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次日, 陳瑤經過關語兮的工位前,輕輕敲了下她的桌子,“忙完了來我辦公室一趟。”
關語兮愣了下, 點頭,“好的。”
“咖啡, 咖啡,我們的救世主來了!”袁瑞從外麵拎著幾大袋咖啡進來,大聲吆喝著。
他遞一杯給關語兮時, 關語兮道,“再拿一杯, 我等會兒拿進去給瑤姐。”
袁瑞把袋子裏的另一杯咖啡給她, 關語兮接過,好奇的問道:“你們昨晚喝到什麽時候散的?”
袁瑞比了個0的手勢。
“半夜零點?”關語兮問。
袁瑞悲壯的點頭, “我都喝吐了兩回。”
關語兮暗自吸氣,“這麽生猛?陳總和瑤姐,都喝的這麽猛嗎?”
袁瑞點頭, 聳肩攤手, “有什麽辦法, 那周雲峰是個老酒鬼,就好這一口。他那個女秘書也是狠人,千杯不醉,我都懷疑他招聘是不是按酒量來的。”說著, 他伸手拍了下關語兮的肩膀, “小關同學, 幸好你昨天溜了, 那是一場大混戰啊,全都喝的醉生夢死, 無一生還。”
關語兮後怕的拍了拍胸口,“還好,徐總仁慈。”
徐勁成雖然平常逮著她就教育,而且沒什麽好話,但關鍵時刻還是幫著她。昨晚就是他把周雲峰的勸酒給攔下來,還以加班為由,讓她早早撤離戰場。
關語兮喝了一口咖啡壓驚,帶著給陳瑤的那杯咖啡,叩響了陳瑤辦公室的門。
“進來。”陳瑤聲音響起。
關語兮推開門走入。
辦公室裏有兩張辦公桌,這是她和汪仕則兩人共用的辦公室,這段時間汪仕則去外地出差了,隻有她一人在。
關語兮把咖啡放到陳瑤手邊,笑著問道:“瑤姐,找我什麽事?”
“坐。”陳瑤招呼。
關語兮在她對麵坐下。
陳瑤開門見山的問:“你真的酒精過敏嗎?”
關語兮屁股還沒坐穩,就有種如坐針氈的感覺。她很少撒謊,因為從小被家裏寵著的她,就算天塌下來也沒什麽大不了,根本用不著撒謊。
但昨天在酒桌上,作為身份地位最弱小的一方,為了逃避喝酒,她撒了個謊。當時她就有種身不由己的唏噓。沒想到,今天還被陳瑤這麽直白的追問。
關語兮老實說道:“不過敏,就是酒量不行。”
“那你是打算以後在所有飯局上,都不喝酒,而且都堅稱過敏嗎?”陳瑤又問。
“……”關語兮沉默了一下,開口道,“從內心來說,確實不太想喝酒,我隻想把時間和精力都用在工作上。”
陳瑤輕笑著搖頭,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關語兮在她的笑容裏看到那種很無語的感覺。就像她教小侄子學習時,他反駁她,提出自己的想法,她的反應一樣。
陳瑤放下咖啡杯,道:“你現在的工作,隻是承做。如果沒有承攬的能力,你永遠不可能往上走。再過五年十年,也就是一個小員工。”
關語兮一時語塞。
“你不想應酬,隻想埋頭工作,怎麽搭自己的人脈?沒有人脈,你怎麽去外麵承攬項目?難道在投行待一天,就靠別人拿項目養活你一天?”
“……”
“我知道你家裏條件好,以你的學曆能進來也是托了關係。如果你在投行隻想吃吃加班的苦,體驗生活,對未來發展沒什麽追求,就當我沒說。”陳瑤態度依然平和,但字字句句,都帶著分量。
關語兮垂著眼,思慮良久,道:“對不起,瑤姐,昨天我不該撒謊,是我太理想化了。”
陳瑤淡道,“你自己考慮吧。這酒,喝與不喝,不是你的酒量能不能喝,是你想不想喝。”
關語兮跟陳瑤聊完後,離開辦公室。
陳瑤看著她的背影,端起咖啡喝了一口,那股濃鬱的香味,伴著心裏的一絲羨慕,在緩緩發酵。
她羨慕關語兮可以隨心所欲,而她,是家裏唯一的希望。她考上名校,又順利讀研,走上社會後,她必須不斷前進,必須拚命賺錢。隻有賺更多的錢,才能證明自己,才能讓家人過的好。
關語兮回到自己工位上,袁瑞很八卦的問了一句,“瑤姐找你幹嘛?”
