抱著的酒壺高高舉起想要遞給康王。
康王臉都綠了。
九皇子當即笑了起來,六王爺更是大笑不止:“康王弟,認賭服輸,你倒是接啊。”盛公子稍微含蓄些,隻是那緊緊抿起的嘴顯示著他不似表麵那麽平靜的心情。
康王不認:“當時說的是盞,可不是壺,不行,得讓它倒在盞裏的才算。”說著,他伸出手指著桌子另一邊的酒盞,示意小猴子鋪滿倒酒,來回三四遍後,它終於明白了意思。
小猴用兩隻後腳立起身子,爪子拍拍懷裏的酒壺,那神態好似在說:放心吧,都包在我身上!
然後——它就將那一酒壺的酒全都倒進了酒盞。
好消息:酒壺不大,全倒了也不過鋪滿三盞半的量。
壞消息:但是那一壺全倒進去了。
康王的麵色青上加黑。
“願賭服輸,那現在可以喝了吧?”
話是自己放出去的,遊戲規則也是自己定的,康王無奈隻得吃了這個啞巴虧。
喝第一杯時很爽快,第二杯時速度稍慢,到了第三杯,他幾乎喝一半漏一半,餘下半杯也不見得喝得多幹淨。
喝完懲罰的酒後,康王的臉有些許泛紅,他的小廝擔憂的過來查看,被康王一把揮開。
“下一把,”康王一拍桌子道,“來下一把!”
其餘幾人對視下一眼:“那就來唄!”
“來!”
這次仍舊是康王開頭,“嗯……”,他舉著自己的一根手指,“嗯……月照花林皆似霰。”
九皇子和六王爺紛紛看著他笑了兩聲,這才繼續接下去。
“明月何時照我還。”
“滄海月明珠有淚。”
“胡天八月即飛雪。”
“可憐樓上月徘徊。”
“……”
六王爺敗了。
康王立即以剛才對方嘲笑自己雙倍的力度嘲笑回去。
“小猴兒,你可得倒唔……”
六王爺討好的笑容被康王的一隻胖手啪的蓋住,後者一臉狠狠道:“要遵守遊戲規則,可不能引導裁判哦。”
六王爺瞪著眼掙紮著唔唔兩聲,直到他被逼無奈點了點頭表示自己不會再多說話,捂在他半張臉上的手這才鬆開,這時他的半張臉已經泛起了紅印子,是被康王的胖手捂的。
九皇子適才在邊上袖手旁觀,這時才出聲笑嘻嘻的道:“康王兄果然是喝醉了吧。”平時他心裏門清兒知道自個兒那坨肉有多重,動手不會這般不知輕重的。
康王嘴硬:“還差的遠著呢!”
在他們說話的這會兒時候,小猴兒已經倒完了第二批酒,毫無疑問,他又將那一整壺酒都倒進了酒盞裏,還將酒壺倒過來顛了顛,一滴不剩。
有康王在前的例子,六王爺不可能推拒,他硬氣的喝完了第一盞,然後……喝一口漏兩口的灌完了剩下兩盞半。
接下來,衛瑜的一句孩童稚語讓在場的諸位都笑了起來。
隻見她伸出白嫩的指節指向六王爺,一雙眼兒也望向他,她用驚訝的語氣道:“爹爹的下巴債下餘!”
眾人噴笑,人群中不知誰起哄了一聲:“六王爺,別漏水啊,你閨女都看著了!”
六王爺是又好氣又好笑,他指了指自己那時坑時靈的閨女,好半晌說不出話來。
“補一盞!”
“補一盞!”
眾人都在起哄,他不得已老老實實又喝了滿滿一盞酒。
“嘶——這酒怎麽越喝越辣了。”喝完酒六王爺忙拿了一盞茶清口。
“團子真厲害。”顧玨低下頭悄聲在她耳邊說。
衛瑜實際上並不大清楚發生了什麽事,但她能聽出這話是誇她的,於是驕傲的挺起了小胸膛。
至於衛瑾,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他想,下次最好還是不要讓妹妹來參加有阿爹的宴會了,容易帶壞孩子。
“還來不來?”
“來!”
接下來他們玩了一輪又一輪,他們接詩的時候,小猴子就跟衛瑜玩,要懲罰的時候,小猴子就跑過去給他們倒酒,回回都倒滿,看他們臉紅脖子粗的模樣,衛瑾都懷疑要不是因為懲罰量的原因,這幾個男人要一直玩下去。
其中康王和六王爺各輸了兩局,九皇子和盛公子各輸了一局,前兩人已經酒精上腦,精神開始亢奮了,後者盛公子臉有些紅,令人驚訝的是九皇子年紀不大酒量卻不錯,幾乎沒有上臉。
大約是擔心在皇親貴胃前失態,接完飛花令後盛公子便坐回自己的位子沒怎麽動過了,醉的最厲害的兩人則是被侍從扶著去了樓上歇息,其餘看客也散了,一時間這桌的“大人”僅餘下九皇子一個。
他看向衛瑾、衛瑜、顧玨,看向同他麵麵相覷的小猴子,爽朗一笑道:“來都來了,你們不若就留在這桌,說起來,我們叔侄幾個都不曾怎麽相處過。”
他們自然不會拒絕九皇子的邀請,衛瑜手裏還抓著猴子尾巴呢。
九皇子此人其實在皇上的子嗣中不大出彩,準確的來說,除了前麵六位皇子,下麵那些小的都不怎麽被提起過,如今那些小的年紀逐漸長起來,這才多了些露麵的機會。
衛瑜幾個是見過九皇子的,在宮中的家宴的上,不過宮裏雜七雜八的親戚多,他們也不曾各位關注過對方。
若說熟,最熟的還是太子這個大伯,衛瑜挺喜歡太子伯伯家的大表姐的,當然,太子伯伯也是個很好的人,她隱約記著,當時在宮中住的時候,看見最多的伯伯就是他,看見的比她親爹六王爺都勤。
此時九皇子很是自來熟的讓奴才給幾個小輩添了碗筷,又各給他們夾了一筷子菜。
給衛瑾的是一根大骨頭,上麵帶著不少肉,給顧玨的是一筷子紅燒肉,他一筷子夾了四大塊,全擱顧玨碗裏去了,給衛瑜的是……啊,筷子伸到一半被她身邊的侍女擋了,那侍女的眼神好凶,不敢惹不敢惹,於是九皇子又抓了一大把花生放在猴子跟前。
“都不必拘束,多吃些。”九皇子端的是一派長輩姿態,十四歲的少年硬生生的能從他臉上看出慈祥的神態。
衛瑾和顧玨看著碗裏的大肉,都無從下口,隻有金毛小猴吃的歡,它吃著吃著上頭了,還拿著剝好的花生粒轉在爪子裏拋著玩兒。
小猴兒見那兩腳獸小女孩眼巴巴盯著自己,還以為她是饞它手裏的花生,於是思考了一會兒後,大方的攤開爪子伸到對方麵前,爪子裏是兩顆貼心去了紅皮兒的花生。
衛瑜眼裏多了些歡喜,她接過花生,卻又不吃,而後一顆一顆喂回了猴子嘴裏。
“趕緊用膳啊,多吃些才能長高。”九皇子熱情的招呼,桌上的成年皇子都走了,餘下他他有一種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的感覺。
“九皇叔……我們……不餓……”衛瑾委婉的拒絕,顧玨更是直接將麵前那裝著大塊東坡肉的碗推開。
“怎麽不聽叔叔的話呢?”九皇子用一種“看不肖子孫”的眼神瞪了他們一眼,後無奈的搖搖頭,“現在的小孩子啊,唉……”
“九皇叔!”衛瑾滿臉黑線。
“九皇叔,您也得吃啊,”相較起來,顧玨不緊不慢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而後慢慢悠悠的下了結論,“還有得長呢。”
九皇子就焉了,衛瑾顧玨他們幾個小孩子如今還看不出,可他今年剛過十四周歲,正是該長高的年紀,可他如今吧,不能算矮,但也絕對不能算是高,顧玨一句話就精準的插入了他的心口。
他底氣不足的道:“小屁孩頂什麽嘴……我、本皇子在長著呢……你們當心以後也……你們才要當心以後長成個矮冬瓜,不,你們現在就是矮冬瓜!”