“沒什麽,隨便聊了聊。”關語兮敷衍過去。
原本以為她熬夜加班已經很努力了,沒想到,還有一種努力,是要強迫自己做並不願意做的事情。
關語兮看著眼前堆積如山的材料,惆悵的歎了一口氣,頭一次感覺到,工作不容易。
“幹嘛呢,唉聲歎氣的,這可不像你啊,你是咱們組的永動機,小太陽!”袁瑞笑著調侃道,“永動機都不轉了,太陽都不發光了,豈不是世界末日了?”
“得了,你有這磨嘴皮子的功夫,多幹點活比什麽都好。”關語兮輕嗤道。
袁瑞時不時在工作中插科打諢,大家都習慣了他這種風格。在關語兮報道之前的那一周,他的表現也算認真,但在關語兮來之後,他的態度才叫積極主動。嘴上說著關語兮太卷了,行動上不甘落後的跟著卷。
楊楠原本以為組裏來了兩個混吃混喝的小白,一個月共事下來,意外發現,居然很靠譜很好用。
這天,關語兮跟袁瑞來到思禾位於郊區的倉庫,做存貨盤點。
天氣炎熱,倉庫裏沒開空調,關語兮跟負責人聊了沒一會兒,額頭已經滲出汗來。
楊楠在隨身背包裏翻出一個記事本,當做扇子,站在一旁給她扇風。
那位女負責人看到這一幕,笑道:“現在這麽紳士體貼的男人很少了。”
她對楊楠問道:“你有女朋友嗎?”
“沒。”楊楠如實道。
“我有個侄女,跟你差不多大……”
“唉唉唉,陳總,咱們還是聊工作聊工作。”袁瑞趕忙打斷她。
“怎麽,有心上人了?”
袁瑞瞟一眼關語兮,不敢說是,隻能道:“也不是,現在還年輕,隻想事業為重。”
“很好,有上進心,你們投行前途無量。”
那兩人聊著天時,關語兮的手機響了,她拿出來一看,是家裏阿姨呂萍打來的。
關語兮走到一旁接起來,“萍姨?”
“兮兮,你媽媽昏倒了,我叫了救護車把她送醫院,你趕緊過來看看。”呂萍焦慮的聲音傳來。
關語兮呼吸一滯,整顆心仿佛被人揪住,開口的聲音在發顫,“現在情況怎麽樣?醫生看了嗎?怎麽說?”
“我們還在救護車上,往醫院去。”呂萍道,“我第一時間就給你打電話了。”
“好,我馬上趕過去。”關語兮掛電話之前,又道,“萍姨,麻煩你了,好好照顧我媽媽。”
結束通話後,關語兮走到袁瑞跟前,眼神懇切的看他,“我家裏有點急事,我得先走了,接下來的事,你一個人,可以嗎?”
“我沒問題,你怎麽了?”袁瑞一臉關切,“需要我幫忙嗎?我送你過去?”
“沒事,不用,你先忙工作,咱們倆不能都離崗。”關語兮道,“你把接下來的事幹完幹好,就是對我最大的幫助。車子我可能要先開走,到時候麻煩你打車了。”
“這個問題不大,你去忙你的。”袁瑞拍了下她的肩膀,鄭重道,“我永遠是你可以相信的隊友。”
“謝謝。”關語兮沒有再耽誤,離開倉庫後,駕車飛馳而去。
關語兮在城市偏遠郊區,一路緊趕慢趕的趕到醫院,已經是一個半小時之後。
周雅英躺在VIP病房的病**,人已經醒了過來,靠在床頭休息。
關語兮這段時間忙於工作,每天昏天暗地的加班,將近半個月沒有回別墅那邊。現在乍然在醫院看到媽媽,鼻子一酸,眼眶都紅了。
“媽,你怎麽看起來這麽憔悴……”關語兮坐在床邊,帶著哭腔道。
“你這是心理作用,我好好的。”周雅英笑道,“之前在家是低血糖暈倒,老毛病了,沒什麽大事。呂萍大驚小怪的把你叫過來,把你嚇到了吧。”
“可不止是低血糖。”呂萍走入病房,恰好聽到他們聊天,對關語兮道,“剛才做了全身檢查,醫生說你媽媽有卵巢囊腫,還不小,要盡快切除。”
周雅英瞪了呂萍一眼。
兩人朝夕相處,猶如老朋友,呂萍也不怕她,“你就這一個閨女,什麽事都不告訴她,生兒育女幹什麽?”