被說矮冬瓜,顧玨一點兒不生氣,他氣定神閑的掀起眼皮看了對方一眼,語氣平平言語卻充滿了挑釁:“誰還會長誰不會長,九皇叔自己心裏清楚。噢,對了,好心提醒一下,聽說酒喝多了會影響身高。”
砰——
一個暴擊。
顧玨看著桌子對麵頹廢垂頭的九皇子,不屑的哼了聲。
嗬,小屁孩,還想跟他端長輩的架子,一邊兒呆著去吧。
衛瑾隻覺歎為觀止。
九皇子頹廢了一會兒,又想要從衛瑜的身上找回來,他再次揚起慈祥的笑容,湊了過去:“瑜姐兒,想要吃什麽,九皇叔喂你吧?”
然後被知畫堅定拒絕:“多謝九皇子,隻是小郡主已經用完膳,不可再多吃了。”
“唉——”
衛瑜適時的歎了一口大氣。
九皇子一時不知是該先同情小侄女還是該同情自己。
他掃視了這桌的三個孩子,一個比起他說不定誰更穩重,一個鬼精靈完全製不住他,還有一個已經有人管了。
九皇子驚覺自己這個長輩的癮怕是過不了了,又隨意吃了幾口菜匆匆就離桌去尋其他人交談了。
哪有這樣不靠譜的長輩,桌上的孩子……還有猴子麵麵相覷。
玩也玩了,吃也吃飽了,宴會主人又莫名其妙不見了了,他們還應該繼續在這兒待下去嗎?
像是猜出賓客們心裏的疑惑,正當有些賓客準備告退離去時,酒樓中的音樂由舒緩變的歡快,一排排身著輕紗舞衣的舞者整齊的步入酒樓的大堂,眾人的目光不由都被她們吸引過去。
原以為接下來酒樓大廳中將要上演一場歌伎表演,不曾想那些舞女入酒樓亮了個相後,便各自散開到了四處,眾人不解。
“貴人們……”這時一個小廝站了出來,見過的人一下就認出了這是康王的小廝元寶。
元寶看著烏壓壓的一片人頭稍有些許發怵,但是沒辦法,接下來的流程原本是他們王爺來解釋的,可王爺如今正醉倒在樓上的大**,接下來便隻能靠他這個可憐的小廝了。
唉,真是,做人小廝的不容易,做康王的小廝更不容易。
元寶緩了片刻,隨後清了清嗓子再次開口:“諸位貴人們,這些姑娘都是我們王爺請來的正經舞姬,貴人們用完了膳後,想要在廳中一舞,那都是可以的,如若不會舞的貴人也想要上場,舞姬們將會親自指導貴人們。”
也就是說,這下一個活動便是來賓們一同在這清出的大廳中央起舞,而那些舞姬換而言之,就是師傅加氣氛組。
可是在元寶話音落下後,沒有一個賓客抬腳走入舞池。
這個情況在先前也被康王預測到了,畢竟在場的都是千金小姐於貴公子們,平日聚會的才藝展示另說,可讓他們混在一個池子裏同舞姬一起起舞,哪裏有這樣的道理。
康王原本是打算由自己親自下場,帶頭進入舞池帶動大家,可現在的問題很明顯,領頭羊醉倒了,也不知康王飲酒的時候還記不記得之後的流程問題。
此時再多說也是無益,元寶看著這略顯尷尬的場麵,額角的汗都要滴下來了,如若可以,他多麽想自己跳入舞池帶著大家夥兒一起跳舞呢,可身份不對,他若真做了這些,也不過是個跳梁小醜。
他在心裏默默祈禱,大羅神仙,無上天尊,無論是誰,趕緊來一個救救場吧,否則這康王宴會頭一次失敗的記錄就要落到今天了。
老天爺好似被他真誠的祈禱所感動,動了動手指提起一個小仙童朝他丟來。
這個小仙童就是衛瑜。
麵對開闊的舞池和身著紗製舞衣的漂亮舞姬們,那些大人有諸如這那的諸多顧慮,可衛瑜一個小孩子管什麽呢?