關語兮當即道:“呂姨說的對,你幹嘛瞞著我。”
“你工作那麽忙,這點小事,我自己能應付,沒必要耽誤你工作……”
“發生在你自己身上的事,你總覺得是小事。”關語兮嗔她媽一眼。
關語兮從呂萍那裏拿到檢查報告,去找醫生了解情況。
醫生解釋道:“這是良性囊腫,其實並不可怕。但這個囊腫,越來越大,一旦發生破裂,會導致盆腔和子宮感染,引起病變的話,可能要切除感染部位。往嚴重了說,還有可能發展成惡性腫瘤。我的建議是盡快手術,把這個囊腫切了。”
關語兮呆呆的看著檢查單上囊腫的尺寸,眼眶酸脹的厲害,“怎麽就越來越大了呢?”
“這個形成因素有很多,與心態和情緒也有一定關係。”醫生道。
關語兮又問了一些關於手術的事情,詳細溝通之後,她決定明天就做手術。
關語兮回到病房時,周雅英躺在病**睡過去了。
呂萍在一旁輕聲道:“你媽媽這段時間胃口不好,睡眠也不好,做什麽都提不起興趣,晚上還要靠吃安眠藥入睡……醫生說,有抑鬱傾向……”
關語兮眼淚倏然滑落。
原來媽媽所有的豁達和樂觀,都隻是在她眼前故作堅強。
她一個人把所有痛苦都憋在自己心裏,獨自承受。
事實上,這段時間,沒有人比她更煎熬了。
當天晚上,關語兮留在醫院陪伴媽媽。由於周雅英第二天要手術,頭天晚上不能吃東西。關語兮也沒什麽胃口,隨便在醫院食堂吃了點東西。
她往住院樓走時,手機鈴聲響起,拿出來一看,是陸司衡打來的視頻。
她的心情糟糕透了,加上人在醫院,不想接。
關語兮隻當沒看到,摁下靜音後,上樓回病房。
手機在口袋裏震動了一會兒,停止了動靜。
VIP病房裏有陪護床,關語兮靠在陪護**,陪她媽媽聊著天,聊工作中的趣事。其實枯燥的工作,沒什麽趣事,但她總能編出些段子,把周雅英逗笑。
“對了,你跟小陸怎麽樣了?”周雅英問。
“他啊……”
“他是我能為你物色的最出色的年輕人了。”
關語兮看著窗外的夜色發呆,半晌,問道:“媽媽,你的婚姻變成這樣,你怕不怕我重蹈你的覆轍?”
“你還年輕,不要那麽悲觀。”周雅英聲音溫柔,“我的人生是我的,你的人生是你的。我相信我的女兒,隻要這世上還有一個人可以幸福,那這個人一定是我女兒。”
關語兮心底一熱,扭頭看她媽,“這麽相信我啊?”
“因為我女兒就是這世上最值得愛的人。”周雅英篤定道。
關語兮笑起來,“親媽眼真盲目的可怕。”
“你跟小陸進展到哪一步了?”周雅英再次問道。
關語兮正在絞盡腦汁的思考,該怎麽回答這個問題時,放在身旁的手機又一次響了起來。
她掃一眼,又是陸司衡打來的視頻。
“是誰啊?你怎麽不接?”周雅英問。
“同事,可能是工作,我出去接一下。”關語兮拿起手機,走出病房。
怕她媽聽到蛛絲馬跡,她一口氣走到樓梯口,才按下接通鍵。
“怎麽不接視頻?”陸司衡問。
“有點事……”關語兮應道,因為情緒不高,聲音懨懨的。
“怎麽了?”陸司衡語氣沉了幾分。
“啊?怎麽?”關語兮茫然的問。
“哭過?”他又問,語氣夾雜著微不可聞的波瀾。