她的注意力很快從小猴子的身上,轉移到舞姬們身上五顏六色的紗裙,在所有人都沒注意到她的時候,搖搖擺擺的跑了過去。
多漂亮呢,紅的、黃的、藍的,好似這世間所有鮮豔的色彩都聚集在了這裏,嬌嫩的顏色襯得舞姬們的臉愈發嬌嫩。
這就是康王的會做人之處了,他請的這些舞姬大都是清秀之姿,不會太過耀眼出挑,也不會磕磣的叫人倒胃口,且一個個都提前訓導好了規矩,除了本職外不會動任何小心思。
走近之後,比起鮮豔的布料,衛瑜更是被衣裙上或鑲嵌或墜落的小珍珠所吸引——雖然她家中就有一顆超大的珠子,可這種小珠子也是很漂亮的呀,六王妃就從不讓她碰到。
這會兒衛瑜蜷縮著伸出爪子,歪著腦袋專注的碰著搖來晃去的一排小珠子,看那架勢好像不是在玩,而是在做什麽研究,那被“研究”的舞姬低眉順眼的站在原地,順從的讓她玩衣服上那些珠子,絲毫不耐的神情都沒有。
約莫半炷香後,衛瑾顧玨兩個哥哥才發現人不見了,前者記得忙四處張望,後者直接站到椅子上,將手掌放在額前,然後眼尖的看到在舞池一角作“招財貓式”的衛瑜,同衛瑾說後,兩人立即趕了過去。
一個小衛瑜跑過半個舞池也沒誰注意,可一個半人高一個半人多高的孩子帶著幾個奴才走過去,這動靜就大了,站在前頭的元寶幾乎是立即注意到了這頭的動靜。
他腦中極速運轉,下一刻急中生智的指著幾個小孩那頭開口:“唷,貴人們快看,已經有些人等不及了,若是想要入場那可趕緊的動作吧,要是晚了,那可就沒地兒了!”
人都是從眾的,原先舞池一人沒有也就罷了,如今有人打破了這個平衡,大家心裏都想嚐試新奇的東西,便開始動搖起來。
逐漸的,一個兩個人上場了,其中就包括九皇子,他同康王關係好,合該給他撐個場子的,然後是六王爺。實際上他們也不清楚該如何如何跳,看上去隻是在舞池中踱步罷了,不過這樣就夠了,愈來愈多的人進入舞池。
開始都是拘謹的,大多數人不過換個地方聊天罷了,之後不知道是誰先開頭的,一些年紀較輕的少年開始了群魔亂舞,氣氛看上去倒是火熱。
然後衛瑾他們,就被這一群群魔亂舞的少年堵在舞池裏了。
人口密度加上身高原因,毫不誇張的說暗無天日,看不見出路。
“怎麽亂跑呢?”衛瑾看著一臉無辜的妹妹又不好教訓她,最後隻得捏了捏她頭上的小揪揪。
衛瑜鬆開那舞姬衣擺上的小珍珠,改為抓著衛瑾的衣袖,誠懇的保證道:“不廢了,哥哥不廢了。”
衛瑾歎口氣:“不是哥哥不會了,是瑜姐兒不會了。”
衛瑜便開始左顧右探,顧左右而言他,她對著手指頭戳戳:“掏舞?”
顧玨險險避開一個因為不顧著腳下兒差點撞到他的大人,聽到的就是衛瑜這個提議,他眼前一亮:“團子,你要跟我一起跳舞嗎?”
“你們兩個那麽小,一會兒被人踩到怎麽辦?”衛瑾皺起眉頭不讚同,而後話頭一轉道,“還是我帶著瑜姐兒比較安全。”
顧玨眉頭一挑剛要說話,一道熟悉的嗓音先一步插進來。
“喲,瑜姐兒也進來了,要不要同爹跳一支舞?”
小半個場地外,猴子的嘰嘰聲隱隱傳來。
衛瑜陷入了糾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